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prologue·已修
二月十四,情人节。
下午五点,江岁晚坐在医院里,被温暖的余晖洒了一身,使得他宛若是从油画当中走出来的少年一般。
他仔仔细细地看着中的合同,将合同看过几遍,确认没有问题后,便毫不犹豫地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这份合同规定了他的死亡时间,他拿着钢笔的很稳,心脏却跳得比平时快许多,但并不是出于害怕,或者紧张,而是出于庆幸与兴奋——庆幸于自己的心脏是健康的,庆幸于配型成功,兴奋于自己能对韩凛有所帮助。
他是个软弱的人,容易在面对困难的时候退怯、自卑、绝望,不过他从未想过要自杀,他想活下去,无论如何都想活下去。
可是韩凛濒临破产,比起活下去,他更想帮助韩凛渡过难关。
韩凛是全世界oeg的梦中情人,也是他这个bet的梦中情人。
韩凛是个有价值的人,但他并不是。
他不自觉地攥紧了钢笔,直到医生向他要身份证,他才意识到。
他松开钢笔,指由于过于用力而有些发疼,他将钢笔放在了桌面上,才将自己的身份证递予医生。
医生将他的身份证复印了两份,又推了推眼镜,问他:“你确定么?”
“我”他堪堪吐出一个字,嗓音便颤抖着击打在了他的耳膜上,他仍是努力地点了点头,“我确定。”
医生并没有再什么,而是将身份证交还给他,又勉强笑道:“年轻人,生日快乐。”
“多谢你。”他将身份证藏好,接着一步一步地走出了医院。
余晖已然消退了,他一踏出医院,整副身体登时被黑暗所淹没了。
刚才他卖掉了自己的心脏,完成了一笔价值一千万的交易,不管是对于他同父异母的哥哥江罗晔而言,还是对于韩凛而言,这一千万都不多,可这是他所能给予韩凛的全部了。
医院不远处是一大片商业区,灯火辉煌,不少情侣挽着亲昵地走在街头。
他不知道与喜欢的人挽着是什么样的滋味,他很羡慕,但只能是羡慕,因为他连话都没有与韩凛过,更何况是挽韩凛的了。
商业区一栋
大厦的顶楼有一家西餐厅,他与母亲便是在那里吃了母亲住院前最后的一餐,他曾与母亲约定,等母亲出院了,要再去吃一餐作为庆祝,可惜,母亲没有病愈出院,却是在成为了一具尸体后,被抬出医院的。
他一直对那里的菜肴念念不忘,尤其是失去母亲后,但他舍不得花这么多钱吃一顿西餐。
他伫立在寒风里,仰头望着从玻璃窗里透出来的暖光,片刻后,才继续向前走去。
走出十步,他又回到了原地,这么来回了好几次,他终于下定决心要在二十四岁的今天请自己吃一顿西餐。
由于他的穿着不够体面,西餐厅门口的服务生迟疑了一会儿,才将他引到了位置上。
他的运气很好,这个位置是一对情侣临时取消的,不然,在情人节这样的日子里,他绝不可能会有位置坐。
他坐下身去,不假思索地点了与当年一样的套餐,要价逼近五位数。
头盘、汤、副菜、主菜、沙拉、甜品以及咖啡依次送了上来。
他一边吃,一边回味着当年的味道,末了,却发现自己怀念的根本不是这些食物的味道,而是母亲。
母亲一定会责怪他被爱情冲昏了头脑,连性命都不要了吧?
他深深地觉得对不起母亲,但并不后悔。
母亲过世后,被葬在本市最好的墓园里,而根据合同,他的尸体将被葬在本市最廉价的墓园里,与母亲的坟墓遥遥相望。
他想离母亲近一些,更近一些,但他做不到。
他喝尽了咖啡,堪堪站起身来,偏巧瞧见了江罗晔,他本能地低下了头去,江罗晔的脚步声竟是越来越近。
“岁晚,你还好么?”他听见江罗晔这么,江罗晔一向不会当众给他难堪,表情关切,语气温和,如同是这个世界上最为称职的哥哥。
“我没事。”他又听见自己这么回答。
“你的眼睛还有点肿,记得要好好休息。”江罗晔言语间满是对于他的关心,然而,不顾他三番两次的哀求,对韩凛落井下石,甚至在六年前,将他赶出家门的人也是江罗晔。
江罗晔分化成了alp,而他则分化成了毫无价值的bet。
他没有强壮的身体,聪明的头脑,漂亮的脸蛋,诱人的信息素
,难以生育,所以被江罗晔毫不留情地赶出了江家。
近半个月,他每天都要去找江罗晔,江罗晔会见他,但什么都不肯答应他。
他之所以眼睛会肿,就是因为他哭着求江罗晔放过韩凛。
话音落地,江罗晔没有再理会他,径直揽着一个女性oeg的腰身进了整间西餐厅最好的包厢。
他也没有像之前那样死皮赖脸地缠着哥哥哭求,结了账后,便出了西餐厅。
然后,他去了母亲的墓园,墓园的大门紧紧地阖着,他想早一点祭拜母亲,便没有回自己的出租房,而是选择了站在墓园前等待天亮。
虽然已经是二月中旬了,但温度却直逼零度,他穿着羽绒服,还是觉得冷。
天好不容易亮了,墓园的门一打开,他便马上冲进了进去。
他气喘吁吁地冲到了母亲的墓前,才陡然意识到自己除了那份合同,双空空,什么都没有为母亲买。
“妈妈,对不起。”他跪在地上,亲了一下母亲墓碑上的照片,即刻伸将墓碑抱住了。
“妈妈,我后天就要去陪你了,你到时候不要骂我,不要讨厌我,不要赶我走好不好?”他明明不想在母亲面前哭泣,却忍不住哭了出来。
母亲当然无法回答他,他耳中惟有呼啸不止的风声。
“妈妈,你不出声,我就当你答应我了。”他自言自语着,又害羞地道,“妈妈,我有喜欢的人了,他是”
他的语气霎时低落了下去:“他是一个alp,而我是bet,alp都会喜欢oeg,因为oeg容貌过人,有好闻的信息素,而我”
他沉默了半晌,自己该去上班了。
尽管公司已经濒临破产了,但他必须去上班,必须去为韩凛尽自己最后的力量。
“妈妈,我很想念你,妈妈,我想见你。”他又亲了亲母亲的照片,便匆匆地赶去了公司。
同事们由于害怕拿不到工资,大多都没有来上班,导致他忙得脚不点地,连喝口水的时间都没有。
韩凛据筹钱去了,他并没有在公司里见到韩凛。
目前看来,他应该不可能在被取走心脏前见到韩凛了。
二月十六日,他一直加班到晚上十一点半,才疲倦地走出了办公室。
没想到,韩凛居然迎面向他走来
了。
他拼命按捺住自己激动的心情,佯装镇定地道:“总裁好。”
“你好。”韩凛满面倦容,他知道眼前这个bet是刚来韩氏不满三个月的新人,但并不知道对方的姓名,甚至连对方的长相都是第一次看清。
因而,他开口问道:“请问你叫什么名字?”
“江岁晚,我的名字是江岁晚。”江岁晚从来没有想过韩凛会问他的名字,险些在一瞬间将自己的情感全然暴露了出来。
韩凛又问道:“江岁晚,是哪三个字?”
江岁晚正要出声,却看见韩凛向他摊开了掌。
他战战兢兢地将自己的名字写在了韩凛的掌上,韩凛专注地看着,又郑重地道:“江岁晚,我无法保证公司一定能起死回生,但我保证不会拖欠任何人的工资,从明天开始,你不要来上班了,去找新的工作吧。”
“嗯,我知道了,多谢总裁。”江岁晚不是一个善于言辞的人,不懂得怎么样才能与韩凛多一些话。
韩凛端详着江岁晚,认真地道:“祝福你能找到一份好工作,如果公司侥幸起死回生,欢迎你回来。”
“多谢总裁。”江岁晚又在心里道:我相信公司能起死回生,但我回不来了。
韩凛按了按太阳穴:“你快些回家去吧,太晚了,家人会担心的。”
可惜他并不知道江岁晚早已没有家了,也早已没有了真正意义上的家人。
即使韩凛的关心反而不慎戳中了他的痛处,江岁晚仍然很开心。
“那我回去了,总裁再见。”难得有能与韩凛话的会,江岁晚舍不得离开,不过他没有权利要求留在韩凛身边。
“再见。”韩凛抬步向着办公室走去,却突然听到江岁晚道:“总裁,需要我为你泡咖啡么?”
他陷入了人生的低潮,心事重重,本来就难以入眠,根本不需要咖啡提神,但不知道为什么,他却不忍心拒绝这个名为江岁晚的bet。
“麻烦你了。”他回到了办公室,没多久,江岁晚便端着咖啡叩响了他办公室的门。
“进来吧。”他正低头看着文件,江岁晚放下咖啡后,立刻出去了。
江岁晚出了办公大楼,纵然夜风寒冷刺骨,都无法将他滚烫的心脏吹凉一分。
二月十七日是他的忌日,他按照约定在上午八点前赶到了医院。
一个秘书模样的人方要转账,一旁的医生急声问道:“江岁晚,你确定么?”
江岁晚坚定地道:“我确定。”
秘书看了一眼漂亮得全然不似bet的青年,心生不忍,但仍是利落地按照合同将一千万转入了韩凛的账户。
江岁晚去了更衣室,将自己剥了干净,随即赤身裸体地换上了术服。
躺上术台后,他伸覆上了自己的心脏,这颗心脏还在他的胸腔内拼命地跳动着,不久后,它将被移植到别人的胸腔内。
麻醉医生将麻醉剂一点一点注入了他体内,随着麻醉剂开始发挥作用,他的思绪渐渐地涣散了,可他却依然能感受到右食指鲜明的灼热,是因为还残留着韩凛体温的缘故么?他甚至还能清楚地在脑中描绘出韩凛的掌纹。
江岁晚,他的名字是江岁晚,不知道韩凛能记得他的名字多久?
不论多久都没有关系,只要韩凛能安然无恙地渡过这次危。
他迷迷糊糊地瞧见自己的心脏被一双戴着乳白色无菌套的从他的胸腔内捧了出来,原来自己的心脏是这样的颜色么?
他又迷迷糊糊地想起了母亲与韩凛。
妈妈,我来见你了。
韩凛,我爱你。
韩凛,永别了。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