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那些时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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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清凉湿润的指腹轻点在额头,眼皮一颤,悠悠掀了半条缝,看见袁木嘴里咬着牙刷跪伏在床沿。膏还没起沫,他口齿清晰,但每个字尾音都黏在一起,既是拜托也像威胁:“快起,今天早上一定要吃到烤饼。”

    最近两个人都馋食堂的烤饼,但它是限时限量的爆品,去晚就不可能有。邪在他俩这周每个早或多或少总有一个在拖延,等磨磨蹭蹭去了大多只剩饼渣。

    裘榆由仰躺翻身成侧卧,怀里紧抱袁木的枕头,脸朝他笑,一把哑嗓发表高见:“我知道了,没有用的,我们输在楼层太高,跑不过那些近水楼台的。”

    为节约时间袁木一边刷牙一边在柜里翻找裘榆要换的衣服,听完这话反手抛他脸上,蒙他吐不出象牙的嘴:“快点!”

    洗漱池前的方块镜子是住进来之后裘榆自行贴上的,拆掉红绿边框只及巴掌大,同时装两张脸很勉强。

    袁木一切理好,最后一步,是倾身对镜用创可贴费力遮锁骨吻痕。裘榆穿戴整齐晃到他身后,一只手很熟练地钻进宽松的衣摆,攀上领口,指头揉了揉那道淡紫色的新鲜痕迹,热心问:“要不要我帮你?”

    袁木正绷得颈痛腰酸,创可贴交给裘榆:“你好烦,弄在这里。”

    “不会露出来的,你非要贴。”

    “以防万一。”

    “怎么样?”裘榆让他抬头看。

    袁木拉了拉白衣领,使它恢复自然状态。吻痕是能遮住,反而藏不下创可贴,探出一点边缘引人注目。

    “还行吧?奇怪吗?”袁木问。

    裘榆从后搂他,看着镜子专心量,下巴蹭在耳后中肯评价:“不。好色。”又讲,“你先别动,我去拿手机。”

    袁木上当,转脸骂人时被钳住下颌接吻。唇瓣迅猛撞上来,须后水的味道乘以二倍浓烈,濡湿的舌头带着安抚意味地舔*他下唇,意图诱启牙关,袁木理智尚存不肯放行。

    裘榆握牢袁木的手腕箍来胸前,密密吻他嘴角:“昨晚就跟黄遇好了请他今天顺路帮忙带一下。”拥他更紧,“两分钟咯,好不好?”

    袁木抓他的腰,踮脚:“好咯。不早。”

    后来无论走多远过去多久,裘榆总会很轻易就想起高三备考的这段日子,或是被炎热难耐的暑气侵袭,或是被路上少男少女的校服校裤晃目,惊动回忆,便认命地开始回忆,则永远由那最末两个月里的时光碎片冲锋头阵。

    十几平的房间,一米多的床板,不轮不休的风扇,早六点的霞光和晚六点的西晒,许多场吻和性爱。

    还有一幕非常怪,稀松平常但于裘榆而言是不朽——多雨的四月,某个赖觉的周日清,他处在梦境与现实的交际点,听见臂弯里的袁木喃语:裘榆,我们的窗户起雾了。

    两个灵魂靠太近,后果之一是知足和安逸引发懒怠。

    高考倒计时越近,袁木和裘榆越认为教室是在和监狱牢房竞赛哪一个更令人窒息。尤其是自习期间,一颗颗苦思的头像永动的学习机器,偶尔有机器失控会摔笔叹气,让本来就不空旷的教室更压满惨淡愁云。

    又一次沉闷的晚自习课间,袁木手一挥,带裘榆跑去足球场。校服一铺,书本和人一并扔到草地,手电亮,要趴就背文综,要躺就看星月出没的夜空。

    袁木呈大字躺好,发现夜空深层居然是橙色。

    “如果只有我一个人,我不会这样做。”他。

    裘榆转头看袁木,学星星的频率眨眼,笑着:“还好你不是。”

    刚巧裘榆的MP3内存卡下满摇滚乐,一人一只耳机,配被近在咫尺的6月7日压制的不耐与躁动。放学铃就此失效,他们通常在那儿待到宿舍门禁才离开。

    之后袁木和裘榆的缺席被不少同学效仿——大家看到李学道对此类行为无异议,于是都在自习课散落四方,各自寻找舒适的地界自由读书。

    于绣溪告诉袁木他的想法:“就像一场革命。”

    袁木看着于绣溪手里烂边的历史书,清醒道:“我们没有彻底推翻自习制度,我们——顶多算个改良派吧。”

    五月的太阳霸道,趋于残忍。人们耗费过多体力抵御热,牵连夏天又多出几个关联语:乏软、随时随地昏昏欲睡、极其容易在没有冷气的周一下午陷入困的困境。

    按掉两点的闹钟,下一秒是两点二十五。

    床上袁木醒了一半,也只是一半,就暂时没有起身的意思,问身边的人:“第一节 是语文对吧。”

    裘榆:“两节都是......老蔡让做试卷。”

    袁木:“反正迟到了。”

    裘榆接道:“不如再睡半时。”

    袁木:“放学后多补半个时。”

    裘榆又:“补完再去吃饭。”

    一来一回醒透了,两人揉着惺忪的睡眼对笑。

    “起吧。”

    “罚值日而已。”

    裘榆撑起半个身子,要什么,脑内突袭一阵晕感。他下意识抓紧袁木的手臂,以为是午睡后遗症,但对面发出嘎吱声的铁床和杯内剧烈晃动的水都明事情不这么简单。

    “地震——”他们异口同声,慌张地看向彼此。

    跑?

    一场对视精细地织出一张网。

    既是由两人共同完成的网,那么不奇怪,我完全知悉你的每寸心思和每分用意。

    没有任何一个有所动作。

    建筑物的摇晃愈加明显,袁木扑去抱住裘榆,手掌攀附他宽阔的背,手臂越收越紧,骨头疼痛,呼吸艰难,闭上眼睛的同时挤出一颗无声的泪。

    时间失去尺度,直到震感减弱,楼下爆发警报的鸣响和喧嚣的人声。

    如果人生是亲手垒城堡,每一程都需滤出砖石来为成长做积淀,那么12号这个下午成就了他们一生中最坚实最稳固的一块基底——我们惊疑自己可能面临死亡,但我们没有失措没有逃,因为我们在一起,且在相爱,然后获得前所未有的平静和勇气,参透脱离宿命的真正意义。

    不必等很久,不必再靠时间筛选,裘榆站在操场的人堆里和袁木十指紧扣时就知道,袁木决绝地注视他、扑向他、拥抱他的那些时刻,是他生平不朽的第二幕。

    蛮不可思议的是,裘榆后来再回想,他认为自己在一中整一年高中生活的句号,好像是由苏秦雨圆满画上的。

    五月是一天翻三遍日历过完的。五月的高考生是温水里焖的青蛙,迫不及待想跨去六月,是死是活只差揭盖那一手。

    李学道在五月倒数第二天组织了茶话晚会,一班学生与一班教室的最后一晚。过完这个周五他们就该清书回家,再次返校也只是户外拍张毕业照了。

    离别的气氛尚不浓重,大家围在一起嗑瓜子聊闲天,像之前每次大考后难得放松的晚自习一般寻常。一些人嫌热也嫌闹,搬了椅子坐到走廊上吹风。

    裘榆就是在和袁木吹风时被苏秦雨叫走的。其实她约他去花园的决心并不坚定,语气很委婉,留有许多空间供裘榆拒绝。

    袁木破无言的尴尬,拍拍裘榆的膝盖:“去吧,我在这儿等你。”

    最终没有去到花园,路过教学楼一楼偏僻的一间实验室门口,刚好亮着过道唯一一盏灯,裘榆提议,要不就在这儿。

    苏秦雨点头,徘徊了两步,:“你刚转来没多久,那段时间的早餐是我送的。每次找你问题目,是真的搞不懂,但确实也不是为了搞懂才去找你的。希望......希望这个行为没有给你带来太多困扰。”缓冲这么几句,她敢抬头看他的眼睛,“喜欢你的人蛮多的,一定不缺我一个,但我还是想让你知道,不是、不是要求什么回应,我喜欢我的,你喜欢你的,只是不想让我的喜欢荒废掉。”

    裘榆确认她没有要再往下:“谢谢你,早餐很好吃。困扰谈不上,如果有帮到你我也很高兴。谢谢你让我知道,不过确实无法给你回应,因为我也有我喜欢的人。”

    “行,好的,你、你还有要讲的吗?”

    “没有了。”

    “好的,那个......我要讲的也讲完了。那再见,祝你金榜题名吧!以后运气好再遇到可以招呼吗?”

    “可以啊当然。祝你毕业快乐。”

    苏秦雨点头,摆手:“那拜拜。”

    裘榆侧了侧身:“那我先回去了?”

    “嗯拜拜。”

    “再见。”

    “哎——”苏秦雨叫住他。

    裘榆回头。

    她到底鼓起勇气问出来:“可不可以一下你喜欢的是谁?我保证保密!”

    零八年,裘榆十八岁,什么都不怕,没有不敢的。

    “袁木。”他笑着,不加思考地了。

    而且光荣,“不用太辛苦去保密。”

    作者有话:

    通宵写的,虽然自认脑子还比较清醒,但完结之后再看可能会修一修。不过也可能就不修了。唉没错你又看我一句废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