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薄荷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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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赵星柠最后仍没有买到魔法少女的书皮,阿姨那种卖得太火,一般上午就抢光了,问她还剩俩奥特曼的要不?

    她的脑袋里盘算着,下次跟余弈遇到坏学生拦路要钱,没人帮忙怎么办,如果跟阿姨搞好关系,阿姨没准会出来帮他们主持公道。

    仅一念之差,赵星柠鬼使神差地交出了手里的硬币。

    然后,她成了班上唯一用奥特曼书皮的女孩。

    张月月拿着她的书皮端量半天,感慨道:“星柠你的爱好真特别。”

    卖部书皮上的奥特曼跟特摄片里不一样,人物是大头身体的卡通形象,丑丑的,余弈都不认出它是哪一部里的奥特曼。

    “咦,你为什么包了安全教育册?这节课我们一周只上一次啊。”

    赵星柠沉默地夺回自己的书,随手丢进桌洞,心道,当然是为了少看它几次。

    由于买下奥特曼书皮的悔恨太过深重,在朝阳学校的九年,赵星柠只为卖部的销量贡献了一个五毛硬币,直到学校撤销卖部,阿姨都不知道她曾因为五毛钱的书皮损失了一个不是很重要的顾客。

    卖部门口与浩恺分别后,他们便没见过了,倒是在课间操间隙常遇见浩博,他没什么变化,遇到的时候总是笑嘻嘻的,偶尔给弟弟妹妹送一些玩意儿。

    赵星柠再见到浩恺是在二年级下学期,余弈这段时间莫名开朗了一些,班上男生找他一起玩也不会拒绝,尽管她觉得余弈并不是很想去,但他还是答应了。

    今天有体育课,老师让孩子们自由活动,余弈被汪东和一群男孩子拉着玩球,张月月去开班长会议了。

    伙伴们不在,赵星柠独自在操场边缘玩竹蜻蜓——浩博玩腻了强塞给她的。

    竹蜻蜓搓一搓就能飞的很高很远,她从操场东边搓到操场西边,最后一下不心用力过猛,竹蜻蜓飞的又高又远,径直进了操场与食堂相邻的拐角,然后晃晃悠悠降落在食堂后面长满爬山虎的石墙上。

    石墙对高年级的孩子来,蹬一下墙面就上去了,可惜,赵星柠矮的身高完成不了如此高难度的动作。

    正在墙根发愁呢,鼻尖掠过一阵浓郁的、呛鼻的烟草味,盖过满墙了爬山虎的淡淡草香。

    赵星柠往气味袭来的方向瞅了瞅。

    前方食堂连着后门的墙面与墙根之间有块空隙,里面站了一个少年,他半个身体立于阴影中,指尖夹了一根绝对不允许出现在学校的香烟。

    味道便是他呼出来的。

    二年级刚背的学生守则里有一条,禁止抽烟,赵星柠记得老师提到这条时,表情格外严肃,警告他们抽烟被抓的后果很严重,朋友害怕的“叫家长”,只是其中最轻的处罚。

    “谁在那?”

    少年的声音哑而狠厉,他掸掉烟头,踩在脚下碾了碾,慢慢从阴影中踱出来。

    光影交替之中,赵星柠看清少年的脸,紧张的心立刻松懈了,迈着短腿哒哒哒跑向他。

    “浩恺哥哥!”

    她比以前高了一点,浩恺哥哥比她更高了一点。

    赵星柠仰着脖子,像看到了救星一般,求助道:“我的竹蜻蜓掉在上面了,哥哥能帮我拿下来吗?”

    认出姑娘是谁,余浩恺凶恶的神情顿时收敛,面上露出少见的慌乱,下意识侧开一步,挡住身后星火未散的烟灰。

    “是你啊,不上课吗,怎么自己跑过来了。”

    她:“竹蜻蜓飞太远,我追着它过来的。”

    “哦,掉在哪了,我给你拿。”

    赵星柠带他走到爬山虎最稠密的地方,指指石墙上方。

    少年抬高双臂,两只手按住墙顶,脚下稍一使力,十分利落地翻到了顶端。

    石墙顶上是学校的边缘栅栏,他原本算抽完烟直接□□出去的,他叹口气,捡起地上脏兮兮的塑料玩具,随手拍掉上面的尘沙,带下去将其交到朋友手心里。

    “拿去吧。”

    “谢谢哥哥,”赵星柠一手攥着竹蜻蜓,另一只手伸进校服口袋摸了摸,掏出两颗薄荷糖,“给。”

    余浩恺接过糖,催促她赶紧回去。

    赵星柠没动,看着他道:“哥哥你吃。”

    余浩恺对孩儿凶不起来,又想快点发掉她,飞快剥掉一颗糖塞进嘴里,道:“可以了吗?”

    赵星柠突然凑过来,贴近他,鼻子像奶猫似的闻闻嗅嗅,表情有些纠结。

    “哥哥,再吃一块吧。”

    “……”

    似乎明白她的目的了,余浩恺无奈道:“不想闻这个味道你赶紧走就行了。”

    赵星柠不听,眼巴巴地望着他:“再吃一块吧。”

    于是,第二颗薄荷糖也被拆开。

    薄荷的刺激加倍,少年喉咙几乎要辣麻了,赵星柠还不想放过他,她张张嘴巴:“哥哥你像这样,哈——”

    少年头疼不已,仍照着她的要求哈了一口气,两块薄荷糖压在舌根,嘴里呼出的不再是浓郁的尼古丁气息,而是像夏天刚从冰柜取出的碎冰一样,清爽的、凉凉的薄荷味儿。

    确认糖的味道胜利了,赵星柠满意道:“我喜欢这个味道,像以前给我巧克力的哥哥。”

    以前啊……

    她的话让余浩恺恍惚想起两年前的事,他弟弟不爱吃薄荷糖,综合口味的糖袋子里,剩下的薄荷味都是让他处理,因为只有糖吃完了,妈妈才会给新的一袋。

    少年有些嘲弄地勾了勾嘴角:“我口袋里没有巧克力了。”只有一盒烟和一只火机,以及准备去网吧用掉的零钱。

    “没事,我还有很多,”赵星柠又从裤兜摸出一把糖,全是薄荷的,哗啦啦倒在他手上,大方道,“都给你。”

    “那你吃什么?”

    “我身上不臭,不用吃。”

    “……”他也不臭!

    下课后,余弈额头带汗,找赵星柠一起回教室,问道:“你跑去哪里了,我在操场很长一段时间没看见你。”

    赵星柠想起浩恺交代的,不能把看见他抽烟的事出去,作为交换,他又吃了两颗薄荷糖,于是:“去捡竹蜻蜓了。”

    “哦,下次离开记得叫我。”

    “好。”

    赵星柠答应的好好的,下次体育课却又不见了,寻着路再次抓住了在墙角准备抽烟的少年。

    余浩恺:……

    他应该搞一份二年级的课表,避开她的体育课。

    依照惯例,姑娘抽动鼻子,闻了闻他身边的味道,很好,烟味比上次淡了很多。

    赵星柠笑盈盈的拿出一把糖。

    嗯,还是薄荷的。

    余浩恺不禁奇怪:“你是不是不爱吃薄荷糖?”

    赵星柠顶着一张天真的脸蛋,相当诚实道:“是呀。”

    “你想没想过,我也不爱吃。”

    “不喜欢也没办法,浩恺哥哥臭,必须吃。”

    “我真的不臭!”

    赵星柠身上总有薄荷糖,整整一个学期,那姑娘宛若他的背后灵一般,每逢体育课必来逮他。

    大概是二年级的课表太难问了吧,也或许是记性不好,二年级一周总共四节体育课,他逃课的时间每每都固定在这段时间。

    后来因为赵星柠消失的次数太频繁,余弈也发现了他。

    他臭屁的堂弟,跟赵星柠站在一起,也不话,就那么站着,斜眼扫他,眼神略显直白地表达了嫌弃。

    余浩恺敲了下他的头:“臭子,你那什么眼神。”

    “四哥你身上一股薄荷味。”

    赵星柠熟练地把新的薄荷糖塞给他,“哥哥,吃。”

    余浩恺握紧蠢蠢欲动的拳头,这俩破孩子!

    他们离开时,余弈落下一步,回头道:“四哥,奶奶想你了,上次咳嗽的时候,她问我有没有在学校见过你。”

    少年神色一变:“咳嗽?奶奶怎么了?”

    余弈睫毛垂落,表情晦暗:“你回家看看就知道了。”

    少年沉默了。

    赵星柠在前方等余弈,听到他跟浩恺的话,道:“奶奶咳嗽是喝水呛到了吧。”她当时在场,还帮奶奶拍了背,奶奶夸她懂事来着。

    余弈没话,看着她,笑得像只狐狸。

    暑假,赵星柠跟余弈一起去他爷爷家,见到了跟三伯回家的浩恺。

    少年凌乱的头发收拾得整整齐齐,脸上架留下的伤口淡了,剩一道淡淡的红印。

    奶奶抱着孙子哭了好久,边哭边骂她的三儿子,爷爷也红了眼睛,背过身,跟着数落他。

    余思渠罚站似的立在墙根,脸上臊得通红,悄悄给余贤使了个眼色,示意他识相一点,赶紧把听得津津有味的俩崽子拖出去。

    余贤视若无睹,他等了多少年啊,好不容易有个比他惨的,能让他在余家的地位上去一层,不得好好听听。

    浩恺任由奶奶抱着,担心道:“奶奶你轻点哭,身体不好别再哭伤着了。”

    余思渠登时锤了下大儿子的后背,吹胡子瞪眼道:“瞎什么,你奶奶身体好着呢。”

    余浩恺怔了怔,猛地转头。

    身后俩破孩子,一个无辜的傻笑,一个假装事不关己,满眼写着“你自己误会,跟我有什么关系”。

    孙子终于肯回家了,老太太高兴,晚上做了一大桌子菜,不停地问浩恺这两年在学校怎么样,马上要考高中了,有没有把握啊,一会儿又自言自语,他们家孩子都聪明,肯定能上重点。

    浩恺一声不吭,表情有些尴尬。

    余弈在学校跟男生玩得多了,没少听他们讲四堂哥的传奇,离谱程度堪比汪东杜撰的老大回忆录。

    余浩恺跟跟班偷偷在体育课见面,还不让跟班告诉他,此等恶行,被余弈记在了心里的本本上,本本目前只记了三个名字,一个大写加粗的任棋,一个标红的张月月,最后一个是新上榜的四堂哥。

    余弈起了坏心眼,状似天真地问:“四哥,你期末成绩怎么样啊?”

    这时候的成绩不评等级,都是实实在在的分数标注,期末余思渠开完家长会,拿成绩单回家,指着儿子这辈子没丢过这么大脸。

    余浩恺听到成绩时没什么反应,如今却不好张口了,虽然逃课架等行为在近期有所收敛,可他的成绩还是一如既往的差,全班倒数,他不敢跟奶奶实话。

    奶奶不等他想好借口,立刻替孙子回答:“肯定前几名啊,你四哥五年级的时候考过班第一呐,奖状我还收着,等我回屋找找。”

    余思渠连忙按住老太太:“妈,不着急,吃完饭再。”

    成绩的事就这么混了过去,余弈瞄了眼四哥,得到一个“你死定了”的眼神,孩儿淡定地给赵星柠夹了一个鸡翅,心里算计着大哥二哥回来的时间,想要过四哥,只能拜托他们了。

    晚饭结束,奶奶仍拉着浩恺不撒手,想起来就问两句,想不起来就这么拉着,稀罕的不行。

    余思渠默默看着,眼眶竟有些红了。

    中间他出去接了个电话,二十分钟后才回来,一块来的还有熟悉的一声“奶奶,你看谁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