动如参商(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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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深人静。

    大殷皇宫千里之外的北海之滨, 敖泧把花肆放在一处礁石之上。

    北海如今成一片死海, 任凭风吹云动, 亦掀不起半点波澜。

    "肆?"敖泧轻轻拍着花肆的脸,喊了几声, 见对方不应声,才拧着眉,一言不发地处理伤口。

    采集的仙草握在她的手中,她攥着石杵, 把药捣碎, 动作轻柔地敷在花肆背上后,才把人扶起来, 抵着对方的双手,给人传输灵力。

    治病救人这种事,好像很久没做过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 等月亮升上未央天时, 失血过多面色惨白的女子才悠悠然睁开疲惫的双眼。

    她看见眼前人的第一刻, 便动了动嘴皮子, 虚弱地喊了一声"敖泧"。

    敖泧顿时精神过来,下意识地舒展开眉眼, 她正准备问对方感觉如何,对方就又阖上眼, 一头栽进她的怀里。

    累极了, 还发着抖。

    敖泧皱眉, 忙把身上的外衣脱下, 把人背起来,寻了个四下简陋的山洞,将人放下。寻了些枯枝树木,升起一团火,为人取暖。她又收集了点叶片上干净的露水,装在竹片里,煨得温热,点点润着花肆干涸的双唇。

    这一连串动作,若是再换上以往的锦衣与笑容,瞧上去,大抵就还是原本的敖泧。

    以至于,一身恶汗的司簿寻至此时,如见鬼魅般盯着敖泧,质问她:"你在做什么?"

    宁静的夜里,声音显得尤其吵闹。

    花肆微不可闻地蹙起眉心,敖泧便站起来,一记冷眼望向站在洞口的人:"看不出来吗?我在给她疗伤。"

    她话时,压着声音,似乎也在让对方声点。

    司簿哼了一声,分明的不屑,冲进洞内伸手要抓花肆,被敖泧一抬手,掀出半米,摔在地上:"滚远点,不要在这里碍事。"

    敖泧看着司簿颤巍巍地爬起来,愤恨地。

    "殿下,您难道还真信了不成!"司簿气不过,"同样是灵器,三清莲能被轮回镜对付成这样?太可笑了,方才的斗,分明是她,花肆,故意输的!"

    "她在利用您,让您为她心软!"司簿完,摁着胸口剧烈地咳嗽几声。看来,跟敖澈的对战,并没有让他尝到甜头。

    敖泧眯着眼未开口,半晌,挥了挥手:"你出去吧,找个地方疗伤,暂时不要扰我。"

    她完,不待司簿回应,便出手将人推出山洞,横空化出一条黑气四溢的金龙,盘亘在洞口。

    如此,方寸天地间,便又安静下来。

    火光映衬着山洞,枯枝树木在火花里"哔剥"地响着。

    敖泧坐在地上,把双手放在篝火上。篝火照着她的双手,让一双手看起来透明发光,与她身上的颜色明显不同。

    她看着火光,灼目,于是下意识地把头偏向靠着墙,凝视睡着了的人。

    长而翘的睫毛在鼻翼两侧落下一层扇形的阴影,像花瓣一样漂亮的嘴唇失了血色,紧紧闭着。身上穿的永远是粉色鲜亮的衣服,映着如雪般白嫩的面颊,笑起来像冬天突然间开出一整片春天一样,把静眠深海里的人拉入四季喧闹。

    心脏就在满眼芬芳的花田落空一拍。

    喜欢与爱意就趁机肆涌而来。

    于是,在花田里接吻,在莲池里肌肤相亲……把所有的嫉妒、不安、苦楚都抛之脑后,当喝醉了一般,满心满眼只有与缠绵人的一方世界。

    然而,这都是过去的事了。

    过去放肆的花肆和无害的敖泧之间的事。

    不是现在妥协的花肆与仇恨裹挟的敖泧之间的事。

    "敖泧。"

    敖泧把脸埋在掌心,长叹一口气,忽然听到身旁人嗫嚅地喊了声她的名字,忙抬起头来,以为对方醒了:"肆?"

    她喊了声,没有回应,才知是呓语。

    她便弯着嘴角怅惘至极地笑了声,喊她名字做什么?倒不必如此心有所感,念念不忘。因为等一梦醒来,如司簿所,她也是要问对方为什么故意认输的。

    于是,此刻,看着花肆,敖泧竟然希望对方不要醒来,就这样安安静静地睡着,她也这样安安静静地陪着坐着。时间就此静止,她可以想象两人之间发生的所有好,也可以想象花肆为她挡虚空之剑时,是真心诚意欢喜她的。

    可是,哪有那么多事事顺遂。

    篝火将尽,又添新柴时,花肆便蹙着眉尖清醒过来。

    她醒来时,敖泧站在洞口,与她隔了十步之摇,抱不到也拉不住,只能一个人扶着墙站起来,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该什么。最后,静默片刻,抓着身上的披风,看着对方的背影,道了一声:"谢谢你救我。"

    敖泧立在风口:"不必,若非你挡那一剑,躺着的人应该是我。"

    花肆便尴尬地扯了扯嘴角,瞥了眼近乎痊愈的手臂,慢吞吞地走到敖泧身旁:"衣服还你。"

    敖泧转头看了眼花肆背部的伤口,没要。

    花肆便抓着衣服,又了声"谢谢"。

    "不用谢,若你真像之前所,同我站成一线,我救你,难道不是应该的?"敖泧朝花肆走近了几步,花肆后退,她便又近几步,直至抵着洞墙,花肆才停下来,不得不抬头与敖泧双目相望。

    两人凑得近,呼吸都尽数落在对方脸上。

    敖泧把手贴在花肆的腹部,冷着脸用拇指轻轻摁了下。手上温柔暧昧,嘴上却是不饶人:"蚀心蛊呢?什么时候没的,还是其实这玩意对三清莲本来就没有用,你从一开始就是装的?"

    花肆眼神躲闪,不知如何作答。

    "我就知道。"敖泧便勾着唇角笑笑,眸光黯淡,极深的失望,"我当初让你走的,你非不走,还是因为喜欢我,也是像这般骗我。"

    "我没……"花肆话没完,便被敖泧掐着脖子把声音中断。卡在脖子上的手是真的在用力,花肆涨红着脸,觉得自己再不推开就可能被人掐死。

    可她没有推开,她瞪着对方,试图赌一把。

    敖泧死死地盯着她,眼里不出是恨还是爱,手上的力道越来越大,最后,终于在对方手上的衣物落地时,泄气地松了手。

    "我求求你,走吧。"

    "别跟着我了。"

    花肆弯着腰猛咳了几声,良久,才抬头,一字一句地道:"我没有骗你。"

    "那也给我滚!"敖泧暴躁起来,指着花肆颤抖地吼道。

    花肆看着敖泧脖颈上挂着的,黑光愈发深重的碧心滴,低头苦涩地笑起来。

    让她走是不是敖泧留给她最后的一丝温情?

    害怕有一天,完全被仇恨控制,心脏漆黑,不管不顾,把她也杀了。

    "算了,你不走,我走。"敖泧挥手,一长串铁链便顺着花肆的双脚而上。

    铁链上开着零星的粉色花,与冰冷寒铁有些格格不入。

    "敖泧!"花肆要挣脱开桎梏,然而越动,缠绕得越紧。她越大声,那个人离开得越决绝。

    和站在夜幕中等她的人一道,一道消失在天地。

    山洞里就只下她和一堆篝火。

    篝火旁放着竹篾子,煨水用的,给她润唇。

    还是以前会细心照顾人的敖泧,不是大魔头。

    花肆咬着牙,忍着手臂和背部的刺痛,用力挣脱身上的铁链。

    她还是要去找敖泧,她不能丢下那个女孩。

    她不想看到敖泧死在碧心滴反噬下,她要带敖泧回去。一点点地,生生世世,慢慢给无辜的亡魂赎罪。

    山洞里一阵轰鸣,花肆弯着腰,捂着臂膀上滴下来的血,看着碎落于地的铁链,咬牙追了出去。

    而她刚一踏出洞门,如死水一般的北海就忽地翻腾起来,乌泱泱一片,在狂风暴雨中掀起惊涛骇浪。

    如千年前的七月初七一般,海水倒灌。

    而比七月初七更甚的是,从海底爬上来一群群嗷呜哀嚎的东西。

    月亮隐到乌云中去,花肆立即挥手亮起满天的莲花灯。灯光之下,那些东西赤果上身,面旁溃烂,嘴露尖牙,黑气冲天。

    "啊!"

    花肆忍不住捂着嘴尖叫了一声,这些"东西"不是旁物,而是人。中了魔毒,顺着海滨与潮水从南江一线跑过来的人。

    他们速度飞快地朝整个北方大地扩散而去。

    糟糕!

    *

    大殷王城在一瞬间沸腾起来,亲兵、禁卫军、护城军在一瞬间如临大敌,几乎全部待位。

    四季女神传来的消息,有大批被魔毒侵染的人正攻破了燕山,朝王城前进。

    是成千上万的人,不是成千上万的魔,神剑的主人半分半毫不知如何是好。

    "用笼子,关起来。"花肆没有办法,她只能先来王城,"当然不是一般的笼子,我用莲花帮你化笼,你尽力让那些人都进笼子里。"

    "哦还有,魔毒会传染的,我记得你们妖界的……司夜鸡是不是有办法?"花肆问虎王陆吾,顺带环视一圈屋子,这个当头了,她居然没有看见麒麟大人和天安她们!

    "鸡老板?"陆岐看着狐水迎,声道,"啊对,他可以,以前印儿姐,天安姐姐被腐鸦咬过,就是鸡老板救的她。"

    花肆闻言,瞬间看向陆岐,郑重托付:"赶紧,赶紧找到他,服司夜鸡一族来帮忙!"

    陆岐结巴地还没点头,就见花肆偏头去问龙瑔:"天安她们呢?"

    龙瑔:"白泽道了一句轮回镜异动,天帝临酆都,她们便离开了。"

    "临走前,像是料到肆姑娘会回来,让您帮忙守着这座城,以及守着凤凰的遗骸。"龙瑔惭愧地。

    花肆握拳,心中瞬间升起巨大的不安。

    这些"人",很可能是司簿他们召过来的。

    至于敖泧,未必动手,却一定冷眼旁观。

    而天帝临酆都,又是为了什么?

    她舔了舔干涸的下唇,无奈:"好,我帮你守着这座城。"

    所谓人间,其实也只有这一片净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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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哎呀,你们现在让我留情……我也留不了多少情,这都是结尾的几章了qaq

    是he,结局几乎都是he,我怎么可能写长篇be呢!苦难快到头了,真的!终于看见了完结的曙光(留下幸福的泪水哈哈哈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