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雪开始融化，金林的春雨悄然而至。

    外头的雨水击着树叶，发出啪嗒啪嗒的声音。

    屋子里的吵闹声大了些，外头有人探头探脑的，想看看是不是出了什么差错。

    不一会儿，出来一个着伞的婢女，是傅澈的陪嫁，盒盒。

    盒盒以前跟着傅骁玉，而后又跟着傅澈，在傅府的重要性不亚于管家。

    她着伞出来，：“姐今日又害喜，不太爽利，屋子里留我一人伺候就行。”

    众人讪讪地点头，刚准备走，就听盒盒：“女人屋子里的事儿算不得体面，别惊扰了别院的大少爷，若是让他知晓了，仔细你们的脑袋。”

    盒盒完，看着众人离去，等到院中无人之后，才合上院门回了屋子里。

    傅澈坐在床榻上，盒盒替她重新倒了一杯热茶。

    吴莹倒在地上，头发散乱，脸也被热茶烫得通红，不断抽泣着。

    傅澈紧闭着眼，：“没有你可以置喙的地方，等入了春，你便嫁到虞家去。”

    吴莹抽抽噎噎地着：“奶奶疼我，肯定不愿意把我嫁出去。你、你也不过是嫁出去的女儿家，真当这傅府由你做主了？”

    “是，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可我现在不仅是傅家的女儿，我还是聂府的少夫人，寻常闺阁女儿见了我也得尊称一声聂夫人。是少将军给的体面，现在依旧有人唤我傅澈，你以为你算得上什么绝色，竟敢动这些歪脑筋？”傅澈。

    吴莹抹开泪，道：“凭什么大哥可以，我就不行？自古阴阳调和才是正道，我还能诞下一儿半女，大哥在镇国府不也多一分底气吗？”

    傅澈都快给气笑了，摇了摇头，道：“吴莹，你当我是为了我自己吗？你可知，此事若是让哥哥知道了，你当如何？”

    吴莹抿着唇没答话。

    “你入府的时候，哥哥已经去了镇国府，你还不知道他的性子。”傅澈着，“他生来就有七窍玲珑的心，自幼就能获武帝青眼，破格入仕，不过是为了少将军才甘愿求圣上赐婚。你的娘在府中，最如日中天之时，也从不敢瞒过他做事。可她不知满足，惹得哥哥不喜，最后如何，你自己也清楚。

    “你那个亲哥哥傅光，本不得奶奶喜欢，就因着哥哥一句话，才得了去玉书院游学的机会。还有你现在所居住的地方，你的发钗，你的衣物，你的一切，都是依靠着金林傅家一脉才得的，你可知现在连南岸傅家一脉都得依附着哥哥存活？

    “而你，颜色再好，不过一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女子，你算什么东西？”

    吴莹被傅澈得面无血色，抖着手不敢言语。

    傅澈厌烦地看了她一眼，：“你该知道，你现在在府中唯一的依仗就是老夫人的喜爱。若不是因着奶奶，我今日早就将此事告诉哥哥，由着他给你一个教训，还轮得到你在这儿与我争论？”

    芷兰早已吓得不敢话，她作为吴莹的房中人，这些事情自然是知晓的，若是让傅澈知道，发卖出去都算是留了条活路。

    傅澈头疼得厉害，靠在床边，：“我现在就问你最后一句，嫁是不嫁？”

    屋子里安静得很，就听到吴莹的啜泣声。

    过了大约一炷香时间，盒盒才听到吴莹那如同蚊蝇一般的声音。

    “......嫁。”

    颠龙倒凤闹腾了一夜，文乐坐起来的时候都觉得脑袋有点发晕，怕不是昨日被榨得太干了。

    常言道，一精十血。

    他昨日可是出了不少的血，也合该他昏头。

    “醒这么早？”

    身后传来声音，一双手揽着他的肩膀就往后倒，伸手触碰过去，那人是赤裸的，伸手摸着光滑得如玉一般。

    文乐翻身，数着傅骁玉身上的红印，：“还早呢？都巳时了。”

    傅骁玉揉揉眼睛，：“巳时？”

    他俩再混沌时，都没这般晚起过。

    文乐哼哼唧唧地往傅骁玉身上靠，由着他的手从自己脖颈划到后背，再往下轻轻地揉捏。

    “澈儿铁定笑话我俩。”

    “不碍事儿，我就我俩在谈正事儿呢。”

    “什么正事儿非得在床上谈？”

    “她都是个大姑娘了，不会追问的，相信我。”

    文乐拍了他一把，笑着起身换上衣服。

    两人收拾好后用了早餐，傅骁玉问：“姐呢？”

    伺候人的丫头：“回少爷的话，姐昨日有些不舒服，今早上用了些粥就躺下了。”

    “不舒服？昨日不是还好好的吗？”

    傅骁玉皱着眉，与文乐一齐往傅澈的院子走去。

    昨日春雨下得急，这雪都融完了，风一吹比那冬日还冷。

    傅骁玉把文乐的兜帽系紧，拉着他的手往里走。

    路过花园，文乐多瞧了一眼，昨日还开得十分茂盛的腊梅，被那一夜春雨得花苞都落了，只剩下光秃秃的枝干。

    “澈儿？屋子里怎么都是药味，还不舒服？哥请大夫来给你瞧瞧吧。”

    傅澈用过药之后好些了，道：“哪儿那么金贵，昨日就看过大夫了，是害喜太厉害，身子骨受不住。”

    文乐挑眉，：“这侄儿属实顽皮，等他出来我与你哥一同教训他。”

    傅澈笑道：“那也好，有少将军监督，哥哥铁定不会徇私枉法。”

    笑着，傅骁玉瞧了瞧屋内，问：“今日怎么没瞧着吴莹？她不是往日最是勤勉，三天两头地往你这儿跑吗？”

    傅澈笑意微敛，：“都是要嫁人的姑娘了，哪可以处处这么与外男接触，我还担心她性子野了管不过来，今日请了个管教的嬷嬷去教教她规矩。”

    傅骁玉也并不在乎吴莹，就多嘴一问，他没瞧到旁边的文乐松了一大口气。

    好家伙，要让傅骁玉知道，自己这妹妹三天两头惦记着撬墙角，指不定会干出什么事儿来呢。

    文乐一抬头，就瞧见傅澈看着他，有那么一瞬间，他在傅澈身上看到了傅骁玉的影子。

    仿佛你做的一切错事，她都知道。

    无所遁形。

    “对了哥哥，你们回来还没在镇国府住过呢吧？”傅澈撑着身子跟他，“你可别一天就惦记着自己家里，出嫁可要从夫。”

    傅骁玉伸手她，：“我还没念你呢，你倒是先念起我来了。”

    傅澈笑着：“我原本还想多住些时日，不知道是不是嫁人之后就习惯聂家了，这猛地回来一住，还怪不习惯的，估计隔两日就回去了。我是怕我一走，哥哥就寂寞了，干脆先把你催回镇国府，好让妹妹惦记你，不让你惦记妹妹，这还不好？”

    傅骁玉捏捏她的脸，：“好好好，我一走，傅府就由着你一人作威作福了。”

    着以前的事儿，文乐也竖着耳朵听。

    就这么聊着闲天，吃着南瓜子，竟了一个下午。

    傅骁玉与文乐总算是收拾收拾东西，往自己真正的家走去。

    出了院门，两人没坐马车，坐了轻便的轿子。

    文乐听到些不寻常的动静，掀开帘子一瞧，就见傅府侧门有三两个壮汉带着一个姑娘走了。

    那姑娘还不是旁人，正是吴莹的丫头芷兰。

    那芷兰头饰衣物都换成了最底层的丫头穿的，不断哭喊道：“二姐，奴婢错了，奴婢不该跟姐嚼舌根，不该那些不知廉耻的话！别发卖奴婢！奴婢真的知错了！”

    不顾她的哭喊，那偏门只开了一瞬就紧紧地合上了。

    文乐似想到了些什么，将那帘子关上，不再往外看。

    傅骁玉见他这如临大敌的模样，笑着问：“怎么了？这脸绷的。”

    文乐咽了口唾沫，：“没咋，就是想着，以后可不能招惹澈儿了。”

    “澈儿？她怎么了，欺负你了？”

    文乐抖了抖，抱着傅骁玉的胳膊不肯再。

    回了镇国府，文乐先去池塘里瞧了瞧大白鹅，有管家的保护，这大白鹅在镇国府那是一个横着走都没人管的主。

    池塘的鱼，大白鹅的口粮。

    旁人动一下，大白鹅都得急眼，追着人走二里地。

    许久不见，大白鹅似乎有点不认识文乐了，见文乐扒拉它翅膀，就开始嘎嘎嘎叫唤。

    文乐也起了怒气，：“再叫一声，爷把你大鹅蛋吃完信不信！”

    大白鹅不知道是不是被文乐的气势吓住了，哆哆嗦嗦地不敢啄人了。

    “少爷，老夫人叫你呢。”

    文乐答应一声，警告似的用手指点了点大白鹅的脑袋，随后没等管家，自己使着轻功翻过院墙往老夫人的院子走去。

    府里的暗卫瞧见人影，一个飞身，就被旁边的暗卫拉住。

    “别追，是少将军。”

    “......好久不见他翻墙，真不习惯。”

    “那还是尽力习惯习惯，毕竟你追，也不见得追得上。”

    “......”

    进了屋子，文乐还如往常一般，给老夫人磕了个头，膝行到人家跟前，闹着要点心吃。

    紫琳拿来一碟子鲜肉酥，与他一齐跪坐在地上。

    文乐不等老夫人发问，就端着点心一边吃一边起来。

    无非是南岸那边的事儿，他瞒得过皇帝，瞒不过家里的老夫人。

    南岸与陆洲就一两日路程，他舍得不过去瞧瞧自己爹娘吗？

    “战事如何？”

    “无大碍，爹娘处理得过来。”文乐着，拍拍手上的酥皮，道，“不过倭寇与匈奴一般，日日防着不如直接服，爹如今在南岸安顿惯了，不愿意拿命去拼，虽百姓是无忧了，可他总不能真在南岸呆一辈子吧？”

    老夫人也皱着眉头，：“谁知道呢，你爹和你差不多，向来是有自己主意的。”

    作者有话：

    傅澈：女人不狠，地位不稳（bush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