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户之家日出而作日入而息，日子极其平淡，是以鸡毛蒜皮都能当成村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自从顾九渊出现，村人们的话题就一直围绕着顾九渊转，尤其关衍把人收留之后，村人们发现顾九渊不疯了还长了张那样美得惊人的脸。

    “咦，九今日穿的是青色的衣衫，真是雅致脱俗！”

    “那是当然！九长得好，无论穿什么都好看！”

    “啧，当初是谁九丑八怪来着？”

    ……

    一群顾九渊不认识的年轻人站在路边吵吵嚷嚷，那声量大得关衍直皱眉。

    向来多是妇人长舌，他没想到这些年轻人话也这么多。

    对此，关衍颇为无奈。

    发觉九每日都会跟着他下地后，村里的年轻人便早早候在路边，目的就是想要看上九一眼，和九搭上话。

    村人跑到他家里偷看九，他尚且能把人赶走，可这么光明正大地站在路边看，他拿这些年轻人没办法。

    ……除非九留在家里不出门，可这是不可能的！那日他和李婶的谈话把人刺激大发了，九生怕他把他赶走，这几日粘他粘得紧，动不动就要帮他干活。

    他之前让九动手做些简单的家务只是为了让他学会自立自理，并不是把九当做劳动力使唤。

    可如今，每次他拒绝九帮忙，少年总会用受伤的眼神直勾勾看他：我能帮阿衍干活的，阿衍不要赶我走。

    那眼神那语气，他他没法狠下心。

    半推半就同意九一块劳作，可这么个原本被人娇养着的少年偏偏固执又能忍，被日头晒红了脸，大汗淋漓也面不改色，细嫩的掌心被磨起水泡也一声不吭。

    过后看着九伤痕累累的手，他内心又会泛起罪恶感，等下一次九再要求帮他干活时，他不容置疑地把人拒绝了。

    被拒绝九也不觉得失落难过，而是会盯着他的眼睛，哑声：我都听阿衍的，阿衍叫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阿衍不要赶我走。

    这话像石头一样重重砸在他心上，听得他心酸心疼又懊悔。

    之后九乖乖去一旁候着，可无论他什么时候转身，总是能对上一双专注的黑眸。

    少年清澈的眼里倒映着一个的他。

    等他把活干完，九第一时间把水给他递过去，还会踮起脚尖给他擦汗。

    他从未被人如此对待，那种涌上心头的奇怪感觉比罪恶感更让他不自在。

    默默叹了口气，关衍回头看了眼跟在自己身后一步之遥的顾九渊。

    脸上没什么表情的顾九渊接触到他的目光，沉静的黑眸骤然亮起。

    他对关衍笑笑，无声地告诉关衍不用担心。

    少年红唇微弯，阳光落在黑眸中熠熠生辉，让那一张原本就昳丽的脸更加生动明艳，四周响起一阵吸气声，围观的年轻人全都看直了眼。

    顾九渊一个眼神都没给这些整天九长九短的叫他的年轻人。

    他的名字是阿衍起的，和这些人一点关系都没有，他们凭什么用那样熟稔亲近的语气叫他？凭他这张脸入了他们的眼？还是凭他失了忆，看起来不谙世事？

    脸上的笑容渐淡，幽黑的眼眸深处泛起一丝不耐，顾九渊抿直唇角，快步跟上关衍。

    男人前行的脚步明显放缓许多，似在等他。顾九渊面色稍霁，走到与关衍相隔一步的地方，不紧不慢地跟着。

    发现他并没有跟上来，关衍又回头望了眼。顾九渊眸光铮亮，对他眨眨眼。

    转过头去继续往前走，可走了两步，关衍发现顾九渊还是没有走到他身旁。

    男人停下脚步再次回头。

    站在他身后的顾九渊神色无辜的回视他。

    两人之间保持着一步的距离，就和那日关衍注意避开顾九渊的时候一样。

    关衍有一瞬间的怔愣，待醒悟过来，张张嘴想什么，可顾九渊眼神清澈，安安静静地看着他，关衍心头颤动，心虚得不知如何开口。

    两人重新迈开步子，一路保持这种诡异的距离。

    不算长的路，关衍走得极其不自然。虽然知道顾九渊就跟在身后，不会走丢，可他心里就是有种想要回头去确认顾九渊有没有跟上的冲动。

    看着他僵硬的背影，顾九渊唇角轻轻勾起，笑容明媚无害。

    “唉，九怎么像个尾巴一样跟着关大哥？”前头看顾九渊看呆了差点摔进水田里的憨脸汉子酸溜溜地。

    麻子脸年轻人哼道：“不跟着关衍，难道跟着你？”

    汉子脸色微红：“要、要是九愿意，我……”

    麻子脸年轻人嗤笑一声：“九可是要吃回春堂孙大夫开的药，你养得起他？”

    汉子一愣，窘迫得涨红了脸。

    另一人插嘴道：“关大哥真是好人，竟愿意为九花这么多钱去治病。”

    闻言，其余人面色讪讪。这话得好像他们就不愿意为九花钱一样！可事实的确如此。

    他们是喜欢九那张脸，可真叫他们出钱，他们哪舍得！

    气氛顿时尴尬起来，麻子脸年轻人不服气地道：“这哪里就是好人了？九可是富贵人家的公子，关衍此举稳赚不赔！到时候九家人找来了，定会重谢关衍！”

    “他的算盘得可好了！”

    插嘴的人反驳他：“你可拉倒吧！关大哥可是在九疯傻的时候就给他送吃送喝的，那时候谁都不晓得九长什么模样，难不成关大哥未卜先知？”

    麻子脸年轻人一时接不上话，这人又道：“关大哥的为人我相信！即便九家人日后报答他也是好人有好报！不像某些人，看人疯傻就欺辱，发现人长得好家世贵重就巴巴贴上去！还送什么烧鸡？结果人看也不看他一眼！”

    麻子脸年轻人登时黑了脸，恼羞成怒道：“你谁呢？！”

    “你管我谁，反正的又不是你！”

    “你……”

    眼看两人要起来，一道满是好奇的声音从后头传来——

    “你们在啥呢？谁是九？”

    “哪家姑娘那么厉害让你们吵成这样？”

    几人转头一看，被后面站着的眼睛只剩一条缝、脸肿得像猪头的青年吓了一跳。

    “癞、癞子，你咋了？”

    这青年竟是上回被他爹揍了一顿后扬言不回家的癞子！

    癞子摸摸脸上的淤青，“嘶”了声，含糊道：“没啥，我不心摔着了！”

    他嘴角乌青破皮，眼眶又黑又肿，脸上还有不少伤痕，这模样怎么瞧都像是被人的。

    熟知癞子脾性，麻子脸年轻人当即嘲道：“癞子，你不会又去惹事了吧？这回摊上谁了？”

    癞子像被踩着尾巴的猫，恶狠狠地瞪他，粗声粗气地道：“别胡八道！我能摊上什么事？”

    癞子鼻青脸肿，做出一副凶像毫无震慑力，反而滑稽得引人发笑。麻子脸年轻人翻了个白眼：“你这模样真是让人倒胃口，我还是去看看九洗洗眼睛！”

    言罢扬长而去。

    “麻子你给我记着！”癞子咬牙怒吼，想到麻子方才提及的富贵人家的公子，遂压下心头的火气转头问几个年轻人：“他什么九，这人谁？有啥大人物来咱村了？”

    几人齐齐惊呼：“癞子你居然不知道？”

    他们反应着实有些大，癞子心中愈发疑惑：“我该知道？”

    “九就是山上的疯子！关大哥收留了他！”

    “对对！九是关大哥给他取的名字！”

    “九长得可好看了！不笑的时候好看，笑的时候就更好看了！”

    ……

    几人七嘴八舌地着，癞子听得有些懵，指着不远不近地跟在关衍身后的顾九渊，难以置信地道：“他？”

    “对，那就是九！”

    “他不疯了？”

    年人们惋惜地道：“九现在好着，就是不会话。”

    癞子眼神古怪：“瞧你们出息得，不就一个不疯了的哑巴，你们咋就像吃了迷魂药一样？”

    年轻人们你看我我看你，都有些不好意思。最后憨脸汉子出声道：“……九是我见过的最好看的人！”

    癞子半信半疑：“他真是啥富贵人家的公子？”

    “九那模样那气度，比城里王家娇养的公子还要出众！如果不是出身富贵，怎能养得出这番风姿？”

    “没错！即便九穿着一身廉价的粗布衣衫，也掩盖不了他身上的贵气！”

    癞子眼珠子转了转，忽然一拍大腿，‘哎呀’了声，用悔不当初的语气道：“我那日心情不好上山去闲逛，不心和他起来。他现在不疯了，他会不会还记得我欺负过他？”

    憨脸汉子气急：“癞子你咋这样？九那会疯傻但也没主动招惹过人，你竟然动手他？！你还是不是男人？”

    癞子讪笑：“我这不是知错了！我那会也没着他，被赶来的关衍阻止了！”

    完，癞子询问道：“你们，我去给他道歉行不？”

    几个年轻人都没吭声。他们和九话，可九从来都没搭理过他们。麻子拿烧鸡去赔礼，九看都不看他一眼，麻子最后被关衍骂走了。

    也不是真的要他们给意见，癞子自顾自地道：“我明日就去和他道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