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第 94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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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街上人们来来往往,走走停停,张羡龄与朱祐樘也是其中的两个。

    今日天公作美,出了太阳,冬日的太阳比起夏日的更受人欢迎,没人躲开,反倒要特意迎上去,让阳光晒一晒半旧不新的棉袄。

    路过一棵老槐树,底下卧着一只黄狗,很安静的晒太阳。

    张羡龄从老槐树旁走过,回头看着那只黄狗,一颗心也跟蓝天上柔软的白云一般,变得很轻很轻。

    “你喜欢狗?”朱祐樘问。

    “喜欢。”张羡龄回过身道。

    “那等我们回宫,也抱一只来养。”

    “等一等吧,等无灾和无难大一点,不然皇祖母要念叨的。”

    “好。”

    他们边走边闲聊。朱祐樘因要带路,稍稍领先一步,张羡龄跟在后头,瞧见他的影子照在地上,玩心大起,去踩他的影子。

    朱祐樘瞥见她的动作,轻轻一笑,特意放慢了脚步。

    霎时好像连时光都慢下来,没有什么要紧的事等着他们去做,她只是专心致志的,陪他走一段路。

    他也愿意让她跟着。

    不知走了多久,渐渐远了人声喧嚣,拐进一条胡同,朱祐樘驻足,望着一处院。

    “就是这里。”

    张羡龄随着他的目光望去,很朴素的黑瓦白墙,挂着一块牌匾,写着“安济院”这几个字。

    牌匾下的木门打开着,几个老人坐在竹椅上晒太阳,还有慢悠悠下棋的。

    张羡龄听过这个地方,安济院同慈幼局一般,也是官办的慈善之所,专门收容老幼、乞丐、残疾之人。似乎是在她提议设立慈幼局后,朱祐樘下旨又设了安济院。

    她打量着安济院的外观,多少有些惊讶。原本她以为,朱祐樘是要带她去慈幼局呢!谁知竟然到了安济院。

    不过稍加思考,张羡龄便想清楚了其中的关键。慈幼局与她干系太大,一些女官多半是认识她的,所以不能去。反倒是安济院,因是朝廷官办,其中办事之人几乎与宫中无联系,也没有品级高到可以进宫上朝面见万岁爷的官员。因此他俩被认出身份的可能性很。

    安济院门口还有十来个读书人模样的青少年,张羡龄和朱祐樘列在这些人之中,一点不起眼。

    朱祐樘轻声向张羡龄道:“今日是去探望独居的老人之类的,参照慈幼局的规章,每半个月招一些学子来帮忙。”

    张羡龄四处张望,看见来的学子都很年轻。

    她挑了一个看起来面善的少年,问他道:“这位兄台,我们是第一次来,你呢?”

    那少年比了个“二”,:“我来了两回了。”

    “可否提点一二,我俩怕做错了什么。”

    “倒没什么,对了。”少年压低声音道,“你们应该知道来安济院帮忙,能换取一次进国子监旁图书楼看书的会吧?”

    张羡龄望向朱祐樘。

    朱祐樘点了点头:“知道。”

    这策略本是怕没人乐意来安济院帮忙而特意提出来的,国子监旁的读书楼原本只有国子监生可进入查阅书籍,但倘若来安济院帮忙一次,便可拿着证明进去读书楼一次,看上四个时辰的书。

    古书典籍对于大部门寒门学子而言,是极其具有吸引力的,毕竟不是人人都有储藏图书的家底。

    朱祐樘故意反问那个少年:“大家不都是为了进图书楼来的?”

    少年撇了撇嘴:“你这话的,自然有专门为图书楼来的,也有单纯想扶老怜弱的人,至于我么来帮一次忙又有好处,又可助人为乐,何乐而不为?”

    “受教。”

    朱祐樘点了点头。

    他们来的时辰刚刚好,少顷,安济院的吏走出来,按照花名册点了一遍人数,宣读今日事项。

    事情倒也不复杂,有一些孤寡老人虽没了家人供养,但尚且能自己照顾自己,所以仍留在家中。前来帮忙的学子们就提一些米油之类的必需品到这些人家去,陪着聊聊天之类的。

    怕引人注目,李广和锦衣卫指挥使以及东厂提督太监都远远的跟在后头,没有上前来。

    朱祐樘和张羡龄分到的一户老人家姓蒋,是喊她蒋婆婆就好。

    提东西的时候,朱祐樘原本打算自己将全部的东西拎起来,张羡龄不让,抢了一番。最后张羡龄拿了轻一点的东西,朱祐樘拿了重一点的东西,一起往蒋婆婆家所在的胡同走过去。

    蒋婆婆家的院干干净净的,土墙外还栽了两棵夹竹桃。

    朱祐樘与张羡龄敲开门,明来意,蒋婆婆很热情的迎他们进屋,张罗着去烧水泡茶。

    张羡龄怕麻烦老人家,道:“不用烧水泡茶了,我们都不可,方才吃饱喝足了,这才来你家的。”

    蒋婆婆却很坚持:“上门都是客,哪有茶都不喝的道理,不麻烦,火还没熄灭。”

    盛情难却,只得随她去了。张羡龄跟在后头,想着能帮忙做点什么就做什么,谁知竟然插不上。

    堂屋里摆放着一只炉子,十分眼熟,张羡龄一看便知道是专门盛放蜂窝煤的炉子。

    那炉子底下还特意留了一圈放脚的地方,像这样的冬天,连汤婆子脚炉都用不着灌了,往炉子边一坐全身都暖洋洋的。

    一只锡水壶正放在炉上温着,往粗陶杯里撒些茶叶,用热水一泡便是。

    很快,蒋婆婆便端上两碗茶,不是什么好茶叶,或者是茶梗泡出来的水,与宫中的贡茶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完全没法比,可张羡龄与朱祐樘俱喝了。

    三人坐在堂屋里喝茶,屋门敞开着,院里搭着两只竹竿,摊晒了许多衣裳被子,虽然免不了有一两个补丁,但都用缜密的针脚缝了起来,一看就知主人很爱惜。

    张羡龄盯着那衣裳望了一会儿,蒋婆婆笑眯眯道:“那是去岁的旧衣裳了,今年棉价降了,我便咬咬牙买了一身新棉袄,喏,就是身上这一件,好不好看。”

    她特地起身转了个圈,张羡龄笑起来,连声赞道:“好看呢,一看就很暖和。”

    “是吧,我就不错。”蒋婆婆拢一拢棉袄,“我可是到慈幼局那边排队买的,他们如今有什么织女,哎呦,纺的棉线可比我们以前用旧式织好多了,听也很快。哎,要是我再年轻个十岁,一定争着抢着去慈幼局纺织厂上班。不我,我年轻的时候,这一条胡同的媳妇姑娘,没有谁比我女工做的更好的。”

    寒暄了几句,张羡龄问:“家里的水缸可满了?不若我们去提两桶水来。”

    “用不着用不着,水缸才打满了水。”蒋婆婆谢绝道,“你们读书人,是写字的,这些粗活老婆子我还干的动。你们若真有心,陪我话便是。”

    也许是寡居的缘故,蒋婆婆极其健谈,街上的年画摊子贵了一文钱,邻居家的女儿出嫁,前街的胡裁缝打算改行弹棉花她都絮絮叨叨了一遍,当然,时不时会夹杂一些对往日的回忆。

    “那以前冬天,我都是去买煤渣子,一烧起来,那烟呛得厉害,况且又烧不了多久,身上衣又单薄,只能硬抗着寒气。如今好了些,我有了棉袄,这蜂窝煤烧起来也不错,便宜好用,想来还能多熬几个冬天。”

    蒋婆婆思量道:“听这蜂窝煤还是宫里的娘娘造的,哎呦,莫不是神仙下凡罢。”

    原本张羡龄和朱祐樘都是很耐心地听她讲古,不时出言附和几句。听到蒋婆婆这话,朱祐樘轻笑起来,张羡龄瞪他一眼,只觉脸有些烫。

    “其实也不是娘娘造的吧。”张羡龄道,“这样的东西,是要大家一起动才能造出来的。”

    蒋婆婆点了点头:“我就希望多出一些好用的玩意,好歹让我在两眼一闭之前受用受用。”

    从蒋婆婆家里出来,张羡龄与朱祐樘去安济院交了差。

    冬天白昼短,太阳已渐渐西沉,晚霞连千里,明日应当也是个好天气。

    两人回到最初的院,对坐饮茶。

    张羡龄轻声问:“去蒋婆婆家时你安排好的么?”

    朱祐樘浅呷一口茶,道:“去养济院确实是我安排,可会不会去将婆婆家,这我也不知道。”

    “我还以为”

    “以为什么?”朱祐樘望着她。

    张羡龄嘀咕道:“就是让我晓得我那些折腾是有用的。”

    朱祐樘放下茶盏,神色郑重:“如果你是指蜂窝煤与棉袄的话,那么无论安济院将我们分至何处帮忙,十有**都是一样的结果。这些东西好用,百姓喜欢,所以会用。这与你是不是皇后没有多大关系。”

    张羡龄笑了一笑:“我明白你的意思。”

    她多少能猜出些朱祐樘的心思,也许是这些日子她过于消沉,再没折腾什么新鲜玩意儿,所以朱祐樘希望能使她振奋起来。

    虽然总是听梅香等人回禀,但道听途远远不比上亲眼所见来的真实。今日在宫外的所见所闻,的确使张羡龄感触良多。

    能让这个世界有的变化,也许自己便没有白来这一趟。

    这一趟出宫,虽然朱祐樘并没有旗帜鲜明的表达自己的意见,但张羡龄分明察觉了他的态度。纵使身在后宫,她的努力也不会白费,因为朱祐樘会在其中牵线搭桥,将有用之学推广至宫外。

    得夫如此,妻复何求?

    回宫的路上,张羡龄掀起轿帘,静静看着夕阳里的街市。

    晚风浩浩荡荡,拂起她额前的碎发。

    贩正在收摊,放学的孩童疯跑着玩闹,家家户户飘起了炊烟。

    是美好的一天呢。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