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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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究竟出了什么事?田诺被众人的反应弄得越发摸不着头脑,推开人群向里挤去。

    她惊呆了。

    一群穿着统一褐色短,孔武有力的汉子正热火朝天地休整房屋。土坯的院墙已被推倒,重新用青石条垒砌,坍塌的房屋被重新加固,屋顶的稻草都被换成了瓦片。屋内,手脚利落的匠人正在粉刷内墙,平整地面。

    不过一眨眼的工夫,原本破败的屋已旧貌换新颜。

    黑漆的家具和几个箱笼堆在院落中,一个容貌俏丽的丫鬟指挥着几人将东西心地往屋里运。

    田诺惊讶:“春桃?”

    春桃听到她的声音,笑盈盈地走过来行了一礼:“见过娘子。”

    田诺问:“你们这是在做什么?”

    春桃道:“回娘子,三郎君来看过娘子后不忍娘子受苦,回去求了娘子。娘子命人来为娘子休整房屋,并命奴婢将娘子留在郡守府的物事带来,过来服侍娘子。”

    田诺扶额,这个元如意,还真是会搞事。她正色道:“娘子的好意我心领了,可无功不受禄,你们还是回去吧。”

    “娘子此话差矣。”春桃口齿伶俐,“你是三郎君的救命恩人,又和府上早有约定,娘子早就把你看作自家人了,这些原是你应得的。也没有另添什么,都是娘子住在鸿雁斋时用惯的。娘子若不肯收,倒要叫娘子和三郎君不安了。”

    田诺蹙眉:“我知如意和娘子是好意,可我毕竟回了白家,休整房屋是大事,总该和族里一声。”

    春桃道:“三郎君,若是娘子知道了,必不会受,还不如先斩后奏。”

    田诺看着四周越聚越多的看热闹的人,不由头痛,这先斩后奏的阵仗也太夸张了些。她还待再,春桃笑盈盈地道:“娘子有言,娘子若实在不肯受,她亲自登门拜访。”

    田诺:“”郡守娘子要来,那就更招眼了。这才断了拒绝的念头。

    看热闹的人听得都竖起了耳朵,被话中的信息量惊得下巴都快掉地上去了:雁归新收养的孤女竟是郡守府三郎君的救命恩人!还看作自家人。自家己人是什么意思?是不是以后她会嫁入郡守府?难怪前些日子,元家三郎君会这么维护她,为她出头。还漏嘴,她和郡守府有婚约。后来虽然被丫头自己否认了,但很可能是她孝期在身,不好定亲,只是先定了口头约定。

    消息沸沸扬扬地传了出去。据,那些黑漆家具都是上好的花梨木所做,箱笼中除了衣服布料c首饰摆件,还有许多金银玉器,地契房契。郡守娘子发了话,这些以后都是田诺的嫁妆。

    一时,整个白家村都人心浮动。村头田尾,议论纷纷。

    处于议论中心的田诺却像个没事人一般,弄清楚了缘由,便由着春桃带人折腾,自己依旧回去族学,一头扎进藏书楼的书籍整理工作。经过大半月的努力,她已阅读并理清了三分之一的书简。

    这天,她正拿着编撰好的第一份总目录和白九公讨论书简的排放问题,白瑜又冲了进来,气喘吁吁地道:“先生,堂姑,五叔公来了,有事找堂姑。”

    两人看去,就见皮包骨头的白禧愁眉苦脸地等在藏书楼外。田诺有些惊讶,她在这里这么多天,还是第一次看到白禧来族学这边。她想了想,走出去礼貌地叫了声“七伯”,问道:“不知七伯此来何事?”

    白禧支吾了半天,只要请她去族长那里一趟,什么事却含糊其辞。

    田诺才不上他的当:“七伯不明白,叫我怎么跟你去?还请七伯回去吧。”白禧连什么事都不肯,她才没这个兴趣掺和。她转身就回藏书楼去,白禧急了,拦在她面前作揖道:“侄女儿就跟我走这一趟吧。”

    田诺连换了几个方向都被他挡住,索性站定脚步,歪着脑袋看他。

    白禧见姑娘也不话,的眉尖微微皱着,乌溜溜的眸子澄澈之极,盛满了好奇,仿佛不明白他为什么要拦他。

    他老脸一红,莫名地觉得心虚起来。

    白九公看得心疼,赶了出来,虎着脸赶人:“滚滚滚,你子不肯,就趁早回去,少在这里欺负丫头。”

    白九公在族中是出了名的脾气暴烈,白家子弟在族学读过书的个个都领教过。白禧知道他的脾气,不敢招惹,见他护着田诺,实在没办法,苦着脸了实情。

    原来,元家派人修缮田诺的屋子,又送了家产奴仆的事传开后,三房的人眼珠子都快滴出血来了。几家一商量,闹到了族长面前,田诺是三房的人,不该归二房的白雁归照顾。

    按理收养田诺的事当初已有定论,但搁不住这些人天天闹,偏偏白雁归这几天又都不在,族长被他们闹得头痛,索性叫白禧过来请田诺去,美其名曰:重新商量。

    白九公听了来龙去脉后顿时怒了:“这帮孙子,前面要他们收养时,一个个当了缩头乌龟,溜得比谁都麻利;现在知道丫头和郡守府关系匪浅,又一个个凑上来了,他们还要不要脸!”

    白禧的脸更苦了,哀求道:“还请九叔公在侄女面前美言几句,请侄女去一趟明白了,不要让我阿父为难。”

    白九公怒哼道:“他不愿得罪人,就叫我们阿诺得罪人吗?白崇真得好算盘。三房那帮混球早干嘛去了?现在想反悔,做梦去吧。”

    白禧冷汗涔涔,没法子,冲着田诺作揖道:“侄女,还请看在我阿父面上,就去一趟吧。”

    白九公挥手作驱赶状:“不去不去不去!前面已经定的事情,有什么好再的?你”话还没完,田诺拉了拉他的袖子道:“九叔公,算了,我去一趟吧。”

    白九公差点没噎住,恨其不争地看向田诺:“丫头,那些人没一个安好心的。白崇这个族长又是个不中用的,只会和稀泥。你理他们做什么?”

    白禧在一边被他得面红耳赤,却不敢反驳。

    田诺笑了笑,甜甜道:“我知道九叔公是为我好,不过几家都是我的长辈,我不理人总是失了礼数,还是去一趟吧。”

    她一撒娇白九公就没辙,无奈应下,又怕她吃亏,自告奋勇陪同她前去。

    族长家的厅堂依旧是老样子,两溜儿的黑漆交椅上如上次一样坐了几家人:白六赵氏夫妇,白九张氏夫妇,当初家里孩子多,养不起田诺的妇人,还有一个田诺没见过,却与白雁归长得有几分相似的壮年男子。

    族长向她介绍几人,白六赵氏是白礼的嫡亲兄嫂,田诺已经认识;白九是白礼的堂兄,和白礼是一个爷爷;那妇人是白九亲弟白十二的老婆朱氏;与白雁归相似的壮年男子则是白雁归的嫡亲兄长,鲁氏的丈夫白鹏宇。

    田诺不由多看了白鹏宇两眼,她早就对这个占了弟弟财产,又娶了一个泼妇的人好奇了。却见他与白雁归相似的面目显得平庸之极,规规矩矩地坐在角落里,两手攥着衣角,一副老实巴交的模样。不过是真老实还是假老实就有待商榷了。

    族长介绍完毕,清了清嗓子道:“阿诺,今天叫你来没别的事,主要是你的叔伯们提出,雁归现在在府学任职,只怕没有精力照顾你,你年纪,需人照料,他们愿意将你接回去好生照应,不知你意下如何?”

    田诺长长的睫毛扑闪了下,一脸好奇:“这些叔伯都愿意接我回去吗?”

    她看向白六赵氏夫妇,白六低着头不话,赵氏笑容满面:“阿诺哪里话,你本来就是我们自家的孩子。还有谁比我们更亲的。”

    张氏在一边冷笑:“六嫂前些天也是这么的,怎么到头来没把人接回去?”把赵氏气了个倒仰后,她转头对田诺道,“丫头,明人不暗话,我愿意收养你也是看在你和郡守府的关系上。但我能保证,你若愿意来我家,我待你必定尽心尽力。”

    “唉呀,九嫂这话的,难道阿诺到我们家我就不尽心尽力了?”朱氏阴阳怪气地刺了她一句,笑对田诺道:“阿诺啊,我们家孩子多,有好些姐姐妹妹,你来我家也能有个伴儿。”

    田诺垂眸不语。这些人,竟仿佛集体失忆般,忘了她当初来时对她的百般拒绝。

    白鹰飞瓮声瓮气地开了口:“阿诺归雁归管,我是雁归的亲兄,雁归不在家,阿诺自该我家来照顾。”

    他这一开口,其余几家顿时群起而攻之,这个:“你和雁归都分了家,欺人至此,装什么好哥哥?”那个:“本来阿诺也不该归雁归管,他没空,正好把阿诺还给我们三房。”另一个又:“你老婆和孩子欺负阿诺,我们三房还没找你们算账呢。”七嘴八舌,纷纷扰扰。

    吵到后来,都逼问田诺:“阿诺,你到底要跟着谁?”

    白九公恼了,护在田诺面前,怒道:“吵什么吵?丫头愿意跟谁就跟谁,谁也不许逼她。”

    田诺心中冷笑:在这些人心中,只怕她就是那落在地上的肥肉,任谁都能来咬一口吧?不过,她心中一动,这正是她等待已久的机会,她自由的机会。

    族长和颜悦色地问她:“阿诺,你究竟愿意跟着谁?”

    田诺问他:“跟谁不跟谁都由我自己决定吗?”

    族长道:“那是当然。”

    田诺微微一笑:“那,我谁也不跟。”托元如意的福,现在的她有房子,有田地,还有人服侍,自己一个人就能生活得舒舒服服的,何必非要找个人管她呢?

    在场众人顿时面面相觑。随即醒悟过来:既然谁都抢不到丫头的抚养权,还不如让她一个人,大家都可以沾沾好处。

    族长迟疑:“那雁归那里”

    田诺体贴地道:“阿兄诸事繁忙,就不劳他费心了,我自己能照顾好自己。”

    族长思忖片刻:“这样也好。”丫头跟了谁都会有人闹,还不如这样,他问道,“大家觉得怎么样?”

    众人各有盘算,纷纷表示同意。白九公想话,田诺扯了扯他的袖子,他忍住了没有开口。

    族长道:“既然大家都没意见,那就这么定了,阿诺以后”

    一道冰冷的声音响起,断了他的话:“我有意见。”

    无形的压力弥漫,厅堂门口,少年面寒如霜,一步步走入,素来一尘不染的皂靴添了几道泥污,显见行色匆匆。

    白雁归回来了!

    “雁归”族长站起来,心虚地笑了笑。不知为何,这一刻,对着这个晚辈,他没来由地感到了一阵胆怯。

    白雁归根本没看他,目光落到田诺身上,阴沉得惊人。

    田诺刚要叫“阿兄”,他蓦地大步接近她,冷冷开口道:“诺诺,为什么要离开阿兄,我对你不好吗?”

    白九公在一边解释道:“雁归休要错怪阿诺,都是这些人”

    “九叔公,”白雁归断他,沉声道,“让诺诺自己。”

    田诺心头突突乱跳,不知怎么,总有一种不妙的预感,呐呐道:“阿兄这么忙,我不能拖累了你。”

    “呵,”白雁归轻笑一声,乌沉沉的眸子紧紧盯着她,“原来诺诺是怪阿兄陪你陪少了。”

    “不是,”田诺大惊失色,她根本不是这个意思,“我”

    白雁归道:“是阿兄错了,以后不会这样。”

    田诺的话头被他堵得死死的,不由心烦意乱:不能这样下去了,有些话还是清楚比较好。她深吸一口气,一字一句开口道:“阿兄,你照顾我,我很感激,可我现在一个人也能很好。我”

    白雁归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田诺顿时被他眼中的疯狂骇住,一时竟失了声。待她回过神来再要开口,他忽然低低笑道:“你好自为之。”蓦地转身,如来时一般突然,大步离去。从头到尾,没有理会其余人一句。刚刚被他气势震住的几家人议论纷纷:“雁归这是怎么了?”“我从没见过他这个样子。”

    田诺一句话都没注意到,望着他背影消失的方向久久发呆:他这是默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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