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确定是我吗？”

    祈予指了指自己,有些迟疑，“请问是谁帮我升舱的？”

    因为最近没什么收入,也没有粉丝接机,所以他就干脆让康义订了经济舱，没想到兜兜转转，还是坐回了头等。

    空姐回答，“是一位姓傅的先生。”

    “姓傅？”东林一听这个姓就条件反射感觉危险,他悄咪咪地拉了拉祈予的袖子,声嘀咕，“哥你认识吗？要不然我也升个舱,陪你过去？”

    “不用，我知道是谁了，你就在这儿好好呆着。”

    祈予心里已经有了数,他理好自己的口罩,朝空姐微微点头，“麻烦你带我去吧。”

    头等舱的票价比经济舱贵了好几倍,但空间比经济舱大了不少,宽敞、服务也更精细，甚至还有土豪带来了一个提琴手,整个头等舱都洋溢着悠扬轻快的提琴音。

    他一路走过去,看见自己的位置边坐了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他手中握着一叠纽约时报，宽大的版面挡住了侧脸，只能看见他手腕上名贵的百达翡丽。

    ……有钱真让人窒息。

    等到祈予落座,男人抖抖报纸，叠好放在腿边，端了一杯红酒递给他，“尝尝，83年的，有助于睡眠。”

    “……”

    祈予沉默半天，还是端了过来，礼貌地回，“谢谢大哥。”

    “前两个月不是还叫我傅先生？这么快就改口大哥了？”

    傅沉觑了他一眼，想到母亲的话，又清了清嗓子，找了个台阶，“不客气，这一趟航班好几个时，睡一会儿你能舒服些。”

    祈予抿了一口，果然入口醇厚，只是他酒量不好，没再多喝，“大哥怎么也去巴黎？”

    傅沉言简意赅地回答，“去谈个生意。”

    祈予哦了一声，找不到话往下聊了。

    他无聊地开手机，正算看部离线的电影发时间，身边的人忽然前言不搭后语地，“你之前的那个剧组，是我撤资的。”

    两个月前，祈予受简宁之邀，担任《明月心》的双男主之一。

    但就在签合同的前半个时，明月心的剧组突然另签了傅衍。他后来才知道，原来是这子带资入组，提前签了合同，这才有了后来红毯上的友情决裂拳。

    也是在这之后，原本找他合作的另一家剧组突然表示不能签约——投资方忽然撤资，导演听了好几圈，这才发现投资人姓傅……

    于是，祈予得罪了某大佬的传言就渐渐四散了开来。

    “这事我弟弟不知道，是我自己气不过，想撤资给你个教训。没想到手下的人嘴碎，这一传二传就传成了我要压……也是我没把手下的人管好。”

    “没关系，我知道那剧组本来是你友情赞助的，一个三流剧本，不值得投那么多。你收回去也好，我们互不相欠。”

    祈予倒挺意外傅沉会跟自己这些，毕竟他一直都有些大男子主义，最好脸面，“而且，我就当放了两个月的假，想吃什么吃什么，想干什么干什么，也挺舒服的。”

    “你以为我跟你道歉呢？”

    傅沉眉毛一抬，重重地哼了一声，“你了我弟弟，道歉是不可能的。”

    祈予：“……”

    “我就是跟你一句，有些东西眼见不一定为实，耳听也不一定为虚。”

    傅沉的话听起来别有深意，“你现在人气慢慢回温，是好事。但是也要注意保护隐私，下一回别坐经济舱了。你们这些当明星的，用不上紧急公关是好事，但是万一呢？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有些老话还是可以听一听的。”

    “？？？”

    祈予还没弄懂这番话是什么意思，傅沉已经重新摊开报纸，挡住了自己的脸。

    下了飞机后，祈予给康义了个电话，把傅沉的那番话复述了一遍，若有所思地，“我总觉得他在暗示我什么。”

    “有可能，或许他听到了什么风声吧。这段时间我会注意的，你自己也心一点，别给人留下什么把柄。”

    康义嘱咐了一番，又恼道，“不过也真是的，怎么你这次复出，几乎天天都挂在热搜上？这些人是吃饱了没事干吗？你就是一过气流量，也没挡了谁的路，真是的，想想就气人。”

    “……”过气流量感觉自己心头上中了一箭，开了个玩笑，“我也不太清楚，这热搜一个接着一个，跟排队似的。可惜人家是能吸金的好热搜，我这一点进去全是我的黑料。”

    “可能是你刚回来，所以流量大了点，等过阵子爆出xx吸毒xx出轨，转移一下大众的视线，就没你什么事了。”

    康义宽慰他，“对了，美好巧克力想找你代言，报的价格是五百万，接吗？”

    “五百万？请我？”

    一叠叠红红的钞票在祈予脑门上转圈圈，他吃惊地问，“《时光》不是才四百万一年吗，怎么涨得这么快？”

    “哎哟我的祖宗，你对你粉丝的消费能力有什么误解？”

    一提起这个，康义就笑得合不拢嘴巴，“现在那破游戏里，你的人气和另外一个霸总人设的已经不相上下了，还有反超的趋势。我昨天听了一下，他们已经算下个月开段楼的生日会活动，而且第五章 的剧情也快出来了，回头咱们跟张导商量一下，抽个时间把生日特典和剧情台词都给过一遍。”

    “知道了。”

    祈予挂了电话，再掐手指算算，时光的台词，黑胭脂的剧组，还有巴黎杂志内页和巧克力广告，接下来的两个月他怕是都没有休息的时间了。

    在旁边给他拎包的东林自然也知道他的行程，两眼忍不住放光，“康哥给我的计划表上都是满满当当的行程，祈哥，你真的要东山再起了，马上就能恢复往日的辉煌！”

    祈予笑了笑，不置可否。

    在他最红的时候，祈予曾经七天连续只睡三个时，白天刚跑完戏，晚上就去接综艺，周末还要去参加庆典走红毯，顺便接两个访谈。

    那时候，他的眼睛红到助理随身带着两盒眼药水，只敢在化妆的时候多睡五分钟。

    他曾经为这份忙碌而欣喜，后来感觉疲惫，最后开始渐渐麻木，就像是个机器人一样，每天被助理拉去各个场所，话、微笑、背台词，一天就这么过去了。

    仿佛这份时间从来没被他拥有过。

    祈予看了眼时间，估计来不及和人吃晚饭，他索性摸出手机开始跟东林做交接，“我们过去的时候是下午四点半，聊聊天拍拍照可能还要出外景，如果试镜过了，还要跟总监吃饭……如果到六点我还没有忙完，你就开这个app。”

    东林低头一看，只见他祈哥的手指正指着一个名叫‘宠物情人’的游戏app。

    他：“……”

    “你点开APP，陪言言吃完晚饭，别的什么都不用做。如果言言愿意跟你话，那你也可以和他聊聊天。”

    祈予又从口袋里摸出一张早就准备好的、天蓝色的信纸，递给东林，“言言不是会无理取闹的人，你跟他我在忙，他会理解。我还写了一些注意事项，你回头看看。”

    “？？？”

    东林开纸条，只见上面有条不紊地写着一些要点：

    1、请截图言言今天的晚餐，我对他的要求是一荤一素一汤，还要有饭后水果。如果饮食达标，可以奖励零食。酸奶在冰箱第二格，记住，一餐只能喂他一瓶。

    2、言言的用餐时间是六点到七点，如果他吃完了，可以让他看半个时电视/玩手机。七点半的时候，要督促他去写作业。写完之后可以用手机上的猿搜题帮他对答案，错误的要纠正。

    3、对完答案我还没回来，请去粉红屋（商城）查看一下今日的新品，有用的就买，如果不确定，可以问言言需不需要。

    “……”

    东林看看纸条，再看看祈予，忍不住吐槽，“哥，你这真的是在玩游戏吗？真的不是在养情人吗？”

    “瞎什么呢。”

    祈予啪地一下拍在他脑袋上，摸了摸手机，因为无意中点到《时光》，柠檬黄睡衣人又跑了出来，眼角红红却又坚定地在‘妾’脑门上画了个叉。

    他的嘴角忍不住勾了起来。

    就是因为这个‘言言’太可爱了，他才一直留着《时光》的app。

    他美滋滋地摸了摸人脑袋，转过脸去的时候已经恢复了一片冷静自持。

    东林：“…………”

    他琢磨琢磨，觉得这已经不是在养情人了，这是在谈恋爱吧？？

    车停在了gmour的杂志社门口，具有一定审美、且细心耐心的茹负责跟祈予今天的活动，而东林负责把东西带回酒店，顺带，照顾他祈哥家养的人。

    在前台做完登记后，一个金发蓝眼的姐姐缓缓走来，朝两人温柔一笑，吐出来的是一口流利的英式英语，“请跟我来。”

    他们乘着电梯到三层的室内拍摄厅，休息区站着几个人高马大的白人模特，听见电梯的响声，意义不明地向他投来一眼目光。

    同时，一个穿着高定职业装、头发烫成大波浪的亚裔女人走了过来，她友好地伸出右手，同时吐出了一口标准的普通话，“欢迎你，祈予。”

    《gmour》创立于1983年，一直秉持着‘性感、野性与自由’的理念。作为老牌杂志，在2015年，gmour已露颓势，从法国销量前十的时尚杂志跌到了二十一名。

    为了拯救杂志社，总公司断然做出决策，换掉了原来的时尚总编，并大胆聘用了一位中国籍女人——郑璇作为时尚总编兼总监。

    在初期，这位郑总监的任命引起了一场轩然大波。

    员工们认为，法国的杂志，怎么能由一名亚裔女人来担任总编？东西方的审美完全不同，而且在欧美大众的眼中，‘柔弱、内向、温柔’是贴在中国女人身上的铁标签。

    在这种情况下，一个亚裔女人真的能承担得起‘性感、野性与自由’这样的理念吗？

    然而，事实证明，总公司的决断并没有错。

    在郑璇上任后，她大刀阔斧地改掉了原本杂志的风格，大胆聘用长相柔美的模特，并提出‘性感不等于肌肉，而等于魅力’的概念。

    她在服装中添入一些真正的中国风因素，而这一点正好顺应了中国融入世界的潮流，使得《gmour》不仅起死回生，还成为了第一家同时拥有了中法市场的时尚杂志。

    这一些，都是祈予在来之前特意了解到的。他微微一笑，握住了郑璇的手，“你好，郑总监。”

    “听你刚下飞机，辛苦了。”

    郑璇领着他到一旁的沙发坐下，顺便给他介绍站在旁边的一位西装革履的男士，“这位是gmour的副总监，豪森特。”

    “hello，豪森特。”

    祈予下意识地伸出手，但是那位副总监高傲地一点下巴，微笑都带着点矜持的味道，“你好，来自中国的明星。”

    他的英语掺和着浓重的法式口音，“我相信您的助理应该已经和您介绍过了今天的流程，很简单，您根据我们所选择的主题挑选衣服，在众多模特中，会有五位评审看过你们的定妆照后做出选择，投票决定谁会被我们录用，非常公平。”

    豪森特甚至没有问祈予的名字，他的语速很快，并且着重强调了‘选择’、‘投票’、‘公平’这几个词，歧视的意味不言而喻。

    祈予不动声色地抽回了手，他微微一笑，一张口就是出人意料的伦敦腔，“你好，豪森特。我的助理已经跟我过流程了，您不用费时间再和我解释一遍。对了，我学不会法式英语，不知道的话您听得懂吗？需要我请一位中法双语的翻译吗？”

    “…………”

    豪森特眼睛慢慢睁大，同时嘴角抽动了好几下，胡子都有些歪了，“……不用，我听得懂。”

    他下意识地改正了一下自己的口音。

    郑璇哈哈大笑，看向豪森特的目光十分得意，发音也格外标准，“我早就过，我亲自挑选的模特，不会偏离gmour的主题。豪森特，你现在觉得呢？”

    “……那不关我的事，真正做决定的是评委，ok？”

    豪森特已经被他们俩的英腔气得鼻子都歪了，他撇了撇嘴，大步离开了沙发，选择去和那些他心爱的古典法国模特做沟通。

    郑璇看着他的背影笑够了，从桌上取出一本定页的书，翻开来，里面全都是一套套搭配好的服装，每件单品都标上了编码，方便临时做调整。

    “这是我们这次拍摄的主题，光与影。我的灵感来源于圣经，路西法曾是上帝最爱的天使，但最后因反叛上帝而坠入地狱。他曾经为了自由选择光明，最后也是为了自由选择黑暗。用他来诠释gmour，在合适不过。”

    郑璇简单介绍后，语气渐渐严肃，“你应该知道，《gmour》这些年虽然有聘用过中国模特，但是内页占比较，主流还是欧美的模特。”

    祈予点了点头。

    他之前也有订阅过gmour，的确，里面欧美人占比更多。

    “其实，我听了一些你在国内的事情。”

    郑璇单刀直入道，的考虑下，还是决定请你过来试镜，如果你能完美表现出我们杂志的理念，那么这次gmour的封面，就是你的了。”

    “封面？”

    之前康义明明跟他的是内页，祈予没想到会在这里出现分歧。

    他扫视了一圈，在他们谈话期间，那些白人模特也一直在量着他。

    对于明星而言，一本受潮流的杂志封面和内页完全是两个概念，一个不用翻开就能看见，另外一个还不知道要翻多少页。

    对于时尚总编也是，把一个□□不断的中国籍明星放在杂志的封面，光听这句话就感觉已经输掉了整个法国市场，而且这一举动也未必能动中国的消费者。

    怪不得这些白人模特从一开始的眼神，就不带什么善意。

    “实话，大陆的明星很多，您的选择也有很多。”

    祈予莫名地感受到了压力，但是同样的，他也腾起了一股面对新挑战的新鲜感，“我有些不太明白，您是看中了我的哪个方面，觉得我会符合gmour的理念？”

    从到大，别人给他的标签就是青春、乖学生、邻家哥哥或者校草、国民初恋，大众对他的脸和印象太深刻了，以至于公司根本不敢尝试让他走野性性感的路线。

    郑璇思考了片刻，很快给出了答案，“我看中的，就是你现在习惯给大众的形象。”

    “……”

    祈予以为自己听错了，“什、什么？？”

    郑璇如是，“我接管gmour已经有四五年了，这些年我努力尝试突破自己，所以我大胆采用中国元素，聘用中国甚至是黑人模特，试图在他们的身上寻找野性的魅力。可是时间长了，我才发现，gmour的理念就像是一把枷锁，牢牢地把我束缚住了。”

    “为什么野性等于男人，为什么性感一定要和女人挂钩？为什么欧美一听中国人就想起单眼皮、大饼脸？这些名词本来不应该被赋予特定的含义，他们是自由的，如果被束缚住，那反而不是gmour真正追求的理念。”

    郑璇开自己的电脑，从里面选了一段视频，点击播放后，电脑的扬声器里立刻响起了一片嘈杂的闪光灯音效，晕眩慌乱的镜头里，穿着白衬衫的青年面色冷峻，嘴角露出一丝嘲讽的笑容——

    这是祈予和傅衍争执过后，记者的采访视频。

    “这个……”祈予有些尴尬，在国人的眼里，这都是他抹不掉的黑历史，“郑总监……”

    “我无意揭开你的伤疤。”

    郑璇看着他的目光中带着鼓励，“但是我从第一次看到这个视频的时候，就被你深深的吸引了。祈予，你和我、和gmour一样，我们都被标签束缚得太久，我想要看到你和我的改变，也想看到gmour的改变。更何况，对于我们这些艺术的创造者，心里最明白的一件事就是，没有什么比一张白纸更容易塑造。”

    她的每一个字，就像是寺中敲响的钟声，一声一声、击在祈予的心中。

    他莫名地想起之前和曾希文的对话，对方问他到底想不想冲击三金，当时他沉默半响，含糊地应了几声。

    但是事实上，如果不热爱表演，他怎么可能会去考北电，又怎么可能在圈子里沉沉浮浮那么久，甚至被全网黑后也不选择退圈？

    但是就如郑璇所，他被标签关押得太久了，‘花瓶’、‘演技差’、‘流量明星’、‘靠粉丝养的男人’，这些标签一个一个地下来，让经纪人为他选择了青春剧，公司为他接了搞笑综艺，也从来没有大导给他塞剧本。

    就连祈予也早就忘了，自己原本也是一个追逐着梦想、朝气蓬勃的少年。

    他回转思绪，手指轻轻抚在了那本定页的草稿封面上——一个穿着黑衣、系着皮带的男人坐在台阶，四周一片昏暗，唯有他的翅膀是一片纯白。

    “看来你已经有了选择。”

    郑璇赞许地拍了拍他的肩膀，但紧接着又有些紧张，“话，你有过不少拍摄经验吧？需要我让摄影师教导你一下吗？”

    祈予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心情顿时放松了不少，“郑总监，你刚才长篇大论，我以为你对我信心很足的，可不能关键时候漏气啊。”

    “那可不一样，”郑璇摇摇头，悄悄地指了指豪森特的背影，咂舌道，“我跟这个法国佬可了赌，要是录的是他的人，我得管他一个月的午饭。”

    “放心吧，璇姐。”

    祈予不知不觉就已经转变了称呼，他眨眼一笑，嘴角都带着自信的味道，“你在搜我资料的时候没有看见吗？我在大陆还有个外号，叫做……”

    “镜头王子。”

    作者有话要：感谢绫双a、我爱学习,学习不爱我的地雷~

    感谢绫双ax4、月上娘娘x10的营养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