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5章 片皮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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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洒扫的活儿不多,不过两个时辰功夫,何蕴走出长生殿的大门,便觉得后背湿哒哒的全是冷汗。

    他神色不定地走着,管事的走在最前头,一个劲儿地唠叨着他们做得不好,唯恐惊吓到贵人,那就是砍头的大罪。

    何蕴也在听,一只耳朵进一只耳朵出,走在御花园中,旁边就是结了冰的池塘。

    这个季节,冰早已经化了,也就剩表面上的那薄薄一层的冰块,里头都是水。

    窄的道路走得艰难,何蕴一心想着衣服里头的烫手山芋——令牌和玉佩,他只能弓着腰,怕绒靴滑,再把自己的命玩没。

    正想着呢,站在他旁边的人突然一个扭身往侧方倒去,他却被那人撞得往池塘那儿摔。

    “何!”

    何蕴紧急时候一把抓住那栅栏处,让冰刺狠狠地戳破了手心,鲜血淋漓,一下就将那栅栏染红。

    “愣着干嘛!还不快救人!”管事儿的大骂。

    七手八脚地将何蕴拖了上去,何蕴心中恍若擂鼓,手指都在微微发颤,还没回过神来,管事儿的上来就是一个巴掌,大骂:“你个短命鬼!别耽误咱家的活计!走路都走不稳,下次惊扰贵人了如何办事儿?给咱家滚回去!”

    何蕴连忙告罪,抬眸望向刚刚撞他的人,是与他一齐要求进长生殿洒扫的李子。

    李子也摔了,却是摔在正中央,被人扶着便站了起来,听管事的骂何蕴时他还心中有些恐慌自己也要回原来地方伺候,见管事的没什么,便勾着唇笑了下,看着何蕴比了个口型:抢功劳的贱人。

    何蕴咽了口唾沫,告罪之后匆忙离去,连那鲜血淋漓的手都未来得及包扎。

    这一路走到了以前的住处,得知被赶了回来,管事公公恨铁不成钢地抽了他一下,了几句狠话后便走了出去。

    屋子里冷嘲热讽的人比比皆是,何蕴翻开自己箱子,自己不过走一个下午,箱子中的救急的药包就被人翻了个遍,怕是在找主子的赏赐。

    何蕴抿着唇,不执一言地看向周围,却没发难,找出止血的药,把自己手心包裹得严严实实。

    休息一阵儿之后,何蕴便借着吃饭的功夫,快步朝着宫门走去,他戴着一个兜帽,提着花篮,走得十分缓慢,像是刻意让人瞧见他那身段似的。宫中去势之后动作阴柔的太监到处都是,反倒没有引起守卫的注意。

    一个蒋字令牌递给了守卫,何蕴掀起兜帽一角,:“奴才替蒋公公办事儿,今上近来胃口不好,蒋公公要讨今上欢心,是金玉楼卖的片皮鸭好吃,鸭皮油润可口,连骨头都酥得很,便叫奴才前去购置。还请侍卫大哥快速放行,奴才怕耽误时间,惹来蒋公公发怒。”

    蒋玉与傅骁玉被禁乃是秘事,最外层宫门的侍卫还不足以知道这些事情。

    那守卫将令牌翻来翻去看了半晌,量得何蕴手指都发起了颤,这才将令牌还给他,:“多事之秋,难免细心些,还请公公勿怪。”

    何蕴勉强地勾起笑容,道:“怎么会呢,守卫大哥也是职责所在,若奴才回了宫,定要想蒋公公夸赞上几句。”

    守卫被他得一乐,拍拍他的后背,对外头喊道:“开宫门。”

    何蕴出了宫,却不知守卫军在哪儿,走到一处巷道时,面前突然落下来一人,绑着黑布,道:“可是何公公?”

    何蕴手里攥着一把匕首,往后头退了两步,抖着声道:“我、我不是!你认错人了!”

    那人取下黑布,长得倒是人高马大的,不像是坏人。

    “怎么就不是您了呢,二皇子过,长得一副财迷模样的,就是何公公。”马骋着,笑笑,“我乃祭酒大人府上马骋,听二皇子你传递了宫中消息,便日日在这宫门处守着,可算等到你了。”

    何蕴:“.......”谁财迷呢!

    兜帽拿在手上,何蕴瞧着可谓凄惨,脸上红肿了一大片,腰间也隐隐作痛,最严重的是那手,被冰刺破,用一手绢包裹住,这寒冷的天,冻得手指发颤。

    “你可有证据证明自己是马骋?”

    马骋一怔,这该如何证明。

    他眼睛转了又转,指指外头的通缉令:“要不我领你去比对一下通缉令?”

    何蕴瞪大了眼,还没开腔呢,那马骋便使着轻功一晃而过,不远处传来守卫的惊呼声,脚步杂乱。

    这人,真真是和那不走寻常路的傅骁玉一般模样。

    不过一会儿,那马骋便翻墙走到这巷道处,他这一跑不知道又把谁家院子晾晒的衣服取了来,不伦不类地穿着,连头发都换了样子。

    马骋手拿着通缉令,展开细细量,嘟囔着:“画得也太丑了......你比比,通缉令总不会骗你吧。”

    何蕴:“......”

    再三对比之后,何蕴别着手去拿腰间的物件儿,一个玉佩,转手便交给了马骋。

    长生殿的情况,何蕴也没瞒着,将自己看到的了一个遍。

    马骋皱着眉,:“蒋玉中了药?我去找苗远配个解药,你待会儿捎回去?”

    何蕴忙不迭地摆手,:“可千万别。”

    马骋:“......?”

    照你家大人现在这个作法,那中了药的蒋玉,一能自由活动时,头一个杀的便是那傅祭酒。

    过了宫中的事,马骋看着何蕴一身的伤,问:“你还有什么要的吗?”

    何蕴回过神来,摆摆手,:“没了,我这就走,劳烦您跑一趟。”

    完就扶着腰,一瘸一拐地走了。

    马骋看着他的背影,笑了下,:“何公公,你是有大功德的人。”

    功德只有心善之人才认,等周崇上了位,这何蕴只怕是要往上爬个好几层才作数。

    何蕴没理会他这神叨叨的话,背过身随意地摆了摆手,赶着去那金玉楼买片皮鸭。

    冬日的严寒已经消散,四处都能瞧见春来的样子。

    马骋翻过一个农家院子,将一身的衣物丢进灶台里头烧毁,自己则随手拿了一件短披上,往屋子里头走。

    “回来了?”

    马骋点头,行了一个礼,道:“严公公。”

    严舟笑笑,:“殿下正等着你呢,快进去吧。”

    马骋应声,错身进屋。农家院子,屋里不透光,十分昏暗。蜡烛的光亮也只能照亮一部分,周崇坐在那昏暗之中,严舟一走,他便没了笑意,嘴唇抿着,偶尔透出一丝极其瘆人的阴狠来。

    看见马骋,周崇将面前的珠帘别住,:“可有傅骁玉的消息了?”

    马骋将何蕴的话转告,:“一会儿我便将玉佩交给杨擎,只是这宫中侍卫颇多,如今尽在太子手中,只怕与守卫军斗死伤惨重。”

    周崇笑笑,:“不止守卫军。”

    “还有别的兵马?”

    周崇虽能将南岸的文家军把控在手中,可南岸倭寇侵扰频繁,几月便要侵袭一回,守城都不够,并不能全然听他调动。如此一来,还有哪儿有兵马。

    周崇遥遥地看了看某个方位,不执一言。

    十万人往金林赶,可谓十分显眼,路过一个城池,便要被那县令留下休整一番。

    镇国将军受伤之后不怎么爱喝酒了,以茶代酒喝了好几杯。

    县令酒囊饭袋,肚子奇大,心中对这守着边关一年又一年的将军十分惊奇,觉得对方也不如传闻中那般可怖,反而像个普通老头一般,笑笑,没什么不一样。

    正着,一个兵突然出来,走到镇国将军那儿俯身了句什么。

    镇国将军未变脸色,却紧抿着唇,不见一点笑意。

    县令感觉周边热闹的气氛一下就消失不见,士兵们喝着酒,眼睛却一直盯着镇国将军,似对方一个吩咐,他们便能掀开桌子杀人。

    镇国将军垂着眸,:“老夫年纪大了,不如你们年轻人能熬。今日多谢许县令作陪,老夫以茶代酒,敬你一杯。”

    镇国将军敬的酒,光耀门楣了。县令嘴角快咧到耳根了,连忙端着杯子去接。

    喝完最后一口,镇国将军将那杯子倒扣,便起身离去,将领们一句话都不,目送着人离去之后才重新开始喝酒吃肉。

    县令府宅并不大,除开镇国将军和少将军住在府上,其余的人都住在驿站。

    掀起珠帘,镇国将军皱着眉问:“你要闹到何时?”

    文乐的脸崩得很紧,强忍着心中的情绪,手里把着那银枪,枪头还闪着光。

    思竹见祖孙两人气氛十分不恰,便抢过文乐手中的银枪,:“大半夜拿这沉得慌,我替少爷收着。”

    “放下。”

    思竹看着文乐的脸色,声道:“少爷,别惹恼将军......”

    文乐却不理会,道:“放下。”

    思竹叹气,看了眼镇国将军,垂着头跑了出去,把房门紧闭。

    “你可知......”

    “我知道。”文乐断镇国将军的话,道,“皇宫消息瞒得严实,千方百计才找到出口,知晓皇上、蒋公公连同不磷一齐被禁锢在长生殿。军队是文帝手下的人,不知道有多少人的暗线,若我表现出半点急迫,明日消息便会传到周璋耳朵里,十万兵马能将金林碾碎,周璋狗急跳墙难免伤及不磷,只能这般一边修整一边慢悠悠地往金林赶。”

    镇国将军见他一句句得十分笃定,便叹气,问:“既是如此,为何还要半夜偷溜着往外跑,还带着银枪,你是算一头扎进金林不回来了?”

    文乐憋不住心中的苦闷,痛苦地蹲坐在地上,将头埋在自己手臂中,道:“孙儿坐不住......只要安坐一刻,心中便一次又一次想着那杀千刀的周璋欺辱不磷。祖君......不磷一日未能解救,孙儿便一日不得安稳。”

    作者有话:

    傅布灵欺负蒋玉:啊?担心啥啊,我这儿好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