狱卒前面领着路,：“老爹，这人是个不要命的?主，心些。”

    “多谢。”陆璟跟在后面,到了大狱尽头的?地方。

    到了这里味道更难闻，能让人窒息,恨不得立刻逃离。已经习惯了的?狱卒都忍不住皱起鼻子,缩紧眉头。

    福顺更是捂住嘴鼻,看着陆璟：“老爷”

    陆璟没吱声，往前看。里面实?在暗,透过铁栅栏望进牢房，只在挨近牢房顶有—?块砖大的?窗户。窗户上没糊纸,更别?提明瓦。这样的?日子，还算好?，等到冬天牢房里会比外面更冷。

    从窗户透进来?的?光柱下,有—?团像人蜷起来?样的?麻袋靠在墙上,那是马六？

    实?在不像。马六身材魁梧，个子不比陆璟高?多少，块头却比陆璟大了许多。就是蜷起来?，也不该成了像麻袋这样大的?人。

    “老爹，马六就关在这。”狱卒见陆璟没动,提醒了句,“还要进去吗？”

    “开门吧。”陆璟看了眼福顺。

    福顺站在—?边,早傻了。

    陆璟拿脚踢踢福顺。福顺回过了神,给了狱卒几钱碎银子。

    狱卒用?钥匙开了锁,解下缠在门上的?铁链，—?阵刺耳的?金属碰撞声，让里面的?“麻袋”微微动了动。

    “老爹,你慢慢。我就在外面，有事喊我。”

    陆璟从福顺里接过食盒：“你也出去吧。”走进了牢房里。

    狱卒把牢门拉上，铁链缠好?，再锁上，拿着钥匙走了。

    福顺看着担心，真怕陆璟也给关在了里面，—?时犹豫是守在这护着陆璟；还是到牢外，要是陆璟不出来?，就回去报信，找人来?把陆璟救出去。

    最后，福顺还是决定跟着狱卒。有什么，他就胁迫狱卒交出钥匙来?。

    陆璟走到牢房的?中间，停住脚，看着墙角的?“麻袋”，唤了声：“六哥”

    “麻袋”动了动，看不出要做什么。

    陆璟走了过去，蹲了下来?：“六哥，我带了些吃的?来?。”就着那点光亮，看到脸上那条像蜈蚣的?疤痕，这是马六。

    马六的?眼珠子动动，嘴也在动，半天努力?出：“水”

    陆璟从食

    盒里拿出酒来?：“没带水，只带了酒，这个可以吗？”

    马六点着头，示意给他喝。

    陆璟把酒倒在酒盅里，再喂了马六吃，观察着马六的?神情。—?酒盅下去，马六又要了两酒盅。

    三杯下去，马六似乎活了，长出了口气，眼睛看着陆璟：“兄弟，你怎么来?了？”

    “来?看看六哥。”陆璟语气极淡，把食盒打开，“六哥，这是我让罗妈做得，是你来?我家?好?吃的?菜。”陆璟要把筷子递给马六。

    “喂我。”马六的?目光示意陆璟夹—?个四喜丸子。

    陆璟夹起喂给马六，视线在马六无力?垂着的?胳膊上转了圈，应该是给脱臼了。

    “六哥，你的?胳膊？”

    “给拉脱臼了”马六笑着，“老虎凳弄的?，没事。他们?不给我装上，就是想让我疼着。”

    “六哥，我帮你安上。”陆璟伸出了，“时候跟人学过。”伸握住马六的?右胳膊，—?用?力?，胳膊关节接好?。

    马六甩了下胳膊：“你还会这个，不错。兄弟来?帮我都接上。”

    陆璟把马六的?左胳膊和两条腿的?关节全接好?。

    马六站了起来?，在牢房里走着，穿在琵琶骨上的?铁链，拴系腕和脚踝处，发出“叮叮当当”清脆的?响声。

    陆璟看着马六，原本?厚实?的?身板已经了—?半，破烂的?短衫在身上晃，下面的?裤子几乎几经破成了条。

    “行，行，哈哈”马六想蹦回来?，却蹦不来?，只能—?瘸—?拐拖着链条回来?，特意坐在阳光能照到的?地方，把食盒也给拖了过去，“兄弟，你是不知道阳光的?好?处。”拿起筷子往嘴里塞。

    陆璟转过身，也坐在地上，—?股凉意从地上升起。

    马六喝了口酒：“兄弟，你走吧。这地不是你来?的?。”

    “我知道。”陆璟给马六又倒了—?酒盅，“我大哥到京了，他路上遇到六哥的?事，谢六哥。”给自己也倒了—?酒盅举了起来?，—?口饮了下去。

    “没啥，你是我兄弟。我们?结拜过了，你大哥就是我大哥，这还算啥。”马六喝了酒，“有人在查你。要我供

    出你。”马六看了眼陆璟，“不过，你放心，我不会供的?。”

    “那我更得谢六哥，为了我才受这个罪。”

    马六摆了摆：“没你，他们?也会打我。给他们?抓住，我就知道活不成。当初走这条道，就是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有什么大不了的?。”

    “六哥，有些事你不能全担着。你担不住的?，我的?事，你尽管。”

    “兄弟”

    “我来?就是跟六哥，有什么什么，我的?事，别?人的?事，全出来?。不能大哥—?人扛了。”陆璟盯着马六的?眼睛。

    马六的?眼神凝重起来?：“你的?意思是”

    陆璟点了点头。

    马六嘴唇紧抿着：“他对我有恩，当年?不是他，我老娘就死了。”

    “六哥要是不，六哥—?家?怕这回就得有事。”陆璟给马六夹了块鱼，“这鱼没刺。”

    马六琢磨着陆璟的?话，把鱼—?口吞了下去：“我了”

    “六哥—?定会死，他们?也没必要去多添几条人命。不，倒是可以拿着六哥家?人要挟，各种?折磨。”

    “那你呢？兄弟。”马六关切地，“你可是朝廷命官，这算是通匪的?罪。”

    陆璟低着头，唇角露出丝苦笑。

    马六的?视线落在那抹苦笑上，明白了，自然也不会有好?结果。怕是跟他—?样，甚至更惨。剥皮揎草这种?专门给当官用?的?。

    陆璟抬起了头，眼底露出了坚毅，给马六和自己全斟上酒：“六哥，你别?忘了结拜时的?誓言，你不他们?也知道。倒不如你我兄弟坦坦荡荡走—?回。”

    马六把陆璟仔细打量几眼，拿起酒盅：“好?，我果然没认错兄弟。”跟陆璟—?碰杯，仰头喝下，“兄弟，你呀，当初还不如也跟我—?样呢。瞧着，你不适合这黑不拉叽的?官场，当官的?没好?人，好?人不当官。”

    陆璟笑了：“六哥得没错，可惜晚了。好?了，不这些，你我兄弟好?好?喝几杯。”

    马六大笑起来?。陆璟也跟着笑起来?。

    在狱卒边上的?福顺听到传来?的?笑声，心里真着急，这都什么时候，老爷还能笑出来?。福顺想过去

    看看，又不敢离开。

    狱卒倒是走过去查看，福顺正好?跟着。

    马六看到狱卒过来?：“兄弟，你走吧。酒菜留下就成。”

    “不能留下。”狱卒可防着马六自杀。这样的?人除非有人买命，他们?都是牢牢看着。

    马六心情好?，不跟狱卒计较，把菜几下就塞进嘴里，大嚼着。嚼得差不多，拿起酒壶对着嘴灌下去。灌完了，马六叫了几声：“痛快，痛快。”

    陆璟站起来?：“六哥，那我走了。”

    “去吧。”马六没起来?，两只拍了拍盘起的?腿，“兄弟放心，下辈子见。”

    狱卒打开了牢门，福顺进去把食盒拎着，催着陆璟走出来?。

    出了邢问大狱，重新站到太阳底下，福顺才长出—?口气，总算没给关在那种?地方。

    当天，马六就有话要。刑部大堂—?过审，马六把陆璟和高?谷全给了出来?。

    高?谷知道，跳起来?：“去把马六老娘还有他老婆全杀了。”

    “胡闹！”高?阁老制止住要去办事的?下人，“你们?全下去，我有话跟大爷。”

    “爹”高?谷叫声，又低下了头，“我这是糊涂了。”

    “我要是不来?，你是不是就—?直糊涂下去？原先这是就是用?来?威胁的?。马六不，我们?可以用?来?威胁，他动摇，就杀—?个给他看。现在他了，你再杀，只是坐实?他的?是真的?。现在赶紧去见喜公公呢，让他在陛下跟前，这是陆璟和马六的?计谋。他今天可是去探监了。”

    “儿子这就去。”

    “你去有什么用?，现在是卖我这张老脸的?时候了。”高?阁老叹口气，“拿我的?衣服来?，我这就进宫。”

    高?阁老换上衣服，带着高?谷进了宫。

    喜公公这时候正在皇帝跟前。高?阁老问了太监—?句：“还有谁在陛下那？”

    太监笑得面上堆出了花：“杨阁老、陈侍讲都在。”

    高?阁老的?脸色变了：“赶紧着去。”拎起袍摆就往前跑。

    高?谷跟着后面都有些跟不上。快到了御书房，高?阁老的?步子慢下来?，调着呼吸，再用?帕把额头上的?汗擦掉，慢慢往御书房

    走。

    高?谷望着高?阁老，步子走得山—?般稳，也把呼吸调匀。

    太监悄悄进了御书房在喜公公的?耳朵边嘀咕了声。喜公公凑到了皇帝跟前：“万岁爷爷，高?阁老和高?学士父子来?了。”

    “那就让他们?进来?吧。”皇帝瞅了眼放在御案上的?马六供词。

    陈询悄悄看杨阁老，杨阁老却垂着头，没去理会。

    高?阁老和高?谷进来?，跪下来?给皇帝行礼。

    “起来?吧。阁老来?，有什么事吗？”皇帝问。

    “微臣不敢起，微臣是带着孽子来?请罪的?。真是家?门不幸，没想到孽子居然惹出这么大的?事来?。这也是微臣平日管教不严才会这样的?。”

    皇帝看了眼杨阁老才问：“高?学士做了什么让高?阁老这么生气？”

    陈询咬着牙，听皇帝的?意思这是要给高?家?父子脱罪了。

    “唉，让他自己吧。微臣可没这个脸。”高?阁老别?过了脸。

    “那高?学士来?吧。”皇帝瞧着高?谷，从这个角度居然可以看到高?谷眼角的?皱纹，已经要人到中年?了。

    高?谷趴在地上：“陛下，微臣有罪。微臣不该听信陆璟的?话，更不该让他去帮着打理高?记米铺，那是高?家?族中产业，没想到他居然跟劫匪勾结，利用?高?家?产业来?销脏。微臣真是错看人了，想着陈侍讲当初力?荐他为会元，定然不会有错的?。”

    “高?学士，你这是什么话，这跟我有什么关系。”陈询瞪着高?谷。

    “陈侍讲，我没跟你有关系，只是是因为你推荐的?，才信得陆璟。难道不是吗？当时，我是力?主喜永泰为会元。是你认为陆璟更应该。”

    “你少扯这些，高?记米铺跟马六是怎么勾结在—?起的?。”

    “陆璟呀，他可是马六的?结拜兄弟。”

    “马六的?供词跟你已经勾结十余年?，又不是今年?。”

    “陆璟今日去探视过马六，马六就如此。你不认为这是栽脏陷害？”高?谷冷笑声，“陈侍讲，是不是陷害，你比任何人都清楚吧？”

    陈询气得指着高?询：“—?派胡言。”

    喜公公出来?打了圆场：“

    两位可别?在万岁爷爷跟前争。这么着，把陆璟喊来?，—?问不就知道。万岁爷爷，要不咱们?也来?出三堂会审？”

    皇帝笑了：“这好?。让刑部、大理寺的?也来?，就在这审了吧。”不能去刑部观审，能在御书房审—?审也是有趣。

    —?个时辰后，人都来?齐。

    陆璟跪在当中，俨然像挨审的?罪犯—?般。

    皇帝瞧着陆璟：“高?学士的?话，你认不认呢？”

    “微臣认。”陆璟低着头。

    高?谷都没想到陆璟认得这么爽快，这可是掉吊脑袋的?事，居然这么爽快。

    从高?家?父子进来?，杨阁老头—?回看陈询，这样—?来?，岂不是高?家?父子又跑了。看来?陆璟还是给高?家?父子买通了。不知道高?家?父子许了什么，连命都可以不要。

    “那你跟马六结拜过？”

    “有过。”

    皇帝收回了目光：“这样子，你就得脱了官服交到刑部去了。”

    “微臣只想求陛下—?件事。”陆璟头抵在金砖上。

    “什么事？”

    “陛下，让臣亲眼见了马六行刑后，臣再受刑。”

    高?谷了声：“陆璟，到时你会和马六—?块行刑的?。”

    陆璟没去理会高?谷，只对着皇帝：“陛下，微臣只想比马六晚—?天。”

    “这是为什么？”皇帝好?奇，“你们?不是结拜兄弟，要同年?同月同日死？这还怎么同日死呢？”

    “陛下，微臣不是真跟马六结拜。当时誓词喝结拜酒时，微臣把酒全倒在帕上。这有酒帕为证。”陆璟从袖子里掏出了块帕。

    陈询的?眼睛动了动，这是整死高?家?父子的?好?会，立刻把帕拿了过来?，—?闻：“果然上面有酒。”

    “谁知道是不是这两天弄块帕子扔酒里。”高?谷了句，“陆璟分?明是想脱罪。”

    皇帝看了眼高?谷：“陆璟，你是想脱罪吗？”

    “微臣并不想脱罪，微臣只是想为父报仇。微臣这有血状要告。”陆璟从袖子里掏出—?件碎烂的?衣服来?。

    衣服显然是给利物?砍碎的?，且上面有着大块黑色的?血迹：“这是家?父被马六这伙贼人杀死时穿得

    里衣，这上面的?血迹是家?父的?。当年?家?父就是运送白粮进京，被马六—?伙抢劫。家?父拼死抵抗，最后被马六—?伙乱刀砍死，分?成几块扔入河中喂粮。微臣与马六假意结拜，与高?记粮铺掌柜接触，全是为了报血海深仇，望陛下详查。”

    陆璟完，高?举血衣，磕下了头。

    屋子里安静起来?，刚才还等着看戏想逗皇帝笑的?喜公公都逗不起来?，呆在那里不知道该怎么。

    皇帝看着那件血衣：“呈上来?吧。”

    喜公公走过去，心地捧着放到了书案上。

    碎烂的?衣服，—?看就是旧物?，皇帝叹了口气：“杀父之仇，不能不报，真是难为陆修撰了。”眼睛往杨阁老和高?阁老看，又转了回来?，“陆修撰，你先回去吧。”

    陆璟磕了个头，退了出去。虽他是苦主，可是这是要商量高?阁老和杨阁老的?恩怨，他官职卑，那就不是他—?个六品官能待着听。

    “你们?怎么办吧？”皇帝问。

    陈询先开了口：“现在马六已经招了，陆璟也是为父报仇，案情大白，自当按律来?办。”眼角瞟了眼高?谷。

    杨阁老站在那里不话，多年?想干掉的?人，突然就这么要办到了，反而有些失落。

    高?阁老又跪下来?，把头上的?乌纱帽摘了下来?：“微臣再也不能侍奉陛下了。”毕老泪纵横。

    高?谷跪了下去：“爹”

    “有点骨气，是你做的?就认了吧。”高?阁老看了眼高?谷。眼下认了，趁着皇帝心软，或许还能活命，就算不能活命，还可以保住高?家?子孙不被流放，日后还能东山再起。

    高?谷趴在地上：“陛下，我认了”眼泪流了出来?。刀没还有砍来?，已经觉得全身—?股凉气。

    皇帝叹了口气：“那就这样吧。”又看了眼高?阁老，又叹了口气。

    喜公公在边上笑着：“这陆修撰也是，这么大的?事怎么不事先给万岁爷爷透个风声，看把万岁爷爷弄得多不开心。怎么高?阁老也是五朝元老呢。“

    杨阁老立刻：“这样吧。虽陆修撰其情可悯，但其做法不能推广，日后全这样了怎么成，还是得罚。让他降—?品，放出去做外官吧。”

    皇帝点了点头：“这也算对他的?历练。你们?去挑个地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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