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3章 第 14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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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长春宫内,苏漾把照顾白白的宫人都到台阶下一起站着。

    阳光猎猎,炙热无比,烤得人额头汗水直淌。

    数十个宫人顶着个大太阳,战战兢兢。

    台阶上的苏漾坐在美人椅上,淡淡道:“今日谁看管白白?”

    她身边立着多鱼和凝夏两人。

    凝夏:“看白白,是轮流看的。”

    她站出来点了几个人的名字,其中有宫女,有太监。

    太监有一个是从德妃乌雅氏那来的。

    名清文。

    清文两股战战的上前:“今日,今日是奴才”

    苏漾玩耍着自己指甲,由凝夏开口来审问。

    清文给出的理由是,如厕去了,托另外一个同室的太监照看。

    但是这个太监,力气,跑不快,抓到了尾巴都给松了,害怕被反咬。

    白白就溜达出去了,没拦住。

    凝夏审得倒是顺利,想来应该立威深重,才导致这些宫女太监,对她是尊敬着又畏惧着。

    大概这宫里,平级的只有多鱼和她能上两句话,开上两句玩笑了。

    “事情便是如此。”凝夏恭敬一低头,“娘娘您看,怎么处置这两个人?”

    苏漾扣了扣指甲上的簪珠,淡淡道:“清文原是去年禛儿带过来的,今日便收拾东西,打哪来回哪去。”

    “另一个是内务府送来的,今日也一道送回内务府去。”

    “改明儿,凝夏去内务府挑几个过来,让本宫和四阿哥一起看看。”

    “是。”

    清文打哪来从哪去,之前从德妃那来,现在犯了错是灰溜溜的回去。

    类似于直接往德妃脸上一巴掌扇过去,还不能反抗,因为人是从你那出来的,你自己不好,来长春宫出了差错,就得送回去。

    回去也不会有好日子过。

    至于另外一个送内务府,想来内务府的人会安排好他下处。

    她今日在长春宫兴师动众的一审问。

    相当于给凝夏、多鱼两个人撑场子立威。

    以前凝冬出了事后,她管过一阵子,后来全权交给了她俩在管。

    因着当初年纪,又来了几个内务府的老人,吃了好几回哑巴亏,都是苏漾给打发走的。

    现在这一批新人,刚来没一年。

    按理长春宫的规矩都能背的滚瓜烂熟了,也不知道是不是觉着长春宫的这位贵妃娘娘性子好,好话好相处,因此就事务懈怠。

    凝夏整治了两回,才总算把这股妖风给治没了。

    第二日,内务府送来的六个新人。

    都是太监。

    苏漾牵着胤禛的坐下,听他们一边报自己的名字,一边介绍自己的长处短处。

    走了两个养狗的。

    苏漾要的是有动物缘分的人。

    前面两个人介绍得平平无奇,苏漾听了一耳朵,就换了下一位。

    “奴才洪二,今年十三岁,擅长口技。”

    着当场他表演了一番各种动物叫声,鸟雀立在枝头、蟋蟀烦人虫鸣、狸奴娇黏高冷,狐狸嗷嗷嗷,还伴随着各种花样。

    苏漾:“”

    来给本宫当太监,真是屈才了。

    她让凝夏把名字记住。

    又换了下一位。

    “奴才苏培盛,今年九岁”

    那个太监,有些磕巴的介绍自己,“听娘娘想找有畜生缘的,奴才进宫前养给贵人养过狗,略懂一点。”

    他用力的低着头,没注意上方的苏漾,眼神微微眯起。

    她神情不定的看向这个自称苏培盛的太监。

    比胤禛还要大三四岁。

    “抬起头来。”

    苏漾吩咐道。

    苏培盛依言抬起头,眼眸垂着不敢直视她。

    他生得一张普通脸,丢在人群里都找不到的模样,但人格外的活泼,看着就像是灵懂事的。

    但他出现带给苏漾的不仅仅是这个感觉。

    她知道,历史上的雍正,身边也跟着一个太监叫苏培盛。

    类似于康熙身边的梁九功。

    没想到

    没想到这么快就出现了啊。

    苏漾一愣神间,胤禛怀里的秃头白狗有些躁动。

    它挣脱胤禛的,从膝盖上跳下去。

    在这几个宫人脚边,来回嗅了嗅。

    狗的鼻子灵,也通人性,它眨巴着水润的大眼睛,忽然在这个太监苏培盛腿下,蹭了蹭,还用鼻子去拱他,然后再冲他汪汪叫两声。

    “汪,汪汪汪!”

    胤禛看向苏漾,目光里流出两分期待。

    苏漾没有如往常那般,很快的答应他。

    她表情平静,低垂着眼,仿佛在思考什么。

    这个苏培盛一出现。

    也就意味着,未来的许多轨迹端倪,已经开始初现。

    九龙夺嫡下,太子两立两废。随后是良妃之子,八阿哥胤禩与四阿哥胤禛,明里暗里争皇位,其余几个阿哥各自站边。

    现在这么单纯纯粹的,兄友弟恭,在将来几乎很少见了。

    苏漾一时有些犹豫,要不要出干预。

    但一回想,没了苏培盛还有王培盛李培盛,就像是没了梁九功,还会有别的人顶上,魏珠等人也未必就是不可或缺的,只是一直跟在身边,稍得两分皇帝的信任罢了。

    九龙夺嫡不可避免,若他干预了以后,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

    与其已知的想去做改动,还不如坐观其变,有所准备。

    苏漾最终还是没有让苏培盛回去。

    “就你,留下吧。”

    苏漾让凝夏把人名字记下,还剩两个太监,都无需再听他们做自我介绍了。

    现在留的是苏培盛与洪二。

    凝夏看了眼苏培盛,随后提笔将他的名字记下勾起。

    其余人送回内务府。

    胤禛抱着撒欢乱跑的白白,对苏漾认真的感谢。

    苏漾摸了摸他脑袋:“真乖,带着妹妹去玩吧。”

    胤禛责任心很强,也算是看着娇仪长大的,他对她的责任心,也不是三言两语就能清。

    苏漾打算不动声色的让他俩,关系再好些。

    将来若是他登了皇位,必定也会对自己这个妹妹好。

    总算是解决了一番大事。

    苏漾甩了甩胳膊,让多鱼帮忙揉一揉,之后再看着桌上托盘里的女戒,犯起了难。

    她不太想抄。

    这康熙也不知道发了什么疯。

    反正也没有其他人知道。

    她为啥要抄。

    不过想了想,她让多鱼拿了笔过来,在送来的宣纸上,画了两个猪头。

    随后掩耳盗铃的把这张宣纸,给藏在最后一页下。

    又过了一月。

    康熙来检查抄写女戒的情况,看到了那两个猪头,安静少顷,把苏漾折腾得更狠了。

    间隙里,苏漾哆嗦着骂他。

    她沉浸在角色扮演里,觉得康熙脸黑的情况十分有趣。

    没注意,不心漏了陷。

    当时就是尴尬,十分的尴尬。

    苏漾睁开湿漉漉的眼,就在刚刚,她喊了那个侍卫的名字。

    还连着皇帝一起骂了,骂他没事干玩刺激,明明是他故意的,还让她抄女戒。

    结果就可想而知。

    掐在她腰间的不自觉用了狠力。

    康熙脸色有些沉:“你早就知道?”

    濡湿的汗浸润在苏漾乌黑的鬓发里,她略带挑衅的抬起眉梢,咽了艳丽的眼尾像是无声的嘲笑。

    “谁叫皇上懂易容,不懂缩骨呢?”

    “那么大个汉子,身强体壮的,臣妾多少夜晚枕着皇上您的胳膊睡,难不成还分不出来,是不是您?”

    康熙忽然发了狠的咬她,咬得她脸颊飞速一片红晕,额角细密的汗珠犹如下雨。

    “你知道还欺弄朕!”

    床幔一荡一荡的漾着水波,犹是点着烛火,昏黄的光晕在错落的树梢里,颤颤巍巍的受着夜里骤雨袭来的击打。

    噼里啪啦,噼里啪啦。

    流水顺着屋檐瓦楞潺潺而下。

    今夜下了好一场大雨,将连日来的闷热燥烦,一一洗刷了个清透,里里外外一尘不染。

    下半夜,康熙拥着还没睡的她,徒生出莫名的感觉。

    他沙哑的、带着餍足后嗓音像是夜晚最美妙的音符。

    “从前你总是问朕,你有没有什么想要的愿望,还一连问了好些次。”

    这个话题不是第一次聊了。

    前几次苏漾很敷衍的扯过去。

    这次康熙换了个角度问:“那我问你,朕如今贵为一国之君,天下任我差遣,你有没有什么,想要的愿望?”

    他凑在她耳边,低声:“我会努力的,去做到的。”

    他想听她,你去别人的宫中,我心情不好,能不能别去。

    这样仿佛才能真正的证明她,她真的爱她。

    是如他那般,对他怀着占有欲和强烈的期许的。

    有时候康熙感觉不到她的爱。

    或许有喜欢,也可能很明显。

    但更深层次的爱念,像是被藏在深处,在光亮照不到的地方,是茂密生长,还是一颗幼芽,无人得知。

    明明都已经有了孩子,已经过了这么多年了。

    他是个卑劣的人。

    从到大,他总是想要得到的太多。

    “我会努力的,去做到的。”

    、

    这句话像是张诱惑的、迷人的软妹币。

    苏漾有些混沌的神志,被扯了回来,她花了好些时间,才明白康熙的什么。

    抱着她的这个男人。

    刚刚与她抵死缠绵的这个男人,在诱哄着让她一脚扎根泥潭。

    可她现在没有什么想要的。

    康熙是皇帝,她不也是贵妃不是?

    要什么现在拿不到?

    不过她还是:“现在最大的愿望呢,就是好好陪你,然后安安心心的看着娇仪、胤禛长大。”

    人的一生这么长。

    她还有很长的时间,来考虑仅剩的那个愿望。

    因为不知什么时候,她晚间不再做梦了。

    曾经的那些超乎寻常人认知的东西,似乎如镜花水月一般,悄无声息的落幕。

    除了她仅剩的一个,没有许下的愿望。

    大概是老了,要死了之前,才会认知到,那一瞬间最想要的是什么。

    回家也好,男人也罢。

    现在她不太想考虑那么多。

    若是从前她还在承乾宫里,当她那个一心往上爬,爬至佟贵妃大宫女的地位的低级宫女。

    她大概是能毫不犹豫的,我想要回家去。

    离开这个吃人不眨眼的后宫。

    但现在面临的最大的生存,早在近七年前的时候就已经解决了。

    留下的,总是有各种各样的理由来推脱。

    朋友、亲人。

    还有眼前的这个人。

    苏漾在心里长长的舒了一口气。

    又心思跳跃的想,她刚刚想的,的话,容易立flg,以后还是少这些眺望未来的话。

    不然总是感觉有点像什么,话本里,将军对未婚妻,我打完仗就回来娶你。

    结果战死沙场,马革裹尸。

    角色扮演的风波过去,时间不紧不慢的走。

    五月时,年仅六岁的皇六子胤祚在永和宫病死。

    德妃乌雅氏哭天抢地,呕得吐了血。

    消息传到苏漾耳朵里时,她神色微怔。、

    去年德妃因一碗水端不平,忽视胤禛生活起居,而导致禁足半年草草带过;如若不是她还生了胤祚,劳苦功高,估计当时就被发落,以虐带皇族子嗣降位了,若是处罚在严厉些,后果最终如何,也不得而知。

    结果谁也没想到,六岁的胤祚居然病死了,死得颇令人意外。

    胤祚和其他夭折的阿哥们葬在一起后,又等德妃稍微养好了身子。

    慈宁宫那边才发来一道懿旨。

    褫德妃封号,降为乌雅氏贬为嫔,末了还住永和宫。

    这算是时隔一年,终于慢吞吞、延迟来到的惩治。

    苏漾却不觉得有多高兴,胤禛看到生母如此,估计也不会高兴。

    人性使然。

    一个生命的流逝,在历史上大概就是只有那么薄薄的几个字。

    要是等她将来死了以后历史会怎么写她?

    估计也就是康熙贵妃打底几个字罢了。

    一声幽幽的轻叹在她唇边溢出。

    苏漾抛开三千烦恼丝,立志过好当下自己的生活。

    管别人后世怎么呢。

    反正现在活高兴了就成,后世又影响不了她现在的日子,。

    死后的事,自有别人来操心,她管不着。

    康熙二十四年,其他宫里传来了喜讯。

    康熙二十五年,几个孩子呱呱坠地,时间一晃而过,眨眼便到了康熙二十六年。

    康熙二十六年年冬。

    太皇太后病危,身子已经到了油尽灯枯的地步。

    皇帝每日在慈宁宫侍奉汤药,又率领王公大臣去天坛祷告上苍。

    今年年初,太皇太后中风,已经不出什么话了,连脸都做不了细微的表情,只能用眼神示意。

    年轻时强势狠辣的女强人,辅佐培养顺治、康熙的太皇太后,到老了,也不过是个普通老人。

    她更瘦了,瘦得眼眶深陷,形销骨立,身体轻得连苏漾都能轻易的把她抱起来。

    眼看着就不行了。

    苏漾给她擦了擦,又试着喂了两勺子药:“皇玛嬷,你坚持一下,皇上马上就过来。”

    太皇太后眨着眼,似乎在辨听她的什么,许久才艰难的点了下头。

    药石无医,她喝不进去,张了张口,似乎是想些什么。

    苏漾给她擦了擦唇角的药。

    皇帝才休息没一会儿,她已经喊凝夏过去了。

    或许是回光返照,她似乎有了点精神和力气,硬是撑到了康熙的到来。

    “皇玛嬷,皇玛嬷,您再坚持一下。”

    康熙眼底青黑,嘴边有了冒出来的浅浅胡茬,哽咽的,“孙儿还没好好孝顺您。”

    谁也不知道太皇太后,最后透过皇帝的人,看向远方时在想什么。

    或许是走马灯,幼时呼朋唤友的一起骑马打猎玩。

    又或者是那年,年轻的多尔衮,神采飞扬的喊住她,让她待在家里,等他打仗回来娶她。

    又或者是除掉专权的鳌拜时,无比的畅快。

    她嘴角含着浅浅的笑意,定格在人生当中的最后一幕。

    康熙二十六年十二月二十五日,昭圣太皇太后在慈宁宫崩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