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回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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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顾达远的日记无疑是雪中送炭。

    像顾达远这样从低谷走到顶峰的人,内心深处是渴望被别的人,或者别的什么东西记录自己成功的一路足迹。

    赵瑞阳对他来就是这样的存在,而他的日记也是这样的存在。

    不过赵瑞阳是会开口的存在,日记永远保持忠诚。

    他大概也没想过自己的日记会被顾明睿以一种十分巧合的形式翻出来。

    顾明睿打开保险箱的时候并没有发现什么不同寻常的东西,里面是一些公司印章、文件、房产和资产证明之类的。

    他不敢翻乱,怕被顾达远发现什么,只好心翼翼地先把上面一层资料拿出来,一页页查过去后,再按照原来的顺序排列好。

    他把几份材料放回去时,无意碰到了保险柜的背底板,金属板活动了一下。

    顾明睿后来回想起来那一刻他的所作所为,简直可以算得上他人生中为数不多的智商高光时刻了。

    他把所有的资料都抱了出来,伸进去又戳了戳那块金属板,然后沿着长方形四周的缝隙用指甲去抠那块金属板。

    咔哒一声,金属板一角翘起了,露出了背后中空的一块区域。

    那里放了三本日记。

    记载了顾达远从无到有,一点点把商业高楼建起来的全过程,各中不缺一些灰色地带和犯法的事件。但他却毫不避讳,并以一种很自豪的口吻在叙述。

    女人,也不过是他成长足迹和功绩的证明之一罢了。

    甚至张玥都只是他宏伟事业蓝图中垫脚石。

    祁暄看完后没什么反应,但在中午跟沈蕴一起吃饭的时候,才吃了没两口便又去卫生间吐了一遍。

    顾达远在日记字体在他脑海里扭曲、变形,最后化成诡异恶心的蠕虫。

    “还好吗?”沈蕴试探地问了一句。

    祁暄艰难地摇摇头,还没来得及什么,又忍不住扶着马桶圈干呕了一声。

    他胃里的东西能吐的已经被吐干净了,剩下的也就只有胆汁。

    沈蕴给他接了杯水漱口,祁暄漱完口后却依然不离开卫生间。

    沈蕴:“还难受吗?”

    祁暄紧紧锁着眉,嗯了一声。

    沈蕴抱了抱他,安抚道:“快结束了,再坚持一下,等一切结束了我们就出去散心,你想去哪里我都陪你。”

    祁暄:“好。”

    -

    陈凯的效率很高,顾达远迅速被拘留立案调查了。

    顾达远知道了是陈凯在背后搞鬼,但他愣是找不到陈凯这个人,他派人日夜盯着陈凯的住所和公司,陈凯只要刷身份证做高铁和飞就会被他发现,但他没想到陈凯其实并没有离开a市。

    进去时顾达远还很紧张,不过转念一想,他已经把名下大部分资产都转让出去了,公司里还有祁暄在帮忙,陈凯里的那些证据无非就是一些财产类的罪行,其中最大头的应该是行贿。

    但行贿这事情,光把他一个人抖出来也没什么用,还得调查受贿一方的情况。而受贿那一方,谁都不会傻到去乖乖承认而放弃自己的高位,想必也已经都听到了风声有所预备了吧。

    所以祁暄来拜访顾达远的时候,他还以为祁暄为的是之前那些股份移转的程序事项。

    当祁暄将三本厚厚的笔记本在他面前一一排开,他瞳孔骤然紧缩,腾的一下子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将金属椅子拖着地面发出刺耳的摩擦声音。

    顾达远拍打着横亘在他跟祁暄面前的那道玻璃窗,震得窗户隐隐摇晃。

    “这东西你从哪里弄来的!”顾达远死死地盯着祁暄。

    祁暄平静地看向他,他终于在顾达远脸色那副永远冰冷的面具上看到了一条巨大的裂缝。

    面具一点点撕裂开的,是顾达远这个人真实的样子。

    “从你保险柜里找到的。”祁暄淡淡道,“被我找到很意外?”

    “你翻我保险柜干什么?!赶紧给我放回去!”顾达远吼道。

    他恨不得穿过玻璃的阻隔,去夺走那三本日记,他的语气近乎疯癫:“我不管你怎么找到的,你赶紧把它们放回去,不不不,把它们烧掉,一点灰渣也不剩!”

    “烧掉就可以抹去你以前犯下的罪行了吗?”祁暄依旧是目光平静,“你放心,我会把它们都交给警察的,这是你欠我母亲的。”

    “一码归一码!以前那些事情都是误会!”顾达远慌张道,“你别胡思乱想,赶紧把东西都带回去!”

    祁暄没话,只冷笑着,笑得顾达远心头阴恻恻。

    顾达远厉声道:“我告诉你,只要我跟警察了我跟你的关系,你里那点东西你最后一分钱都别想拿到!我要是进去了,那些都会被查封!你可是我儿子,有空在这儿胡思乱想不如感觉找人把我弄出去!”

    “胡思乱想?”祁暄嘲道,“我从没把你当做父亲,何来的‘你的儿子’?你的是顾明睿?”

    “我的就是你!你难道不是我的儿子?哪有儿子陷害老子的?!”

    “陷害?”祁暄拳头砸向桌子,把顾达远吓了一跳。

    “好一个轻飘飘的陷害,你敢你都没做过那些事情?没对我母亲做过那些事情?!”

    “你母亲的事情都过去多少年了,我早记不清楚了,那都是些误会罢了。再你现在不也过得好好的么?追究那些事情有什么意义?”

    “好啊!得真好!”祁暄听了他这话,冷笑道,“别人背负痛苦一辈子,铭记一辈子,凭什么你这个罪人如此逍遥快活,三两句话就把他人的伤痛一笔带过?”

    祁暄完便起身,最后看了顾达远一眼:“东西我都会交给警察的,你等着把牢底坐穿吧,我根本看不上你那点东西,又脏又恶心。”

    “你个疯子,你疯了!”顾达远,“你就不怕你里的也被查封吗!你还想不想要你里的那一份了?赶紧把我弄出去,别想这些没用的!不然我的财产你一分也别想继承到!”

    “我从开始就没想要那些东西。”祁暄看着他,“我想要的,从来都只有真相。但这真相太人让难受,所以得到真相后,我只想看着你进去,看你罪有应得。”

    “是你!是你陷害的我!”顾达远瞪大眼睛,身体剧烈颤抖起来,“是你骗我转移了股份!”

    祁暄冷冷地看着他,眼神就像在看着什么阴沟里不可救药的蛆虫。

    祁暄起身准备离去,忽又想起了什么,凑到玻璃窗面前冲顾达远道:“对了,差点忘记告诉你另一件好事——”

    “顾明睿根本不是你儿子,你替别人养了二十多年的儿子。”

    “你什么?!”顾达远倏然瞪大眼睛。

    祁暄却并不再解释,扭头离去。

    他从看守所出来后没多久便接到了顾明睿的电话。顾明睿最近对他有些狗腿,天天为他的事情跑前跑后,颇有几分补偿他的意思。

    顾明睿打电话问他要不要出来吃饭庆祝一下,祁暄自己累了给拒绝了,直接回去了。

    沈蕴还在上班没回来,他一进门西瓜就跑过来蹭他的腿,祁暄一把抱起西瓜,坐会沙发里,边揉它软乎乎的毛,边想着见顾达远的事情。

    揉了会儿,他长长地叹口气,疲倦地仰在沙发上,阖上了眼睛。

    家里很安静,除了净化器风声,就只有西瓜喉咙里发出的呼噜声。

    至此,他才终于有了种人落回了地面的感觉。

    尽管如此,他心中却依旧怅然。

    他明白,其实自己这么做表面上是在让顾达远赎罪,本质上是在为自己赎罪。

    仿佛不这样,他就没法原谅自己。

    他母亲究竟如何想的呢?

    如何保守着秘密,即使整日面对着这样的他,却能常常展露温和的微笑?

    又是抱着一种怎样的心态,他是她的骄傲?

    祁暄又想起了那封在墓地前拿到的信。他睁开眼,重新将信从塑封袋里拿出,反复看了一遍,突然发现这封信里他母亲写的句号似乎有些不一样。

    有的深,有的浅,深的写的是十分圆润饱满,而浅的则是一笔带过。

    祁暄呼吸突然有些急促。

    他意识到,这可能是他时候跟她玩过的一个游戏,一种暗号。

    他和她偶尔也会闹矛盾,有时候是祁暄想让她陪着一起去哪里玩,有时候是想请同学来家里玩,她爱清静,总是拒绝。

    祁暄便会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不理她也不吃饭,跟她冷战。

    她就会长一下短一下的敲他的门,模拟摩尔斯电码,问他还生不生气,饿不饿。

    祁暄生不了多久的气,过会儿便会自己出来,一路到厨房,去找她给他做的糖水吃。

    她曾经在广东上过学,会做很多糖水,祁暄也爱吃,椰汁芒果的、红豆银耳的、绿豆海带

    祁暄舀两碗,端到她房间里,两人一边话一边吃。

    吃完他的气也都消了。

    祁暄找过一支笔,将上面的句号按照轻重不同写下来,重的写成一横,轻的点成点,得到了一串摩尔斯电码。

    他一下子认出了这句话。

    一句简单无比的话。

    “alwylvefryyrppneynlyw”

    祁暄久久地看着那串电码,又想起了她做的那些永远清甜又滋润的糖水,连舌尖都漾过一阵微甜。

    如果有可能,他真想再尝一回。

    他忽然有些理解了祁婉。

    他母亲大约也是希望他在回忆起以前那些事情时,记住的只有那些甜味的回忆。

    -

    沈蕴最近项目正忙着收尾,很晚才回来。他并不知道祁暄今天去找了顾达远,回来时就看到祁暄正在厨房忙活,西瓜做祁暄的跟脚虫,凑热闹似的团团转着。

    沈蕴放下公文包,去厨房洗,一进厨房便闻到一股甜甜的香,里头还带着淡淡的奶味。

    他凑到祁暄边上,看了看锅里的东西,白茫茫的一片,上面还浮着金黄色的像果片一样的东西。

    沈蕴第一次看祁暄煮这种,好奇道:“这是什么?”

    “我妈以前喜欢给我做的那种糖水,不过你不能吃芒果,我就用了木瓜,我第一次做椰奶木瓜。”祁暄笑了笑,拿了柄白瓷青花勺,细细地漾着,将锅底的木瓜和西米摇匀。

    他舀了一勺,递到沈蕴嘴边:“你也尝尝,我妈做的很好吃,我的就不确定了。”

    沈蕴抿了口,椰奶的淡香似在他唇齿间绽放了一朵白色的花,木瓜也很甜,甜到像咬了一整块糖粒似的。

    “好吃么?”

    “好吃。这个甜度也刚刚好,一点都不腻。”

    沈蕴拿了两只碗,把糖水盛出来端到桌上,两人一边吃,沈蕴有一句没一句跟他聊着事务所今天发生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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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祁暄舀着碗里的木瓜,听着听着,忽然意识到一件事。

    他母亲可能未必就像他想的那样活得十分煎熬、纠结,整日深陷在选择的泥淖中。

    在他们度过的那些一起分享糖水甜食、像朋友一样聊天的日子里,他母亲或许也从他身上获得过片刻的安宁,也有过轻若羽毛般的快乐吧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