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第 64 章
张羡龄把慈幼局送来的奏本放下,站起来,活动活动颈椎。
梅香见她休息了,便往茶盏里续了一回水,轻声问:“田公公新做了马蹄糕,娘娘要不要试一试?”
这些天因着慈幼局的事,宫里也多了一些两广的风味,譬如马蹄、莲藕、茨菇、茭笋、菱角等物,都是两广总督托了人,走东厂的渠道,将其一并送到宫里来的。
有些新鲜食材,坤宁宫膳房的田公公不能忍受浪费,这千里迢迢送过来,若是不好好料理,岂不是暴殄天物。等到年末祭灶,他都不好意思给灶王爷上香。于是拿出看家本领,做了一道马蹄糕。
梅香这么一,张羡龄就想起从前吃过的广式早茶,她还挺喜欢广式的点心,只可惜现在的两广远没有后世的繁华,琳琅满目的各色早茶也没有出现,但马蹄糕之类的传统点心还是有的。
她点了点头,吩咐道:“那就拿进来试一试。”
梅香掀帘子出去,转身端了一个青花白地绿彩云龙纹盘进来。蜜色的马蹄糕,包裹着星星点点的白马蹄,切分成菱形的块,一口可以吃一个。软糯而又弹牙,吃起来满口香甜。
张羡龄吃了两块,想着等会儿还要用晚膳,便恋恋不舍的将马蹄糕放下,剩下的就赏给梅香等大宫女。
这马蹄糕着实勾起了她的馋虫,想着中秋快要到了,张羡龄便把田公公叫过来,要他试一试做广式月饼。
“眼看就中秋了,往年的瓜仁油松瓤月饼我实在吃不惯。田公公,你看能不能试着做一做莲蓉月饼。”
田公公点头哈腰,笑问道:“娘娘的莲蓉月饼,是用莲子做馅么?”
“怎么,田公公没听过莲蓉月饼?”
张羡龄倒有些意外,这可是广式月饼中最经典的口味,看来此时竟然还没出现,难怪这几年吃月饼全是重油重甜,吃起来极其腻人,和五仁月饼有的一拼。
她耐心解释道:“就是用莲子和糖水一起熬煮,制成莲蓉馅,做月饼的时候,一定要皮薄、馅多、个、以口感酥软为佳。除了莲蓉馅,也可以试着做一做奶黄流沙馅。多做几个,若是味道好,中秋宴上也可以给其他老娘娘们送一份。”
正着话,外间有人通传,是邵贵太妃宫里的管家婆过来了。
请进来之后,邵贵太妃宫里人笑着奉上一份请帖,道:“如今秋日,正是螃蟹肥的时候,我们三公主闹着要吃螃蟹,邵老娘娘经不住她念,便特地命内侍出宫采买一大框螃蟹,吩咐宫人料理着吃。想着明日是日曜日,三公主不必上学去,便想请中宫娘娘一起饮酒吃螃蟹赏桂花,不知娘娘是否有空闲。”
张羡龄起身笑道:“若是旁的事,或许没时间,但吃螃蟹总是要挤出时间来的,我明日一定去。对了,娘子既然来了,便带一份马蹄糕回去,也给邵老娘娘、三皇妹尝个鲜。”
她如今与邵贵太妃母女关系倒很不错,邵贵太妃又一向聪慧,若是把慈幼局之事拿出来与她商量商量,不定有什么启发。
次日是个秋高气爽的好天气,张羡龄换了一身应景的豆绿色桂花纹缎短袄、鹅黄宝兔织金襕裙,狄髻上簪一枝玉兔捣药玉钗,便往邵贵太妃宫里赴宴。
邵贵太妃宫中倒很热闹,三个公主都在,亲王们却没那么幸运,依旧在上学。
膳桌便摆在檐下,殿前正有两株桂花树,花香馥郁,风一吹,便有细碎的桂花瓣纷纷掉落,正是良辰美景。
德清公主捧着一壶桂花甜酒,殷勤地给张羡龄斟上一杯酒:“皇嫂你尝尝这酒,是我和母妃一起酿的,配着螃蟹吃正好。”
这酿的桂花甜酒果真不催,酒味并不浓厚,入口甘甜。张羡龄喝了一口,便摸摸德清公主的毛茸茸的脑袋,赞了她一句。如今德清公主也开始留头了,时间不长,因此头发才初覆额,特别好玩。
螃蟹端上来,一个比一个大,同时送上来的还有一套银制的蟹八件,锤、镦、钳、铲、匙、叉、刮、针,依次摆在茶盘里,跟做术一样的架势。
张羡龄选秀之时,自然是学过如何用蟹八件吃螃蟹的,这种吃蟹的方法很斯文,被称作“文吃”。但是张羡龄嫌麻烦,往年她私下里在坤宁宫吃螃蟹,都是采用“武吃”,讲究的就是一个吃得痛快,用撕,用嘴咬,管他好不好看,能吃到蟹肉才是真理。只是此时在大庭广众之下,自然不能如此放肆,她还是规规矩矩的拿起了一个腰圆锤,在蟹壳处轻轻敲,敲松了之后再掀盖。
她许久没这样文吃螃蟹,是以动作有些慢,还在用签子剔蟹肉,身旁的邵贵太妃已经将螃蟹完完整整的拆卸完毕,蟹肉蟹膏拆得干干净净,蟹壳各部位却依旧分明,张羡龄几乎怀疑,若是把蟹壳拼回去,一定能拼成一个完整的螃蟹。
这吃蟹的本领,当真没话讲。
邵贵太妃将螃蟹拆完了,却并不急着吃,她将一盘蟹黄蟹膏挪到德清公主面前,先紧着养女吃。
“你年纪,螃蟹虽好吃,却不能贪嘴,吃两个也就罢了,仔细肚子疼。”邵贵太妃叮嘱道。
“知道了。”德清公主仰着一张脸,笑容灿烂。
张羡龄笑看她们母女俩话,也将自己的这一个螃蟹拆完了,再缓缓地吃。风雅是风雅,但真要张羡龄选,还是武吃螃蟹来得肆意。
吃完螃蟹,宫人端来紫苏叶汤,请诸位娘娘洗。
洗毕,公主们在殿后的游乐场玩耍,张羡龄与邵贵太妃闲坐在游廊上,吃茶谈天。
她将慈幼局如今的情形简要的讲与邵贵太妃听,又了自己想为慈幼局孤女谋出路之事,问一问邵贵太妃的想法。
邵贵太妃听完,沉吟道:“慈幼局孤女,若长大成人,多半也能嫁人,嫁人之后自然算有了归宿,娘娘若烦心这个,不若私底下使冰人常常往来于慈幼局,做媒保婚。”
“我并非指这个。”张羡龄正色道,“我是想,在她们未嫁之时,乃至嫁人之后,能否给她们一个安身立命的法子。就是走贩卒夫亦可挣钱,她们也该有个进项,能凭本事吃饭。”
让女子不管嫁不嫁人,都能有安身立命的本事?邵贵太妃一时语塞,实在的,中宫娘娘这想法委实超出了她往日之所学,乍一听,还有些荒唐。
可邵贵太妃仔细想了想,才领悟过来这话的深意。
她秀眉紧蹙,叹了口气:“谈何容易,且让我好好想想。”
静了一会儿,邵贵太妃又道:“我幼时长在江南,听松江府等地家纺户织,远近流通,有些丈夫一年躬耕之收入,甚至比不上妻子一月纺织之获。是以松江多悍妇,江则新安为甚,闽则浦城为甚。甚至有妻宣言:‘夫之无奈我何’。”
张羡龄原拿着一块马蹄糕吃,闻言,笑了起来。若有会,她倒想到江南去与这些悍妇结交一番,河东狮总比任人摆布的金丝雀过得顺心些。
她忍着笑道:“若是这样讲,纺织业倒真是个出路。”
不过门户自己纺织,到底规模有限,她得好好考察一番,看能否将织女们组织起来,最好能办一个纺织厂。
接下来几日,张羡龄没处理宫务的时候,便在琢磨纺织业的事。
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想要大兴纺织业,织必须得有进步。张羡龄记得很清楚,第一次工业革命的标志就是珍妮纺纱的发明,改进纺纱的重要性可见一般。
可惜的是,张羡龄单知道珍妮纺纱的标志性地位,但她并不清楚珍妮纺纱的构造,其实她连如今大明通行的纺纱也未曾用过,于是极其痛苦,就好比考试之时遇到了原题,却忘记了那道原题的解法。
实在难受。
她命宫人弄来一台织,摆在坤宁宫的一间房里,朱祐樘看见了,还有些奇怪。
“笑笑怎么忽然想玩织了?”
“不是玩。”张羡龄一本正经道,“我这是在进行伟大的发明创新。”
朱祐樘虽然习惯了她的妙语连珠,但听着还是想笑:“原来如此,我倒很期待。”
研究了一周之后,张羡龄放弃了,单凭她的想象力,单打独斗不知道要多久才能把珍妮纺纱给造出来。想了这么久,她唯一回忆起来的就是英国的那位老兄造珍妮纺纱的故事,据他回家时不心碰到了妻子正在使用的纺纱,却惊奇的发现倒在地上的纺纱竟然还在旋转,受此启发,他便灵一动造出了珍妮。
她把沈琼莲召到坤宁宫,问:“宫里可有精于纺织之人。”
沈琼莲思量一下,答道:“自然是有的。尚功局的司制女官,便是专掌衣裳裁制、缝线之事,于织造一事上颇有所成。司制女官所管辖的宫人,往常是在蚕池纺纱刺绣的。”
“那就让司制领着几个熟练的纺纱宫人,来坤宁宫见我。”
尚功局如今的司制女官名为安锦,听中宫娘娘传唤,忙点了七位纺纱宫人,梳洗一番,直奔坤宁宫去。
平日里中宫娘娘要裁什么新衣裳,都是直接和身边的大宫女,再由大宫女传到到尚功局。是以安锦来坤宁宫来坤宁宫的会不多。
踏进坤宁宫的殿门,安锦颇有些忐忑,连走路的脚步声都比日常的要放轻了不少。
等进了一间暖阁,安锦领着一众纺织宫女请安,才行完礼,中宫娘娘就让她们上前来。
中宫娘娘的宝座之前,摆放着一台织。中宫娘娘起身走到织旁,道:“你们好好看着。”
着,她就将织往地上一推。
织倒在地毯上,沉闷的一声响,纺轮转了几圈,停了下来。
中宫娘娘命左右宫女把织扶起,而后,她又把织推倒了。
重复了三四次,中宫娘娘看向安锦,道:“你可有什么灵感?”
安锦一脸茫然,心翼翼的问:“臣该有哪方面的灵感呢?”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