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兰台殿,正殿之内,原本懒洋洋坐在上首的淑妃在看到二人踏入殿门的那一刻,只量了一眼,便坐直了身子,眼中有一瞬间的失神。
这孩子......
兰台殿不比章华宫富丽堂皇,相反,这边是素淡雅致的风格,方才来兰台殿的路上,阮瑶听严博绍这淑妃娘娘与太妃是故交,与王府也颇有些渊源,便直觉能让太妃相交的人必定不似皇贵妃那般,此时见了这淑妃娘娘,阮瑶感觉莫名亲切,更是好感倍增。
“这便是你家新王妃吧,果然是个乖巧又标志的,怪不得让你这般护着!”淑妃瞧着阮瑶,笑呵呵的趣燕太妃。
“这孩子确是个好的,我将她当闺女般养大,如今,也算是成全了我们的母女缘分,来,瑶瑶,绍儿,你们随我一起谢娘娘恩情!”
闻言,阮瑶疑惑,但还是听话的立在严博绍身侧,一同给上首的淑妃郑重的行了一礼。
“这的什么话,不过是举手之劳,哪值得你们这般!快些坐下,难得一见,一同话!”淑妃示意身前的侍女将几人扶起。
等众人再次落座,淑妃状似不经意的问:“听闻新王妃去王府时已有八岁,不知可还记得幼时之事,对令尊令母还有印象?”
“回娘娘,臣妇被父王带回王府时确实是八岁,幼时之事多少记的些,母亲生我时难产而亡,是父亲将我带大,后来......父亲走后,便是父王与母妃将我养大成人!”阮瑶起亡故的父母,依然有一瞬间的难过。
感受到身侧严博绍的目光,阮瑶回了个淡淡的笑容,示意自己没事儿。
只是她没看见淑妃听了这话后若有所思的模样。
淑妃与燕太妃相谈甚欢,甚至将几人送至兰台殿门口,只是在路过花园时,阮瑶被园里伸出的花草枝子绊了一下,幸好身侧的严博绍与身后的一名嬷嬷同时扶住了她。
的插曲,谁都没放在心上。
回府的马车上,阮瑶将自己心中的疑惑问出来。
“若不是淑妃娘娘,你们的婚事想必还要再磨上一磨的!”燕太妃不知想起什么,脸上的笑容微敛。
阮瑶恍然,怪不得婚事如此顺利,原来是因为淑妃。
“淑妃娘娘是个好人,好人都会有好报的!”
燕太妃拍拍阮瑶的手,低垂下目光,没什么。
阮瑶不解,但看燕太妃这般模样,也知道她不欲多言,遂没再追问。
收回眼神之际,一双粗糙却温暖的手覆了过来,阮瑶抬头撞进严博绍的目光里,看见他无声启唇:回府,我讲与你听!
阮瑶笑了笑,宽大的袖袍下,十指交握。
兰台殿。
淑妃挥退身边的侍女,只留下一位年长的嬷嬷。
“如何?”
“主子,老奴看清了,王妃左手手腕处有一处半月形胎记!”
“当真?”原本坐的有些懒散的淑妃有些激动,竟直接从座位上起身走了两步,到那嬷嬷的面前,抓着嬷嬷的胳膊,脸上满是激动之色。
“当真,胎记虽浅,但确信是有的!”
淑妃脸上一行清泪留下,又哭又笑。
“果真是那孩子,果真是......老天有眼,这么多年,终于让我等到了......!”
那嬷嬷心的伸手扶着淑妃慢慢走到座位前坐下,拿帕子给她擦泪:“看样子,王妃生活的很好,燕太妃与燕王也是值得托付的人,如此,主子尽可放心了!”
“嬷嬷,我高兴,我高兴啊......”
淑妃像个孩子一般,扑进那嬷嬷的怀中,呜呜咽咽的哭声传来,只不过被那殿门隔开了。
经严博绍解释之后,阮瑶才明白,原来王府与淑妃之间竟还有这样的渊源。
“在那样的情况下,能送淑妃的家人一程,足以证明父王与母妃是至纯至善之人,只是可怜了淑妃,在那深宫内院,连家人的最后一面也未能见上!”
不知为何,听完这些旧事,阮瑶有些伤感,像是感同身受一般,一股莫名的哀伤将她笼罩。
严博绍见她情绪低迷,上前将人抱进怀中,下巴搁在她的头顶:“世事难料,世人多有不幸,是你我无法左右的,瑶瑶,有你陪在我身边,我很幸运!”
温热的气息扑在她的耳边,似呢喃般的声音钻进阮瑶的耳中,也落进了她的心里。她紧紧的抱着眼前这男人的腰身,将头埋进他的胸膛,半晌,才道:“能陪在你的身边,亦是我之幸运!”
初冬至,寒风凛。
原本安定的燕北边塞传来北戎进犯的消息,大荣将士节节败退,短短十日,竟是连丢两座城池,满朝哗然。
近日早朝,各派官员为派谁出征燕北之事吵的不可开交。
原本也没什么可吵的,自□□开国,燕北便是燕王的封地,历代燕王世代驻守北地,一次次将北戎退回关外,像是定海神针一般,守护着这片土地,但这一切,随着上一代燕王的战亡,发生了变化。
现任燕王严博绍应召回京,圣上以保存燕王血脉为由,特许其常驻京城,却收回了其手中的兵马统帅之权。严博绍成了一个没有兵权,空有封地的闲散王爷。
半个月,玉门关也失守了,北戎来势汹汹,已连破三座城池,燕北每天都有八百里加急军报请求支援。
朝堂上依然吵得不可开交,一派主张燕王严博绍披阵挂帅,毕竟是赫赫有名的“北地阎王”,对燕北地形了解,对北戎也更加了解,足以令北戎闻风丧胆。
另一派却主张年俞五十的威武将军张定山,也是一名老将,不过年龄偏大,又许久不上战场,现如今已养出了一身膘,全无武将风范。
严博绍在阮瑶面前从未提起过他想重战燕北的事儿,但是阮瑶能感觉得到,他的焦虑,他的气愤,他的怒其不争......她都能感觉得到。
上一世,大概也是这个冬天,严博绍披阵挂帅,应召重战燕北,一去数月,传来的却是燕王通敌叛国,就地正法,燕王府满门获罪的消息。
那个冬天,似乎格外冷。
这几日,阮瑶反复的做着那个噩梦,梦见严博绍血染铠甲,满目疮痍,梦见燕太妃头悬祠堂,孤苦冷清,梦见自己身入鬼窟,求死不能。
又一次在噩梦中醒来,阮瑶坐起身,大口喘着气,惊醒了身侧的人。
严博绍将她抱进怀中,轻抚着她的背:“不怕,我在!”
感受到这人身上传来的温度,阮瑶将头埋进他的怀中,眼泪顺着脸颊滑落,染湿了衣襟。
“非去不可吗?”
严博绍没话,只抱着她的手臂紧了紧。
半晌,阮瑶从他怀中抬头,缓缓开口:“我曾经做过一个梦,梦里......梦里也是这个时候,你领军去了燕北,一鼓作气,夺回了城池,数月后,传来你......你通敌叛国,就地正法的消息,后来,王府被控制,太妃悬于祠堂......”
阮瑶抱着膝盖,低垂着头,泪水已经模糊了双眼。
知道她因为担心自己,连日来都睡的不好,甚至夜里经常被噩梦惊醒,严博绍握住她的肩头,问:“瑶瑶,若我通敌叛国,你信吗?”
阮瑶抬头,染满湿意的眸子与严博绍对视着,没有片刻犹豫的摇头:“我从来都不信!”
是的,她从来都不信,即使上一世,他被世人唾弃,她身陷囹圄,她从来也没信过他会做出那种事情。
见她摇头,严博绍眸中染笑,“既然你都不信,想来你梦中的事情不会发生!”
“可是......”可是你会死啊!阮瑶没法告诉他,这根本不是梦,而是她真真实实经历过的。
“放心,我一定活着回到你面前,母妃也不会有事!”
重新将阮瑶抱进怀中,严博绍眼神有过瞬间的狠厉,转瞬即逝。
“你要保证,不,你要发誓,发誓你会活着回来!”趴在他怀中,阮瑶的声音有些闷。
严博绍翻身,伏在她耳边,一字一句道:“我发誓,活着回到你身边!”
随后,阮瑶没来得及过多伤感,再多的言语,都被他吞入腹中。
朝堂上的争论也终于有了结果,严博绍应召入宫。
从宫里出来,严博绍身上多了一枚兵符,象征军马统帅之权。
至此,事情没了转圜的余地,阮瑶知道,这一战,严博绍非去不可了。
即使没有圣上的召见,他的抱负,他的信仰,他的赤诚......也决不允许他退缩,即使知道前路艰险,他也会义务反顾。
燕北,那里有他的子民,有他父兄祖辈的热血。
是夜,燕王府的祠堂内,昏黄的灯光亮了半宿。
严博绍面对列祖的排位,郑重叩首,眼神透着必胜的决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