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爷俩这次来,主要目的是同那群刁民官司,彻底断了他们觊觎扬清道长财产的念头。
第二日一早,师叔先寻了当地代为诉讼的人写了状子,递到衙门。
原以为这次出来就是躲躲桃花,这官司物证俱在,实在不晓得怎么能输。
没想到代为诉讼的人回来一脸为难。
见师叔窘迫地:“道爷,这事儿怕是不妥,那占据田庄的人是之前那位清道长的夫家。”
“他家继夫人出的公子,是以儿子的名义继承扬清道长的财产,而且那继夫人娘家的兄弟,前几年走了科举,就放在咱们县里做太爷。”
师叔心想县里太爷从九品,怎么胆子这么大?
贺扬澈自然不会怕这从九品的县太爷,只冷冷道:“依礼依据这官司,无论输赢道爷有赏,这产业是以我玄清阁的名义置下,不算扬清道长的私产。”
诉讼的人有点懵,不过也只能行礼退下,
贺扬澈压根儿没把这处产业放在心上,肯屈尊来,也无非是觉得这是妙琰长大的地方,再加上他确实需要躲桃花。
简单置办了大门,又寻了匠人补上围墙。
这曾经的清净道场,连正殿的三清像都被刁民们搬运走,据砸碎了盖房比土坯结实。
师叔命人在妙琰的卧室里了一铺大火炕。
中间用木隔断隔开,拉上幔帐,既保暖,也省的男女有别尴尬。
同处一室,也各有空间。
师叔深感自己聪明的很。
忙活一通不见妙琰,绕到后院才看见她在扫一个缠绕了不少枯枝藤蔓的秋千。
秋千上的厚坐垫脏兮兮地看不出颜色,显然一副饱经风雨的模样。
师叔知道这应该是她们师徒的日常活动,妙琰在清师兄心里,早就成了那苦命女儿的替代。
不敢再酸她矫情,师叔只好温柔地劝:“坐上去,师叔推你!”
推着这丫头荡得老高,师叔不由感慨句:“你比宫里的公主过得还快活呢!”
这倒是实话,宫里的几位大公主,哪个脑子被驴踢了,敢让他推秋千?
妙琰渐渐走出师父离开的悲伤情绪,留下一串串笑声,激动道:“家师在时过,我就是她的公主。”
师叔第一次见天真活泼的妙琰,宠溺道:“好,从此,你便是我的公主。”
妙琰哪里敢信,歪着头看向师叔:“你的可是当真?”
夕阳给妙琰渡上了一层柔和的光,师叔伸手出来:“拉钩,我若扯谎做狗。”
俩人拉了勾,妙琰突然从秋千上蹦起来,抱着师叔的脖子亲了他脸颊一下:“我也亲你一下,师父最喜欢我亲她了。”
离身的秋千往后荡去,又快速地摆了回来。
师叔抓住那铁链,恐伤了妙琰问:“是吃饭,还是再玩一会儿?”
妙琰露出俏皮的笑:“地窖里的红薯还在,师叔你尝尝我手艺。”
丫头拿腿嗵嗵嗵嗵地跑了,簪了几朵珠花的脑瓜消失在水缸的缸沿儿。
又等了片刻果然抱了些红薯出来,塞进灶火,又添了好些柴。
也不知她是要烤红薯,还是宁愿烧了这庙也不给那群刁民。
起初只是烟筒里冒出黑烟,师叔也没做过饭,尚觉得在可控范围内。
紧接着门和窗户都涌出大量浓烟,急得师叔不由分冲进浓烟把这“纵火之人”拽了出来。
俩人呛得剧烈的咳嗽,师叔伸手抹了一把妙琰鼻子尖的黑灰,不顾掌门的架子,笑的上气不接下气。
这饭做的过程惊心动魄,结果也颇为草率。
柴火熄灭了,扒出来的红薯去了焦黑的外皮,黄黄的瓤子还是香甜可口的。
妙琰成了黑脸包公,灵巧的舌头还在卷着红薯肉往口中送。
师叔原本衣食挑剔,倒也没嫌弃妙琰有辱斯文。
爷俩消灭掉这些红薯,又烧点儿热水洗漱干净早早休息。
这状子一递上去,正常明日就该开堂过审。
可惜爷俩第二日都等到晌午了,衙门也没派人来传唤。
反倒是来了个健硕的乡下妇女,手里提着一只活蹦乱跳的鸡。
昨儿一番折腾,爷俩的衣裳都穿不得了。
俩人刚洗好衣服晾上,那妇人把鸡往师叔脚底下一扔,万福道:“无量天尊,道爷吉祥!”
话得不伦不类,师叔也只得客气回礼:“福生无量天尊,大嫂可是有事儿?”
妇人自来熟地去拉妙琰,感叹句:“啧啧,这个好模样的闺女,亏了没真的祭给了河神,不然真的可惜了。”
一提河神,妙琰眉头就拧着,摔开妇女的手,躲到了师叔的身后。
妇人继续:“咱们都是一家人,我是你师父家隔壁的花二婶,你师父既然替你死了,那你嫁给她儿子也是理所应当的事儿,这你师父的产业,本就该你和她儿子继承不是。”
妙琰一听,顿时骂道:“我花二婶,姑奶奶本来就没什么道德,你少来绑架我,恩师只有一女,被师父那忘恩负义的前夫害死了!”
花二婶没想到妙琰年纪轻轻,嘴倒是厉害,立刻对师叔:“道爷你看看,这丫头得多忘恩负义,这女人嫁了男人,就一辈子是男人家的人,扬清明明有儿子,她儿子可是把她灵位供奉了去呢!”
师叔捡起地上那鸡,随手扔出院墙,冷冷地对妇女:“再不走,下个扔你,给金喜财带话,他害死的金妍是他亲闺女,道爷不好管,再我师侄的主意,道爷废了他!”
妙琰头一回觉得冷脸的师叔这般帅,见那妇女慌手慌脚地走了,晃着师叔袖子:“师叔,妙琰今日喜欢你。”
师叔一脸无奈地看着她,叹息声:“看来你往日都是讨厌我的。”
被师叔戳中的心事,妙琰尴尬笑笑,跑到柴堆拿起斧子:“我再劈点柴,中午给你煮面吃可好?”
师叔赶紧大喊一声:“且慢动手,我们出去吃!”
衙门压下了状子,是为了替金家拖延些时间想对策。
师叔为了躲桃花,正好不急不慌地带着妙琰就在这道观里念书写字画面。
一炉无烟碳,房里温暖如春。
妙琰知道师叔的字写得好,没想到画工更好。
跟着师叔学过画符,再同他学画画,妙琰觉得轻松了不少。
几天学下来,走兽花鸟都能画个神似。
从不夸人的师叔,难得不吝惜语言地开始夸妙琰心灵手巧。
画够了飞禽走物,妙琰开始画师叔。
知晓妙琰画自己,师叔还尽量坐好别动,由着她恣意妄为。
之前五六张练笔画得都不满意,难得有一张画得和师叔有七八分相似,师叔一时技痒,自己又给添了几笔,顿时道爷的傲骨仙姿映在纸上。
祝梓林奉太后和皇帝的命令,领十二禁卫保护霖王爷的安全。
虽然这些年牛心左性的霖王爷都是让他们有多远,滚多远。
可职责所在,哪敢怠慢?
这爷俩在暖和和的房间里读书画画取乐,祝梓林和那十二护卫只能倒着班在附近空房站岗。
大年根底下风雪也是多,差点把祝大人冻成冰棍儿。
金家官司不着急,贺扬澈官司也不着急。
祝梓林可受不了了,县官一级的丛九品,怎么可能和他的上话。
吸溜着鼻涕的祝梓林,远远指着推妙琰荡秋千的霖王爷咬牙:“这儿交给你们,我跑趟府衙,赶紧完这鸟官司。”
众禁卫感激涕零,皆愿祝大人马到成功。
霖王爷好好呆在庙里,他们可以化妆成香客,起码有间舒适的客房。
这霖王爷跑到鸟不拉屎的地方泡妞,他们只能躲一边喝西北风。
县令接到巡抚的手谕,让秉公处理刁民金喜财侵占玄清阁地产一案,大内禁卫都统领祝大人监审,吓得几乎尿了。
祝都统是皇帝面前的红人儿,能给那玄清阁撑腰?
师爷提醒:“老爷,玄清阁是御用庙宇,想来和上面是有些连连的。”
县令气得敲了师爷一巴掌:“蠢材,早怎么不?”
师爷无奈道:“老爷不是,自然要替姐夫拿回应得的那份,地产是庙里的,可那贱妇还留下了四品的官职给徒弟继承,这朝廷的恩典,历来是给儿子的嘛!”
县令贼眼珠儿转转,赶紧命人请祝大人进来。
在霖王爷面前乖得像猫一样的祝梓林,背着手大摇大摆晃进县衙。
不时擤把鼻涕,咳嗽几声。
见到磕头的县令,绷着脸:“你们可商议好了怎么对付本官?”
“赶紧判了这官司,让贺掌门回山,不知道玄清阁是御用庙宇,年前年后法会多吗?”
“耽误了朝廷祈福,你有几个脑袋够摘?”
县令屁滚尿流地即刻命人传唤原告被告,立刻就要升堂。
金喜财领着他那续娶的媳妇和儿子先一步进了县衙,拜了太爷,金家娘子埋怨兄弟:“那倒霉的妮子敬酒不吃,吃罚酒,老娘好心让人亲,许她嫁给你外甥,居然被个牛鼻子老道给搅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