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相看女婿 “我们都盼着你能早日找到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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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顾淮茫然又疑惑, 眼前这位玉将军同他所了解的好像太过不同。

    眼前这位玉将军,身上留下的岁月痕迹,清晰可见, 他的脸上,有一道没过了右眼的伤疤,许是某次仗时,敌军所留下。让他整张脸都带上了骇人之势。

    多年前, 十八岁的阿罗怙接过父命,带领阿罗部众抵抗西戎来犯,其麾下少年将士, 皆在那一战中成名天下。

    其中子桑瀚、玉宇成、卫青等人皆是阿罗怙的左臂右膀,阿罗部的顶梁柱,自也有英雄故事流传于民间。

    其中记载,玉宇成面若黑煞阎罗、沉默寡言、从不轻易在人前开口。

    民间话本甚至还写的更为离奇古怪,这位阿罗王麾下的黑面阎罗,无需动手,开口就能要人命,是以他平日里从不开口话。

    顾淮虽知道传闻并不可轻信, 此刻却还是片刻失神, 怀疑起了眼前这位话个不停,让他连插话的机会都没有的玉将军,真的是传闻中的黑面阎罗吗?

    玉宇成已经快将顾家的祖宗十八代都给刨问了出来。

    只是越看, 就越不满意。昭昭千里奔赴长安,找到的心上人,怎么能是个手不能提、肩不能抗的文弱书生呢?

    生的倒是一副细皮嫩肉的好样貌,可要做阿罗部的女婿,光有一副好皮囊能顶什么用呢?那日后都得上战场保家卫国的。

    瞧着身子骨单薄的像片纸似的, 阿罗部那些子们随便一个巴掌都能将他给拍碎了。

    自古以来,文武不对付。

    文人看不上武夫舞刀弄\枪,头脑单纯四肢发达。

    武夫看不惯文人爱写点儿酸文酸诗的那股酸劲儿,江山永固靠的可不是笔杆子。

    那都是战场上,将士们用血和肉化作了泥土,巩固这山河太平。

    双方互看不顺眼的历史,源远流长。

    玉宇成怀揣着要替主上相看未来女婿的态度,不由自主地就带上了些许老泰山的心态,挑起了各种不满之处。

    顾淮将对方嫌弃的目光尽收眼底。

    他心中疑窦愈深。

    一开始他以为玉将军是为探他的底细。

    只是玉将军的问题全都围绕着,顾家祖籍何处,家中亲戚几许、兄弟姊妹又有多少、平日爱好什么……

    玉宇成忽而想起了什么,又问,“我记着,尊外祖崔指挥使一手崔氏刀法名震天下,不知顾世子可有承其衣钵?”

    南北镇抚司,在四十年前还未分成两部,其总指挥使名崔延,家学渊源,一手崔氏刀法在救下先帝时,名震天下。

    玉宇成懒得理会顾家如今是皇亲国戚,皇恩浩荡,只提起崔延时颇有几分敬意。

    顾淮不曾想到玉宇成会提起崔家。

    记忆总是会随着时间一点点淡化,那位白发苍苍的外祖父,身影仿佛也已经淡的看不清。

    崔家早就没人了,只留下一座空宅。

    他有时会去看看。

    顾淮带着些许怀念道:“晚辈不才,不曾习得外祖真传。”

    玉宇成重重的叹了口气,他心里头才浮起的丁点儿希冀也没了。

    顾淮见他掩不住的失望,心中茫然感愈发强烈。

    这些同他家世背景、品性有关之事,根本算不得是探听他的底细。

    怎么问,都更像是在……

    顾淮心里隐隐浮起了个答案。

    这位玉将军像是在相看女婿。

    思及长安世家子弟,最好那些附庸风雅、红袖添香的风流韵事。

    玉宇成难免就又挑剔了许多。

    玉宇成便又问,“顾世子房中有几位美婢姬妾……”

    这问题实在太过露骨,也太过失礼。

    顾淮嘴角笑意都快维持不住。

    昭昭踏进营帐刚听见个开头,朗声阻止:“玉叔!”

    玉宇成话被断,见着昭昭却是喜笑颜开,连右眼上的伤疤都显得温和了许多。

    他快步走到昭昭跟前,将昭昭量了一回,和蔼道:“半年不见,郡主长高了,也长大了不少。”

    昭昭飞快地瞄了一眼顾淮。

    许是因为方才玉叔的问题太过匪夷所思,顾淮虽尚且能保持镇定,泛红的耳尖却透露出了他此刻心情应该极为复杂。

    昭昭忙用凉州话道:“玉叔,这才头回见面,您怎能随意问顾世子的私事呢。”

    玉宇成便道:“主上同王妃都不在此地,郡主是我看着长大的,我托个大,自是要好好先为你好好把关,相看这未来夫婿。”

    “这不是只关乎你的未来,也关乎咱们阿罗部的未来。”

    “我们都盼着你能早日找到心上人,平安的回到凉州。”

    这都什么跟什么呀。

    许久不见,长辈又是一片好心,虽这片好心用错了地方。

    眼见着玉将军话也停不下来。

    昭昭忙道:“您是我的叔父,我向来尊敬您,我的事情,您当然可以帮忙把关。”

    “可您真的误会了,顾世子不是我要找的那个人,他也不会是我未来夫婿。”

    玉宇成也看了一眼顾淮,狐疑道:“若他不是,那他怎么会同你一起来并州?”

    昭昭就更头疼了,“一两句话同您解释不清楚。我先送顾世子出去,回来再同您话。”

    她不等玉宇成回答,便对顾淮使了眼色,“顾世子,玉将军还有军务要处理,咱们不妨先出去吧。”

    “我还未问完话呢。”玉将军意犹未尽,还想拦下顾淮。

    昭昭忙朝顾淮招手,“顾世子,请吧。”

    顾淮捂嘴轻咳了两声,难得有些局促感,朝着玉宇成礼貌道别,“那晚辈就先不扰将军了。”

    便随着昭昭走出玉将军的营帐。

    外头那一窝蜂围在帐前的阿罗部将士,依旧目光灼灼地看向二人。

    昭昭愣是被这些炽热的目光看出了心虚。

    昭昭咳了两声,板着脸道:“你们这会儿不用出操,不用练兵了吗?”

    “怎么,半年未见,我的话已经不管用了?”

    这群人见她似乎生气了,方才一哄而散。

    顾淮终于松了一口气。

    从他起床开始,迎着这些如坐针毡的目光走到玉将军营帐内,再听玉将军那越问越奇怪的话题。

    一向待人理事游刃有余的他,竟觉着有些招架不住。

    终于走到远离人群的僻静处。

    二人之间,仿佛空气里头都流动着尴尬气氛。

    他看见身边的红衣少女停下,站在他眼前,一双明亮眼眸认真的看着他,“我代他们向你道歉。”

    昭昭心虚的摸了摸鼻子,她是真的没想到这一大早上,玉将军没能唠叨她,竟来唠叨顾淮,还对顾淮刨根问底。

    旁人不知道的,还以为玉将军是拿顾淮当犯人审呢。

    也是顾淮脾气极好,也没生气。

    换做是别人,比如像赵成义那般的心性,恐怕早就拂袖而去了。

    “他们没什么恶意,肯定是因为没有见过你,才会对你这般好奇。”

    “玉叔他也没恶意,他也不是有意试探你,他只是……”

    昭昭抿了唇,“罢了,你不用管他在想什么,反正是误会一场,待会儿我同他解释清楚以后,他就不会再扰你。”

    她难道能玉叔误以为她将顾淮拐来,就是为了让顾淮做上门女婿吗?

    千算万算,都没能算着,她到了并州遇见的这第一件难事,居然是要将顾淮从玉将军的营帐中解救出来。

    顾淮见她皱着眉头,便知她心中不知该如何解释,弯了弯嘴角,和煦道:“我当然明白,郡主不用多做解释。”

    顾淮笑了笑,顺势就转移了话题,“我比较好奇的是,传闻中那位沉默寡言的黑面阎罗玉将军,竟如此能言善辩。”

    方才那些问题,问的是又快又急,他刚回答一个,便有下个问题等着他。

    “沉默寡言这几个字,向来同玉叔可丝毫没有关系。”昭昭叹口气。

    长安人可真能乱传,玉将军还沉默寡言,天底下就没人会是哑巴了。

    “若是你从就在他眼皮子底下长大,便体会得到他有满肚子的话能将你的哑口无言。”

    “不过玉叔是位极受尊敬的长辈,辈们只要见着他都喜欢缠着他要糖吃,你若同他相处久了,就能明白。”

    “看来传闻果真是丝毫不可信……”顾淮略惊讶。

    “欸,你仔细,长安人到底是怎么给玉叔编撰故事的?我在长安这么久,只听过旁人我父亲只需一根手指,便能死一匹战马,你可笑不可笑……”

    太阳渐渐升高,他们二人不知不觉就已经走到了高地,远眺便能瞧见不远处的校场上,正在操练的将士。

    将士们的动作整齐划一,连落步的声音都在同一时间。

    震得二人所站的土地上,石子都在微微抖动着。

    并州将士穿着青色绑袖圆坦领,凉州将士穿着红色绑袖圆坦领,二者又各自站成方队,界限分明。

    “顾世子,你知道为什么凉州的将士总是穿一身显眼的红色战袍吗?”昭昭忽而开口问道。

    “边境常年仗,将士们每回上战场,可能旧伤未愈,便又添新伤,为了不让朝夕相处的战友分心,一身红袍可以掩住伤口渗出的血,也可以鼓舞战友勇往直前。”

    “这身战袍,不只是战袍,也早就已经成了将士身体的一部分。”

    *

    过了许久,高地上只剩下顾淮一人。

    他的目光深邃而又专注,看着校场上的将士们。

    飞廉不知从何处窜了出来,满身草屑,像是在地里滚了好几圈,“主子,属下可算是找着您了,您怎么一个人站在风口上呢?”

    “您不知道,凉州这些兵哦,简直了各个都拉着属下比上一场,属下好不容易逃出来的。”

    飞廉拍着身上的草屑,不住的诉苦。

    凉州人可真是热情,一大早的就拉着他去比武,直到现在才肯放他来寻主子。若非是他知晓郡主同他家主子是好友,不可能害了主子,他简直就要怀疑凉州人是为了拖住他,好将主子给害了。

    “好家伙,这伙人一上来,什么路数都有,要不是属下平日里从不倦怠练武一事,不然今日就给主子丢人了。”

    等他絮絮叨叨将他赢了几场,输了几场的事□□无巨细地告诉了顾淮,还没得到半点儿回应,终于忍不住道:“主子,您怎么不话啊,是不是不舒服?”

    “这儿风大,咱要不先回去歇会儿,听下午四皇子就要进并州城,主子可要城中瞧瞧?”

    顾淮终于开了口,声音喑哑,“飞廉。”

    他依旧看着远方,神情晦涩,“你,她到底是想让我看到什么呢?”

    “啊?主子您指的是谁?郡主?郡主不就是想请您为湖州灾民赈灾出一份力,所以才请您同行吗?”飞廉没摸着头脑。

    他们来前,郡主便是用这理由动了主子。

    这就是问题的答案?

    顾淮问自己。

    是吗?

    不是啊。

    *

    昭昭简直是觉着喉咙快要冒烟了,方才将玉将军给劝住。

    “玉叔,您以后可不能再像今日这样了,人家顾世子是我请来为湖州灾民赈灾的重要助力,他身体也不大好,您万一再给他吓出病来,可怎么办?”

    “我还指着他这趟湖州之行,有所收获呢。”

    玉将军心道,那玉面书生身体看着是瘦弱,胆子瞧着可一点儿都不,哪儿能就被他吓出病来。

    那双眼睛,像是草原上的狼崽子一样,藏着凶狠劲儿呢。

    也就眼前这姑娘,好像没瞧出来一样。

    昭昭觉着自己可算是将玉将军给劝住了,让他日后别再对顾淮突如其来的热情,让人招架不住。

    不知道的以为是阿罗部心怀叵测,要对顾淮下手呢。

    二人不再讨论顾淮,起了正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