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这个时代的祭祀跟电视剧上不太一样。
三个部落的巫穿着麻衣, 披着兽皮, 头上戴着羽冠跟玉石,在阳光下闪闪发亮, 他们几乎是把能挂在身上的东西都挂上来了。骨盘里放着一簇泥土跟石头,乌罗站得太远了,实在看不清楚, 要不是那把泥土从地上捞上来的, 他估计都分辨不出来。
泥土是地, 天无法替代, 石头是意味着山川。
看来是供奉自然,难怪没有冲突。
在人类历史上,最早期的崇拜与信仰就是来源于万物,不光是天地阴阳, 风云变化这么简单, 还有山川江海,草木顽石,乃至于各种各样的动物, 都被视为神灵——包括疾病。
要不然也不会有瘟神这一。
很快除了中间一直在发癫痫的那位大巫之外, 两边的巫就捧着水与火一同放在骨盆上,要不是缺了金属,简直能凑够五行了。
骨对木,水火已成, 泥对土。
而阎只是站在一旁, 倚靠着巨狼观看着, 他个子足够高,微微倾斜着身体也不显佝偻,反倒有些轻佻的散漫感。各个部落都没有离开自己的摊位,他们只是崇敬地凝视着这场祭祀典礼,其他不提,这三位巫的舞蹈比琥珀的确更有力也更系统,他们甚至已经拥有了乐器。
有皮鼓、尺片、埙……
不管怎么,整个气场的确远比部落里的篝火晚会要神圣庄严得多。
乌罗站得脚麻,就换个姿势,将重心移到另一条腿上去,这样的祭祀跟后世电视剧里花样百出的那些表演当然是没办法相提并论了,他们难得可贵的是有一种震撼人心的力量,怒吼声与野兽相近,来自于蛮荒的呼喊。
婕已经激动得不出话来了。
“……”
乌罗看了看众人,大家的表现都差不多,看来这场祭祀确实非常激动人心,唯一显得不太合群的除了阎就只剩下了乌罗。
毕竟是有关交易的祭祀,没有进行太漫长的时间,甚至连祭品都来源于天地。
祭祀结束时,站在最中心的那位大巫忽然抓起骨盘里的泥土往外泼洒,附近的人都被洒到了,他们看起来十分高兴,而站在乌罗身边的婕明显流露出了艳羡的神色来“他们站得近,真好呀。”
乌罗并不是完全不懂,就沉默下来,他想看看水跟火算怎么分发。
哪知道人家也不傻,他们把火焰熄灭在水里,然后捧着装水的器具,用手泼洒在每个人的身上,按照一种奇怪的韵律走了十步路之后,把融于水的火倾入泥土之中,暴喝了一声。一直站在主位的那名巫是乌罗来到这个世界后第一个见到的老人,他的头发与胡子都是花白的,精神头却很好,吼声响亮,身体壮硕得能死十个乌罗。
乌罗看不出他的年纪,觉得这位巫看面貌跟精神气只有五六十岁,可看他的头发与胡子少七老八十了。
要是论武力——别人不知道,反正乌罗觉得自己跟他掰头肯定输,不管从本职工作还是从武力值。
祭祀结束得远比乌罗所想得要更快,他看看手表,大概才过去一个时都不到,亏得三位巫上了年纪居然还能维持这么高强度的歌舞表演。而他们这会儿已经差不多将所有摊位都看过一个大概,于是乌**脆拽着还怔怔出神的婕往自家摊子上回。
结束了祭祀之后,贸易就算是真正的开始了,还有些部落正在赶来。
乌罗眯着眼能看见远处的河流上飘来几只模样不同的船,应该是更远的部落,只是不知道他们带来了什么,这不急,待会可以再看。
等乌罗他们转完了一圈回来,自家摊子上早就挤满了人,不过大家多是看个热闹,只看不买,而真正想买的,又迫于琥珀她们暂时不卖,只好等着。琥珀不是想待价而沽,一来是她不知道该怎么卖所以不肯松口,二来是她想等乌罗转完回来,确定他们都需要些什么东西再进行交易。
部落里现在什么东西都不太缺,大家有吃有喝的,要是让琥珀自己决定,她宁愿去跟其他人换食物跟一些不常见的东西,可是乌罗一直有自己的想法,加上她没有什么特别想要的,很多东西也是从没见过的,干脆放手让乌罗定夺。
所谓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除了来看热闹的,当然也会有知道门道的跑来试图跟琥珀她们交流。
集市里的纺织业基本上是葛麻部落“垄断”的,她们部落的姑娘们从麻里捻出纤维,泡到足够柔软后用兽皮拼接着织成袍子,甚至有衣裳的概念,每年都会做出不同“版型”的衣物。
要冬衣还是要夏衣都可以,甚至能自带材料改造。
乌罗看过她们的摊子,上面的麻非常柔软,取最细的纤维拧成一股,跟蚕丝的软韧不太相同,不过她们的麻似乎不能染色,所有线都是深褐色的。摊子上卖的东西不算很多,大多数是成衣跟线团,不过她们很聪明,还卖缝补跟修饰。
姑娘们的麻衣上别有各种型号的针,还有些可能是拿来卷线的杆子,能很灵巧地在几分钟里按照麻衣的纹路绣出花样来,她们这样的部落基本上也不会再为部落服务,而是只跟诞生了礼的大部落进行交易。
事实确如乌罗所料,找她们的无一例外都是大部落,全是几十张兽皮往上叠的那些类型。
“她们有什么需要吗?”
乌罗靠着婕挤进人群,总算是在一群大块头堵成的人墙里平安无事地回到自己的座位上,他看着眼前两个叽叽喳喳兴奋不已的女孩子,从衣着跟扮就能认出是葛麻部落来的,不由问道“这是在做什么?”
琥珀没回答,反倒是兴致勃勃地询问道“其他人那都有什么有用的东西吗?”
“我们隔壁就有。”乌罗笑道,“你没看过吗?”
“看过了,就只是针跟鱼。”琥珀有点不屑道,“不过,他们的‘贝壳’很好,看起来发光,我很想要。”
贝壳的主要成分是碳酸钙,能拿来做很多东西,而且隔壁摊的蚌壳跟贝壳都很大,做舀水或是盘子的器具都可以,因此乌罗对她这个喜欢闪亮亮的爱好倒是不置与否,只道“那就换,他们想要什么?”
“他不跟我们换。”琥珀有些不太高兴地道,“他想跟我们换丝布,换陶的话,只给我们很少贝壳,陶太容易坏了。”
乌罗看着隔壁叽里呱啦地比划着,忍不住微妙道“你听得懂他们讲话?”
“宿簇看懂的。”
琥珀指向正在吃肉干的宿簇,毫不客气地出卖了他。
乌罗“……感觉不妙啊。”
撇去其他元素不谈,凭什么我话你听不懂,别人瞎比划语言不通你倒是懂了,伙子浓眉大眼的该不会是对我有什么偏见吧。
乌罗真诚而谨慎地考虑着他们部落出现内部矛盾的可能性。
“既然是这样,那你心里价位是多少?”
“心里价位?”琥珀茫然地看着乌罗,迟疑道,“是什么意思?”
乌罗抿了下唇,认真思索了一番,解释道“就是你想换到多少贝壳?”
“可以全换吗?”琥珀期盼地看向乌罗,一直以来巫都表现得无所不能,她自然期待着这次乌罗也能解决掉问题。
他们旁边的——姑且叫做海鱼部落好了,海鱼部落的人看起来没有那么健壮,长期居住在海边应该不缺盐跟食物,而乌罗带来的只有丝布、陶器还有盐,最后一个基本上可以排除掉,因此能够拿来交换的东西,只有丝布跟陶器。
丝布裁多了,他们要不起,裁少了,估计也不肯换,不是个好主意。
黑陶昂贵,烧制需要多些耐心,用水泼火产生烟来熏黑陶器,着容易,其实失败率还是很高的,更多时候陶器只是被染得深一道浅一道的。卖便宜了自己心疼,卖贵了人家又不收,乌罗舔了舔自己的牙齿,忽然将箩筐开来,把他们熬制出来的精盐全部都倒在了黑陶器里。
因为主要的卖品是黑陶,所以盐用了其他大陶罐储存,乌罗将盐捧出来倒在黑陶里,在阳光下竟显出几分晶莹剔透,仿佛刚从泥土里挖掘出还掺杂着其他色彩的宝石。
白花花的青盐盛在漆色的黑陶之中,互相映照,更显出精美来。
一直在看布的葛麻部落都不由得呆了呆。
人对于美的追求与生俱来。
乌罗倒是没在意自己无心的摆设,而是将装着青盐的粗陶拿出来交换,这种陶器他们两三天就能烧出几十个来,够大,简陋,没什么复杂的流程。
海鱼部落不需要黑陶那样精美的礼器,他们的目标应该还是定位在实用上,黑陶的优点对他们来讲毫无意义。
“换吗?”
乌罗抱着空陶罐坐在摊位上,对着海鱼部落的人拍了拍,对方看起来有点警惕,显然是刚刚的交易不顺心,他们也了些话,不过大家互相都没有听懂。乌罗看见他们犹豫片刻,交流着递出两个巨大的蚌壳,又从箩筐里铲出来一大把中型的贝壳,有些好有些碎,最大的跟酱油碟似的,最的也有贻贝那个块头,都是完好无缺的,几乎没有破损,他们把舀出来的这些贝壳放满到两个蚌壳上。
海鱼部落的人指向空陶罐,又比划了一个大,再伸出两个手指来。
这么多贝壳,他们要三个陶罐。
其他贝壳不提,这两个巨大的蚌壳实在让人心动,表面光滑干净,内壳则透着珍珠般的光泽,拿来做工艺品的材料都不为过。
“不行。”这虽然是一笔划算的买卖,但不能这么算,乌罗摇摇头,又指挥蚩端过来一个中型的,示意道,“就两个,爱要不要。”
海鱼部落的人面面相觑,他们从来没有面对过杀价,大家都是给出自己想给的价格,不合适就走开,不像是乌罗这样,拿个稍微大一些的来压价。不占这个便宜觉得不舒服,占了这个便宜又觉得自己亏得慌,海鱼部落的人有些纠结地鼓起脸,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又开了另一个箩筐。
这次乌罗看得清清楚楚,海鱼部落的人双手变成了水蓝色,他们从箩筐里捧出来几条滑溜的鱼,长得很像泥鳅跟海蛇的结合体,水积在他们掌心里,把两条胳膊都显得如大海般湛蓝。
乌罗被惊呆了。
海鱼部落的人不知道乌罗是被他们的皮肤震惊,还以为是对鱼还活着而感觉到惊讶,便得意洋洋地哼哼笑起来,又叽里呱啦了些什么,试图把食物放在蚌壳里加价。
“卧槽,妈妈,我来到玄幻世界了。”
乌罗目瞪口呆地看着海鱼部落的手,恍惚间看到那几条滑溜的蛇鱼还在贝壳里穿梭着,一时间觉得自己很可能是睡眠不足导致出现了幻觉。
“那是水腺。”
阎的声音忽然在乌罗身后响起,几乎所有人都站起来对他行礼,神色变得认真起来。
“什么玩意?”乌罗揉着鼻骨,恍恍惚惚地问道,“那玩意是人能有的?”
阎解释道“是一种腺体,不止是他们一个部落,附近的人也有这样的腺体。他们长期与海水为伴,身体里进化出叫做水腺的东西,可以储存水,也可以供以肌肤呼吸。我不是生物学家,不知道是不是这么解释,你大概可以理解为骆驼的驼峰,他们可以在水下待很久,而且非常容易显色,所以每次接触水,他们的身体就会变色。”
“那为什么血不会透出来。”乌罗晕乎乎地跟海鱼部落交换东西,觉得这听起来好像很科学,又好像很他妈不科学。
“不知道。”阎轻飘飘道,“不过不要紧,这些水既不能喷出来,也没有别的用处,只能让他们在水底下多待一阵子,杀起来还是跟正常人一样的,刺穿心脏跟大脑就会死。”
乌罗下意识回嘴“你又知道?”
“我杀过。”阎平静道,“他们的血并没有比正常人更多。”
你怎么到哪儿都有仇。
乌罗实在有些怀疑在场这么多的部落是不是都被阎杀过,如果有个本本记录全世界按照部落收集人头数的话,阎站第一基本上就没有人站第二。
“这里的部落你都认识?那个蜜蜂部落呢?”乌罗抬头看了看,随意指向其中一个自己不太明白的部落,“他们有两种蜜,我分别不太出来,你知道都是什么吗?”
“她们那个部落很崇拜蜜蜂,每个女孩出生后都会得到一只蜂后,当女孩长大,蜂后筑巢后死去,就会把尾刺跟翅膀拿下来磨,用树胶粘合作为饰品,这一辈子也不会摘下来。”阎平心静气道,“她们的蜜蜂块头都很大,能变成一种天然的防御墙,而蜂巢寄居在树上,偶尔也会汲取树汁,久而久之树里就酿满了蜜,与树的汁液相混合,所以收获的时候不光是蜂巢,还有树内部可以刮出蜜浆来。”
乌罗恍然大悟“难怪他们有两种蜜。”
这些东西的确跟地球都不太相同,却又没有超出认知的夸张,乌罗揉了揉眉骨,决意把它们当做是一种新的生物来看待,于是又问道“你来这里干什么?”
“换食物。”阎平静道,“这种海蛇味道很不错,炖汤跟烧烤都可以,吃起来像鸡肉跟牛排的混合物。”
乌罗幽幽道“听起来不是很好吃。”
换完东西之后,乌罗没有跟阎太多话,而是背着箩筐去自己的摊位上,他还要去跟琥珀聊聊该给部落里换些什么东西回来才好。集市虽然不大,但是东西非常丰富,这毕竟不是以后想要什么都能开淘宝购买,一年才只有一次,要是错过这次就得等明年。
蜂部落的蜜闻起来很香,大部落有训好的兽跟种子,葛麻部落的衣服与线团有自己的处理,还有些部落在卖草药跟耕种的工具……
他们得挑紧要的来换。
这时候宿簇已经在跟那两个姑娘手舞足蹈地交流了。
这次挑选宿簇出来,无非是因为他来自连山部落,他们都曾经参加过这样的贸易,有经验总比他们没有经验要好。
“怎么选宿簇不选漆枯。”乌罗一边把箩筐里的贝壳递给琥珀看,一边询问道,“他还见过玻璃呢。”
琥珀喜气洋洋地摸着漂亮的蚌壳,回答道“可是漆枯跑不快啊,要是像上次在连山部落的地方一样,当然还是能跑比较重要。不然我们带着你就已经有点累了,再带着一个漆枯跑,东西都要丢在这里了。”
作为体力方面拖油瓶的乌罗竟无言以对,尤其是在来到这个集市之前,他心底对阎的确抱着防人之心不可无的念头。
那头宿簇似乎已经跟那两个姑娘沟通完了,他转过头来“她们想用一件麻衣来换一张丝布。”
“啊——”琥珀看向了乌罗,“乌,你觉得呢?”
他们的丝布跟后世那种丝布的差别非常大,并不是很完整的一匹,而是一整块卷起来,两块丝布才能像孩子的屁帘子一样对着缝合成一件衣服,别版型了,连衣服都算不上,全赖羲丝缝上袖子才勉强能看出点衣服的雏形来。
单从这方面出发,葛麻部落的人很实诚,不但没占他们便宜,还算是大放送了。
只不过丝与麻的价格又不相同。
乌罗沉吟片刻道“换吧。”
不过他也想看看这年头其他人的手艺,换这个倒也不吃亏,毕竟他们卖得是材料,而不是成品,人家成品还得算劳工费呢。
琥珀却皱起眉头道“可是我们要衣服干什么,我们自己会织啊?”
她的确想听听乌罗的意见,可这并不代表琥珀自己没有想法,衣服跟其他物品不同,不能很平均地分给所有人,对琥珀来讲并不优先。
“看看人家的衣服怎么做的,不定能给我们自己做一些。”乌罗平静道,“你没发现她们的衣服跟我们的不一样吗?”
“好吧。”琥珀勉强同意了。
宿簇便又转过去沟通了一下,他其实并不会葛麻部落的话,可是能很灵活地运用肢体跟神态来表达自己的意思——看来连山部落的确参加过很多次交易。
“她们问要换谁的衣服?”宿簇又转过头来询问道。
琥珀很是坦荡道“换我的。”
乌罗下意识看了看她,反倒被女首领怪异地看回来“怎么了,你想要吗?”
“不。”乌罗摇摇头。
事实上这次大家穿着出来的丝衣并不是完全分配给他们的,简单来讲就像是去影楼借衣服婚纱拍摄,属于有期限的服装。当这次交易结束了之后,丝衣就会变成部落的所有物,等待下次外出时拿出来充排面,因此大家争得只是外出跟第一次穿衣服的荣耀。
均码是个好码数。
不过要是交换衣服这样的东西,如果真的要决定,的确只能从首领跟巫这样的权力者之间选择,给其他人都容易产生矛盾。
交易很干脆,决定之后两个女孩子一个回去拿衣服,一个留在这里挑选喜欢的丝布。
回去拿衣服的还比了一下琥珀的尺寸,不过只比了肩膀跟个子,她们已经有尺寸的概念了,那个姑娘是用手来作为长度比划的。
挑选丝布的姑娘最终选定了一匹染色较匀称的红布,然后静静等待着自己的同伴,她似乎对盐跟黑陶很感兴趣,只不过单单只是感兴趣,并没有买的意思,等到她的同伴过来把衣服递给他们,就干脆利落地走了。
看来大家互相买卖都是为了偷学技术,乌罗看着两个姑娘走在路上就开始捏着线头观察的模样哭笑不得。
不过他们也没有资格别人。
琥珀拿到麻衣后没有立刻上身,而是先检查了一番,有些嫌弃地撇撇嘴道“不软。”
其实这件衣服比硝制过的兽皮要软多了,这年头硝制皮的手段很粗劣,琥珀要不是最近在摸丝布,她碰到这样轻薄的麻衣绝对只有赞叹,而不是嫌弃。乌罗很认真地看着这件麻衣,发现它很紧实,几乎是密不透风的,不像是正常的织品那样有很自然的网格,倒更像是编织出来的毛衣。
难道这些不是纺织出来,而是编织出来的?
葛麻部落在外头接的活基本上都是帮忙缝补,或者用麻线绣上大致的图案,她们对饰品也很有研究,这种织衣服的手段想也知道是不会展露在外人眼前的。
有关于纺织这方面的知识,乌罗是一知半解都算是多的,他悻悻地放下麻衣,决定把这个伤脑筋的问题丢给羲丝去想,他相信那个聪明的姑娘一定能从这些密密麻麻的纹路里得到灵感跟思路的,再不济也能刺激一把。
而且葛麻部落的版型很值得学习,就羲丝他们做的这些叫做衣服都实在是对不起衣服。
更为奇特的是,这种麻上还有一种淡淡的幽香,隔远了闻不到,不过凑近了还是可以嗅到的,真怪,麻会有香气吗?
嫌弃归嫌弃,琥珀还是很高兴地穿上了这件漂亮的麻衣,把她的丝衣塞在了里面。
乌罗跟婕替换了其他人看守摊子,宿簇还在连山部落的时候就见识过集市,加上他算是半个工的,就老老实实跟着他们一块在摊子上迎接新客人。而乌罗把事情托给婕跟宿簇之后,自顾自地陷入了思绪之中,他已经来见过集市了,也大概知道各家都有什么东西,得考虑换些什么东西回去。
日月部落有个其他部落学不到的长处,那就是近,他们可以随时补充货源,而不必像其他部落那样卖完东西后就只能拿自己换到的东西去交易。
他们的人手可以不间断地生产跟运送,缺了什么,什么卖完了立刻就能补充。
所以现在只要考虑,到底要换什么东西回去。
如果能换技术回去当然很好,只不过乌罗不觉得葛麻部落有这么好心,而且他们现在的蚕桑事业还没有彻底发展起来,留到明年再考虑也为时不晚。
直至现在为止,部落里仍旧使用的是野蚕成茧而出的丝线,他们外头的森林里应该有不同种类的几种蚕,啃食的也是完全不同的树木。有一种块头大一些,抵抗力与生命力强于白色的,这类蚕的丝颜色土黄与灰青色,非常容易染色,不像白色的染色容易不匀。
乌罗把它们分成白蚕跟彩蚕,白蚕的蚕丝要较短,但更具有弹性,而且它们只会形成单独的蚕茧;彩蚕则不同,它们习惯抱团结茧,抽出来的蚕丝非常之长,有时候巨大得像个蜂巢。
这两种蚕都非常能生,一片叶子上多的时候密密麻麻有数百颗,少的时候也有几十颗,不过能活下来的基本只有一半。
它们生长得很快,之前造房子时,部落里烧过几棵连树冠的叶子都被吃光的大树,就是这些蚕的杰作。
如果就按照部落里五十来个人算,靠每个月定期外出捡外头那些野蚕其实就足够生活起居了,一件简单的衣服大概只需要两颗大彩蚕的茧或是二十颗白蚕。这毕竟不是现代,一件真丝睡衣要花上三千多只蚕茧来精细反复地制作,再两个时代的蚕个头大都不相同,不能放在一起比较。
蚕丝的应用范围很广,除了衣服以外,绳子与弓弦的材质也需要它,好在那些基本上都是混合物,麻的占比要比蚕丝高许多,消耗不了多少。
如果就以一族吃饱全世界不愁的概念来讲,不准他们收集完蚕茧之后还要定时为大自然清除一下虫害。
不过到这点,其实乌罗也很疑惑,以前大家没用蚕丝,为什么反而没有发生虫害,现在用了蚕丝,却差点被吃断根了好几棵树,跑着还没比走着快是几个意思。
他倒是忘记了,以前人类没办法对付鸟类,生态链循环,蚕当然不会过分溢出,现在部落的陷阱跟弓箭对鸟兽造成了极大的威胁,蚕虫所在的区域少了天敌,便开始泛滥。
乌罗想不出个所以然来,就把思绪回归到正题上,不管蚕虫泛滥多快,野生到底是不稳定的,要是想像葛麻部落那样,他们必须要养蚕才行。
这次丝衣的做工快不快,慢倒也不慢,乌罗拿出的工具已经是完成度极高的腰机了,就差在木棍上系上绳子,让她们捆在腰上工作。采集队分了一半人手出去,十来个女人日夜不停地干活,加上孩子们由阿彩领着加入到染色的行列之中,花了好几天赶出了三十块布来,一半用来做衣,一半用来贩卖,中间采集队也会外出去捡蚕茧回来烹煮成新的蚕线,绕是如此,仍是把部落里储存的蚕丝消耗殆尽。
整个过程最慢的地方却不是纺织,而是将两片布缝合起来。
不过部落里头是让闲着的女人们一人缝一边,这样就又加快了些。
当然,有一一,便捷快速的结果就是染色不匀的屁帘。
染色的工艺几乎等同于无,他们外出去采来植物跟浆果放在陶罐里碾碎后用水冲泡,再把织好的布塞进去搅拌腌制,等到晚上挂起来风干。
要是没葛麻部落对比还好,偏偏有了对比,看起来就格外凄惨些。
衣服需要改进,野兽需要驯化,还有耕种的种子跟农具……
琥珀带了两个黑色陶器出去,却背着一个箩筐回来,乌罗正坐在丝布上思考交易内容跟新的计划表,身边就挤过来一个女人,不由得吓了一跳,险些摔个倒栽葱。琥珀露出一对虎牙,笑得眼睛都找不到在哪儿,偷偷摸摸地在阳光下四处量了会儿,声对乌罗道“乌,我换到了‘’。”
“什么玩意?”乌罗兴致缺缺,他才懒得管两个黑陶的事,要是他们现在像其他部落一样都属于‘有朋自远方来’,可能现在会被琥珀不商量就换东西气得脑溢血,可是他们老家就在附近,缺东西回去搬运也就是几时的路程,琥珀爱买什么买什么,是她的自由。
琥珀摸出了一把软绵绵的东西递给乌罗。
乌罗只瞥了一眼,一下子把身板坐直了,箩筐里是一堆棉花,还是一堆彩棉,有各种各样的颜色,不过更多的还是白棉花。
他下意识用手拨开棉花,发现里面还藏着棉籽。
“你……这……哪来的?”乌罗目瞪口呆,他压着箩筐盖,几乎把头都要探到琥珀的筐里头去了,发现上面这层密密麻麻的棉花已经是全部了,底下是长枝。这些棉花少有三四米长,被折起来塞进去的。
琥珀看他欢天喜地的模样,也露出牙笑起来,声道“我看它很像拉开来的毛,卖的人了好多,我听不懂,不过他们还讲这个能堵住伤口的血,我就买回来给你看看。”她歪歪头,又从身上不知道哪儿掏出一个叶子包来,把大家都喊过来。
这个叶子包不大,里面放着好几块碎开的黄色糊糊块。
琥珀先把这些糊糊块捏在一起,然后掰下来给每个人分了一块,再自己吃掉一块,把剩下的重新包起来。
大概是要留给默他们。
乌罗有点嫌弃地转着这个沾着灰尘的食物,捏了捏,感觉很有弹性,也有点发黏,奇道“这是什么?”
他试探地塞到嘴里尝尝味道,觉得有点像是黄米面,吃起来有点清淡的甘味,比较粘牙,不过做得很松软,像是水煮出来的。
这个就超出琥珀的知识领域了,她沉思片刻后,摇摇头表示不知道。
“这个的种子有卖吗?”乌罗问琥珀道。
琥珀又摇摇头“他们送我的,我在买这个好多色的毛,有人在吃东西,我有点饿了,他们就给了我一块吃。好像本来就做好了,他们烧水煮了煮,煮得黏糊糊的,也放在叶子里。”
可以啊琥珀!靠脸吃白食。
乌罗基本上能确定这个东西一定是黄米面,再不济也是黄米面的前身,五谷里的一种,至于哪一种他想不起来。
这集市真是八仙过海各显神通,四方神仙都来了啊,该有的不该有的一应俱全。
“宿簇,婕,你们俩看着摊子,我跟琥珀出去一趟。”乌罗赶紧把琥珀拉起来,将她背上的箩筐放下,抄起一个黑陶跟一块丝布后叮嘱道,“看好这个箩筐里的东西,绝对不要丢了,听见了吗?”
巫一旦严肃起来,总有一种不怒自威的感觉,宿簇立刻点头,婕反应慢半拍,后知后觉地把箩筐搂进怀里抱紧,也点点头。
“很好——”乌罗赞许道,“琥珀,走,你带我去看看给你这个食物的部落那,我们跟他换东西。”
“这个很重要吗?”琥珀拉着他一边走一边问道。
乌罗幽幽道“这比三块兽肉都更吃得饱。”
下一秒琥珀就立刻拽着他狂奔了起来,乌罗被拽了个踉跄,只能于风中凌乱。
不过奔再快都没有用,他们俩鸡同鸭讲,即便乌罗指向食物跟他们沟通,双方仍然谈不出个所以然来。正当乌罗泄气的时候,棉花部落里的一个女人忽然推搡了下她身边的男人,了些话,那男人眼睛一亮,就飞快跑出去了。
“聊不通怎么办啊。”
乌罗有点发愁,他确定对方应该已经明白自己的意思了,只是里面可能有什么误解,比如是要买黄米面还是种子,这两者就有区别,光靠心灵沟通跟眼神示意还是太困难了点。而且看对方的样子也不像是拒绝,又不是在议价,这到底是几个意思啊?
“他们没有带种子来,带来的只有吃食,你要是想换,可以去七糠部落换。”
乌罗下意识回过身,看见刚刚跑出去的那个哥把阎带了过来,对方正在听棉花部落的人话,沉思片刻后对乌罗道“她们还卖驱虫的药草,问你们要不要?”
“你听得懂?”
乌罗觉得自己好似问了句废话,不过阎没有什么太大的反应,他只是很平静地点点头,道“这里所有的部落,我都听得懂,有时候他们想换东西却没办法成的时候,就会找我询问是什么意思,不过这种时候很少。”
“行吧。”乌罗点点头,把一个黑陶碗放在了棉花部落的摊上,女人立刻欢笑起来,她们分出一大束晒干的药草递给了乌罗,很高兴地将黑陶器收下了。她们并不缺陶器,不过缺乏这样漂亮的礼器,这种礼器大部落很少会卖,他们都自己藏着掖着,女人之前一直拖着不愿意让乌罗走,也是盯上他带着的这个黑陶碗了。
乌罗一边往篓里放药草,一边故作不经意地询问道,“他们部落还卖药草啊?”
琥珀看起来脸色有点发白,这么久过去了,她还是不太能直视这个男人。
“他们部落的名字翻译过来,叫做多瘴,意思是瘴气多发的地方。地处湿热,毒虫毒蛇很多,因此大多居住在树上,而且对药草很了解,不是还卖草药,而是他们主要卖的是草药,山洞里经常会有虫子蚂蚁,因此销路很广泛,葛麻部落经常会买他们的香草回去熏衣服。”
难怪那件麻衣上有淡香味。
阎颇为耐心地解答道,他这个时候完全看不出来之前春天时故意刁难乌罗的模样了,甚至与方才那个神人般的形态也有所差距。
“你对这些部落好像很了解?”
既然棉花……多瘴部落没有可以交换的东西,乌罗就算去七糠部落看看,这个部落的名字听起来就跟五谷很有缘分。
阎不知为何并没有立刻走开,可能是因为没有人找他,也可能是他们顺路,他甚至还伸出手来帮忙提了下箩筐,好让乌罗更方便整理些。
“我走过足够多的路了。”
阎如此波澜不惊地回答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