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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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许许多多的疑惑在那两个字之后翻江倒海般涌入大脑。

    乌罗眨眨眼, 竭力劝服自己冷静下来,可仍觉得混乱, 他慢慢走上前几步,被默一把抓住手臂。年轻的猎手脸上有难以形容的恐惧,他抓着乌罗, 不知道是在阻止巫者前去送死,还是在拼命汲取力量来支持自己。

    而乐已经将自己伪装成一只偷蜂蜜后装死的熊了。

    “没关系。”乌罗回头看了一眼默,摇摇头出声安抚道。

    巫者不容置疑地将猎手的手从自己的胳膊上拂下,一块手掌模样的污渍印在雪白的袖子上,他抖了抖,没有太在意。

    巨狼的鼻息似乎近在咫尺, 乌罗不动声色地从它的脸部转向那个男人,微微仰起头去看对方脸上的笑意,莫名觉得心跳如鼓, 仿佛有什么东西触手可及,可最终他问出口的并不是心底任何一个想法“你叫什么?”

    “阎。”

    男人回答他。

    乌罗觉得自己的呼吸急促了起来,他试探道“阎王的阎?”

    “阎罗的阎。”男人再一次笑起来, 大概是很久都没有过这样的话了,他的咬字有些生硬,不过仍是很动听,宛如醇香的酒酿, 将人拖入无休无止的美梦之中。而在阎完话之后, 一个男孩突然从他身后冒了出来, 看起来很, 也许只有三四岁,脸颊肉嘟嘟的,长得比部落里任何一个孩子都要软乎乎,像朵雪白的。

    看来,这就是那个传中的婴儿了。

    部落定居在这里好几年,与阎起冲突的时间也非常早,那时候这孩子还只是个婴儿,现在自然会长大。

    这孩子不会那样的话,嘟嘟囔囔地叫唤着,声音宛如化开的奶油,甜腻腻的,又叫人听不懂。

    阎便用另一种语言跟他交流。

    默谨慎地上来,心翼翼地告诉乌罗“他们在,果子,还有孩子。”

    你他妈能听懂啊???

    乌罗震惊地看着默,完全没意识到这哥们除了能猎居然还可以充当翻译官。

    感情你们的语言系统只是残缺而不是压根没起来吗?

    果子另算,孩子是什么意思?

    乌罗的目光在巨狼与那似的孩子身上扫过,忽然想起蚩病愈后告诉自己的那件事,他没有从河边回来并不是因为被吓傻了,而是真的有个孩子在巨狼身上趴着。这头狼根本就不是野兽,而是宠物,它是带着主人出来玩的,可是蚩以为这孩子被当成了食物。

    他没有撒谎,也没有被吓到思绪混乱。

    蚩真的是去救人了。

    那柄在阎手里的木矛转动着,他似乎有些欣赏,不过最终还是将矛轻轻掷回来,没在两人间隔的距离之中,慢慢道“我来送东西。”

    “为什么?”乌罗心知肚明,仍问道。

    阎思考片刻,秾艳而危险的脸上仍泛着淡淡的笑意“感谢。”

    他话音刚落,似乎有什么沉重的东西顷刻间落在地上,带来不轻不重的响声,默像是只炸毛的鸟,嗖地窜上来又抓住了乌罗。这次乌罗可以肯定,默完全不是想上来保护他,单纯是被吓到而已,而乐看起来已经快要昏过去了。

    巨狼不耐烦地嘶吼了一声,那孩子又叫唤了几下,不过阎没有再理他,只是伸手拍拍巨狼的脖子,转过方向。

    随着狼身的移动,落在地上的箩筐慢慢显露出身影来,不算太大,不过也不,起码可以塞下一只完好无损的蚩。

    上面放着许多盐果。

    巨狼再一次消失在丛林之中。

    “我想,玩!”孩子赌气地趴在阎身上,一口咬住他的头发磨牙,不太高兴地拽着刚换来的新衣,声音软糯,“好的。”

    阎脸上的笑容已经完全消失了,他拍拍巨狼的头,漫不经心道“不要再到这里来了。”

    无辜背锅的巨狼“嗷呜”一声,可怜巴巴地叫唤起来。

    “为什么?”团子不服气。

    阎看着眼前广阔的天地,忽然吹起一声口哨,任由巨狼疾驰于风中,团子早就老老实实爬到前面来窝在他怀里,像是只没长大的刺猬,连刺都是软的。他已回归到最为熟悉的自然之中,脑海里却仍会浮现出那个男人的模样,衣着整洁,神态冷静,全无半分失魂落魄与心神不定。

    那个人根本就不属于这个世界,阎虽然更高,但他却隐约觉得,方才真正居高临下,睥睨着众人的并非是自己。

    “他虽然还是他,但我已经不是我了。”

    阎喃喃道,团子没有听懂,他没有教过这最无用的语言。

    于是阎便换成他们最为熟悉的交流方式“他很可怕。”

    在这样的蛮荒时代里,住着山洞,没有水电,仅有的光芒是火,身旁居住着茹毛饮血的原始人类,文明与历史都尚未开端,换做任何人来都会忍不住发疯。那个男人不光把自己理得很好,而且并没有一丝一毫算融入这个世界的意思,他没有认命。

    认命的人不会有那样的眼神。

    孩子鼓着脸,歪着脑袋思考方才看到的那三个男人,只觉得有个人穿得好像特别奇怪,可没有谁是特别可怕的。

    在他心里,世界上最厉害最可怕的人,就是阎了。

    真讨厌!明明好了,送他来这里跟那天的哥哥玩的。

    ……

    在阎走后,默跟乐老老实实地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这法是给他们俩留面子,不留面子就是直接摔个屁墩儿,乌罗仍然站着,若有所思地摸着自己的下巴,思考着有关于阎的事情。那个男人没有问他的名字,可能是不屑,也可能是觉得没有必要,或者是觉得他们以后不会再见面了,知道也是白费。

    他也是穿来的吗?

    如果不是的话,他为什么会这样的话?他为什么会开阎罗跟阎王的笑话——通常人们印象里阎王爷与阎罗是一个意思,事实上后者还有另一层隐喻,意为穷凶极恶的人。

    如果是的话,刚刚掌控主动权的人可是阎,不管他是好意还是恶意,都能够直接先发制人,反正乌罗是不觉得就靠默跟乐两个从心蛋能保护自己。他分明占据着主动,如果对乌罗怀抱着善意,那应该多些话;如果对乌罗怀抱恶意,木矛是送上门的武器,没道理不尽情施展。

    他只有一个人吗?什么时候来的?还是这个世界其实还有别人……

    总不会是离群索居久了,对凡事都失去了兴趣吧,没道理啊,这不是人间自有真情在,还给贫困邻居送温暖来了吗?

    阎给的回答是感谢,感谢什么呢?不会是这些果子特意送来感谢英雄救幼崽的蚩吧?还是感谢他们当时没有围上来杀掉那头狼?

    乌罗走上前翻看了下,发现是半筐盐果跟半筐用盐腌制过的肉干,深色的肉已经看不出来到底原来属于什么动物了。

    在这样的世界里,还遵从礼仪道德。

    当初好了互不干扰,因此的的确确互不干扰,放任五十多人的部落在自己家门口安营扎寨,却又在一开始强硬杀死部落里的八个人。

    逻辑与直觉都同样值得信任,乌罗看向广袤的远方,他确定那个男人很危险,的确是这个时代一尊古老的阎罗,然而他的举动,似乎处处暗藏着玄机。

    看来等到开春,是时候拜访下这位好心的漂亮邻居了,不管是为了部落的交流,还是他身上的秘密。

    不过现在嘛——

    “好好练。”乌罗拍了拍默跟乐,平静道,“多锻炼准头,对了,默,你记得用上你的骨矛,我晚上要看对比。去巡逻吧。”

    默跟乐面面相觑,虽没听懂什么叫对比,但是大概的意思差不多明白了,两人拿起掷矛器窜入深林之中,一下子消失不见了。乌罗甚至连神都没回过来,身边两个大汉就没了踪影,他眨巴眨巴眼睛,忽然懵逼地道“等下,你们不先帮我把这一筐东西搬进去啊!”

    秋风卷过,几片落叶瑟瑟抖落。

    四肢不勤五谷不分,在这个时代力气得只能挠鱼撸猫的巫者,只好扯着嗓子让华跟珑下来帮忙。

    其实要是平地,那乌罗摇摇摆摆提着也就拿过去了。可他们住的山洞位置其实还是挺高的,加上垫脚的基本上是石块,他平日走下来都怕自己不心摔下去,更别提还要带一个满载的食物筐,怕不是运上去后老腰也就废了。

    珑虽然瘸了一条腿,但力气不,只不过他下来看到新鲜的食物,不由得懵了懵,疑惑地看向乌罗,又看了看空荡荡的四周,脸上忽然流露出了敬畏的神态来。

    “乌。”

    乌罗闻弦歌而知雅意,看珑那张脸就知道他想什么,面无表情地凝视着他。

    哪知道珑毫无求生欲,他恭敬而略带羞涩地笑起来“可以,要,肉吗?”

    乌罗温和地点了点头,揪住珑的耳朵靠近,一字一顿道“把、东、西、搬、上、去!”

    珑被震得脑袋发晕,他今天的耳朵还是挺好使的,这耳聋一阵一阵的,更像老年人的耳背,一时间觉得天昏地暗日月无光,仿佛肉都失去了滋味,人生顿然没有任何色彩,差点就绕着原地转。

    揉着耳朵的珑一手就把筐子提了起来,用胳膊夹住,有些委屈地蹦进山洞。

    怒火中烧的乌罗觉得自己迟早肺会被这群原始男人气大,难怪贾宝玉喜欢成天泡在姑娘堆里,经典着作不是没有道理的。

    等乌罗上去的时候,敷敷快给薪洗完澡了,这个木盆白天是孩子们的,晚上则是大人们的,不是心照不宣,而是首领已经下了命令。部落的公有制有一点很难上是好还是坏,就是什么东西大家都是共享使用的,乌自己的东西则例外些,因为大家都不太会用,所以没人去拿。

    “哪来的食物?”

    敷敷把薪擦干净后重新塞回兽皮里,又把这个萝卜丁塞进篓子里背在身后,薪呀呀乱叫着去抓母亲的头发。敷敷似乎并不觉得痛,她好奇地探头探脑,挨着正在揉线的堇一块儿帮忙处理麻皮,仰头问珑道。

    已经坐在火堆边的珑高深莫测地看着她,沉声回答“乌,拿来的。”

    敷敷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这个坏习惯是跟乌罗学的,她总是觉得乌罗这样做的时候很是有趣,看起来既不是很生气又确实无可奈何的模样,甚至还有点可爱。她格外喜欢这个神态,因此刻意模仿过,后来就学得很像了,有时候首领她们看见了,还会被逗笑。

    知道从珑嘴里得不到答案,敷敷期待地看向乌罗。

    “那个人送来的。”乌罗思考片刻,解释道,“第一个跟你们换火的人。”

    原本还有些嘈杂声的山洞忽然在一瞬间静了下来,仿佛正在播放的电视剧突兀被人按下暂停,而不是那种渐渐下去直到无声的安静。

    美人邻居的威慑力远超出乌罗贫瘠的想象力。

    部落的气氛沉闷到了晚上首领回来的时候,被食物来源吓坏了的留守人员几乎全涌到她身边七嘴八舌地诉今天所受到的惊吓。

    只有乌罗没有荒废光阴,一整天都老神在在地继续造着掷矛器,而抓来的临时白工华正跟着他一起在闷头苦干。

    从两人一起造过新型武器后,他就发现华的手艺比自己灵巧许多,于是将画着弓箭的图纸撕下来给华磨。

    华是第一个尝试掷矛器的人,他还不能用语言形容原理,不过可以理解为什么这个东西能飞得更远,可是弓箭就全然不同了,他连看都看不明白。

    “乌,这个,什么用?”华仔细凝视着纸张上的图案,他沉溺在学习里的时候,总会很白目地忽视环境跟氛围。

    因此山洞里只有他的声音响起,听着有点渗人。

    乌罗看着恨不得把“学习使我快乐,我爱学习”这几个字贴在脑门上的华,一时间深感敬意,于是回答道“这是武器,可以攻击鸟。”

    “攻击鸟?”华疑虑道,“这个,还没有,木头方便。”

    “它是靠那根弦,跟木头不一样。”

    “弦?”华茫然地看着他,“树皮,鸟?”

    而乌罗只回答了几个问题就有点不耐烦了。

    不过他作为唯一一个拿出图纸的男人,无可避免地被缠着不停骚扰,手头上又还有活,被不懂就问的华烦得实在没有办法,只好从木柴堆里找到根较为柔韧的木材,先拿着敲了敲华的胳膊。

    “这样,痛吗?”

    “不痛。”华老实地摇了摇头。

    乌罗点了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然后面无表情地再将木条上端往后拽去,尽力压到极限,弹正在仔细观察的华个猝不及防。

    “嗷——!”

    “痛吗?”乌罗老神在在地看着他。

    当时部落里寂静得可怕,只有华悲鸣出声,凄惨得仿佛八百斤的老母猪上树后摔了个屁墩儿。

    “好……痛。”华的泪花“唰”就飚了上来。

    这木条的力的确惊人,华的胳膊上瞬间就红起来一道,没多久就肿起来了。

    学习知识的过程总是充满痛苦跟曲折的,华通过木条实验,大概知道弓箭是什么缘由了,不过他仅仅知道这样起来很痛,不明白怎么还能到空中飞来飞去的鸟。因此磨了一会儿,不死心的华啜着泪花,一边看弓箭的图纸一边磨合适的木头,又再度开口询问道。

    “可是,这个,怎么飞的鸟?”

    乌罗安静地看着华,深深地呼吸,避免自己除了肺之外,连脑袋都像红皇后那样被气大。

    在正常情况下来讲,乌罗的确是很赞赏这种学海无涯的精神,但是他现在非常想当个彼岸,不知道能不能请华赶紧下船,要是不下,他可以帮忙踹下去。

    “你等着。”乌罗沉静地道,“不要急,我去做个东西给你看。”

    华懵懵懂懂地点了点头。

    弹弓这玩意,是个男孩就玩过,不少女生不准时候都悄悄过人家玻璃窗,做起来难度并不算很高。而原始部落什么都不多,偏偏就是植物不可能少,找个有树杈的树枝不会比呼吸氧气更难,乌罗找了块较硬的树杈,确保自己徒手压根掰断不了那种,又回到了火堆边。

    这次刮削器跟石斧总算能派上用处。

    只不过弹弓两边还要钻孔,乌罗磨了会儿忽然想起来,不由得看向华。

    华无辜地眨巴眨巴眼睛,只得暂时放下手头的工作,拿起自己的点火工具开始给弹弓钻孔,有时候摩擦太快冒烟了,就赶紧沾点水把烟灭了,然后继续钻孔。这样的方式当然不会太快,而且费手,乌罗想了想,从脑子里挖出来个易洛魁族式取火法,准备对华的工具进行改良。

    其实易洛魁族式取火法的整体跟华所制造的点火工具没有什么太大的区别,只不过是多加了一根木头。

    “乌,你在,做,什么?”华疑惑地量着乌罗的行为,不明白为什么突然从弓箭转到了树杈子上,又突然转回了点火工具上。

    乌罗没好气道“给你搞个手钻。”

    果然不能刚会走就想着起飞,想做个弹弓让华大致理解下弓箭的原理,却发现一开始就全是阻碍,还得先升级工具才行。

    “你把石头磨尖。”乌罗看不得华一脸憨态可掬地坐在自己身边卖萌,把两块筛选过的石头递给他。

    本来为了点火,他们只是将木头端削平整一些,如果想增加孔的速度,头部再加个石镞会更好。

    乌罗生无可恋地削了块薄薄的木板,又用点火工具钻出三个口,见有起火的风险,急忙摁进水里弄熄了。而那一头华的石头也得差不多了,他们俩从女人那边要了截麻绳过来捆上,再将木板套入中间的杆子,把缠绕在杆上的绳子穿过两边的孔洞系上死结。

    等他们搞完这个粗浅的手工钻,天都快暗下来了。

    华端着这个手钻仔细量片刻,找了块木头过来试验,他先轻轻按下中间那块木板,线立刻带动转动的杆子被扯下去,而只要他一松劲,中间的木板就会自动将绳子卷回去。华觉得自己隐隐约约摸到了门槛,便用一只手握着木头,另一只手不停按压中间的木板,几乎没花多少工夫,木头就被洞穿了。

    “洞!”华兴奋地拽着乌罗的袖子,举起木板,通过孔洞看向他。

    乌罗敷衍地回答道“是啊,洞,你快把树杈子给我钻了,可以吗?”

    因为这弹弓不过是拿来简单给华做个示范,最好能立刻堵上他的嘴,让他老老实实白工的,乌罗并没有做得非常细致,只是随意从自己的皮子上割下来一块,然后又拿了些麻绳来充当弹弓的线。

    等到华钻完厚厚的树杈子,乌罗就接过手来,直接做成了一个简易的弹弓。

    而首领恰好在这时候回来。

    首领刚进门就被一整天都心不在焉的族人们团团围住,众人各执一词,得她思绪混乱,听得她云里雾里,不明白为什么可怕的冤家会送东西上门。难道是要交换什么?为什么食物又是乌拿来的,多的东西到底是乌找到的还是那个男人送来的。

    她定睛瞧了瞧,一个更为精美的箩筐,还有满满的盐果,果然放在食物边。

    这么多的盐果,只可能是那个男人送来的。

    首领只觉得一个头比两个大,干脆将人驱散开来,走到正在调试弹弓的乌罗身边准备询问详情。

    还没等首领开口,外头又蹦进来两个人,正是满头大汗的乐跟默,他们俩的胳膊都垂了下来,手中紧紧抓着掷矛器,两个人摇头摆脑的频率都极为同步,在山洞里看了会儿,锁定乌罗的位置冲了过来。

    “买家”默率先表达使用感受“乱飞,不过,很,陶器!”

    “买家”乐沉思片刻,点头表示同意,没文化的人接什么都只能复读机似的“俺也一样”,乐相对好一点,他连“俺也一样”都不会。

    首领看着他们俩抽了口冷气问道“你们,受,伤了?”

    一时间首领的脑海里掀起万丈狂澜,风起云涌,仿佛能看到默与乐独木难支,被那个男人按着暴的惨状,不由得了个激灵。

    乌罗有气无力地接过掷矛器放在手边,慢悠悠道“没有,他们俩巡逻去了,把矛都给我,还有你的骨矛。”

    默不假思索地直直出手,将好几根木矛甩在了乌罗的腿上,倒不是他心胸狭隘或是伺机报复,纯粹是今天练太多胳膊酸痛,一直弯不起来。乌罗腿上被压得够呛,不过他今天实在是有点累了,懒得计较这种事,转而认真地看起来矛头的受损程度。

    因为没办法跟着他们俩到处跑,所以不能确定哪个杀伤力更大一些,乌罗就干脆询问“骨跟木,哪个更好用?”

    “骨。”默回答道。

    乌罗点了点头,木矛磨损的程度非常严重,骨矛看起来相对好一些,不过也需要再磨。

    “这是,什么?”

    首领暂时撇下食物的来源,好奇地挤入男人圈里询问道。

    “武器。”乌罗简洁道,“要练,不用太着急,冬天有很多时间,我们把空地清一清。”

    首领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在她往昔的记忆里,每年的冬天几乎都很难熬,因为太冷了,大多人都会懒洋洋地躺着睡觉。连带着山洞边的蓄水池会结冰,只能用石头砸开,或者用火把烘烤,才能喝到点冰冷刺骨的水,有时候没有水了,就抓雪吃。

    而难得出太阳的时候,即便还在下雪,他们也要起身出去找点东西来填补缺失的食物。

    可是乌罗听起来似乎并不担心那些事,他井井有条地安排起冬日应做的事。

    “冬天,是,什么?”首领老实而诚恳地问道,她联系上下文大概能猜测出来冬天是指非常非常冷的时刻,但是不明白为什么要这么叫。

    “就是冷的时候。”乌罗深呼吸一口气,平缓自己的心情,抽了根细木棍开始耐心讲课,“现在是秋,果子多,猎物,肉肥;冬,冷,非常冷;春,发芽,开花;夏,热,非常热。”

    首领看着他,有听没有懂,问道“很冷很冷?”

    “对,很冷很冷的时候,我们不方便出去,可以在山洞附近活动活动。”乌罗耐心解释道。

    默先摇摇头“大家,要睡,睡好久。”

    乐赞同道“冷,就睡。”

    “不是因为冷才睡。”乌罗解释道,“睡,是因为没有盐,冷的时候,不能去挖泥土吃,也没有盐果子,兽肉吃不到,所以累。”

    首领惊叹道“你,怎么,知道,冷,没有挖泥土?”

    拿什么挖,你的十根萝卜吗?

    乌罗一边收拾工具一边叹气道“冷,会受伤,不会挖。”

    弹弓在狭的空间里不方便使用,乌罗暂时把东西放好,决定明天再处理这些东西。

    食物的事情重新被摆到明面上来讲,乌罗招招手,让正在倒鱼的蚩过来,这群孩子回来得比采集队要早很多,自从乌罗教他们把掏出来的鱼内脏塞进篓子里当诱饵,他们一天少能捞到二十近三十条鱼。

    蚩身上全是鱼腥味,蹦蹦跳跳地跑过来时,兽皮上的鱼鳞还在火光下闪闪发光。乌罗忍无可忍,他今天的耐性实在是足够坚韧了,不能再被击了,要是理智断线,他都不敢确定自己会干出什么来“行了,你停在那里。”

    正提起一只脚的蚩眨了眨眼睛,乖巧地以金鸡独立的姿态站在原地。

    “是那个人送给蚩的。”乌罗果决地回答了首领。

    “给蚩?”首领问道,“为什么?”

    乌罗不紧不慢地刮着树皮,顺便将悄悄探过头来听热闹的华重新按回去,以眼神警告他最好老实干活,继续解释道“蚩病的那天,他去救个孩子,是那个婴儿。所以,他送东西过来。”

    首领这才恍然大悟,点点头正准备起来,又看了下那堆武器,问道“这个,冷起来,用?”

    乌罗没什么耐心地点点头,在首领就要离开时才忽然想起来,急忙喊住问道“你知不知道,为什么那个人会我们的话?”

    “嗯……因为是他。”首领思考片刻,坚定地回答了乌罗。

    因为是他???

    这么迷妹的台词没有问题吗?首领你知道自己在讲什么东西吗?

    乌罗看着首领一本正经的神态,反复确定她没有在开玩笑之后,最终不得不承认对于这个部落来讲,他们的美人邻居干什么都是非常正常的事,哪怕学会根本就不该学会的语言,也合理得很。

    在默跟乐要去帮忙干活的时候,乌罗最后给他们提了个醒“今天你们俩别用热水洗,用冷水。”

    默跟乐有些莫名其妙,不过还是点了点头,像两只企鹅似的支棱着手,往男人们那儿去了。

    掷矛器其实挺累人的,加上木器沉重,乌罗试半个时就觉得腰酸背痛手抽筋,看默跟乐的模样八成是一下午都在训练自己,居然还能提得动东西回来,真是牲口啊!

    首领得知前因后果之后,简单宣布了下得到的免费食物是来自于蚩的勇气,大力嘉奖了他一番,给他今天多添了半片肉,然后就没有了。

    太不社会主义了!

    还好这时候没有什么法律出现,不然就按照首领这样的奖励方式,迟早有一天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而蚩本身倒是没有什么感觉,他既没觉得那些肉与盐果该据为己有,也没觉得自己做了什么了不得的事,倒是首领的夸奖让他有些美滋滋的。

    首领让炎暂时别用日渐稀少的盐,转而使用盐果,至于底下的肉看起来有些古怪,她只谨慎地用了一片,算先尝一尝是什么东西。

    腊肉的增加导致晚饭质量直线上升,乌罗管炎换了点肉汤喝,一转头看见默跟乐正从罐子里舀冷水敦敦敦地喝下去,然后一擦嘴,半片肉就被撕走了,剩下个光秃秃的棍子和半边肉,活像是张迎风招展的方形褐棋。而金鸡独立了半天的蚩正赖在他们身边听他们讲今早上的故事,只恨自己跑得太快,要是拖延几分钟,不准就能直面见到那个传中的人物了。

    是洗,不是喝……

    乌罗扭过脸,决意眼不见为净。

    天气渐渐冷了,吃过饭后极容易犯困,乌罗皱着脸出去刷了会儿牙,呸呸吐掉几口泡沫又漱漱口才回来,脸上已经带上点倦意。

    没想到穿越后朝九晚五的工作时间居然实现了。

    最近没有什么新的需求,篓子与草鞋都已经够用,兽皮正在逐渐减少,硝制了也只能包着草鞋,首领不算那么浪费,她决定将几块兽皮缝在一起,准备新生儿的襁褓。

    这些活并不急,大可白天再做。

    众人吃过晚饭后都困乏了,而随着秋意越发凉爽,山洞里多了许多干草床,零零散散地铺散着,勉强隔绝地面的凉意,更多人也愿意早点休息,而不是继续干活。

    乌罗本来该睡得很熟,他今天已经非常累了,加上早上遇到那个神秘的男人,又一下子接受许多让人猜测不断的新信息——他本该休息得很好,睡得像被一矛捅死的山猪。

    然而——

    问题就出在这个然而上!

    乌罗睡到半夜,总觉得有人在自己身边,山洞的空间不算很大,半夜经常有人翻身,脚边有个人是很正常的事,可是这次不太一样,乌罗觉得是自己背后有个人,只是他累得睁不开眼,有心想起来看个仔细,到底是谁在他身后装神弄鬼地作妖,又实在觉得筋骨乏累,好像缺了机油的零件,怎么都难以把自己折腾起来。

    一个声音忽然悄悄凑近了乌罗的耳朵。

    “乌……”珑的声音轻飘飘地传进耳朵里,他十分虔诚地跪坐在乌罗身后,一字一顿地叙述道,“明天的食物,多一点,肉!”

    这家伙八成是在首领解释的时候又暂时性耳聋了!

    珑虔诚地许过愿之后,阿彩的声音飘了进来,她似乎是悄悄爬过来,直接跪坐在乌罗面前,俯下身静悄悄地道“乌,我想,睡在,箱里!你,不,讲话,就是,可以。”

    我是叮当?

    乌罗试图醒过来的时候,似乎是蚩跟酷哥走过来,两个男孩轻轻在他头上敲了敲,力道很轻柔,然后一左一右压在了他的脑袋上,静静聆听着,互相询问“你有没有听见什么?”

    “没有。”

    “为什么乌,那么聪明?”蚩疑惑道,“不是,神,悄悄跟他,讲话吗?”

    酷哥十分沉着“是不是,,完了?”

    “不错,你们四个,的确是完了。”乌罗冰冷的声音在暗夜与火光之中升起,比水井里的女鬼飘出来贴在身上都更透心凉一些。

    真是看不出来啊,阿彩姑且不论,首领这种人居然能教出你们三个信教的?怕不是基因突变!

    大半夜的不睡觉心里都在寻思啥玩意啊???

    蚩跟酷哥头一遭知道什么叫太岁头上动土,顶着两个余热未消新鲜出炉的肿包委委屈屈回到自己的草床上去了。而被抓包的珑非常紧张地抓紧了两片叶子遮住自己的双眼,试图双叶障目不见泰山,只要看不到乌罗,事情就不会发生。

    乌罗都快被气乐了“你还真是个成语大师啊。”他总不能像是对那俩孩子一样对珑,纠结半天还是放弃了。

    阿彩得慢,做得倒快,已经把自己缩进乌罗的行李箱里了。

    乌罗的东西在这一个月里早已经消耗殆尽,笔记本跟一些零零散散用不上的都放进了商城里,没有卖掉。他要是哪天还能回去,做好的表单跟需要印的资料还在电脑里面,搞不好还能及时谈完那笔大生意。

    再了,好歹也是点贵重物品,真没钱了有个周转。

    所以行李箱里是空的。

    乌罗急忙开箱子,生怕看到阿彩直接掉进运送带被审核几斤几两卖掉,手提箱,姑娘,还有充足的余额,怎么看怎么像贩卖人口。

    他是个商人不假,不过没必要做这种黑心生意。

    姑娘会不会发现秘密倒是其次,可别把人给送到那里面去了。

    结果开箱一看,阿彩正在把自己团在行李箱里,睡得极香,甚至起了呼噜,像条细长的雪白毛毛虫似的。

    乌罗面无表情地将手伸入箱子,底部直接将他的手吞了进去,仔细摸索还能摸到无形的梯子,而阿彩底下却是实心的。乌罗的胳膊正抵着阿彩的肚子和膝头,他能感觉自己碰到的地方微微一沉,熟睡的姑娘正在慢慢顺着接触的地方往下掉。

    而当乌罗将手收回来时,底部仿佛一块有弹性的史莱姆,轻柔地将阿彩弹回现实里。

    行李箱底部并不是没有布料遮掩,而是被阿彩当做被子盖在身上,那不过是一条丝巾,夏天连热风都捂不住,纯粹装饰品。

    如果我想将人带入商场,他或者他才可以进入,否则他们看到的永远都只是一个普通的箱子。

    这箱子的秘密过于离奇,乌罗没办法跟任何人分享,自然也就无从得知其他人能否像自己一样知道这个箱子的秘密。

    不过现在看来,是没有了。

    一旦转过手,这箱子就是个极平常的箱子,拿来当姑娘的睡袋还勉强有些作用,平日里就跟个大陶罐一样,还不能装水的那种。

    乌罗拍了拍手,他本来想将阿彩抱出来,不过感受了下干草的寒意,倒是明白姑娘为什么爬过来了。她身体在部落里算是比较差的,当然不能跟林黛玉比,不过明显跟其他孩子比起来火力不够壮,而这批孩子其实都长得快差不多了,所以大多时候阿彩跟安安都是贴着孕妇们一起睡的。

    是时候给他们买床棉被了。

    只不过买了棉被又要再买床垫,这事儿不好听了就是无穷无尽。

    山洞的避寒其实很差,毕竟没有石头堵住门,的确空间较,大多人坐在一起会很温暖,可是毕竟是山洞,寒意会顺着泥土窜上来,除非冬天日日坐在火堆边,否则日子很难熬。而房子比较难造,如果要建的话,得牺牲采光驱逐寒意,加上人手不多,暂时并不是个特别理想的主意。

    乌扒皮沉吟片刻,决定还是买点几床棉被吧,就当想吃野味给华跟默他们的工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