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第 5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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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乾清宫到坤宁宫的路不远,朱祐樘只需从交泰殿的穿殿走过去即可。

    是以他一般不坐轿,只是缓缓地踱步回去。

    春日暖,拂面之风都微微有些温热,再过些时日,夏天就到了。

    朱祐樘一面走,一面琢磨着方才沈琼莲所的那一番话。

    她的话有理,放在任何一个中宫娘娘身上,或许都很贴切。当时听了沈琼莲的话,朱祐樘当即就想起英庙老爷的钱皇后,起来,这也是宫中曾数次闹得沸沸扬扬的一段故事。

    朱祐樘虽未见过这一位皇祖母,但也曾听宫中老人起过,都道她是个很柔弱的女子。英庙驾崩之前,曾数次叮嘱宪庙,务必要尊敬钱氏,以后要与钱氏合葬。

    结果年号还没从天顺转为成化,周老娘娘立刻闹起来,好歹,钱老娘娘的太后之位才保住了。可钱老娘娘又因反对宪庙废吴后这一事,惹得宪庙不快。宪庙明面上也尊敬嫡母,但到底不似对周老娘娘那般孝敬。

    钱老娘娘活得郁郁寡欢,成化四年便撒人寰。

    钱老娘娘薨了,按理该与英庙合葬,可周老娘娘不乐意。她不乐意,便找宪庙,宪庙当然偏向自己亲娘,便与群臣商议。

    大明的文臣,个个都不是盏省油的灯,硬生生把皇帝之命给顶了回来。最终,钱老娘娘得以葬在英庙棺椁之左侧,右侧留空,以待周老娘娘。

    若是笑笑也沦落到钱老娘娘一般的下场,该是何等光景?

    思及此,朱祐樘脚步一滞,停在交泰殿的穿堂里。光是脑海里闪过这个念头,他都如万蚁噬骨一般,心痛不已。

    耳边响起李广的声音,心翼翼的:“万岁爷?可是有什么吩咐?”

    “你觉得方才沈尚宫的话,有没有道理?”

    李广顿了一下,道:“有理,也无理。”

    “怎么讲?”

    “奴婢斗胆,历朝历代中宫皇后晚景凄凉者,一半是无子嗣,一半是宠妃之故。可咱们的中宫娘娘,却不是这个情景啊。”

    李广的弦外之音,朱祐樘一细想,便明白了。他早就心意已定,此生除了笑笑,他的后宫再不会进人。如此,笑笑也不必像其他娘娘那样,为了争宠煞费心思,更不会出现宠妃压在皇后头上的情景。

    只要他在一日,就能护笑笑一日周全。倘若他竟然先一步离世,也没关系,继位登基的新君,必定是笑笑亲生的嫡长子,他们的孩子会尊笑笑为太后,孝顺她,侍奉她,不惹她生气。

    这么一算,笑笑无论如何都不至于落到钱皇后的境地。

    朱祐樘想了一想,他着实觉得,笑笑的余生不会有多大的波折。

    还是不要自己吓自己了。

    他微微松了一口气,抬脚继续前行。

    一阶一阶登上坤宁宫的月台,还没进殿,先闻见一阵浓郁的花香,这香气着实太浓了些,像有人点了二三十个香炉,提在中,围着人团团转。

    到底什么花能香成这样?往日坤宁宫里,也是按时节摆花,譬如冬日腊梅,初春迎春花,但没有一种花,能有如此威力。

    进殿一看,朱祐樘全明白了。

    原来是栀子花。

    殿门两侧的高几上,正摆了一对栀子花,色白,瞧着秀秀气气的,却偏生有着香飘十里的本领。

    蒹葭堂里也摆了两盆栀子花,香得痛痛快快,张羡龄就坐着花影里,中握着一件白纱裙,正向梅香比划着什么。

    “万岁爷。”张羡龄将白纱裙放下,朝他走过去,步伐很轻盈。在人前,她还是规规矩矩的这样叫他。

    也用不着行礼,朱祐樘自然而然地握住她的右。

    “在做什么呢?”

    “不是又快到换纱衣的时候了么,我叫宫人做了两套纱衣纱裙,预备夏天穿。”张羡龄笑着答道。

    按旧例,皇后样式的纱衣,与平日的短袄长裙并没有大的区别,只是将锦缎换成了略薄一点的暗花纱而已,这种纱张羡龄不认得,但觉得和后世常见的香云纱有一点点类似,有各色的花纹图案,瞧着还是挺富贵的。

    可夏天天热,张羡龄不耐烦穿些重工重绣的衣裳,嫌热。她到希望衣裳能够更素净些,不要弄得花里胡哨的。于是她吩咐宫人,用藕色、天水碧等清浅一点的素纱,不带一点儿花纹的那种,裁几身立领长衫。

    这样的款式更接近于晚明的风尚,如今宫中还未流行,张羡龄方才拿着料子给宫人比划比划。

    朱祐樘捻一捻轻纱:“不错,既素雅,也节省人力。”

    “是吧,我也觉得很好。”张羡龄笑道,“去换衣裳吧,我叫他们进膳,今天的晚膳有豆浆煮鱼。”

    天气渐渐转热,奶制品放不得太久,因此坤宁宫膳房问过她的意思之后,便添加了一架石磨,每日研磨豆浆,以作早膳饮品。

    今天早上喝豆浆的时候,张羡龄忽然想起从前吃过的一道用豆浆熬煮的菜,便要梅香去传话:“叫膳房的人挑一条草鱼,料理干净,切成鱼片,用蛋清、面粉、胡椒、料酒一同搅拌,腌渍一炷香的功夫,放到锅里,用豆浆来煮。豆浆要仔仔细细的用纱布过滤,不要有一点渣子。”

    张羡龄如今对膳房田公公十分有信心,的豆浆煮鱼,应当难不倒他。

    果然,田公公没有让她失望。

    端上来一个大砂锅,锅里一锅豆浆,是微微偏黄的白色。豆浆里沉浮着干干净净的鱼片,也是白色的,好在一把子青绿的葱花给添上了些颜色。

    张羡龄又一次感慨,怎么就没有辣椒呢?若是有,用红辣椒切成圈,往上一洒,颜色岂不是更好看?

    虽然少了些颜色的点缀,但这锅豆浆煮鱼,味道却没得。鱼肉滑爽鲜嫩,透着淡淡的豆香,汤尤其鲜美,张羡龄一口气喝了两碗,她光喝汤都差不多喝饱了。

    没肚子吃其他菜了怎么办?张羡龄有些懊恼,抬起头,却见朱祐樘望着她出声。

    难道是自己方才的吃相太豪放了?张羡龄一下子坐直了,膝盖也并拢了,一副斯斯文文的模样。

    她拿起朱祐樘的碗,给他盛了一碗豆浆鱼汤:“这鱼汤可鲜了,尝一尝。”

    朱祐樘望着碗里乳白色的鱼汤,忽然道:“笑笑,你喜欢现在的日子么?”

    这叫什么问题啊?怎么忽然有一种央视记者采访“你幸福吗”的既视感?张羡龄有些二丈摸不着头脑,她总不能过得不好吧,那不是打万岁爷的脸么。

    还是得糊弄着回答。张羡龄于糊弄**上很有功底,这时候,就适合以问句回答问句。

    她眨了眨眼,道:“万岁爷如今待我这样好,这整日吃吃喝喝的,衣穿不愁,你觉得我会不喜欢么?”

    闻言,朱祐樘点点头,道:“那就好。”

    笑笑如今这样就很好,无需杞人忧天。就有什么麻烦事,沈尚宫报与笑笑,也不用她出,自己解决了便是。

    笑笑就该每日高高兴兴的,这些烦心事有他一人操心便足够了。

    朱祐樘捧起碗,安静地喝起豆浆鱼汤。

    这豆浆鱼汤的滋味还真不错。

    第二天,张羡龄召见了新一届的六尚掌印女官,认了认人。

    沈琼莲如今成了尚宫,比起以前,显得更加沉稳了:“请娘娘训话。”

    张羡龄道:“既然是新的班子,少不了要磨合一段时间,一定要以和睦为重。只要你们好好办事,本宫一定不会让你们吃亏的。”

    散了会,众人该干嘛干嘛去。

    张羡龄只留下了沈琼莲,同她了要给后宫的老娘娘们定俸禄的事,要她和几位掌印女官商量一番,拿出个章程。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