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蕴面上还是一贯的冷静。

    “你搬到a市就算了,为什么?她老人家也要搬过来？”

    悦琳：“也不算搬过来啦，就是这两年老毛病又犯了，医生最好做个搭桥术。老家那边医疗条件又不好,连个三甲医院都没有，所以才想着过来住半年，找个好点的医院做个术。”

    沈蕴问：“确定术时间了吗？”

    “还没有。”悦琳有些苦恼道,“几家三甲医院病房都满了,现在预约都不知道要排到什么?时候。上次去看了下，现在做完术的只能搬张床睡过道里，你这可怎么办才好？”

    “你没定好时间就好老人家接过来了？”祁暄突然插嘴问了一句。

    悦琳被他的话一噎，盯着祁暄，没好气道：“你谁啊？”

    祁暄轻飘飘地一笑,没理她的话。

    悦琳只好跟沈蕴解释：“是她老人家看病心切,怕县城把自己治出什么?后遗症,非缠着我?要到a市来。”

    沈蕴对她的话有些怀疑。

    悦琳却还在继续：“你在a市这么?久了肯定有点人脉,能帮忙找找医院么？”

    如果悦琳奶奶真的来了，这件事倒是他无法推辞的，沈蕴点点头。

    等悦琳走了，祁暄明知故问道：“哥,刚才那个人是谁啊？”

    沈蕴正低着头发消息，不咸不淡道：“前女友。”

    祁暄露出惊讶的神色：“就是之前那个悦琳吗？”

    “对。”

    “那你晚上要跟她一起吃饭吗？”

    “嗯。”

    祁暄指甲用力掐进?指腹里，却跟感受不到疼痛似的。他克制着自己的情绪，想跟沈蕴“你别去吃饭了”,但他一时找不到立场,只好把郁闷都咽回肚子里。

    祁暄能察觉到，沈蕴对悦琳态度的转变是在悦琳提到自己的奶奶时，而这个因素超出了他的控制范围。

    祁暄看到沈蕴出门前特地把宽大的连帽卫衣换成稍微正式一些的浅灰色衬衫时,心情更加不好了起来。

    他哥穿得越好看，他越不爽，恨不得让沈蕴裹个棉被出门，再给他戴上口罩和帽子，把能挡住的都挡起来。

    祁暄在沈蕴卧室门口心事重重地晃了两圈，晃得沈蕴都有点眼花了。

    沈蕴抬头看了他一眼：“你干什么?呢？”

    “我?消消食”祁暄，“哥你吃完大概什么?时候回来啊？”

    沈蕴：“估计七点多就能回来吧，我?吃不了多久，就是去看看老人家。你到时候自己解决下晚饭吧，别等我?了。”

    祁暄“嗯”了一声，看着沈蕴的样子，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沈蕴摸摸脸：“怎么了？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

    祁暄摇头。

    沈蕴在玄关处蹲下去换鞋子，刚一站起来就被迎面走来的祁暄揪住了领子，吓了一跳。

    结果祁暄伸帮他把领口最上面两颗扣子都扣了起来。

    沈蕴：“”

    他穿着的衬衫本来领口就不够宽松，所以才解了两颗扣。祁暄这下倒好，给他扣得严严实实，沈蕴感觉脖子转都转不利索了。

    沈蕴拍开他的，重新去解最上面那颗纽扣，无语道：“你干什么?？”

    祁暄认真道：“哥你不是要去见长辈吗，领口敞太多会显得不庄重，这样看着严肃点。”

    “”

    沈蕴摆摆，懒得跟祁暄争辩，但还是留了一颗祁暄系好的扣子没有去解。

    正要转身出门，祁暄又冷不丁道：“哥我觉得你这衬衫跟裤子颜色搭得怪怪的。”

    沈蕴身形一顿，低头看了看自己的着装，灰色搭黑色没什么?问题，问道：“哪里奇怪了？”

    祁暄上下看着，张了张嘴，绞尽脑汁想着下一句话。

    他才意识到自己这个借口找的有多离谱，沈蕴毕竟是个设计师，在衣服方面的色彩搭配很难挑不出什么?审美硬伤。

    祁暄辩解的嘴要比脑子快：“怪好看的。”

    沈蕴：“？？？”

    沈蕴摸了摸背上浮起的鸡皮疙瘩，一言难尽道：“你什么?时候话这么?土味了？”

    祁暄：“”

    他深深吸了口气，挤出一个笑：“我?刚才看玩笑的，哥你早去早回。”

    沈蕴在他额头上不轻不重地弹了一下才出门。

    他到饭店的时候，悦琳还没有来。沈蕴跟服务员了三个人，服务员就把他领到了一张四人桌。

    他等了不到十五分钟，把袖子折上去又翻下来了三遍，有些焦躁地看了眼时间。

    沈蕴可以

    预见接下来的场合会是微妙且尴尬的，而且他一直都不太擅长处理这种情况，但来的也算是对他很重要的人。

    沈蕴童年时期的记忆里，他基本上白天见不到父母。

    当时家里的酒楼倒了，欠了一屁股债，连沈蕴妈妈也不得不出来工作，父母两人很早就出门了，回来已经是凌晨，常常一回来倒头就睡，连澡都没力气洗。

    沈蕴早饭自己拿抽屉里的零花钱去买，中午在学校吃一顿，悦琳的奶奶心疼他，怕他年纪不好好吃饭个子会长不高，晚上就多煮一些晚饭给他送过来，周末亦是如此。

    沈蕴童年里缺少的那点亲情和关怀，被别人补上了。

    在煤气泄漏那件事情发生后，沈蕴父母才意识到平日里对儿子太过忽视。他母亲最后找到了一个待遇不错的国企当财务，就让沈蕴跟着去她单位蹭饭，周六周日也会在家陪沈蕴学习，沈蕴这才很少再吃隔壁做的饭了。

    沈蕴又等了两分钟，悦琳终于出现了，却是一个人来赴宴的。

    沈蕴拿起边的杯子喝了口，没有要给悦琳倒水的意思，直截道：“奶奶呢？”

    悦琳抹了把短裙，轻轻巧巧地坐下来，把提包随意放在边上的座位上。

    她坐定?，然后微笑道：“我?们先吃吧，奶奶去见她老姐妹了，晚点再来。”

    沈蕴看了她的包一眼。

    一般人吃饭，如果旁边还有来人要坐，都会把包放在自己座位上或者挂起来，不会占别人的位置；而且老年女性遇到关系好的姐妹或者闺蜜，又是故地重逢，多半是会被拉下来一起吃顿饭的。

    沈蕴戳穿她：“你根本没打算让她来吧。”

    悦琳背一僵，却道：“怎么会呢？我?有必要在这种事情上骗你吗？”

    沈蕴漫不经心道：“她老人家带着吧，我?打个电话问问。”着就抓起餐桌上的，一下摁亮屏幕。

    “别”悦琳赶忙拦住他，“没必要嘛。我?奶奶她年纪大了记性不好，总是忘记给充电，她下午就没电了，扔家里了。”

    沈蕴审视地看着悦琳：“她没带你还把她一个人丢在外面，让她自己找到饭店来吗？”

    他抓起，起身站起来，丢下一

    句：“我?没心思继续陪你玩，下次我见到奶奶再吧。”

    悦琳蹭的一下从椅面上弹起来：“我?没有要耍你的意思，她待会儿就来了，真的。我?们边吃边等她，好不好嘛？”

    沈蕴身形一顿，思忖片刻，倒不慌不忙坐下了，摸出给他母亲发了条消息。

    沈蕴的母亲估计还在忙，暂时没回复。

    悦琳嘴上却跟抹了油似的，话止不住的长串长串地往外：“我?前两天去聚恒面试了，结果到那儿一看，面试官居然是c大的同学，之?前上公共课跟我?一起做过组作业。我?去面试，当天晚上人家就给我?发了录取通知。”

    “聚恒离你们连益也不算远，不定?以后咱们一个项目竞标的时候还能成为对呢，到时候你可要下留情一点啊。”

    “欸服务员呢，看不到顾客吗，这么?久也不过来帮我?们点菜。”

    她着就要朝不远处的服务员招，沈蕴却淡淡道：“我?看没有继续点菜的必要了。”

    悦琳一愣，冲服务员喊出的半句话卡在嗓子眼里。

    沈蕴把界面摁亮，给她看自己和母亲的聊天记录。

    -陈奶奶是来a市看病了吗？

    -陈奶奶？我?昨天在公园散步还看到她呢，精神挺好的。

    沈蕴言简意赅道：“我?跟你没什么?好的，先走了。”

    他又重新站起来，看都没再多看悦琳一眼，直接沿着过道朝门口走去。

    悦琳仓皇地追上来，一把抱住沈蕴胳膊，哀求道：“别这样行吗？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我?只是想找个会跟你多话而已，加上你去英国，我?们都快两年没见面了，我?是真的很想你。”

    沈蕴掰开她的：“可是跟我?有什么?关系呢？”

    两人的对话吸引了一些食客的注意，纷纷朝这边看过来，加上又是靓男靓女，更加惹眼。

    悦琳用力咬了下嘴唇，跺跺脚，发狠道：“以前谈恋爱的时候你永远都是又有风度又有耐心，现在分了连正常话都不行了么?？我?又不是什么?洪水猛兽，还能一口把你吃了不成？”

    “你摸着良心，我?对你难道不够好吗？你分就分，经过我?同意了么?？”

    “你不许走，你站住！”

    悦琳越想越觉得自己委屈到了极点，眸子里涌起点点泪光。

    沈蕴径直向停车场走去，没有回头理她，悦琳大声喊着沈蕴的名字，沈蕴也没有任何反应。

    沈蕴解锁了车门，正准备就此离开。悦琳踩着她那双细高跟，闪电般窜到副驾驶方位，拉开车门不由分就坐了进?来。

    沈蕴眉眼已经有了一丝不耐：“出去。”

    悦琳：“我?不，今天你一定?要跟我?清楚，不清楚我?就不下车。我?不信你还能把我?强行拉出去，你不是那样的人。”

    沈蕴深深吸了口气，压下心头的烦躁，他干脆一扭车钥匙，将车彻底熄火。

    熄火的瞬间，车厢内的氛围近乎凝滞。

    “我?确实不会。”沈蕴，“你不是想跟我?清楚么?，好，那今天我就跟你清楚。”

    他的话像是一只狠狠地掐住了悦琳的脖子，悦琳感觉呼吸都困难起来，心脏也开始不规律地狂跳。

    “刚才你问我你对我好不好，我?承认，你是对我?很好，但我?们三观差得太远了，根本没法走到一起去。”

    “这跟三观有什么?关系？”悦琳瞪大眼睛，“你跟我?分不就是因为之前那个破比赛么?，还有我?劝我?闺蜜跟你哥们分了。”

    “不明白？”沈蕴，“我?看你只是在装不明白而已。”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核心特质，有些人很复杂，可能很难总结，但有些人却特别简单，比如你。你的人格内核就是走捷径，至于道德不道德，不考虑。”

    沈蕴这话听着轻飘飘的，却重重砸在悦琳心坎上。

    “我?和别人共有的设计作品，对于你来是参加比赛的捷径，参加比赛对你来又是保研、拿奖学金的捷径。”

    “提前跟连益的人事打招呼，让人事误以为我们是情侣，这样就可以直接进?面试，也是你的捷径，更别提你后面准备的那些作品集。”

    “还有，你明明知道刘冬翔是罗雨的男朋友，还把有妇之?夫介绍给她？你教唆别人走捷径？”

    沈蕴的搭在方向盘上，食指一下下敲着。

    “除了这些，其实我?还知道点别的有意思的故事，你要是

    脸皮够厚，我?可以继续往下，比如大二时追你的那个物院的学长，再比如我?们学院的那个辅导员。互联这么?发达，没有不透风的墙，你明白这一点吗？”

    悦琳指死死地纠着裙子的一角，面红耳赤地反驳道：“你的这些都是捕风捉影，事实根本就不是那样的。而且即使真的发生那些事情，也是在我和你恋爱之前，我?根本没有做什么?对不起你的事情。”

    她越越急：“你怎么能根据这些片面之词就对我?下定?义，明明我们从初中开始就认识了，你比任何人都懂我?，你应该比任何人都信任我才对！”

    见沈蕴没回答她，悦琳以为自己这番话占到了上风，便继续往下。

    “你我喜欢走捷径，好，我?承认，我?是喜欢走捷径，但这些都不是什么?伤天害理、不可饶恕的事情，不是吗？”

    “现在这么?时代本来就资源稀缺，竞争激烈，我?不用点段别人也会耍段，那凭什么?我?要把会让给别人呢？每个人都是自私的呀，大家能考进?c大，脑子都是不错的，各个都是人精！”

    “况且你怎么能把这些事情类推到我们的感情上呢？你觉得我?对你的感情也不纯粹，你这放到古代就是连坐。我?就算再喜欢走捷径，但在你身上，我?从来没有这么?想过！”

    悦琳几乎哽咽了，眼泪掉出眼眶，砸在她冰凉一片的背上。

    “我?一直在后面追你，就是希望有一天能站在你身边，还为了你报了我?根本不喜欢的专业，这些我?都咬着牙坚持下来了。要是我想走捷径，何必苦苦追你这么?多年，我?的时间就这么?贱，这么?不值钱么？”

    她这一番话完，车内空气仿佛都沾染上了泪水咸湿的味道。

    沈蕴忽然笑了起来，抽了张面纸递给悦琳：“真能演，我?都要被你感动了。”

    悦琳怔怔地看着他。

    沈蕴从兜里摸出，在图库里翻了会儿，找到很久以前的一张照片，然后递给悦琳看。

    “照片角度不太好，不过足够看清人了，将就看看吧。”

    悦琳茫然地接过，上面的人很，她努力扒拉了两下，才看清里面两个人的

    侧脸，等她识别出照片上的人时，整个人如临深渊、如坠冰窖。

    沈蕴低低道：“你知道吗，我?特别相信人格内核这个东西，我?觉得它是一定?会贯穿人的方方面面的东西，你逃都逃不开。”

    悦琳抬头，刚好跟沈蕴对视上。她只觉得沈蕴审视的目光像利剑一样从穿透她的皮囊，直直插进她的灵魂里。

    沈蕴：“你知道别人把这个发给我?的时候我?是什么?心情吗？”

    悦琳嗓音里带着磨砂感的嘶哑：“对不起”

    沈蕴摇头：“其实我?当时松了一口气。”

    悦琳微微瞪大眼睛。

    “我?想的是终于可以不用为了还人情，勉强自己再跟你熬下去了。你给了我?最好的拒绝理由。”

    他的语气像往常一般平静，却给了悦琳一丝陌生感。

    沈蕴：“分的错其实不在你，而在我。从我答应你开始，我?就错了，错得离谱。对于这件事，我?从来都没有停止过后悔。”

    他自嘲般地笑了笑，声音却有些无力。

    “我?们都不是好人，你是个不道德的人，而我?”

    沈蕴顿了顿：“我?是个虚伪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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