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新交换来的男人来自于多瘴部落。
多瘴部落并不在附近, 而是顺着水流下去, 要坐三天三夜的船, 作为新来者, 他跟宿簇几人玩得还不错,跟着一块儿结结巴巴地学习新语言, 有时候甚至会出现用词不当到令人震撼的地步。
不过大多数时候,跟他交流还是没什么太大问题的。
多瘴部落的发音很奇怪, 可能是因为毒蛇毒虫过多的缘故,他们起话来就像蛇一样, 带着点嘶嘶声的气音, 琥珀跟对方交流了半天, 勉强得到对方的名字,读音与蓝鸟相近, 于是部落里便大多叫他蓝鸟,有时候姑娘们喊声比较甜, 便喊他“蓝鸟儿”。
这些是乌罗回到部落里了解之后才知道的,难怪默蓝鸟很安全。
试问一个语言不通的人,又是水那一头的部落,语言库跟他们这里的部落完全匹配不上,要怎么通外。如果是多瘴部落缺心眼到想乘船过来攻, 那乌罗就让他们提前感受一下赤壁之战的痛苦;要是山那头的部落想准备搞事,新交换来的这个男人也压根跟他们没办法交流。
这样的人, 的确非常安全。
再来他们的运气不错, 蓝鸟在多瘴部落里大多时候干得是有关水的活, 这意味着他不在多瘴部落的核心之内,却对鱼跟蛇很有一手。
本来琥珀是想把蓝鸟编到狩猎队去的,不过乌罗却意外发现他跟部落里的人不同,对鱼的种类跟内脏有很清晰的认识。
就算是河里的鱼,也不是每样都能吃的,比较常见的鱼他们会直接弄掉内脏后进食,有些陌生的,就会留着,等抓到活的猎物再喂一喂试毒。
只不过这个办法并不是完全靠谱,毕竟有些食物可能动物消化得了,而人消化不了,因此乌罗心里一直捏着把汗,时刻准备好看到有人中毒就给他们催吐。蓝鸟一来之后,这些事无疑就轻松多了,因为他几乎认得所有的鱼,还会熬鱼鳔做胶。
“我觉得他们部落把他卖亏了。”
乌罗诚恳地道。
蓝鸟是在集市日的时候跟婕好上的,连着好些天给她找香草找花朵的,两个人就在语言不通的情况下疯狂为爱鼓掌。婕想起琥珀换回四个男人后一直琢磨着再多找些回来,就干脆跟蓝鸟沟通了下,问他要不要来自己部落里,蓝鸟没犹豫多久就答应了。
琥珀正愁家里缺少人丁,当然是心花怒放,马不停蹄就跟人换了。
之后蓝鸟就跟婕结成对,在他们俩其中一个没死之前,基本上就形成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家庭了。
多瘴部落的婚姻制度类似于走婚,有两种方式,一种是像日月部落这样的,两个人定居在一块儿,到死才更换伴侣;还有一种就是夜合离,互不相干,看对眼了就能在一块儿,大多数时间不长久,大概正是因为这种自由且奔放的形态,导致他们的男男女女已经发展出了许多求爱的手段。
蓝鸟愿意跟着婕去新的部落,意味着他想选择前一种方式。
阎跟乌罗了些不少部落的规矩,有些已经展露出文明的轮廓,还有些同样出现了规则,不过仍是近乎原始到无牵无挂的,听起来跟后世的大概理念不太相同,不过很有趣。
琥珀看着正在逗婕开心的蓝鸟,不由得摸了摸下巴,疑惑道“为什么,蓝鸟很厉害吗?我们也会捕鱼啊。”
“可是我们不会认鱼啊,再人家还会熬鱼胶呢,你会吗?”
琥珀不屑道“我会那个干什么?”
会这个可了不起了,这可是技术人员啊!
乌罗在阎的房子里没有闲着,趁机看了看弓到底是什么模样的,依稀只看得出来有角片跟斑斓的彩绘,这门手艺恐怕还是有点难的,又翻查过详细的资料,才知道一把好弓到底需要多少流程。
“会了这个,咱们的弓箭技术就能升上去了。”乌罗幽幽道,“你还真别瞧不上这些,尤其是蓝鸟擅长熬胶,以后用处大着呢。”
琥珀别的不懂,不过占便宜的意思倒是听明白了,便兴奋道“那就是我们得到好处了?”
“是啊。”乌罗赞同道,“一套黑陶换来的可不止是个男人啊。”
不止是个男人,那还有什么?
琥珀一脸懵逼地看着蓝鸟,迟疑地想道难道他还是个女人吗?不应当吧。
蓝鸟还不知道自己正被巫盘算着剥削,被首领怀疑性别,知道的话可能现在头也不回地找块木头拖着婕一道顺水漂回老家,直接让日月部落人财两空。正因为不知道,所以他仍是欢天喜地为婕戴上一朵朵漂亮的花,他们俩刚刚去一块儿洗过头发,闻起来还残留着淡淡的草药味,就像是野兽一样互相熟悉对方身上的气味。
乌罗不跟琥珀扯淡,自己画了个设计图,把华跟珑喊过来设计新弓箭,准备开始干活了。
弓箭分好几种,最原始的就是他们现在用的这一类,用弹木做弓身,头发丝混着麻纤维加一点点蚕丝成弦。优点是方便易做,磨光滑就可以直接上手,缺点是易断难看且威力不大准头欠佳,单纯的入门级别。
如果要分等级,那这种弓箭大概属于歌剧院外头的吃瓜群众,难登大雅之堂,更别准备培养什么百发百中无虚弦的箭神了。
看资料的时候,倒是现代还有些是直接选用一块木头制作长弓,甚至能组建一支队,问题是那个制作流程是怎样谁都不知道,乌罗总不能为个弓箭把所有书都翻一遍,他又不是来考研的。
总而言之,再怎么样,就算不能做出站在舞台上的那种强弓,也得是个不错的观众吧。
弩的使用倒是比弓更便捷,可没有弓快捷迅速,而且制作流程也过长,思来想去,还是做弓比较合适。
华最近在琢磨乐器,自琥珀听过皮鼓的声音之后就回来添油加醋地描述了一番,使得他这个话痨颇为心动,可能是试图自己给自己快板,因此正在努力尝试做出鼓这个玩意来。
乌罗把人喊过来的时候,华的怀里还抱着个陶片手鼓。
部落之所以知道蓝鸟会熬鱼胶,也是因为华缠到了他头上,想知道多瘴部落的风土文化跟人情世故,包括蓝鸟的本事。华在别的地方没什么长处,在话术上基本上很少有能抵抗得住他一顿嘴炮,向来信奉学好话就是多话,因此宿簇等五人真正的语言老师其实应该算是华。
“做得怎么样了?”乌罗问道,“能拍出声音来了吗?”
“能是能,就是不太好听,闷闷的,不像是首领的那样。”华苦着脸道,“这个好像又失败了,是不是该做个大一点的,还是皮有问题,我托默他们帮我找了,可是到底要长毛还是不长毛的,蛇的皮、憨憨兽的皮、还是吼吼兽的,总不能一个个试过来吧。”
乐器就完全是乌罗的技术专业外了,他连帮忙看一眼书的兴趣都没有,于是干巴巴地笑了笑,诚恳道“你努力。”
华试图将渴望知识的目光投向乌罗,乌□□脆地选择了无视。
珑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自己该上场句话了,于是语重心长地开始“咚咚”拍华的背,差点将人拍进地板里,他诚恳道“华,你再拍你那个玩意,我就拍死你。”
乌罗急忙拉架,他觉得珑再这么拍下来,这可能就不是什么和谐有爱的安慰现场,而是分筋错骨手展示平台,一个字血腥,两个字就是非常血腥。
这导致乌罗一不留神就把真话出来了“别死这儿——”
拖地麻烦呢!
珑赶紧收手,弱又无助地看着乌罗,大概是把“别死这儿”听成了“要死这儿”了。
能让一个善良憨厚的间歇性耳聋病人崩溃到如此地步,不愧是你呢,华!
华好不容易把自己从地板里□□,咳嗽了两声,捏着拳头捶自己的胸口,好不容易将那口气重新给缓过来,这才深深吸口气,享受片刻重返人间的欢乐,毅然重新承担起自己对世界的使命,他眨着亮晶晶的眼睛看向乌罗,问道“巫,今天找我们来干什么?你要种菜种花种兔子还是有新的东西要教给我,我什么都行,你不用担心我忙。”
乌罗略感匪夷所思,心道“我干嘛要担心你忙?还挺美呢?”
“我喊你们俩来是让你们来做弓的。”
华呆了呆,迷茫道“做弓?”
“对,做弓。”乌罗点点头道,“现在的弓还太差了,我们要做阎那样的弓。”
华思考了会,很是光棍地摇头,还凄凉地拍拍那个沉闷的皮鼓伴奏,诚恳道“我不会做。”
“我知道你不会,所以我们要尝试。”
除了尝试,还要训练。
许多人杀兽可能很在行,杀人就未必了。
从阎的身上,能感觉到这个时代对人命的冷酷无情,然而它有它的法则,乌罗却不愿意全盘接受,他就是想所有人都活下来。如果有人要来攻他们的部落,像是战国时那样或许不太容易,可是现在至多算是村子与村子之间的械斗罢了。
乌罗不觉得那会太难,成千上万人需要将,可是数十乃至百来人,只需要一个好的领袖跟勇气与技巧。
这世道可没有什么超能力,阎能够一个人让许多部落吓破胆,绝不是单单是有一腔孤勇。
战术这东西,心脏的人玩得总是特别好。
制弓的东西很简单,大多数都在电视上见过,或是平日看时耳融目染,只是不能很具体的了解而已,穿了无非就是几个点弓身所需要的木头、贴合在弓臂内侧的角片、贴在弓臂外侧的兽筋、还有用来粘合的胶、作为弓弦的丝、防止弓身腐烂的漆。
这六个点就能组建成一把常人印象里的弓箭。
不太了解的时候,乌罗一直以为兽筋的作用是拿来作为弓弦,后来得知弓弦不能具有弹性,便一直不太明白兽筋的用处,直到前不久才翻出有关的具体内容来。
角片跟兽筋确实都作用在弓身上,只是不是弓弦,而是弓臂,是为了增强弹性,增加杀伤力跟速度。
当然,不管是看资料还是消化资料,都轻松简单又容易,问题在于怎么搞。
要是大脑可以消化知识后能够立刻应用到现实生活里,那全面脱贫走向新时代就不用拖到二零二零年才完全实现了。
梦想都要扬帆才能起航,一股脑甩舵是没什么大用的。
乌罗在纸上画出弓箭的大概部件又详细解释之后,华大概明白过来为什么要这些东西,尽管他还是不太明白为什么这样就可以增加弓的杀伤力,更令他不明白的当然还有些别的东西,不过光是现在乌罗想要的这些,就已经足够华他们头大了。
“要兽的角?”
光是这一点,就已经足够部落里伤脑筋了,兽角在这时候是很难获取的东西,因为森林里绝大多数动物都不长角,所以坚持要寻找的话,得到更远的地方去。其次乌罗的要求是将角磨成片,这无疑对技术又是一种考验,华话痨归话痨,本职工作倒是干得不错,他皱着眉头道“巫,这样做,要花很久很久。”
“这样啊。”乌罗轻轻叹了口气,他当然知道要很久,这些弓的材料看起来简单,什么兽角兽筋的,可问题是要加工精制,这些流程就能耗去很长一段时间,只是抱着一丝希望而已,他若有所思道,“那这张图纸你看懂了吗?”
这个倒是没问题,华点点头道“懂。”
“那就好,你按照这个去做就好了,要是遇到什么麻烦就来找我,我们一块儿想办法。”乌罗颇为光棍地将图纸撕下递给华,又看向正在耳聋发作的珑,拿起华的皮鼓在他耳边拍了拍,这就跟催命似的,一下子珑就恢复听力,惊恐地看着乌罗。
乌罗若有所思地看着手里的皮鼓。
“珑,我要你做一下新的弓,好吗?”
珑比起华缺乏创造力,不知道是不是这个原因,在之后制作的流程里,他同样显露出难以想象的细致跟认真,大概是制造新工具给他找到了新的生存意义。这个时代大家基本上都是为了活着而活着,像是华与珑这样腿脚不便的男人,大多数情况下就只是挣扎着过日子,简单来讲就是缺乏动力,没办法提升自己向上。
人并不是精神强大的种类,需要一定的精神寄托,有些是爱人,有些是家人,有些是宠物,有些是工作,还有一些就是信仰。
很显然,无父无母不养兔子没有信仰外加不沾爱情没有孩的珑现在已经决定将自己有限的生命投入到无限的事业当中去了。
现代所谓的复合弓无一不要精细的材料跟压根没人知道的制作流程,基本上不纳入考虑,而部落里现在使用的是传统弓箭里的单材弓,所谓大道至简,可惜他们简得有点过头,还得再做改良,不然抡久了就是根圆木棒,尤其是为了适应不同人的力量,尤其是乐跟白连这种刺头,弓箭迫不得已越做越大,在开阔的地方还好,在丛林里几乎拉不开手。
哪怕是在开阔的地方,他们俩拉弓看起来都不像是要去狩猎,反倒像是要学后羿射日。
角弓是混合弓,根据不同位置的受力使用了不同的材料,这导致它能够储存更多动能,比单材弓更具有效率,这意味着它可以造得比寻常的弓更却保持住相同的威力,更便于在森林之中行动。
材料虽然还没有,但可以先把弓身准备起来。
于是珑拿到了属于自己的那份图纸。
“最后。”
上任已有一年多的巫合掌一拍,环顾一周——其实就是在两个人身上转,看得华跟珑都快起一身白毛汗之后,他才笑眯眯地开了口。
“现在谁能告诉我,部落里对兽最了解的人是谁?”
答案出乎乌罗的意料——是婕。
女孩子们的新住处在“医务室”跟“住所”之后,又变成了“会议厅”。
这令琥珀再度陷入了深思。
新房子要比乌罗的屋子稍稍大一些,可能得归功于琥珀企图一个屋子塞足够多的人,乌罗只能大概估量出一个范围,更形象点就是跟大学时的教室差不多大。好在他们部落人不算太多,包括男女少幼都能坐进去,本来这房子就没有什么家具,只有个炕床跟灶台,刚垒上的砖头还散发着泥腥味,叶子窗呼啦啦在风下响动着。
这会儿天气开始变暖,不需要生火取暖,可需要喝水,这叫乌罗迫不得已只能坐到炕床尾部去,他可不想在众目睽睽之下蒸桑拿。
那个让乌罗一直都没开窍的头骨终于有了用武之地,不过不是祭祀,而是扮。
婕对兽的了解来源于她对路的熟悉,知晓有些兽大致会在什么地方盘桓,知道不同的路会通向不同兽的巢穴,也知道路所代表着的资源。因此她被拉来当做讲师时全身僵硬,生怕乌罗又再问那些令人尴尬的问题,比如怎么认路,她只能靠感觉。
而最近因为食物充足吃得非常敦实的羽被抓来当了兽。
他个子还,只需要披上皮毛就可以了,他老爹乐则戴上了兽的头骨,两个人身上都披着兽皮。
乌罗还特意询问他们俩的意见,不过乐跟羽都没有什么质疑就答应了,也不问乌罗这么干是为了什么,估计他要杀人都会听话帮着放火,这种服从性既让乌罗感觉飘飘然又感觉毛骨悚然。虽这年头的人爬摸滚少不了,但是乌罗还是出于人道主义精神给他们俩绑上了兽皮做的护膝。
乐穿着乌罗刻意要求的狼皮,四肢都被兽皮裹着,头上戴着吼吼兽的头骨,四肢着地冲进来的时候还真吓哭了些孩子,倒是大人很快就发现这不伦不类的兽是谁了,于是放声大笑起来。
乌罗鼓鼓掌喝止住他们,又示意羽进来。
羽胆怯些,加上身上的兽皮较为沉重,又罩住头部,就跌跌撞撞地滚了进来,倒真像只憨态可掬的幼兽。
琥珀忍不住兴奋地尖叫了一声。
刚开始分开还不明显,可当两只兽依偎在一块儿的时候,倒真有野兽的感觉了。乐的模仿能力不强,可是他长期狩猎,见过的野兽没有一千也有八百,杀过的更是不计其数,加上头骨带来的恐吓感,使得他从一只不正常的怪物,的确彰显几分恶狠狠的野性来。
而羽滚在他的肚皮下,像是刚出生没多久的幼兽。
等到众人的笑声停下来之后,乌罗才缓缓道“婕,你看着这样的兽,觉得它们会去哪儿?”
“去哪儿?”婕笑得停不下来,她认真量了会儿,仍是笑盈盈地道,“可能要去喝水吧?捕猎给兽吃,或者就自己走了,让兽独自长大。”
她的是自己平常观察到野兽的习性,很中肯,也很现实。
乌罗点点头,他将羽一把拉起来,入手很沉,不过还好,他勉强抱得动,将这只幼兽抱到了较远的地方。
“现在呢?”
婕迟疑了会儿才道“大兽走了,可是就在附近?”
“那你们如果想抓这只幼兽的话,怎么确定大兽会不会折返?”
野兽有些会短暂地组建家庭,有些则播完种就跑路,后者这种情况下只有母兽会照顾幼崽,教会它们如何捕猎至快成年才将其赶走。而母兽需要确保食物的时候,就会外出狩猎,在幼崽还时,它不会带这些累赘出去。
这下婕就没声儿了,她没有参与过狩猎,对这种细节就不太清楚了,倒是默在底下开口道“母兽不会轻易离开,一旦离开了,就一定是去觅食,走不太远,所以一定不会折返,除非人被发现。”
这对男人们来讲是常识,可对绝大多数孩子跟女人们就是头一遭了,他们纷纷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来。
不过还是没有人知道乌罗要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