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余生朝暮 在我手掌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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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怎么这样?”半晌,吉布楚贺失笑道:“这又不是什么好的事情,怎么还像孩童一样攀比?”

    胤祥不答,只以静默的目光回应,全然是无声的指责。

    吉布楚贺也不出声了。

    对,话虽这么,她却知道胤祥的一点儿错都没有。

    错的是她前世的选择。

    他们年少时是彼此有意的,可是当她得知他未来的福晋另有其人时,便定义他对她不过是蜻蜓点水般朦胧的好感,预设他会爱上他命定的嫡妻。

    所以,她与他划清了界限。他那不如意的十几年,另有更具资格的人去在乎。

    烛光下,吉布楚贺看着眼前的男人,目光渐渐虚化。

    自从她十几岁时决心离开他,就再也没好好看过他的样子。

    她记得自己时候好喜欢看他的眉眼,也喜欢看他清晰的唇线。他笑起来的时候,眼底像铺满星屑一样明亮,唇边的弧度又那么清逸爽俊。

    他现在笑也不笑地看着她,没有一点记忆里那个少年的影子。

    “好了,我不怪你。”

    胤祥叹了口气,他的目光慢慢落到她的眼睛里。

    她即使是在出神,双眸也像草原上一汪澄澈的湖泊,盈盈闪烁。

    他叹出一口气,吹皱了湖面上的波光。

    吉布楚贺轻轻动了一下,胤祥捧起她包扎好的双手,疼惜地吻下去:“我舍不得怪你。”

    他舍不得怪她什么?是不怪她偏心十四还是……

    她缩了缩手,语气平常的回应,已是再委婉不过的拒绝:

    “十三哥,我既然一直这样唤你,就是一直当你是兄长的意思。”

    胤祥还未抬头,他滚烫的嘴唇才刚刚离开她的手背。

    “好好休息,明儿我送你回宫。”

    他直起身子,也不接她的话,动手给她掖了掖毯子就起身离榻。

    吉布楚贺点头应付了几下,心不在焉。

    胤祥最后走前深深看了她一眼,不过,他终是没有继续纠缠,大步地走了。

    豌豆很快端着一盅燕窝走进来,她以为两个主子了那么久的话,一定有了甜蜜的进展,自己也笑嘻嘻的:

    “格格,这是十三爷刚吩咐四爷府上的厨房做的,这个一定得吃。外面还温着好些宵夜,等会儿奴婢都端进来。”

    “嗯。”

    吉布楚贺的身心已然沉重下去,笑意也淡了,不过豌豆顾着忙前忙后,没有发现。

    她坐靠在榻上,怔怔地望着门窗的方向。

    今天的胤祥……真的一点儿也不像前世的十三郎。

    她半躺下去,头靠着软枕,仍看着外面发呆。

    前世的少年郎傲然落拓,绝不是优柔寡断,沉溺于儿女情长的黏糊虫。

    她每回拒绝他,他都冷冷地走掉了,头也不回的,怎么会像今天一样温柔。

    可是即便如此,少年胤祥在少年吉布楚贺眼里也是无暇的存在。

    所以她更加不敢违背命里的安排,不敢强行把自己的名字写进他的故事里。

    他那么讲情义,即便日后与他的福晋心心相印,也一定不会抛弃她这个青梅竹马。

    她不愿意夹在他们夫妻之间,让他难为,索性在一切未开始之前结束。

    如此这般,他能记得的只会是他们纯粹的年少情谊,而不是在深宅大院里腐化的一地鸡毛。

    是以: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

    *

    胤祥出门走了几步,在院子里停了下来。他回头向后看,只见吉布楚贺的身影静静地映在窗子上,朦胧而美好。

    他原想借她对十四的态度,测一测她究竟是不是重生的吉布楚贺。可是事到临头,他还是不能释怀。

    十四不过是为了利用她才娶她,可是她之后却宁愿陪着十四守皇陵,也不愿意改嫁于他。

    胤祥看着窗户上窈窕的影子,不由得抬起手臂,伸出拇指,隔空抚摸着她映在绢窗上的身影。

    空中的月光和房中的烛光缠绵交会,柔柔地点缀在他拇指戴的玉扳指上。

    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他将身边所有物品都换成了玉质的,什么都不图,就是喜欢那一个“玉”字。

    他眯着眼睛看了她的影子半天,终于收回了手,略微恋恋不舍。

    昏暗的院中,除了摇曳的西瓜灯影,就只有窗前这一抹光亮。

    胤祥看着吉布楚贺娇的剪影,方才无法释怀的又通通可以不在乎了。

    前几日他跟太子在一处的时候,也不知太子是不是有意,特地给他看了一只精致的鸟笼子,鸟笼子还有一只精致乖巧的金丝雀,红腿红嘴,漂亮得不像话。

    他明白太子送她笼中鸟的用意。

    那只孤零零的鸟是她,而她就在笼子里,乖巧可人,哪儿也飞不去。

    他收回的手又重新覆上了她的影子,又是隔空来回摩挲两下,然后手握成拳,紧紧攥住。拳头遮住了影子,影子似乎不见了。

    ……

    在我手掌心了。

    *

    第二日一大早,胤祥就起来了。

    他洗漱完坐到餐桌前,发现外面天还没亮,愣了愣,吉布楚贺肯定还没起呢。

    “爷,昨晚的事儿,奴才都听全了。”

    事关机密,只有顺子一个人侍候早点。

    因为想着等会儿要一路送吉布楚贺回宫,胤祥没要重口的东西,只喝了三大碗清粥,随便吃了点菜,最后来了一碗爽口的百合炖梨羹,边吃边听顺子的报告。

    “红珊瑚佛珠子?”胤祥停下咀嚼的动作,看了顺子一眼。

    他咽下食物,皱眉道:“怎么回事儿?”

    大体经过三两句就讲完了,唯独最后吉布楚贺的举止值得推敲。不过是丢了一串佛珠,就算是上好的红珊瑚,宫里也是要多少有多少。

    吉布楚贺不顾伤势,也要把散落的珠子找齐,可见那佛珠的意义不一般。

    “是她一直戴在手上的那一串?”胤祥问。

    顺子答:“哟,奴才可从来不敢往玉格格手上瞟,这就不确定了。不过当时,那佛珠是从玉格格手上扯下来的没错儿。”

    胤祥听了饭也不吃了,放下碗筷,自己蹙眉看着桌布,心乱如麻。

    吉布楚贺信佛,手上长年累月戴着一串红珊瑚佛珠,时间久到他不知道她是什么时候开始信佛的。

    他只知道,后来已是雍正皇帝的四哥告诉他,他当年被废太子牵连身陷囹圄,前途未卜时,吉布楚贺曾日夜跪在佛前为他祈福。

    而那串佛珠,就是铁证。

    “行了,撤了吧。”

    胤祥立刻站起来,实在没心思吃早饭了,提着一颗心径直去了吉布楚贺下榻的院子。

    “十三弟。”

    胤祥抬眼一瞧,原来是四福晋。

    四福晋今年也才堪堪二十岁芳龄,风华正茂,穿着玫瑰紫旗袍立在洞门前,温柔大气。

    “四嫂。”胤祥心中略感不妙,暂且先向她行了礼。

    果然,四福晋笑道:“你四哥让我与你,先回宫去上课。玉格格昨儿受了惊,又落下几处伤,让她多休息一会儿才好。等过几个时辰,我们亲自把她送回太后那儿去,就不耽误你的功夫了。”

    四福晋得滴水不漏,先拿四阿哥把胤祥压住了,又处处为吉布楚贺考虑。若他不愿,倒成他不体贴了。

    胤祥抿住嘴,很是无奈。

    前世,四哥当上皇帝之后对他过:他与吉布楚贺两个人,一个是至刚易折,一个是上善若水,合在一起就是刚柔并济,是一段佳缘。

    可是现在呢?不拆台就阿弥陀佛了。

    这会子四哥还是太年轻,不够善解人意。

    四福晋无声笑了笑,倒真是四阿哥指使来的。

    她温声道:“十三弟,你别不高兴。要不是你昨晚那样胡闹,你四哥今天也不会让我来赶你。”

    “四嫂……”

    胤祥还想解释解释,可在四福晋眼里看来,年轻人就是不甘心。

    她只好再劝:“好了,快去吧。别误了早课。这两情若是久长时呀,对不对?”

    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不错,前世他筹谋了几十年,一辈子都等了,论理确实不差这几日朝暮。

    可是他终于等到这一天,有了资格重新拥她入怀,当然期望余生的朝朝暮暮早日到来。

    现在多了红珊瑚佛珠这样一条重要线索,他已几乎可以肯定吉布楚贺和他一样,都是重生回来的。

    她那么在意那串佛珠,绝不是偶然。

    胤祥冲四福晋点了点头,但目光还是穿过洞门,看了那寂静的院一眼。

    四福晋看着少年回眸,黑瞳中含着不容置疑的热切,不由得在心里微微叹息。

    自家爷这般护着这个弟弟,难道不就是护着这颗赤子之心,怕他为情所伤?

    他们或生在皇家,或嫁与皇家,人生都不为自己掌控,又何况是一门亲事?

    想她当年被孝懿皇后看中,许给胤禛时才十岁,还是一个孩子,什么都不懂,命格就已定下了。

    又是一年选秀在即,数不清的八旗世家女要当十三福晋,可是没有一个是吉布楚贺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