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童节是在星期五。

    出门前，温媛专门给奶奶家了个电话，嘟嘟嘟的声音持续了一分钟，没有人接。温阳焉焉地倚在门框上，盯着姐姐:“不要了，妈不会来的，她来了，老师还会把我上次架的事告诉她，还是不要了。”

    “好吧。”温媛放下电话听筒，从兜里摸出五块钱给他，虽然他嘴巴上不想要杨岚来，但失落的表情出卖了他。

    温正平前段时间为了去医院照顾温奶奶，把假都休完了，今天也是来不了的，父母都不来，温阳也提不起劲儿，接过钱塞包里，拎起书包就走了。

    温媛把他送到教室。屋顶上挂满了亮晶晶的彩带和气球，桌子也拉开了，围成一个圆，同学们三三两两围坐成堆，笑笑好不热闹。

    “去吧，”温媛把书包递给弟弟:“你自己先玩，等我忙完了来找你。”

    表演是在上午10点开始，她得去给自己班的朋友化妆换衣服，完事还得把桌椅搬到操场上，有得忙。

    去到班教室，朋友们都到得差不多了，因为家长也来了，不大的屋子里显得有些拥挤。

    梁曼音今天穿了那条蓬蓬裙，安静的坐在爸爸腿上，嘴里还含着一根棒棒糖，比起那些疯狂抢气球和彩带的朋友，她简直就像天使。

    等大家闹得差不多了，温媛拍了拍手掌，招呼参加跳舞的朋友去隔壁办公室化妆，等朋友们都走了，家长们也自觉的把椅子搬到操场上。

    今天要参加表演的人多，办公室被挤得满满当当。角落用布围了块地方出来，充当更衣室。温媛抱着大箱衣服，让朋友们排好队，挨个换。

    到梁曼音时，她有点不愿换衣服，因为她觉得海军裙没有蓬蓬裙好看，况且，待会儿还不能背她的挎包。

    她的包包里装了好多糖果，弄丢了就不好了。

    温媛会给她保管好裙子和包包，她才同意了，等换好了，觉得海军裙其实也不错，及膝的裙子没有蓬蓬裙那么碍事，活动起来也更方便。

    她看了看，掀开帘子准备出去，后又像想起什么似的，对温媛:“姐姐，那袋糖果其实是爸爸叫我送给你的，我的在爸爸那儿放着呢。”

    这声音不大不，刚好落进其他老师耳朵里，大家整齐的“噫”了一声，其他朋友不明所以，也跟着“噫”了一声，接着就爆出一阵欢笑。

    温媛挠了挠发烫的耳朵，拉上了帘子。开包包一看，里面全是五颜六色的糖果，还没吃进嘴里就已经感觉到甜了。

    表演是从低年级开始的，大孩子一般跳得比较好，放在最后压轴。她收拾得差不多了，就带着朋友们到台后候场，台前的主持人慷慨激昂的念着台本，朝气蓬勃的声音刺破云层，多日不见的阳光就这么毫不保留的倾洒下来。

    温媛手心出汗，在棉布裙上擦了又擦。她们班是第一个表演的，由于孩子年纪太，表演时一般会有老师在台下带跳，但负责她们班的音乐老师不知去哪了，正算去找，升旗仪式就开始。

    全场肃静，她也不敢乱跑，等仪式完成，主持人都开始报幕了。台下那么多人看着，也不好拖时间，她硬着头皮把朋友们带到台上排好队形。下台时，忽看见梁珩坐在第一排，脸上没由的一阵臊。

    音乐老师不来，领舞这事儿就落到她头上了，她得在梁珩面前跳那支“很好看”的舞，想想就令人窒息。

    音乐声倏地响起，观众席间爆出一阵雷鸣般的掌声，温媛深吸一口气，随着节奏律动。她跳舞实在不怎么行，但为了能让朋友们看楚清，她还是尽力开手脚，嘴里还喊着拍子。

    所幸家长们都盯着台上活泼乱跳的孩子，没人关注她，除了梁珩。

    阳光正好，她就在一片金芒中雀跃着，齐肩的发轻扫过白皙的脖颈，一如裙摆抚过柔腻肌肤，但这丝毫掩盖不住她姿势笨拙。

    梁珩低头浅笑，忽瞥见她脚上穿的新鞋子。新鞋本来就磨脚，再加之跳舞，脚后跟都被磨破了皮，成了个猩红的点。

    音乐终了，温媛舒了一口气，忙不迭上台把朋友们领下来，交给她们的家长，这时她才发现，梁珩不知去向。

    她抱着梁曼音坐在空位置上，给了她几颗糖，孩不哭不闹，撕开糖果，把漂亮的糖纸塞进荷包里，是留着以后折千纸鹤用。

    主持人接着报幕，节目都表演了好几个了，梁珩才回来。他手里拿着盒创可贴，就这么当着全校师生的面蹲下身，把温媛的脚放在自己膝上。

    年级主任就站在一旁，厚厚的眼镜遮住了眼睛，也不知道她在看哪，反正嘴角带着姨母笑。

    温媛忙抽回脚，夺过创可贴，慌张道:“我自己来吧。”

    贴好创口，音响里开始出发“咕咕咕”的/鸡/叫，她甫一抬头，便看见温阳穿了件浑身贴满鸡毛的表演服，一脸幽怨的带着他的“/鸡/仔”上了台。

    节目是要评奖的，他班主任为了得奖，亲手给他做了件表演服，大概就死了三五只鸡/吧……

    台下发出窸窸窣窣的笑声，三年级的孩子已有了自尊心，温阳觉得丢脸，尽量把脸瞥向一边，可又忍不住转过来看看台下。

    他目光扫过观众席，没有发现爸爸妈妈，一股酸涩之气就涌上了喉头。

    音乐没有停，他还是老老实实的表演着，把身后的“/鸡/仔”保护得很好。温媛看得直皱眉，穿上鞋子就往校门口走去。

    杨岚刚下了出租车，扶着温奶奶正往学校里赶，一见女儿，便问:“你弟弟呢？”

    “台上跳舞呢。”温媛上前搀起奶奶的胳膊:“我早上了个电话，没人接，以为你们不来了。”

    别的朋友都有家长陪着，就温阳没有，他心里难免会失落。

    “什么时候的电话？”杨岚揩揩额头上的汗:“我一大早就出门了，谁晓得昨天下了雨，路上全是稀泥，那班车陷里头了，我还下去帮忙推车勒，不然早到了。”

    走到操场时，温阳班上的节目已经表演完了，正在有秩序的下台，他还是一脸闷闷不乐，扯着身上的鸡/毛。

    温奶奶一看就笑了，叫了他一声，温阳猛地抬头，疯跑过来。

    “奶奶！”

    “你热不热？”温奶奶给他脱了身上的表演服:“这么热的天，别捂出痱子了。”

    “不热。”温阳总算开心了，接过奶奶手里的糖吃起来。

    温媛找了几条凳子搬到阴凉处，让几人坐着看节目。

    临近中午时，表演也差不多结束了，主持人拿着台本，一本正经的宣读获奖名单。温阳所在的班级得了一等奖，温媛他们班是三等奖。事实上，就要参加了的班级都能得奖，算是安慰奖了。

    一等奖是有礼品的，班主任给全班同学分了，对于参于表演的学生，还多分了一些。

    温阳拿着新得本子和钢笔，在众人面前炫耀一番，完全忘了他演鸡/妈妈时的窘迫。

    活动结束，校园里又热闹起来，周边照相馆的老板也扛着台照相机来揽生意，三块钱一张照片，吸引了不少人。

    “我们也去拍一张吧。”

    今天温阳最大，他拍就拍，左右不贵。拍完单人照后，老板又提议可以拍张全家福，温奶奶是想拍全家福的，但温正平没来，她想了想，让温媛去把梁珩叫来，反正早晚都是一家人，拍张照也无妨，就当是填缺了。

    梁珩刚开始还拒绝，什么不合礼仪，但经不住温媛软磨硬泡，最终还是抱着梁曼音去了。

    众人在绿荫前摆好阵型，温奶奶站最中间，右边是杨岚和温阳，左边站着梁珩两父女和温媛，大家脸上都洋溢着笑，老板看准时机，咔嚓一声。

    “没拍好没拍好！”

    温正平不知何时来的，手里还拎着公文包，蓦地冲进镜头里，众人吓了一跳，露出惊恐的表情。

    “好丑呀！”温阳去看了眼底照，简直辣眼睛:“我要重拍。”

    “我儿子什么就是什么。”温正平贼兮兮地搓着他的脸，完事从包里拿出两个盒子，一个给温阳，一个给了梁曼音。

    梁曼音怕极了温正平，脸一扭不愿接，还是梁珩告诉她不能没礼貌，她才怯怯地接下了，开一看，是个芭比娃娃，温阳的则是辆挖掘机模型。

    “我要和新车一起拍照！”

    温阳把车子举过顶头，笑得灿烂，余人也跟着他笑，画面就被定格在这一刻。

    老板照片洗出来过完胶得是几天后了，可以先登记，到时候统一送到学校里来。温媛填好信息，简单交代了两句就赶回教室了。

    儿童节下午一般都放假，她得回班上发安全宣传单，才算结束工作。

    刚发到一半，年级主任慌慌张张地跑进来，伏在她耳边声:“你妈跟人起来了，你忙完赶紧过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