K市的气温, 在十月时稍转凉爽。路边的绿植树木依旧青葱，他和宋沂出门散步时，能嗅到花季过后, 残落在地垒堆的花瓣的气息。混合着泥土的气味, 以及一点雨后的凉意。

    K市是个历史悠久的城市。

    是全国排名前二十的发达城市之一。

    裴青勉在调任前曾经来过K市一次, 目的是为了与同僚出一场任务——那次他在K市停留了三天。

    宋沂听他起这件事时，熠熠生辉的双眼, 骄傲开朗的笑靥, 他着自己和同僚怎样出色地完成了任务，兴高采烈, 语调轻松。

    “那是我第一次到K市，是两年前的事了，在这之前, 我从来没想过会停留在K市——和一个Alpha结婚。”

    宋沂：“我也没有想过我会在三十岁前结婚。”

    裴青勉讶然地看她。

    宋沂耸了下肩膀：“你是我的初恋。”

    他们关于婚前恋爱的话题，一直聊得很少。裴青勉知道他们的那次意外, 是宋沂头一回不靠抑制剂度过易感期。

    他亦然。

    “不靠抑制剂度过易感期”与“没有恋爱经历”，并非两个等同的事实。

    裴青勉觉得惊讶, 又觉得太巧了。

    天边一轮又圆又大的夕阳, 即将沉入天空边缘，被山丘吞没。从他们的角度看去, 黄澄澄、明亮亮，像是一团火焰, 像是一个……好吧, 像是咸鸭蛋黄。

    裴青勉这么想着, 脱口而出。

    宋沂被他的形容词逗乐了。

    他的文学天赋很少，形容一些事物时，用词巧妙而生活化, 使人莞尔。

    宋沂的笑声温柔低雅，像是一束月光，柔柔地照在人的身上。

    然后，裴青勉继续方才的话题。

    “你也是我的初恋。”

    是的，初恋。

    这两个字含在舌尖，都能感觉到一丝丝甜意。光是名字，初恋——就足以明一切，它含着欢乐、甜蜜、暧昧，蒙眬的混合物。是周期中的占有，是第一次亲吻，是夕阳下的散步，是婚房的大阳台，是她给他买的鲜花，是他送她的漂亮裙子。

    他们都是彼此的初恋。

    他们是彼此的伴侣。

    裴青勉起了自己的过去。

    他的时候和裴恒很像，长得太漂亮了——“我爸妈都，那时候的我像个……”

    “洋娃娃。”

    宋沂看过他的老照片。

    她不得不承认，她非常喜欢裴青勉的时候：圆圆的脸，雪白肌肤，葡萄大的眼珠，笑起来——就像个天使。

    裴青勉的青少年时期，更是漂亮得像个橱窗洋娃娃，是会摆放在最显眼的位置，让过路的行人流连忘返的那种。

    裴青勉对这个形容表示受不了，他摸着手臂，浑身起鸡皮疙瘩：“别夸了，我现在已经是壮汉一个。”

    宋沂轻描淡写：“我就喜欢你这种类型的Omega。”

    裴青勉被她直白的话弄得一愣，脸红心跳。

    过了会，宋沂和他坐在公园里的绿植带旁长椅上，他们肩并肩，坐下休息。

    “你的时候真的很可爱，”宋沂想起来花织给她看的照片，柔情从眼中溢出，她甚至还掏出手机，把花织给她发的电子照片存档给他看，“你真的很爱笑，从到大都是这样。”

    裴青勉凑过来，他看着宋沂手指滑动，从他的一岁纸尿裤，三岁背带裤，五岁运动衫……再到十二岁的校服男孩，十四岁的俊俏少年。

    总的来，他的容貌变化是在青春期发育时，原来的秀气、漂亮，被体内激素影响，外表逐渐英朗俊美，脱去从前的稚嫩与俏丽，变得更像两性社会中的英俊男士。

    他是真的非常爱笑，从婴儿时代，到少年时代，照相时嘴角总是翘起来，双眼晶亮，宝石一样。

    宋沂扭头看了他一眼，发觉他现在也眯着眼笑，和照片上的微笑弧度神似无比。

    她轻轻地抿起嘴。

    裴青勉看到最后一张，十多岁的少年照片，然后回忆起自己的学生时代：“我那时候脑子里半点恋爱的意识都没有。”

    “忙着学习，忙着训练……有时候还得管管裴青朗。”

    裴家两个家长时常都有事，无法照顾到孩子。长兄如父，裴青勉大了裴青朗好几岁，自然得担起责任，照顾好弟弟。

    他起来，也有点好笑：“可能有人喜欢我吧，但那时候，大家都更喜欢追求已经分化后的人。”

    宋沂点了点头：确实如此。

    出于一段稳定关系的考量，年轻人总是会选择追求已分化的对象，这不是什么性别歧视，只是最大程度上避免伤害。

    电视剧上有太多年少恋情破碎的桥段，就是未分化谈恋爱——在还没分化性别时谈恋爱，结果分化后，伴侣和自己是同一个性别。

    如果都是Beta，那没什么大不了。是Omega也还行，毕竟科技解决一切问题。

    但如果是Alpha……

    那么，Alpha基因中天然的敌对性，会迫使恋人无法好好相处。

    宋沂在未分化前，向她告白的人少之又少，倒是分化后有不少人向她告白。

    她相信，很多人也是出于以上原因。

    裴青勉没有注意到她的表情，只是继续：“后来呢，我分化迟，等到了大学才分化。”

    “那时候都已经在军校里了，我这种外形的Omega也少有人喜欢——”隐隐听出几分不自信，宋沂毫不犹豫地握住他的手指，在他的唇角吻了一下，安抚地发出隆隆咕噜声。

    裴青勉冲她笑着，继续下去：“然后就是训练，毕业后工作，再来就是遇见你。”

    宋沂的手和他十指交扣，他们在夕阳下，坐在椅子上，一块看向那个下落的、即将消失的夕阳。

    “真的很像咸鸭蛋黄。”

    宋沂盯了片刻后，语气诚恳道。裴青勉大笑起来，眼睛弯起，白牙灿灿，“是吧，决定了，明天早餐，白粥油条咸鸭蛋。”

    ==

    裴青勉的生日在十月。

    这是结婚后，他过的第一个生日。

    很难期不期待，事实上，裴青勉一直都不太过生日。

    父母在年轻时候的工作非常忙碌，裴家两个孩是在军区大院里长大的，裴恒花织总不在身边。

    爸妈不在时，生日当天，裴青勉会收到来自他们的祝福，以及一个外卖订单送来的生日蛋糕。

    然后等到事后给他补上一份礼物。

    裴青朗时候会给他叠生日卡片，再大点有了零花钱，就会给哥哥买点礼物——游戏机、鼠标、键盘这类，男生最喜欢的东西。

    裴青勉都很喜欢，他把这些礼物放在家里好好储存着。

    婚后，他就缓慢的，蚂蚁搬家一样，将一些自己的生活用品，从S市快递寄来。

    妥善地收纳在他和宋沂的婚房里。

    而宋家给孩子们过生日时，总是很热闹，很隆重。

    这或许和父母的性格、工作有关。

    宋简、陈嘉鱼的工作性质不像裴恒、花织那样，时常不在家，照料不到孩子。

    他们会在宋沉、宋沂生日前几天就开始准备。

    生日蛋糕，礼物，当天吃饭的酒店。

    宋沉一般喜欢在外面吃饭，爸妈就会挑一家K市最好吃的酒店，选好美味的生日蛋糕，以及宋沉最想要的礼物，邀请上宋沉的一堆朋友。

    宋沂比宋沉几岁，她从性格沉稳冷淡，不喜欢在外头过多社交，所以爸妈会在家里给她过生日。

    饭菜请人来做好一桌，生日蛋糕订好，家里安排得闪闪亮亮，气球、花束都要准备好，把家装点得像个城堡。（就像是什么宴会一样，宋沂语。）

    裴青勉婚后的第一年生日，工作加班，直到晚上七点才下班，八点左右回到家。

    他迎接来了巨大的惊喜与快乐。

    他拥有了以上宋家人给孩子的生日宴会待遇。

    花束、气球，好大的生日蛋糕，热腾腾的美味食物，以及家人们开心的面孔。

    裴青勉之前甚至没从爸妈、弟弟口中得知他们今天居然有空来K市。

    他愣在原地，看着家人们明亮的笑脸，一时间不知道该什么才好。

    而随之而来，蔓延在心里头的，不仅仅是快乐，还有感动。

    他被宋沂推进家人的环绕里，在生日歌中闭眼许愿，最后吹灭了所有蜡烛。

    他的快乐太过直白明了，一时间裴家的两个长辈都有点恍惚，裴恒叹着气，“错过太多了，年轻时候工作忙……没能给孩子们好好地过上几个生日。”

    花织也叹气：“绵绵看起来真的很高兴。”

    裴青朗看了爸妈一眼，没有任何责怪的意思，：“没办法，你们要保家卫国……有得有失，我和哥以前的生日其实也蛮开心的。”

    裴恒怜爱地揉了一下儿子的头顶。

    宋沂就坐在花织身边，她看着灯光下裴青勉闪闪的眼，灿烂的笑容，低声对着花织：“妈妈，谢谢你把他带到这个世界。”

    花织眼眶红了起来，她吞咽了几下，才声对宋沂：

    “我也要谢谢你，把他照顾得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