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入职的时候，考卷上有一项问他们必须做这行的原因。

    迟意听到前面的女生实话实：“为了喜欢的偶像。”

    面试官眉头一紧，否定了她的简历。

    迟意吸取教训，找了个更圆滑，也更有服力的理由，成功入选。

    其实她并没有高尚到哪里去。

    周寒舟是这份职业的开始，是唯一理由，否则，她的人生早在国外某个精神疗养院就被彻底粉碎了。

    迟意不懂追星为什么会变成一个难以启齿的秘密，它应该很纯洁，不比喜欢舞蹈，喜欢画画，喜欢其他的差。

    她抱着对周寒舟赤诚的喜欢，进入娱乐圈这个深不见底的魔窟，可神秘面纱一层又一层的解开，无尽的压迫、击，让迟意有些喘不上气。

    先前见到周寒舟是她支撑下去的动力，那现在见到了，她又该怎么办？

    迟意攥紧纸条，在巷子角落里注视那辆跑车离开才敢出来，手机嗡嗡直响，提醒她：林淮那儿还有一大堆麻烦等着处理，此刻不是关心周寒舟的时候。

    “喂？”迟意接听。

    姜漫避开人群，低声道：“意姐，我刚听公关部的人，要把这次责任推到你身上。就庆典上因为你工作失误，耽误主办方工作。淮哥是因为你才发这么大火的。”

    “……”

    “真是的！怎么可以这样！明明就不是你的错！”

    “……”

    悦星处理事情的方式向来简单粗暴，偏偏每次粉丝都买账，亦或者，随便来个阿猫阿狗给林淮句好话就信了，毕竟这是她们的精神领袖，轻易不能倒塌。

    迟意没耐心再由他们胡作非为，想：最后一次，就当给林淮和她短暂合作关系留下最后一点体面。

    _

    翌日。

    确认姜漫把林淮接回来了，迟意敲响了张凝雨办公室的门。

    依旧是俗套的早安问候。

    迟意把辞职信递到她眼前，张凝雨笑脸一垮。

    “张姐，我仔细想了想，觉得自己能力实在有限，林淮处于上升期，应该安排一位更负责、更有魄力的经纪人。”

    张凝雨只愣了一秒，指向桌子另一端，“先坐，有什么事咱们慢慢。”

    这句话意味着拉锯战开始，但迟意想速战速决。

    她依言坐下，不给张凝雨挽留的机会，开口道：“跟昨天的舆论无关，跟公司的决策无关，都是我的个人原因，实在不适合……”

    话没完，走廊传来道高喊：“你凭什么要走？谁同意你离开的？！”

    林淮将门摔得直响，攥紧拳头，像只暴怒的狮子，谁敢拦他，谁就要被撕碎。

    他昨晚发完脾气就意识到错误，本想着今早再见面给她个台阶下，这件事儿就算翻篇了，谁知刚进公司大楼就听见有人议论迟意要辞职。

    废物经纪人，好大的架子！

    迟意跟他隔着张圆桌，距离不远不近，抬眸，眼神疏远得让他禁不住了个寒噤。

    他们的渊源开始于工作，同时仅限于工作。

    迟意不得已的忍让和纵容，无非是遵守职业道德，现在脱离经纪人的身份，林淮对她而言，什么都不算。

    “林淮，别闹了。”

    迟意淡淡地，眉眼都舒展开，露出个安抚地笑容。她不冷脸的时候很有亲和力，温温柔柔的，轻易就能得到别人的信任。

    “我没闹！”

    林淮认为迟意是在怄气，因为他昨天在周寒舟面前没给她留面子。

    讲不通，迟意作罢。

    她没义务哄前老板，兀自低头，开笔盖准备在合同上签字。

    张凝雨适时出声，“当初签约的时候，上面有一条，一年内先解约的人需要赔付公司亏损的资金。算下来，你任职两个月，期间擅自给林淮推掉的代言，赔偿金额一共有，嗯…一百三十万。”

    一百三十万。

    普通人家一辈子生活费。

    足够迟意在重庆安度余生。

    她眨眨眼，写字的手一顿，姓氏的走之旁在纸上画出长长的、丑陋的一笔。

    “什么？”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林淮恶劣的笑：迟意赔不起，所以她不会走。

    张凝雨对压榨人的事情信手拈来，并没有任何愧疚，“意啊，你们有什么矛盾就坐下好好谈，别三天两头往我这儿闹一闹，我也很忙的。”

    完，拍拍林淮的肩，走了。

    迟意缄默无言，抬头看他。

    林淮像只骄傲的孔雀，扬起下巴，无声地挑衅。

    迟意生平第一次想动手人，但骨子里良好的教养让她继续端坐在椅子上。

    “林淮。”

    迟意突然开口，她每次有重要的事情要讲，就会连名带姓地喊他。

    林淮挑眉，翘着二郎腿坐在沙发上。

    “我给你推掉国外的代言，是因为品牌理念跟你的发展路线不匹配，多接无益。”

    “突然提这个干什么？”

    林淮拧眉，显然不想听她唠叨。

    迟意：“还是交代清楚吧，我不想被误解。”

    最好一次性讲完。

    她实在不想再跟他有瓜葛。

    “网剧并不适合你，拒绝那些粗制滥造的剧本，是想让你珍惜羽毛，趁机会学习提升演技，静待更好的机会。”

    尽管很不想承认，但林淮确实长得很帅，东方男人典型的帅，棱角分明，浓眉大眼，一举一动都有荷尔蒙分泌。

    非常适合大荧幕。

    迟意真的想过认真栽培他，毕竟这是她带领的第一个艺人。

    可惜了。

    合作也得讲究缘分，很显然，她跟林淮并不合拍。

    林淮察觉画风不对，登时警觉起来，“你不会还想辞职吧？省省力气，你赔不起违约金。”

    “我知道。”

    迟意三两下签完字，安安静静的，清冷的像闹剧旁观者。

    林淮看久了，莫名觉得悲伤，语气逐渐放缓，有点认错的意思，“因为今早的通稿吗？我真不知情…”

    “跟这些没关系。”

    迟意收起东西，临了，善意道：“祝你星途顺利。”

    —

    五分钟后，迟意再次敲响张凝雨办公室的门。

    “张姐，抱歉，这个经纪人我真的没办法做下去了，至于高额赔偿金，我也付不起。”

    迟意将合同放在桌上，抢在她发火之前开口：“不过，我有别的方法弥补。”

    张凝雨指尖转笔，轻蔑道：“来听听。”

    “公司最近在挖周寒舟吧，我有能力让他签悦星。”

    “……嘁。”

    那么多金牌经纪人都被拒绝了，她一个新人，还能翻天？

    张凝雨就当听了个笑话。

    “三天，我可以在三天内让他点头同意。”

    张凝雨看她信誓旦旦的模样，敷衍地同意：“真能成功的话，我把旗下自制的音乐综艺全部交给周寒舟做。”

    悦星的自制综艺包揽当季收视冠军，是多少人求也求不来的机会。

    迟意喜不胜收：“行！”

    此刻坐在直播间的周寒舟正对着娱乐新闻生闷气，距离开始还有十分钟，程英彦提醒他注意状态。

    周寒舟“啪”把手机扣在桌上，愤懑道：“悦星真可恶！明明不是迟意的错，为什么让她背锅？她也傻，干嘛答应啊？”

    程英彦不知道如何作答。在他看来，周寒舟只是借口正义行吃醋之事。

    来男女感情也挺奇怪，他不过跟人睡了一觉，怎么就到念念不忘的地步了。

    直播本来是由女歌手徐梨薇出面，但安排有误，她现在正忙着客串音乐节目，于是承办方出两倍价格把周寒舟请来救场。

    大约熟悉下流程，直播开始。

    周寒舟是个职业素养很强的人，再有不爽，面对镜头时都会完美隐藏。

    主持人提的问题并不刁钻，主要目的还是给他的新专辑做宣传，顺便给徐梨薇即将播出的音乐综艺call。

    弹幕里，粉丝磕他的颜磕的要死要活，同时也有人好奇，周寒舟怎么会突然给徐梨薇助威，明明以前是八杆子不着的两位艺人。

    主持人瞥了他一眼，忍俊不禁：“有粉丝好奇你跟徐梨薇的关系，能不能回答一下呢？”

    周寒舟坦然：“这次新专辑有请她feat。”

    弹幕瞬间飘过无数串惊呼──

    【快把他的嘴巴捂住，不要提前透露！】

    【舟舟啊，我们不知道也没关系的，求求给点神秘感。】

    【出息了！孩子出息了！跟女歌手合作了！！】

    【这次能看到舟舟跳舞吗？】

    【复议！宝贝跳舞吧！精灵舞担已经很久没跳舞了。】

    主持人很懂，抓取关键词，问：“月末专辑发售，可以dream你跳舞吗？”

    “……”

    周寒舟瞥了眼弹幕，一时间没话。

    他膝盖有伤，暂时没有可能，但不想出来让粉丝担心，颔首：“目前没有这个安排，不过，如果大家真想看的话，我可以在微博发之前的练习室版本。”

    粉丝得到极大满足，在弹幕欢呼雀跃。

    周寒舟撑着下巴，浅浅地笑。

    迟意进来就见到这一幕，心脏停了瞬，痴痴地看他的眼睛。

    该怎么形容这双桃花眼呢？

    悲伤、清冷、欢愉、热忱。

    像猫咪，高傲又孤冷。

    迟意抿了下唇，跟程英彦低语：“我在外面等。”

    直播时间挺长，迟意坐在木椅上，盯着脚尖发呆。

    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不止，她尝试忽略，无果，只好接听。

    林淮暴躁地喊：“你干嘛去了？！”

    迟意觉得他幼稚的烦人，正要挂断。

    林淮先一步预测到她的意思，赶紧制止：“等会儿！等会儿！我、我不是质问你，那什么……我把工资和福利给你提升两倍，你回来呗。”

    两倍？

    还挺诱人。

    迟意叹：“算了，我已经找到下家了。”

    林淮不爽：“我怎么着急辞职呢，原来早就算好了啊。”

    “……”

    林淮又开始犯病，些膈应人的话刺激她，“对方是谁啊？比得上我的咖位吗？你跟着他能混出什么名堂来？”

    迟意头疼：“你够了啊。”

    “迟意。”

    周寒舟叫她的名字，尾音上扬，听起来很亲昵。

    “哎！”

    迟意下意识回答，冲他指了指手机，想赶紧结束通话。

    “你还有事儿吗？”

    电话那头的林淮哽了下，辨别出男声的同时，有种被背叛的难堪，一声不吭地挂断。

    “……”

    迟意蹙眉：这臭脾气。

    然后给周寒舟招呼：“周老师好。”

    “客气。”

    周寒舟手里握着瓶水，紧挨着她坐下。

    这个角度，迟意正巧能看清他被烫成卷的头发，长而翘的睫毛，笔挺的鼻梁，还有玫瑰色的唇。

    真漂亮。

    人类怎么能长成这副模样。

    “想通了？”

    周寒舟抬抬下巴，目光落在她手中的纸条上，是昨晚留的电话号码。

    “是。”

    简单的两句话，细品，有些不对劲。

    周寒舟笑了，释然地喝口水，喉结滚动。

    迟意又想起那晚，她耐不住咬他的喉结，周寒舟躲开，摁着她使劲顶，还笑：“轻点，会出人命的。”

    空气突然躁动起来，迟意用手扇风，内心默默唾弃自己腌臜思想。

    四顾无人，周寒舟问：“身体还疼吗？”

    “没关系了。”

    迟意垂眸，心想：疼的厉害，尤其腿上的指痕，更加严重了，淤青连成一片，吓人。这么炎热的天，她都不敢穿裙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