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31
“妈妈!不要欺负我妈妈!快放开我妈妈!”
躲在柴房里的季漓,看着一群男人压着自己的母亲,将妈妈不要出来的嘱咐忘在脑后,他从柴房里冲了出来,发了疯的豹子一样撞开了那个扯着妈妈手的男人,他使劲抱住自己的母亲,拼命想要护住她。
“不许碰我妈妈,都离我妈妈远一些!”他恶狠狠的瞪着那一帮人,恨不得把他们挫骨扬灰,一个个都送进地狱。
飞哥皱着眉,心中很是不悦,他一向讨厌孩儿,人又很暴躁没有耐心,他根本没把一个屁孩儿放在眼里,只想赶快回到自己的地盘,和好不容易得到的美人温存。
他一只大手扯住了季漓的衣领,毫不费力的提了起来,想要把他扔到一边去。
“别碰我儿子——”
袁媚再怎样也只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根本无力阻止飞哥扔季漓的动作。
没想到,他胳膊一挥,并没有如他预料之中将季漓甩出去,而且,他那只抓着季漓的胳膊传来了剧烈的痛感。
季漓反应极快,死死的抓住了他的胳膊,并且张嘴在那胳膊上狠狠地咬了下去,犹如饿狼啃肉一般,鲜血从伤口奔涌而出,季漓几乎要把那块肉给咬下来。
“操!好子!”
那群混混对着季漓又又踹,废了好大的劲儿才把他从飞哥的胳膊上弄了下来。
飞哥感觉自己的胳膊快要废了,被个屁孩儿攻击,他觉得自己实在是没有面子,派了两个人压住袁媚,恶狠狠的瞪着这个眼中恨意汹涌的不点:
“给我!”
几个二十多岁的成年人对着一个八岁大的孩子拳脚踢,一点都没有手下留情。
季漓就那么默默的承受着,他拼命咬着下唇,不让自己出一点声音,好像出了声音,就输了,就是向那个混蛋屈服,会被那个混蛋笑话。
下唇被他咬出血,他愣是一声没吭,身上的疼痛他早已麻木,让他最痛的,是耳边不停传来的,妈妈撕心裂肺的哭声。
“行!你子有种!比你爹有种!”
估计是觉得自己欺负孩儿没什么意思,或者是袁媚的哭声吵得他实在心烦,飞哥扔下这句话,领着自己的手下和哭得几近昏厥的袁媚走了。
只留下季漓,一个人躺在地上,身子剧烈的颤抖。他将身体弯曲成一团,想要缓解身上的疼痛,他咳了咳,内脏破裂一般的疼痛,鲜血从嘴巴里涌了出来。哪怕是这样,他用力瞪着眼睛,他记得电视剧里演过,受伤时眼睛要是闭上了,就会死去,所以他不能闭眼,他还要去救妈妈。
他用余光盯着地面,妈妈给他做的蓝色雨伞残破的躺在地上,和他一样,不知道被哪个坏人踩得四分五裂,上面还染上了不知道谁的血迹,他想要抬起手把雨伞捡起来,但却只是手指动了动。
在临昏厥前,他用着微弱的气息,缓缓的吐出两个字:
“妈妈。”
*
“妈妈!”
季漓从梦中惊醒,出了一身的冷汗。
哪怕过去了那么多年,哪怕是在梦里,他回想起那些过往,那些挨过的拳脚都像是重新在他的身上一般,痛彻心扉。
那天,他真的以为自己要死了,并且,那的年纪,竟第一次有了,如果死去可能也不错的想法。
可他没有死,他活了过来。
他三叔季西的老婆是个热心的女人,在知道了季中家的事以后,便总是忧心忡忡,放心不下,特别是那天,她得知一大群人跑去季中家的时候,那不祥的预感便更加的强烈了。
偏偏她的丈夫今天去城里给儿子买药,过了好半天才回来。丈夫刚一进家门,她便拉着丈夫往季中家去。他们赶到时,那群人刚刚离开,他们只看见晕倒在地上,被的奄奄一息的季漓,而季中早都不见了踪影。
他们救了季漓,把他接到他们家里照顾,直到一个礼拜后袁媚回来。
谁都没有提她离开的那一周到底发生了什么,但谁都心知肚明。
袁媚本以为,经历了这样的事情之后,她的丈夫多多少少能够消停一些,她已经不指望丈夫能够跟她一道承担起家庭的重担,她只希望他能够不在给家里添乱,她可以看在夫妻的情分上供他吃饭。
可惜,事与愿违。季中不过消停了几个月,在他的手养的差不多好了以后,他又开始了从前的状态,而且,更加的变本加厉。
季中恨袁媚。
恨这个女人的冷漠,恨这个女人的犹豫。如果她不迟疑,自己也不会丢掉半截指。
反正最后,她不还是躺在了飞哥的身子底下,所以她到底在装什么清高呢?
他没有工作,没钱买酒喝,便心安理得的管袁媚要钱,反正那是袁媚欠他的。
袁媚也抗争过,她向自己的丈夫诉家中生活是多么的拮据,孩子要上学,自己既要工又要料理家务,每天忙的团团转,她不指望丈夫能够帮上一点点忙,她只奢求他能够安安分分,别再让她心寒。
而这样的抱怨,换来的却是丈夫一次又一次的殴,季中根本不相信袁媚没钱,他的一双眼睛完全就是瞎的,他的心早就被魔鬼所侵蚀,完全顾不上妻儿的死活,只顾自己快乐。他管袁媚要钱喝酒,袁媚不给要挨,给了他喝多后还是会拿袁媚撒气。这是个恶性循环,袁媚觉得自己整日生活在地狱之中,好像永远都没有出头之日。
季漓也敏锐的感知到了家里的情况,他发现自己的妈妈,哪怕是在夏天,也总是穿着长长的衬衫遮住胳膊,她身上总是会增添一些莫名其妙的伤痕,每每被人问起,她都是自己摔的。
季漓最害怕的就是老师要收钱,每当这时候,妈妈总会叹着气,可即便如此,第二天上学的时候,妈妈也总会把皱巴巴的纸币塞给他。有时候是面值正好的,可大多时都是零钱凑成的,这让他每次交钱的时候,都会接收到同学们异样的目光,很少有人交钱交的这么的散,一块两块,甚至是一毛两毛的往上凑。
这样的日子持续了几个月,季中又开始赌博了。
既然是赌博,那自然是赢少输多,输了自然心情不好,他便喝酒消愁,喝多了老婆。
此时,季漓放假在家,便终于明白了,为什么母亲的身上总是出现莫名其妙的伤痕。
原来都是爸爸的。
这样的认知,让他浑身剧烈的颤抖,幼的身体犹如置身于冰窟一般,由内而外的发寒。
所有朋友都被问过这样的问题吧,你是更喜欢爸爸还是更喜欢妈妈呢?
季漓自然也被问过,从他的角度来看,他的确更喜欢妈妈一些,因为的时候是妈妈一直带着他的。可爸爸也是他最亲近的人啊,他很好奇,为什么爸爸妈妈一定要被割裂开来呢?都喜欢不可以吗?
而现在,他的爸爸和妈妈,他最亲近的两个人,正在互相伤害着彼此,严格来讲,是其中一方伤害另一方更加准确一些。
他知道自己的爸爸不是个好东西,自己的爸爸做了错事,可他的脑袋里面还会闪过爸爸对他好的片段,虽然是很久远的事情,那时爸爸还有工作,是一名令人尊敬的教书先生。
他时候跑去爸爸任教的班级偷偷听爸爸上课,爸爸穿着干净洗的有些发黄的白衬衫,斯文的戴着眼镜,一举一动都那么的文质彬彬,季漓看着他,眼睛里满是崇敬,他觉得自己的爸爸站在讲台上时,浑身上下都在发光,他的爸爸是一名老师,那是世界上最伟大的职业。他的爸爸是世界上最最厉害的人。
爸爸下课后,会让他骑在肩膀上,带着他回自己的办公室,陪着他玩一下午,他的爸爸是很有才气的人,画得一手好画,他总是缠着爸爸画自己,并摆出自认为最最帅气的姿势。等他累得酸痛去看爸爸的成稿之时,并没有看到帅气的自己,反而在爸爸的画纸上,看到了一条栩栩如生、威风凛凛,好像下一秒就能从纸上一跃而下的——龙。
“爸爸,你不是要画我的吗?”季漓撅起嘴,扯着自己酸痛的胳膊,很是不满。
“我画的就是你啊。”
季中笑了,宠爱的揉了揉自己儿子的脑袋:
“你不是属龙的嘛,这就是你的化身啊。我的儿子啊,将来必定是人中龙凤。”
“爸爸,人中龙凤是什么意思啊?”季漓眨着眼睛,十分不解。
“人中龙凤,就是很厉害的人。”季中想了想,尽力用孩子能听懂的话解释道。
“真的吗?我以后真的会变得很厉害吗?”季漓笑了,眼睛晶亮晶亮的,他举着画,围着自己的爸爸开心的转圈跑了起来:
“我以后一定会变得很厉害的,好好孝敬爸爸妈妈。”
画面一转,父子俩曾经亲密无间无忧无虑的笑脸,变成了现在的怒目而视。
季漓瞪着面前这个凶狠暴虐的男人,不敢相信,他就是自己的父亲,那个文质彬彬、博学多才、眼睛里总是充满着慈爱的父亲。
他曾经那个父亲,去哪里了呢?
他喜欢妈妈,也不曾讨厌过爸爸,但是在爸爸伤害妈妈时,他的内心,虽然痛,但却做出了选择。
他不知哪里来的力气,冲上前去,一把推开了骑在妈妈身上挥舞着拳头的男人。
他咬着牙,眼角掉下几滴晶莹,他将自己的母亲护在身后,用尽全身的力气吼道:
“你滚!你不准伤害我妈妈!”
暴雨般的拳脚如他所料落在自己的身上,他咬着牙,一声不吭,只是从那一天开始,爸爸这两个字,他不曾再出口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