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第 54 章
院子外面。
沈迟落蹭着鼻子又打了个喷嚏,才承认刚才的烟没能把他脑子烧清楚。
他撑着往下,甩了甩袖子,脚尖儿刚往下够,就突然听见那头突然嚷起来。
沈迟落往那移了点儿听。
就知道场子砸了。
他第一次听见沈冲骂人,骂得连他自己的老脸都不要了。
中气十足,沈迟落听着新鲜,刚想探头出去就被吴在摁着脑袋往回转。
“你怎么在这儿,”吴在先是捂着沈迟落的眼把孩儿往后扒拉,“没睡觉?”
沈迟落往吴在的上咬了一口。
这次沈迟落使劲儿了,但是吴在没松。
“外头场子上什么事儿啊,我姥爷在这儿骂人,真是脸都不要了,”沈迟落被压着的肩膀现在并不老实。
吴在现在上就像是抓了一条泥鳅似的,滑不溜秋捏不稳。
“你在这儿待着,我去处理,”吴在找人把沈迟落往屋里撵,但是对面的沈迟落甩着人往前挪。
他伸先扒了来人身上的西装。
“我不回屋了这些东西先借我穿穿,”沈迟落上灵巧,指探到吴在叫来的人身上。
对面的两个人看着沈迟落身子轻巧,骨头都比别人脆生,所以也就没敢使劲儿,两三下就被对面的沈迟落扒了衣裳。
吴在眼看着按不住人,就拿身子挡在外头。
“让开,”沈迟落低头扣扣子,腿就开始往外走,推了把吴在的肩膀,反问“什么时候我不当事儿了?”
那头吴在一两句倒是不清楚,只能跟着沈迟落往大厅那头去。
沈迟落到的时候,沈冲就在位置上一直喘着粗气。
原本坐着宾客的位子现在空了。
剩下一堆余热。
沈迟落伸在余荡的空气捞,然后撑着椅子对着沈冲露了个乖笑,“什么事儿让您这么生气啊。”
沈迟落在话的时候,看着旁边吴文瀚的脸色也不好,就更好奇。
能让老头跟吴文瀚脸色都不好看的人不多。
沈迟落先是顿了一下,后继眨了下眼睛。
的确不多。
沈冲站起来,看着吴文瀚了句没事,“学校毕业的事儿忙的怎么样了。”
沈迟落看着老头话题转的快,也就权当眼下这档子事儿过去了,也就在椅子上敲着指,“差不多了,下周答辩。”
“那剩下的让吴在去帮你跑,你这周就在家里养身子,”沈冲的撂完自己就往屋里走。
让沈迟落的一句反驳都没来得及。
“把身上的那身换了,像什么样子,”沈冲临走瞧着沈迟落,“当真让我把你当成女孩儿养。”
沈冲看着沈迟落就想起自己的丫头。
以前丫头走过的路,沈冲不会让沈迟落也走一遍。
沈迟落明显觉得自己被迁怒里,但是毕竟自家的老头,他没什么,等着沈冲走远了,他才转到自己边儿的座位上,对着吴文瀚,“谁惹他生气了。”
吴文瀚抬眼看着沈迟落,起先张了下嘴,犹豫了下还是出声儿。
“颢野。”
“他回来了。”
*
夏天来的很快。
燥热也来的很快。
沈迟落躺着在床上看着学校里的毕业会,他嘴里嚼着凉。
舌头黏在冰棍上,粘了一会儿才被扯下来。
颢野跟着夏天一起回来了。
他承认,现在要是让他形容颢野的样子,他还是能很清楚的记得对方二十岁的那年夏天。
那个男生的样子。
奇怪。
就是很清楚。
几天的太阳很好,过于好。
沈迟落就算把窗帘扯了三层,还是能看见被外面阳光臊得发红的影子。
在空调房里沈迟落身上还是滑滑凉凉的,他从被子里翻了个身,就被吴文瀚的来电吵醒。
-学校拍毕业照。
-差你。
起先沈迟落瞄到那几个字的时候,从心里已经给推了。
刚想合上的时候,吴文瀚打了电话过来,“淼哥也在,他有事找你。”
沈迟落就直接起身。
外面不比家里,沈迟落在车上的时候还是一直擦汗,等脚到了地上,才真觉得热。
学校里穿学士服的人多了,一边整着帽子一边走的人抓着成把。
进了门,吴文瀚就拎着沈迟落的衣服过来。
沈迟落眉头皱着,吴文瀚跟过来,“队伍在那。”
中午的空气夹杂着热,沈迟落找了队伍附近的阴凉。
他后面的头发被攒成一个揪,挂在脑袋上,随着呼吸一点一点往下掉。
剩余的头发黏在沈迟落的脖子里。
沈迟落觉得痒,就一直往脖子里抓。
吴文瀚盯着那截儿脖子瞧,视线逐渐往后移。
就盯在那颗黑色的痣上。
突兀地长在那儿就像是故意的。
这颗痣——
名为勾引。
“嗯?”沈迟落盖着脖子往吴文瀚那儿扭头,“瞧什么?”
“没有,”吴文瀚把视线往回收。
“今天穿了黑色啊,”沈迟落看着吴文瀚。
抬头看着。
“你穿黄色更好看,”沈迟落点了他一句。
吴文瀚蹭着鼻子答应,“班里的同学都来。”
这句话是废话。
但是废话里有话。
沈迟落也听出来了,自己接了衣服往自己身上套,因为有头发,沈迟落干脆就自己把头发拆了。
“啊,盖住了。”吴文瀚径自话,然后跟以前一样打着沈迟落的肩膀,“一块儿去么?”
“去啊,”沈迟落也冲他笑,“为什么不去。”
班级合照学校定在校门口儿,去到的时候大部分人都躲在阴凉里。
三班一共五十四人。
如果不算粤其鸣的话。
沈迟落看着站在身边的吴文瀚突然张嘴问,“粤其鸣呢。”
吴文瀚这个时候总会阴阳怪气来一句,“粤其鸣又是哪个。”
沈迟落身边的眼睛实在是太多了。
这个时候沈迟落总会跟吴淼对视一眼。
仿佛就是只有他们两个人知道的秘密。
“粤其鸣到底是谁啊?”吴文瀚心里不爽,都写在脸上。
沈迟落伸往他脸上扯,“笑一个。”
吴文瀚才不情不愿被扯了个笑。
“高中同学不记得了吗?”沈迟落帮他回忆。
“你们俩就是坑我呢,”吴文瀚笑也不露了,自己闷着头往前头太阳地里的人头里挤。
粤其鸣这个名字也跟着那个夏天一样消失了。
没人记得。
除了他和吴淼。
简直就像被抹杀一样。
沈迟落身上突然发亮,他拢了拢身上的毕业服。
吴淼低头瞧他,“三年我试图联系总部,但是没有回答。”
阳光照在沈迟落身上时候吴淼总是忍不住多瞧几眼,他把视线移到对面那群即将毕业的人身上。
阳光很好。
所有人都被太阳照得发光,热风吹过来的时候总是带着很多粘汗。
只有吴淼觉得,这里简直就像是一座被人精心编制的——
孤岛。
*
一点的时候,沈迟落就站在人堆里了。
老师站在前头点了一圈儿的名。
“颢野。”
“颢野。”
——
“老师颢野休学,”班长在里面声音最高,直接就对着人群了。
沈迟落的头也低下去。
一个中午忙活完了,沈迟落从上到下都湿透了。
毕业季的天气,阴晴不定。
沈迟落粘着一身的汗,去送衣服的时候天就变脸了。
中午阳光照射的那边地界,现在就开始刮风,卷着树上的叶子在潮气里打旋儿。
“头发乱了,”吴淼站在沈迟落边儿上,伸把在风里飘的头发拢在里。
那颗痣还在那。
沈迟落往边上站,伸把脖子盖住,“等会儿沈家人来接我。”
吴淼就靠着沈迟落站,“我等人来接你。”
沈迟落对此无话。
两个人到了学校门口儿的时候天气已经足够阴沉了,随便抬头指着一块儿,都能黑得掐出水。
赶上中午上班高峰,路上车流量多。
沈迟落箍着身上被来回的车流扫过的气流吹起来的头发。
身上也是鼓鼓囊囊一块儿,他跟吴淼并排站着。
“这个世界真实吗?”吴淼问他。
沈迟落低头抽烟没回他的话。
车流依旧在身前继续。
吴淼伸,盖在沈迟落的头上。
沈迟落这个时候转头看他。
跟自己一样的苍白,他的骨架要大得多,整个人竖在那儿的时候苍白的像画。
吴淼的低头的时候沈迟落一直都能从他的眼里看见空洞。
“如果粤其鸣被抹杀,”吴淼,“他就是一直被追查叛逃者。”
“你见过他了么?”沈迟落接上一句没头没尾的话。
吴淼的顿着,“那又怎么样。”
“他不曾真实。”
“这个世界的真实,”吴淼转头往沈迟落身上看,“只有你和我。”
“现在——”
“我与你同罪。”
沈迟落看着车流,插兜张嘴,“但我不想这样,你逃跑吧吴淼。。”
吴淼揉着沈迟落的脑袋笑出声儿,“也是。”
“我一直了,这是我的事。”吴淼看着六趟流淌的车流,“我看见颢野了。”
“然后呢,”沈迟落盯着地上的越来越多的水渍,啊了一声,“下雨了。”
这个雨起先不大,沈迟落的头发上湿哒哒粘成一团,没多大会儿就成片往下掉。
沈家的车来的快,沈迟落上车的时候,头发还没湿透。
“你去哪,我送你,”沈迟落单撑着门,把吴淼往车上让。
吴淼站在雨里,先是摇头,转了脚尖儿要走的时候,听见后面沈迟落了一声,“雨大了。”
“至少先避过这一阵。”
吴淼就又顿住了。
暗下来的空气,让吴淼自己多了点儿私心。
谈不上龌龊,但是足够吴淼瞧不上。
但是不管再怎么瞧不上,他都无非否认这是他自己的欲望。
作为监判,他早就失格了。
他把脚重新转回去,对着沈迟落笑,“谢谢。”
吴淼笑的次数不多,沈迟落瞧着好玩,斜了脑袋看他,“要是你想,去我家吃饭也行。”
作为监判,他的故事线要淡泊。
也就是所有的世界剧情是围绕着职业者展开。
大部分监判,需要承受孤独。
烟火气这三个字从吴淼身上少见。
沈迟落在车上撑着脚,窗户上的雨像是夹杂着锤子,他一度怀疑这样儿的天气,会不会把车掀翻。
等扫到外面的道路上的破烂样子,他倒是觉得。
也有可能。
风和雨现在都过分放肆,司无奈先从桥头停了车。
“少爷,雨太大了,前面的桥面都看不见,掉头吧。”司开着雨刷,但是扫过去的时候马上就被雨重新覆盖。
对这件事沈迟落没什么意见。
但是掉头对他们来也困难,他门的车后现在已经是跟了一串儿的轿子。
打着双闪喇叭也摁得震天响。
这雨来得急,外面很多行人都没带伞,脚都赶趟,四散往周围能进的店里跑了,雨把外头的人都刷没了影儿,沈迟落敲着窗户让司先找个地方把车停了。
“嘭——”
“刺——”
“我操!!”司往边儿上转了把方向盘,“外头那人怎么不看路啊?!”
沈迟落被车上的惯性连带着甩了一圈儿,用腿撑地,“外头谁啊。”
“一个女的,在马路中间跑来跑去,”司几把都想掉头,突然车玻璃被从外面砸得天响。
“妈的大白天见鬼了,”司在车里拍着玻璃,示意让外头的女人离开。
“我下车看看,”沈迟落捡了车上的伞让司开门。
外面的风刮得跟鬼一样,吴淼伸先把他拦住,“现在风这么大,你出去都不一定能站得住。”
外头的女人疯狂的砸着窗户,跟疯了似的。
吴淼的意思是别乱来。
沈迟落脚顿了一下,抬头的时候正巧在雨刷过去的时候看见外面女人的脸。
“开门!”沈迟落往车门口儿挪,“我现在让你开门!”
吴淼还想拦,就听见沈迟落,“她喊救命。”
车门被打开的瞬间,天上的雨就跟往车里倒似的。
外面的视线全部被雨水盖住。
前面现在已经完全看不见桥面了,上面活像是盖了条水帘,横斜着从桥上蹿过去,两边儿的水斜挂着瀑布。
“救救我的孩子,他还在水里,在水里啊”女人扒着车门,只瞪着烟,嘴里的尖叫被雨磨成了绝望将死的尾声。
她一个劲儿敲车门,指望有人能看见。
沈迟落得使劲往前凑才能听见她的话。
“他才七岁,才七岁救救他,救救他——”女人抓着沈迟落的胳膊。
沈迟落跟着女人下车,里的伞瞬间被掀翻,只剩了几根张牙舞爪的合金的架子。
“他被冲走了,在桥下的石柱上,他快不行了,我被冲走了”
“没人下车,求求你,救救他”
沈迟落在听着女人没了逻辑的解释之后,他艰难的到了桥边看见在底下几度被水没了头顶的男孩儿。
孩儿比一般的七八岁的孩子大了一点儿,现在正抱着下面一根生了锈的红白漆的废旧栅栏。
“怎么办,怎么办”
“今天是他的生日啊”
“我不能没他,不能没他”
沈迟落看了下距离,自己预判路线的时候的时候就已经在扎头发了。
“你别去,”吴淼从后面抓着沈迟落的胳膊。
“我能上来,”沈迟落把胳膊从吴淼里拽出来。
“跟他一起。”
吴淼眯着眼,重新抓着沈迟落,五根指几乎就是掐在沈迟落的身上,“没意义!”
雨水把整个世界冲刷了一遍。
女人站着茫然地看着瘦高男生的朋友。
吴淼扶着沈迟落的肩膀,“我了,这个世界根本不会真实,这里的生老病死都不是——”
沈迟落第一次巴掌朝自己的朋友。
“真实与否,只看你愿不愿意信啊?”沈迟落收了,自己蹬着往桥上站。
在风雨里审视这个世界。
只要我在体验。
我即是真实。
沈迟落背过身子,弓着腰,脑子突然一晃。
这个场景实在是——
过于眼熟。
他做好准备,脚后跟牵连着整个脚掌,他先是闷了一口气,然后倾身——
直到他腰上多了一双。
他和后面的影子一秒照面。
噗通——
有人替他早一秒下去了。
只有一秒。
在夸张的雨里,沈迟落还是清楚的听见了。
对方,
“这次我跳。”
“拉过勾了。”
沈迟落盯着下面的人。
他只看的见他。
很熟悉。
又很陌生。
沈迟落嘴里喃喃,眼神痴痴,
“可是颢野,”
“明明不会游泳。”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