利昂司似乎料到了两人会来, 用来送信的海蚌不止是“白鸽”，还是指南针，珀莉二人顺着海蚌的方向, 花了大半天来到了公海的边界。

    公海是人类和魔族共同所有, 能看到人类的商船，也能遇到天空飞过的巨大禽鸟，这里比其他地方更自由, 同样也更危险。

    珀莉趴在飞毯边上向下看，只望见了一片深蓝：“利昂司他们让我们来公海, 他们现在不应该是在鲛人族吗？”

    黄路注意着周遭的情况，一边防止有魔族突袭，一边回话：“大概是因为四年之约快到了吧？之前也来了回信，通知其他人也做好准备，鲛人族在深海，距离这里很远, 他们应该已经走了一段时间了。”

    珀莉了然：“所以回信的间隔才会这么久啊。”

    飞毯一直都没有停, 大概在日暮十分的时候, 速度飞快的海蚌才缓缓停下, 在原地转圈圈。

    珀莉用指尖点了点洁白的蚌壳, 轻声问：“我们到了吗？”

    海蚌的蚌壳开开合合, 像是在回答，接着继续在原地转圈圈。

    “那我们就在这里等一会儿吧。”

    两人安安静静地等待着, 几分钟后, 海底传来动静, 一群黑影像是从海底浮上来，轮廓越来越清晰，簇拥着中间最大的黑影, 跃出水面，带出一串水汽。

    “哇……”珀莉看着跃出水面的海豚和各类大游鱼，惊得张开嘴巴，感叹：“不得不，利昂司他们出场的排面真的是越来越夸张了。”

    “是啊……”黄路的感受同样，望着身后乌压压的一片，感觉利昂司这是把鲛人族的军队给搬过来撑场子了。

    两人完全被这浮夸的场面给吸引了，以至于被簇拥在中间，坐在巨大而华丽的海底马车上的两位绝世美人只得到了对方的一点余光。

    利昂司：“……”

    “无礼！”鲛纱一挥，一道水柱被卷上了天，直奔着珀莉坐着的飞毯而去。

    飞毯轻巧躲过，又两道水柱奔面而来。

    黄路不紧不慢操纵这飞毯，两个飘逸拐到利昂司的宝座前，两人顺势跳下，站在两兄妹前：“晚上好啊，利昂司。”

    利昂司妹妹收回鲛纱，率先上前一步，一把捏住珀莉的脸颊，轻轻向两边拉了拉，用审视的目光看着她：“真人？”

    珀莉伸出手，同样拍着利昂司妹妹的脸，向中间挤了挤，囫囵道：“当然！”

    这一次利昂司没有拍开珀莉的手，而是细细地观察着她的表情，好一会儿才松开珀莉的脸：“我就，除了你们这些大胆的人类，也没有人敢这么对待伟大的利昂司大人。”

    “嘿嘿。”珀莉没有放开揉捏利昂司脸蛋的手，挑着眉问：“听你们传来的信，是不是以为有人假冒我们，还生气了。”

    这次利昂司没有客气，手高高扬起，欲要拍下珀莉为所欲为的爪子，被珀莉后撤两步躲开了。

    “呵，哪有刁民胆敢欺骗伟大的利昂司？”鲛人依旧很高傲，下巴微扬着，只能看到背影，沉默了片刻她道：“……不过，你们能回来，也不是坏事。”

    珀莉笑了笑，轻声答应：“嗯，我们都回来了。”

    利昂司哥哥问：“乔伊斯呢？”

    “他当然也平安回来了，只是现在不和我们在一起，现在在精灵族。”

    “精灵族？”

    “对。”黄路点头，解释：“当时时局有些复杂，回来以后没有第一时间通知你们，抱歉。我们因为一些原因，先去了一趟精灵族……”

    前面拉着华贵马车的乌龟在缓慢地向前游动，珀莉二人向利昂司大体诉了他们的经历。

    利昂司听了他们的陈述，难得的没有发脾气，而是蹙着眉沉思。

    想想之前和其他人这些，尤其是到珠的事情，所有人都在愤怒，不解，心痛，利昂司的态度反而出乎意料的冷静。

    他们思考了半晌，最终还是沉沉地叹了一口气：“到底，都是因为一个位子，我们没有资格去评判这件事情。”

    珀莉突然想到，利昂司也是鲛人族的统领者，他们的感受完全不一样。

    “但如果我们在场，一定也会忍不住想要教训凯恩斯。”

    “虽然不至于杀了他，却不一定比你们处理得更冷静。”

    珀莉眨眨眼，看着沉思的两人，感叹道：“果然时间是一位良师啊，现在的利昂司已经很有一族领袖的风范了呢！”

    “哈？什么叫现在？伟大的利昂司可一直都是优秀的领导者！”

    “没错，利昂司的领导能力和高贵气质是与生俱来的，与之前根本没有任何差别！”

    黄路跟着笑：“是啊，没有任何差别。”

    **

    天逐渐黑了，利昂司邀请他们去海底居住，两人欣然同意，鲛纱覆在他们身上，形成了一层薄又透明的隔层，紧接着，庞大的队伍载着两位新来的客人重新入水，雪白的泡沫荡过海面，缓缓消失，很快，队伍浅没在深海，消失不见。

    鲛纱的效果很神奇，珀莉进入水中竟然能自由地呼吸，对他们来海底不再黑暗，能很清晰地看到轮廓。

    在现代的时候，经常能看到水底潜游的视频，透过那方的屏幕就能清晰地感受到大海的浩瀚与辽阔，更不用提以第一视角感受这华丽又壮美的景色。

    利昂司的马车很大，坐在上面非常舒服，两人托着下巴，饶有兴趣地看着黄路和珀莉目不转睛地盯着深海，珀莉还没忍住伸出手摸摸一直在她身后窜来窜去的大眼海怪。

    这幅场面就像是南方人在看雪，北方人在看南方人，各有各的快乐。

    有一只大眼海怪游过来，靠近王座后速度才降下来，开口道：“伟大的利昂司大人，我们在前面找到了一处平坦的地方，您可以在哪里休息。”

    珀莉第一次听有人正儿八经的喊利昂司“大人”，好奇地望过去，便看到利昂司手一挥，下令道：“好，全体整队！”

    队伍浩荡，速度却不慢，井然有序地进入了平地。

    利昂司悬浮在海中，瞳孔散发着幽幽光芒，无形的屏障逐渐铺展开来，像一个罩子扣在上方，严严实实地笼罩着，从外界看，这里就是一座巍峨的海底山脉，只是上面布满了毒珊瑚，但凡有一定智慧的生物都不会靠近。

    从里面是完全看不到外界的景象的，珀莉却能感受到能量以利昂司为中心，正源源不断地扩散出去。

    “你们这是在做什么？”

    利昂司简明扼要：“释放幻术，这样能避免一些麻烦。”

    幻术也算是一种魔法，想要幻术存在便不能终止，兄妹二人简单排了一下轮班顺序，便各干各的了。

    利昂司妹妹也想适度地尽一些东道主之仪，便招呼珀莉他们：“来这里，为带你们去认识一下我的民众们。”

    拉着马车的乌龟已经脱离了绳索，悠哉悠哉地游到利昂司身前，利昂司示意他们抓着乌龟的壳，两人顺手抓上去以后，便被带着向前。

    一路上，不断有珀莉不认识的魔族向利昂司鞠躬招呼，语气亲切又恭敬。

    利昂司没有丝毫不耐烦地一一回应，举止从容优雅，又不失王者风范，简直和当初教育珀莉的艾尔白夫人一般，挑不出一丝毛病。

    只是利昂司的口中的“认识一下我的民众”，更像是阅兵仪式，一整个流程下来，除了在她手下一只抓着的乌龟和一直在眼前晃悠的两只大眼海怪以外，她一个也没记住，耳边回荡的只有“利昂司大人贵安！”和利昂司的回答。

    绕了一圈回去，珀莉也差不多麻木了，她感觉自己上了一堂“海洋生物认知”课，虽然全程掉线，没记住几张鱼脸，但他们却能在各类海洋生物面前混个脸熟。

    嘛……我记不住别人，就让别人记住我不就好了吗？

    海底有些冷，到了夜间温度更是越来越低，长期在水底生活，已经习惯的利昂司没什么感觉，两位人类反而有些睡不好。

    身旁的黄路已经翻了十几次身了，珀莉忍着笑凑过去，抓住他的手：“握着我的手可能会感觉好一点哦。”

    她本身就是火系魔法师，虽然海底不能生火，但基本的保暖她还是能做得到的。

    黄路愣了愣，将自己的另一只手也叠上来，紧紧攥着珀莉，两人交握在一起的手漩出暖流，包裹了全身，在黑暗的深海成了彼此唯一的热源。

    两人看着对方的眼睛，距离越拉越近，几乎靠在一起，然后——

    “几年不见，你们还是这么喜欢卿卿我我。”

    利昂司总是喜欢在关键时候煞风景。

    珀莉一下子弹坐起来，慌张地看着身后大波浪卷的美人：“你你、你什么时候过来的，大半夜的不睡觉跑出来吓人啊！”

    利昂司挑眉笑了笑，被珀莉慌张的表情给逗乐了，顺了顺自己的长发继续往外走：“谁大半夜想看你们两个啊？伟大的利昂司可是有很多事要做的呢！”

    珀莉和黄路对视一眼，跟上利昂司的脚步，看清她去的地方，才知道现在已经到半夜了，兄妹二人要换班了。

    利昂司妹妹的魔法顺利融入幻术之中，接替哥哥维持幻术的运行。

    利昂司哥哥转向身后的两个跟屁虫皱眉：“大半夜的，你们两个不睡觉，跑这里干什么？”

    珀莉呵呵一笑：“额……我们睡不着，出来溜达溜达。”

    她看着默默施展幻术的鲛人妹妹，问：“你们是要一整晚都维持幻术的运行吗？”

    “当然，这里是公海又不是鲛人族，海底不比陆地安全多少，必须要确保民众的安全。”

    “那你们出来多久了？”

    “从鲛人族到这里，大概花费了二十天。”

    “二十天！？你们二十天都是这么过来的？”

    利昂司像是看白痴一样看着珀莉，反问：“不然呢？你认为有谁能撑起这么大范围的幻术？”

    “这倒没有，只是……”珀莉想了想当初她和黄路舟车劳顿一路向北，轮流值夜的生活，就觉得利昂司实在是太辛苦了。

    利昂司等待着她的下文：“只是什么？”

    珀莉耸肩，真诚道：“只是我越发觉得，昔日的兄妹，如今成了一方顶天立地的王，真的很了不起。”

    对方如此真诚地夸赞着自己，利昂司颇有些意外地挑了挑眉，“没什么，这只不过是一件很的事。”

    珀莉点头，然后十分好奇地又问了一个问题：“可是你们为什么不单独出来呢？没有这么大的队伍，行进起来速度应该更快，也更方便啊。”

    至少不用像现在这样麻烦了。

    “怎么可能！”利昂司回答得义正言辞，皱着眉对珀莉道：“伟大的利昂司可是是一族之长，怎么能两人单独出门呢？这真是天大的笑话！”

    “可是这样不是很不方便吗？”

    “哪里不方便？”

    珀莉想了想：“你知道微服私访吗？就是一代领袖为了调察民情深入群众，会穿着很普通的衣服出访，去各个地方看一看。”

    利昂司脸上写满了拒绝：“伟大的利昂司才不会穿着普通的衣服出访呢！”

    “……”

    行吧，沟通不了，再多也是废话，千言万语，珀莉直了最后一句：“那你还是好好休息吧。”

    三人一同回去睡觉了，这次黄路没有一点犹豫，躺下就一直抓着珀莉的手没有放开。

    酣睡一夜，整晚无梦。

    他们两个是在利昂司哥哥嫌弃的声音中醒来的：“这么多年过去了，你们两个更卿卿我我了。”

    珀莉揉了揉眼睛，看到了旁边抱着胳膊的利昂司，他：“睡觉都要抱在一起，你们还是刚出生的幼崽吗？离不开妈妈的怀抱？”

    珀莉这才低头，发现自己被黄路两只胳膊牢牢包在怀里，像是睡觉搂着的熊玩偶一样。

    珀莉干笑着解释，准备坐起来，“啊，主要是水下生活还不太习惯，我们就……”

    她没完话就被断了，黄路不但没有放开她，胳膊还缩了缩，将人往怀里带了带，下巴顺势放在她的发顶上，悠悠看着利昂司，笑问：“怎么？你嫉妒了？”

    利昂司迷惑地看着黄路：“伟大的利昂司会嫉妒你什么？”

    黄路理所当然：“当然是嫉妒我晚上睡觉有人抱着了。”

    “……”

    利昂司送给黄路一个“你有病吧！”的表情，没有多一句话就走了。

    黄路哈哈笑着，拉珀莉起来：“走吧，天亮了，应该要出发了。”

    在海底民众们的注视下，利昂司缓缓收起幻术，透明的屏障一点点消弭，露出与外界相联通的道路，这无疑是他们的领导者在展示自己的不凡力量，周围除珀莉二人的所有生物，全都被折服了，一个个眼冒桃心，高喊着：“感谢守护着我们的利昂司大人！”

    珀莉彻底悟了：所以利昂司你是在告诉我们，民心和声望是在一点一滴中积累起来的，要记得在自己的民众面前展示自己强大的一面，以给对方足够的安全感吗？

    利昂司：不，我只是想要符合我尊贵气质的排场。

    **

    利昂司确实不会亏待自己，因为自从启程的开始，他们两个就在华贵的行车里呼呼睡大觉。

    珀莉和黄路都呆了，坐在行车边上，更像是驾车的车夫。

    怪不得比起两人单独行动他们更喜欢拖家带口，对比自己当初风餐露宿的生活，明明都是一方领袖，他们怎么就那么惨？

    珀莉叹了一口气，昨晚一直在她身边游的大眼海怪蹭了过来，好奇问：“两位尊贵的朋友大人，你们有什么需要帮助吗？”

    “啊，你叫我珀莉就好，他是黄路。”

    黄路点头示意，大眼海怪立马就窜到他那边了，亲昵地蹭着他的脸：“黄路大人，我叫露露请问您需要什么帮助吗？”

    立马受到冷落的珀莉再一次叹气，这就是拥有【神明的祝福】的天赋者自带的亲和光环，任何生物对黄路都会带有先天的好感，自然会很亲近他。

    黄路轻笑，伸手拉住珀莉，问露露：“我们还没有来过海底，请问这里有什么好玩的地方吗？”

    “好玩的地方？当然有！”露露一下就激动了：“这里是公海，好玩的地方最多了！附近就有一个地方很有意思，我带你们去！”

    “那队伍呢？”

    “没关系的，我知道队伍在哪里，只要我们速度快一些，完全可以赶上来的。”

    珀莉和黄路对视一眼，跳下行车：“那就拜托你带我们去了！”

    珀莉和黄路在水下的速度不快，他们两个重新回到空中，乘着飞毯跟着露露，路线并没有偏离太多，只是稍稍倾斜了一些。

    最后露露跃出水面，一个猛子扎进海里，珀莉便知道，他们到了。

    紧跟着跳下海去，他们跟着露露一直向下，到达最底部。

    他们看到了十几艘沉没的船，或侧翻或倒扣，甚至还有堆叠在一起的，姿态不同，却像是静默的标杆，无言地安眠在深沉的海底。

    珀莉游过去，摸着被浸泡得腐烂的桅杆喃喃问：“这是……人类的商船？”

    “是的，这就是人类的船。”露露从一艘船的缝隙中游过来，介绍道：“这里是公海，不只有魔族，还有很多人类的船队，不过我不知道那些船队是做什么的，只知道当天气不好的时候，就会有很多船被巨浪翻，沉到海底来。船只堆积在一起，是很适合寻宝的地方，我和我的伙伴经常来这里玩。”

    “沉没了啊……”珀莉估算着这队货船的价值，数值有些惊心，看船体的破损程度，应该沉没了没多久。

    露露看两人的表情并不怎么爽朗，才一拍脑袋道歉道：“啊对不起，我忘记你们也是人类了，你们可能不会喜欢这里。”

    “不是的不是的，你不用道歉。”珀莉笑了笑：“海上发生事故是在所难免的，自然的力量很强大，我们并没有怪你。”

    露露点头，像是想要安慰他们道：“之前利昂司大人外出巡逻，还救过一支型的人类船队，把他们送回岸边了呢！”

    “利昂司救过船队？”

    魔族救人类？多少是有点玄幻。

    “是的，那只船队的大船龙骨断裂，在行驶的时候差点解体，是利昂司大人把船队送回岸边的呢！”

    露露的声音有些兴奋，像是在回味那天利昂司的英姿：“是啊，原本利昂司大人是不会管外族的事的，但是他们，他们有两位朋友也是人类，只是现在下落不明，既然遇到了这支船队，也算是缘分，就出手帮忙了。”

    “哈哈你们不知道，利昂司大人昨天看到你们真的很高兴，眼睛都在笑着呢！”

    珀莉回想着昨天利昂司微扬的下巴，完全get不到露露的“笑”是什么样子的。

    不过……算了，反正他们再见到利昂司还是很高兴的，那两位傲娇鲛人的心情，也一定不会差到哪里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