祈予还记得这张照片。

    这是在他们一起上了北电之后,他通过傅衍的关系认识了简宁，当时三个人的关系还很融洽,正好室友入了一台微单,就帮他们拍了张合照，洗出来一式三份，每个人都有。

    他怔怔地看着照片，身边忽然传来悉悉索索的衣物摩擦声,片刻后,傅衍略微沙哑的嗓音在他耳边响起，“在看什么？”

    祈予回头,傅衍睁开一双疲惫的眼，正半垂着眼睑看自己，他有些意外,“你醒了？”

    他把手上的东西递过去,神情古怪，“这是什么？”

    傅衍低头一看,里面是两张两人的旧照,“…………”

    突然有些紧张。

    他咽了咽口水，刚想解释就听见祈予在一旁啧啧啧,“知道你那会儿也喜欢他,可是也不至于因为我跟他凑在一起就这样吧？”

    “我可以解释——”傅衍话到一半，忽然顿了顿，“等等，什么喜欢他？”

    “你啊。”祈予点点他胸口,理所当然地，“你是不是把他的那张照片偷偷撕下来，每天放在枕头下面好做梦？”

    “你——”

    “被我中了对吧？”祈予冷哼一声，“还好你没在我们俩中间撕一道，再和他拼在一起……不然我就真要翻脸了。”

    傅衍心情复杂，“…………算了，随你吧。”

    他慢吞吞地撑着手坐了起来，四处望了望，“有吃的吗？”

    躺了半个多月，他现在的身体太虚弱了，还是要抓紧时间恢复过来。黑胭脂里有不少需要吊威压的戏，虽然有替身帮忙减轻压力，但是很多正脸的镜头还是要靠他自己。

    “有，真是巧了，我今天正好带了汤。”

    祈予转身去拿自己的保温桶，顺带取出一个碗，帮他舀了半碗，“你现在刚醒过来，不要吃太多东西，会很伤胃的。这个鸡汤我已经帮你漂过油了，又清爽又暖胃，你喝正好。”

    的碗躺在傅衍的手心，就像是大人在偷用孩子的玩具。

    傅衍喝了一口，果然味道很好，又香又细腻。

    他脸色和嗓音都缓和了下来，“这是你亲手做的？”

    “想得美！”祈予白眼一翻，无情嘲笑，“我台词都来不及背，还抽时间给你炖汤？这是我助理帮我炖的，我叫她多炖了一点，顺带捎给你的。”

    傅衍：“…………”

    “既然你醒了，那我们就好好地一正事。”

    祈予脸色渐渐变得严肃，“我听阿姨，是你主动要进组的？就你现在动不动就晕过去的身体素质，别人不清楚你能不能拍，你自己还不知道吗？”

    傅衍嗯了一声，毫不在意这件事，还把喝光的碗递到祈予面前，“再盛一碗。”

    祈予定定地看着他，没动。

    傅衍的手举了老半天，酸了，只好收了回来，“就是因为清楚，所以才接的戏。”

    他面色平静，“你以为我大哥为什么能那么顺利地踢掉简宁？他现在也算是一线，背后还有钟九溪，张泽气成那样，一是开机前换主角，第二就是因为怕得罪钟家。放眼娱乐圈，要实力和背景都压他一头的年轻生，还能挑出第二个？”

    “……你要点脸，贴这么多金可还行？”

    祈予知道这个理，但是心里还是不舒服，“先不动他，咱们日后算账不行吗？你这破身体，要是在片场倒过去怎么办？”

    “不动他，他就要——”

    傅衍的嘴唇张合了半天，最后还是换了话题，固执地把碗递了过去，“给我盛碗汤。”

    “……就想着吃。”

    祈予嘀嘀咕咕地，但还是接了过去，给他盛得满满当当的，自暴自弃地，“算了，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吧，反正辛苦担心的又不是我，大不了就是每天给你叫三趟救护车，这钱我还是出得起的。”

    傅衍接过碗抿了一口，唇角在碗后浅浅翘起。

    既然木已成舟，祈予收拾好心情，从背包里翻出两本厚厚的台词本，毫不客气地摊在了被子上，“喝完了吗？喝完了咱们就早点工作吧，我知道你肯定没来得及看剧本，所以已经印好带过来了，印费五十二块，现金还是结账？”

    “这么贵？”傅衍挑了挑眉，“现金。”

    祈予拔出一根荧光笔，递给他，露出一个标准的笑容，“不收现金。”

    “那转账？”

    傅衍从柜子上拿回手机，在支付宝联系人里找了半天也没找到他的名字，无奈地，“你把我拉进黑名单了。”

    “哦对，忘记了，不好意思。”

    祈予赶紧把他从黑屋里放了出来，随着一阵哗啦哗啦响的音效，印费到账，他满意地笑了笑，“行，银货两讫。”

    “话，你这次醒过来之后应该不会再晕过去了吧，要不要发个微博？你粉丝都着急死了。”

    “不。”

    傅衍摇了摇头，“这次把简宁踢出剧组，好好的饼突然落空，他肯定会借机卖惨报复，我要留一手来应对。”

    祈予撇了撇嘴，“啧啧啧，做你的粉丝可真惨，每天都在被无良正主欺骗。”

    还不都是为了你？

    傅衍看了他一眼，翻开了剧本，“背你的台词吧，半个时后对下第一镜。”

    “这么快？”

    祈予瞬间有种上学时期要被抽查作业的紧张感，他翻到第一镜，抓紧时间看了起来。

    傅衍的记忆力很好，虽然没有到过目不忘的地步，但是认真看一遍就能背得八九不离十。

    他先是花了十分钟的时间阅读、揣摩人物传，再用十五分钟去快速翻阅后面的剧情，和人设相互融合，最后留下了五分钟去背台词。

    之所以规定半个时，是因为他现在体力不支，花费时间过多反而可能达不到想要的效果。

    时间一到，他就合上了剧本，看向祈予，“好了吗？”

    “好、好了。”

    合上剧本的时候，祈予抽空偷看了一眼人物传，信心不足地开口，“你起个头吧。”

    傅衍点了点头，再开口的时候，他的神情和嗓音都有了细微的变化——更温柔和善了。

    剧中的二哥苏文烨，出身于富贵礼仪之家，也是最先被送到国外接受读书的一批人。他受到的是最优秀的教育，也养成了典型的温文儒雅的书生性子，平日里不是去看画展就是听戏看书。

    直到战火炮轰到南京，波及苏家，苏文烨才在仇恨与家国之中渐渐成长为一个顶天立地的男人。

    故事就从硝烟未起时开始，苏文烨随家人一起去听戏，听得是着名昆戏《桃花扇》，出演的青衣正好是名冠金陵的吴恒君。

    “你叫什么名字？”

    傅衍目不转睛地看着面前的人，久久没等到回应，他忽然缓缓地一抬手，祈予微微一躲。

    他这才抱歉地一笑，“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你的珠钗歪了。”

    祈予自己抬手摸了摸不存在的顶空，目光望向别处，“多谢苏公子。”

    他正等着对方接台词，傅衍却已经瞬间从状态中脱离，一脸严肃，“眼神不要这么冷淡。你是青衣，是下九流，知道我和你的身份是云泥之别，但是因为刚才的那一句，你还是对我……心生了好感。”

    他咳了咳，别过脸去看剧本，“吴恒君和很多市井民一样，他畏惧着上等人的权威，但是又期待得到他们的施舍，好维持生计。这里你不着痕迹地偷看我一眼，发现我一直在看你之后，再低下头效果会很好。”

    祈予刚开始被他训斥还有些不自在，但傅衍又的确是实实在在地教他，渐渐地他也投入了进去，“好，不过你可以等台词完后再一起总结问题吗？我情绪投入得比较慢……”

    “不行。”傅衍却很严格，“等到了片场，你也要让导演等你完吗？演得不好，他直接一句卡，不管你是什么样的心情，都得用最快的速度收拾好，重新投入进去。”

    祈予点了点头，“好。”

    万事开头难，傅衍又教得细，他们对了大半天，才对完了十几分钟的台词。

    不过收获也是不菲的，对于演员来，最难掌握的就是去揣摩、融入角色。眼下时间紧迫，傅衍不可能让祈予成为一个经验派，只能一点一点地带着他去体验，领悟一个人物的悲欢离合。

    从这一点来，吴恒君这个角色很适合祈予，他有着市井民的油滑聪明，骨子里暗藏着自卑和偏执，但是关键时候又有情有义，专一执着。

    把这个角色磨好，会让他以后的路更好走。

    祈予也感受到了这一点，他翻开剧本，迫不及待地道，“我们继续背吧！”

    傅衍还没回答，门外响起两点轻轻的敲门声，传来女孩子温柔细软的声音，“您好，检查体温和血压。”

    祈予和傅衍对视一眼，回道，“请进。”

    粉丝护士端着一个盘子走了进来，迎面就看见她家哥哥靠着枕头坐着，祈予坐在床边，手中的剧本摊在被子上，目测正好搁在傅衍的腿上，看起来格外亲密。

    粉丝：“=口=！！！”

    她浑浑噩噩地走过去，听见祈予抱歉地解释，“我记得你，你是傅衍的粉丝，对吗？他现在的情况稳定了一些，但是因为某些原因，暂时不能对外公开他的状况，请你保守住这个秘密好吗？”

    护士很懂事地点了点头，“好的，我绝对不会。”

    祈予这才放下心来。

    护士先是测了一下偶像的体温，有些低烧、但还在正常的范围内。她卷起傅衍的袖子，想给他扎一下带子测血压，入手却摸到一片冰凉、还有一点薄薄的冷汗。

    她吓了一大跳，“衍哥，你没事吧？怎么身上这么凉？”

    祈予闻言，瞬间看向他，这才发现傅衍的唇色都泛着点白。

    傅衍顿了顿，片刻后才摆了摆手，“脱力了。”

    祈予顿时有点愧疚，赶紧把剧本收了起来，“那等你好了再对吧，保温桶里还有一些鸡汤，我去盛一碗给你喝。”

    没想到傅衍一伸手，就把剧本按了回去，连带着按住了祈予的手，“没事，我歇一会儿就好了。”

    护士好奇地看了剧本一眼，但是匆匆忙忙地没看到是什么剧，“咦，衍哥你身体还没好，就要接戏了吗？”

    傅衍朝她笑笑，没否认也没肯定，“帮他对戏。”

    护士哦了一声，瞬间联想到黑胭脂的事，顿时眼睛微微睁大了一圈：果然吴恒君定了祈予吧，不然也不可能在这儿背台词。

    不过看起来衍哥应该和祈予和好了吧，看起来倒真像是好朋友……

    她胡思乱想一通，手上的东西却没停，怕扰到他们俩，写好数据后就赶紧走了出去。

    护士一走，祈予主动认错，“还是我不好，你今天刚醒，应该让你多休息休息的。”

    傅衍定定地看了他两眼，唇角微微一动，目光柔和了许多，“真的没事，一下午的时间，总不能浪费了。”

    “？？？”

    祈予一脸懵逼，他没要在这里待这么久啊……

    不过人家身体这么虚弱还要帮他对戏，他也不好拍拍屁股转身就走，只好硬着头皮，“那我给助理个电话，让她帮我们俩订份午饭。”

    傅衍点点头，“好。”

    祈予拿起手机出了门，找了个拐角电话，“喂，茹，你跟康哥在一块儿吗？嗯，是有个事要麻烦你。我下午也得待在医院，你能送午饭过来吗？好，一份肥牛捞饭，带两个炒菜，一荤一素。还要两杯香菇鸡肉粥，再带两个素菜包子，清淡一点，不能油。”

    茹在纸上记下他的要求，好奇地问了一句，“哥，你是要带给阿姨的吗？”

    他随口回道，“不是，给傅衍带的。”

    没想到一句话炸了□□桶，康义一直跟旁边偷听呢，闻言立马抢过了手机，“什么！你给他带什么饭！他有手有脚还有爹妈，你管他干什么？还要清淡不要油，哪儿那么多屁事呢，跟他，爱吃不吃！”

    “你着急什么，我在医院跟他对戏呢，他身体不好，我照顾他一点也是应该的。”

    祈予哭笑不得，“他也没要求，菜是我点的。”

    康义顿时哑了火，半响后才蛮不讲理地，“傅衍这么有钱，护工请不起？没钱就不要生病啊。”

    “行了行了，你消消气，我也不可能真当他保姆。”

    祈予怕再下去经纪人就要杀过来了，匆匆忙忙地断了电话，“你让茹十一点的时候送过来，对了再加个清淡一点的汤，挂了，爱你。”

    他松了半口气，傅衍环手抱臂站在门口，冷不丁地问了句，“爱谁？”

    “你怎么跑出来了！”

    祈予吓了一跳，“没谁。”

    傅衍却很固执地再问，“你给谁电话？茹？”

    “……不是！”

    祈予被这一家老气得没脾气，“刚刚是在跟康义话，随口了句爱你，不是那个意思。”

    傅衍挑眉，“不是给助理电话吗？怎么又变成经纪人了？”

    祈予：“…………”

    他噎了半天终于反应过来了，这子是故意拿话堵自己呢，“一边儿去，你鞋子不穿就跑下来了？”

    傅衍点点头，“嗯，怕你跑了，急得鞋子都没穿。”

    祈予：“滚蛋。”

    过了半个多时，茹按时把饭送了过来，还特意把炒菜稍微热了热，换了自家的保温桶送过来。

    “辛苦你了。”

    祈予把鸡汤的保温桶还了回去，跟傅衍了一声，“我送她下楼。”

    出了门，茹就把他拦住了，“哥你别送我了，这会儿人多，要是你被认出来，那我也完蛋了。”

    祈予笑了笑，摸摸她的头，“知道了，那你路上心，到家了发条消息给我。”

    “好。”

    茹顿了顿，又声地问，“祈哥，你和他待在一块儿真的没问题吗？”

    祈予和他们的恩怨茹不清楚，所以的她最担心的就是祈哥被欺负。

    “放心吧，我要是被欺负了，就揍回去。”

    他挑眉笑道，“反正傅衍现在手无缚鸡之力，可以被我按在地上。”

    茹大惊失色，“那可不行，你可不能再人了！要叫我来，我特意留的长指甲那可不是开玩笑的！”

    “……”

    祈予哭笑不得。

    等到茹走后，他去了一趟厕所，把门反锁上，偷偷摸摸地开了游戏。

    ‘言言’正在做午饭，忙得脚不点地的，他透过厨房的磨砂玻璃门，只能隐隐约约看到一点黄色的背影。

    祈予想了想，发了一条语音过去，“言言，我今天中午要和一个朋友对戏，可能没时间陪你一起吃了……”

    他其实是有一点愧疚的，毕竟昨天才跟人保证过，结果今天又被事情耽搁了下来。

    但是这次‘言言’意外地好话，转过身隔着门朝他招了招手，文字框上渐渐浮现出一句回答，“好，你去吧。等你回来。”

    奇怪，怎么回复改成文字了……

    祈予也没多想，退出游戏后把手机塞到了口袋里。

    他和傅衍对了一下午的戏，两个人像是有无穷无尽的精力，尤其是傅衍，明明身体虚弱得要死，但是缓一段时间又立马投入了进来。

    祈予也被他带动，到最后情绪收放自如，爆发了几把，虽然还不及傅衍，但是想必张导看见了也没什么话好。

    晚上康义来接他回去的时候，听他眉飞色舞地念叨了一路自己的神速进展。

    听到傅衍的确是又在帮他的忙，老妈子的眉头这才稍有舒展，但是嘴上还是不饶人，“他要真的厉害，怎么对戏要对这么久？”

    “那不是他身体不好嘛。”

    祈予难得帮傅衍起了话，“他体力不支，但是还是坚持和我对戏。明天叫茹多炖一点汤吧，她手艺好，我们俩都想喝。”

    趁着红灯的功夫，康义戳了戳他的额头，恨铁不成钢，“我给你请的明明是生活助理，你倒好，给你用成厨师了！”

    祈予没躲，不好意思地一笑。

    “对了，最近有几个广告商找你，草拟的合同都传真过来了，等会儿我去公司一趟，你挑一挑，合适的就签了吧。”

    广告费时短来钱又快，只要不撞品牌、质量也可以，祈予自然不会拒绝。

    两人顺利地拿完合同，坐电梯回去的时候，康义忽然道，“予，你有没有算再参加个综艺？”

    “综艺？”

    祈予面露难色，“我现在时间安排有点紧，剧组那边，本来进度就掉了一截，张导应该不会随便放我的假……”

    “你放心吧，不是现在。”

    康义连忙摆了摆手，“我知道这个剧对你很重要，肯定不会给你安排太重的任务。主要是你现在虽然热度上来了，但是这几次曝光都以负/面消息为主，容易引起大众的反感……或许你可以参加一个综艺，立立人设，把好感度博回来。而且这阵子你也没出现在台前，难得一次还是接机……粉丝们的呼声也挺高的。”

    他顿了顿，看了一眼祈予的脸色，心地补充，“当然，接不接还是看你的心情，你要是想一门心思攻演技，那我也完全支持。”

    “接吧。”

    祈予倒不是那种清高的人，一方面康义的的确是实话，另一方面，只要在原则之内，不违背良心，自然是怎么好怎么来。

    他想了想，加了几点要求，“但是，我想挑一些质量好的，生活化一些的综艺，最好是在黑胭脂杀青之后。像那种探案解密类的，平时工作已经够忙了，万一没发挥好，还要被骂……”

    “放心吧，我这段时间先帮你挑一挑。”

    他们正着话，电梯忽然叮咚一声，随之开，门外匆匆忙忙走进来一个高大的男人，脸上带着一只黑色口罩，眉头紧皱正低声着电话，“宝宝你别急，我刚才在录音室呢，没接到你电话。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剧组会突然把你撤掉？”

    “……”

    祈予和康义相视一眼，心中都了然了。

    真是冤家路窄，眼前这位就是简宁的情人，新起的歌坛之星——钟九溪。

    作者有话要：（试一下自动整理营养液霸王票的功能，可能和之前我手动整理有重复，大家见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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