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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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隔日她捡几样得开胃的果脯, 预备送到湘芙院给姨尝尝。谁知道才在门口, 就被杨嬷嬷给拦了下来。

    杨嬷嬷身穿一件深蓝色福纹棉褂,灰白头发被整齐地梳在脑后, 面上虽然一直是笑的,却透露出一种精明来,“姑娘, 老夫人这几日云姨娘身子不爽利, 最好要静养着,现在不许任何人进去扰了。”

    沈棠心里一沉,这就算是变相的软禁, 她直觉是出了事,可也不敢硬碰硬,举着手里的食盒轻声着:“我只是来给姨送一些东西,两句话便成。”

    “姑娘, 老夫人了,谁都不许进去,你别为难老奴。”杨嬷嬷就站在门口, 寸步不让,“东西老奴先替你收着, 等会就送进去给姨娘,姨娘知道你这份心意, 心里定是会高兴的。”

    “嬷嬷,我只是想和姨两句话,看看她现在怎样, 没有旁的意思。”她镇静几分,从手上摘下一个镯子递过去,“你就通融些,让我瞧上一眼。”

    “姨娘在里面修养呢,大夫日日来诊平安脉,身子都是专门请了娘子过来调养,你且放心着。你有这份心,云姨娘心里都是高兴极了,不必在乎这一两天了是不是。”杨嬷嬷将镯子给推了回去,透露了一点口风,“老夫人这是下了死令,这府里还有谁敢违抗了。”

    沈棠了许久,杨嬷嬷笑着将她的话都听完,最后还是摇摇头,坚决不让沈棠踏入院子中半步。

    在言语的纠缠中,整个人都烦躁起来。陈嬷嬷贴着门边,朝外面看了一眼,忍着泪水,声地唤着,“姑娘,云姨娘若是没有什么事情的话,你先回去吧,她在这里挺好的。”

    沈棠猛然见到她,上前一步就想问问情况,被杨嬷嬷拦着,只得探出身子问:“姨现在还好吗?”

    那里能有好的,昨日不知怎么老夫人就发了怒,派人过来将这湘芙院围得水泄不通,再三敲她们这些奴才,若是在外面了不该的,一家老全都发配到庄子上去。云姨娘吃不下任何的东西,那怕是喝口水都要趴在床边的吐个半天,这才多长的时间,脸上就没有一点活人的样子。

    这孩子来的究竟是桩喜事,还是要了人命的祸事。

    她咬着舌头,清醒几分,“好着呢,今日姨娘还在,让你帮忙做几件孩的肚兜呢。”

    姨本就不喜欢这个孩子,怎么会出这样的话来。沈棠喉咙里就像粘了东西,几次想要张口些什么,最后颓然地站在原地,“那我就先回去,若是又什么事情,还烦情你往听松院里递个消息。”

    “唉。”陈嬷嬷连声应和。

    沈棠转头就去了老夫人的德春院,谁成想连老夫人的面都没有见着。

    “姑娘,真是不凑巧,老夫人早上头痛,现在还在里面歇着呢,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醒过来。”涟漪脸上挂着笑,丝毫没有提起让沈棠进去等会的事情。

    现在正好是三伏的日子,一年里天气正热的时候,沈棠头上顶着烈日,一阵一阵地发晕。舔了舔干燥的唇瓣,她声地:“我就在这里等着,老夫人什么时候醒过来,你唤我一声便是。”

    涟漪应了一声,转身往屋子里面走去。

    挑开帘子,绕过屏风往里间走去,坐在上方的正是老夫人,下首坐着的则是伯恩王。老夫人见到她来,抬头问了一声,“人走了没?”

    “还在外面等着呢。”涟漪回话,拿过一旁放着羽毛大扇上前给老夫人扇风。

    “这大太阳的,怎么能让孩子就这样在外面站着的。”老夫人还未话,伯恩王先开口呛声,着便站起身,要往外面走,“孩子不过就是想去看看阿云的,您何必拦着。”

    “站住!”老夫人呵斥,光是坐在那,上位已久的威压便释放出来,眼里尽是一片清明,“你若是还认我这个娘的,今日就给我在这里好好坐着。”

    伯恩王顿住了步子,气恼地转过身,“母亲,你就算是再不喜欢阿云,她现在怀着的都是你的孙儿。你就不能看在孩子的份上,什么事情日后再吗?”

    涟漪见情况不对,立即收起了扇子,贴着屋子的一边走出去。

    老夫人一口气差点都没能够喘得上来,将拐杖重重地往地上一拄,恨铁不成钢地指着他的脑袋,“你到现在都不明白吗?那周云怀的根本就不是你的孩子,这就是一个孽胎,我们伯恩王府决计容忍不下。”

    这就像是平地的一道惊雷,直接在伯恩王的耳边炸开,他双目欲眦,额头上青筋凸起,一张脸涨得通红,“怎么可能!阿云她... ...她怎么可能... ...”

    后面两个字她怎么都不出口,衣袖一拂,气冲冲地在旁边坐下,“阿云不是这样的人。”

    她跟着自己一路从金陵来到盛京,将自己照顾得无微不至,去湘芙院的时候,那个美丽柔弱的女子永远乖顺地依偎在自己的怀里,将自己当成了天一般。这样的女子怎么可能背着他在外面与人私通的。

    想通了其中的关节,他笑了出来,也不知道是为了服老夫人,还是为了服自己,“阿云一心都挂在我身上,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情。定是有犯了口业的奴才烂了嘴,在您面前胡的。”

    老夫人闭上眼睛,油然而生一种无力感,根本都不想去看他。

    她怎么就生出了这样的混账东西!

    伯恩王这大半辈子,有过的女子或许自己都数不清楚了,但真要将谁放在心上了,那只有云姨娘一个。现在他早已过了不惑之年,剩下的年头就这么些了,也想安定下来,和云姨娘有个自己的孩子。

    前半生是他对不住她,后半辈子,他一定会好好对她和孩子的。

    他撩起衣摆,直接跪在老夫人的面前,“母亲,我知道你想将伯恩王府交给持哥儿,怕这个孩子生出来有什么变数。但您放心了,不管这个孩子是男是女,都碍不着持哥儿什么,烦情您还放过阿云。”

    “你啊你!”老夫人气得浑身发抖,眼睛微微湿润,他居然为了一个妾室怀疑自己的母亲。她气得抡起拐杖就往他的身上砸去,连声骂着“逆子,逆子!”

    她倒在一旁,喘了口气,“你若是不相信的话,就去问问她,她肚子里的孩子究竟是谁的种。我告诉你,伯恩王府绝对丢不起这个人,我不允许,你死去的爹更是不许!你若是在在这件事情上犯了糊涂,我便当没有你这个儿子!”

    老夫人从未发过这么大的火,伯恩王仍旧不相信,顶着老夫人的威压,恭恭敬敬地磕了一个头,立即起来向外面走去。

    他要阿云亲自对自己,旁人的都是不算数的。

    老夫人忍了很久的眼泪在看见儿子毫不犹豫离开的身影时,落下来了。这个曾经在战场上令敌军闻风丧胆的女子,被围困在四四方方的院子里,为伯恩王府付出了一生,可最后连自己的儿子宁愿相信一个外人,也不愿意听她一句。

    可是又能怎样,她还是要将这诺大的王府给守下来,不需任何人糟践。

    老夫人抹了一把眼泪,重新坐起来,将外面守着的夏嬷嬷唤了进来,“大夫那边可过了?”

    “了,药已经熬上了。”

    “去吧,她毕竟也在王府这么多年,送走的时候也体面些。”

    “是。”

    伯恩王直接闯进了湘芙院,杨嬷嬷还没有来得及拦,就被一脚踹了出去。他一张脸上些满了煞气,“我同云姨娘有些话要,谁若是不长眼进来了,心自己的命了。”

    急匆匆走进屋子里,满心的怒火和憋屈在看见女子苍白的脸时,又奇异地散开。可仍旧放不下面子,板着脸走到床榻边坐下。

    事到如今,左右都躲不过这一遭,云姨娘也懒得去讨好这个男人。身子往下挪了挪,让自己坐得更舒坦些,平静了一声,“你来了啊。”

    伯恩王郁结了一肚子的话在心里,忽然什么都不出来,内心深处有着隐隐的担忧,倘若这个孩子当真不是自己的又该如何?

    他想了千遍万遍,也不肯去承认,这个柔顺至极的女人会在外面与人私通。

    “我... ...”他才开口,声音已是沙哑的,“我刚刚听了一个笑话,母亲你肚子里的孩子不是我的... ...你有趣不有趣... ...”

    女人意外地平静,他渐渐有些不下去了,垂着头,伸手想要摸云姨娘的腹部,低声喃喃,“怎么可能呢,这明明是我们的孩子。”

    他盼了许久的孩子。

    云姨娘定定地看着他,仿佛看着年轻时在桃花河畔遇到的公子,温润如玉,将油纸伞递给她,:“心了,外面下着雨。”

    “一眼误终身”这句话半点不骗人,她想当初她宁愿错过了,日后回想起来还能有些美好的印象,而不是像现在这般,将所有的美好在这一方牢笼里蹉跎掉,只剩下满心的怨愤。

    轻轻避让开,她能够听见自己冷静而又清晰的声音,“老夫人的没错。”

    双拳紧握放在膝盖前,上面的青筋凸起。伯恩王双眼都是通红,身上的肌肉紧绷,拼死了才从紧闭的牙关中,挤出一句话,“你的都是真的?本王再给你一次机会,好好。”

    “不是你的。”云姨娘没有犹豫,偏过头来,脸上浮现出一个薄凉的笑容,有些讽刺,“你当真以为经过了这么多事情,我还会愿意为你生儿育女的?”

    “陆端明,我从进这王府起,无时不在恨你。”

    作者有话要:  我写快果然是不行,明天开始修文,正常更新,前面修文部分出入大的会标注,没有标注的基本就是改病句错别字,头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