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他乡遇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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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道伤疤几?乎蔓延了阿苓的半张脸,像一条峡谷间的沟壑,突兀地划开?了少女的脸庞,因为不及时就医,伤口?在?逐渐温暖的天气有了发?炎的症状。

    这看起来有点可?怕而刺眼。

    郑文一时间却觉得十?分悲伤。

    来这还?是她来到这个时代后的第一次流泪,之前在?山林中流浪十?几?天,有好几?次她都觉得自己要因为饥饿和缺水差点死在?那里,可?是就在?那样?的情况下她也没有掉下来一滴泪水,沉默地背着公子奭爬过了一座又一座山,脚上的茧都起了厚厚的一层,也是在?那座好像永远也攀爬不出的山林中郑文第一次感觉到了来到这个时代的困难挫折。

    她沉默了许久没有出声,坐在?大石头上的阿苓终于忍不住抬起了头,一眼便对上郑文浸湿泪水的双眼,她身体一下子就僵住了,原本心中的忐忑不安和自卑也远去,讷讷地不出一句话,像一个不知所措的孩。

    郑文眼泪的力?量是巨大的,只是这一下就让阿苓心中所有的纠结和自卑瞬间消失,她站了起来慢慢走至郑文的面前,轻轻唤了一句女公子。

    声音轻如蝇音,带着不出的无措与慌张,这是她第一次看见自家女公子如此失态。

    可?郑文却一下子哭地更厉害,她谁也没有看,好像一下子要哭出心中所有的委屈,蹲下了身把头埋在?自己的怀中,像一个鸵鸟一样?筑起了一层墙把自己圈在?里面哭的无声无息,泪水无声地流下,面上的罩巾已经完全被湿。

    过往积累下来的各种情绪在?看见受伤毁容的阿苓后一下子到达了巅峰爆发?了出来,是悲伤,也有委屈。

    有些亏,有些错误,是能找到犯错之人的,至少知道自己应该怪谁,让心中负面的情绪有个寄托,而穿越到这个陌生而落后的时代,郑文不知道该怪谁,她谁也怪不了,继来到这里的无措和逃跑失败后,她认识到自己根本再也回不去,以她的知识根本无从解释她身处的困境,慢慢地只能服自己,既来之则安之。

    她改变不了时代,于是只能服自己的心来适应这个时代。

    可?是她永远也无法喜欢上这个时代,虽然这是最好的时代,文明璀璨,青铜锻造工艺空前高超,尊卑之道严苛,王权公孙多如狗,有野心勃勃的诸侯,有倾国?的美人,但这也是最坏的时代,礼崩乐坏,王权式微,天子爱美人而失江山,战乱死起,底层平民卑贱如草。

    这个时代的大多数人都没有人权。她努力?地想活下去。

    郑文喃喃自语:“我?、想家了。”这是一句无意识的话,她此时都没有意识到自己出了这句话,因为急促的哭泣,她一时止住后脑中却因为空气的短缺而陷入暂时的茫然中,这段时间她什?么也没有想,却觉得格外的安宁。

    旁边传来低声的呼唤声。

    郑文茫茫然抬起头,眼眶周围的皮肤被风一吹,泪水蒸发?在?空气中变得干涩,稍微一动,便觉得有些撕扯后的疼痛。

    “女公子。”阿苓担忧地唤了一声,另外被毁伤的半张脸被她的一只手遮挡住一半,只露出了另外完好的半张脸。

    郑文对上这半张熟悉的脸,彻底清醒的神智让她知道她所经历的不是一场梦,忍不住又喃喃了一句话:“阿苓,我?想回家了。”

    在?这时,懦弱的她多希望这一切是一场终会结束的梦境,被大火烧尽的镐京是假的,城外遍布的难民是假的,面前毁了容的阿苓也是假的,所有的一切都是假的。

    阿苓抿着嘴笑了笑,在?听见郑文的这句话后竟然露出了熟悉的羞涩感,她缓声像个大人一样?安慰郑文道:“女公子会安全回家的。”

    不过十?几?天不见,郑文突然察觉到对方消瘦了很多,她好不容易给对方养回来的白嫩和婴儿肥也没了,变得沉稳许多。

    她垂着眼帘笑了笑,没有回复阿苓的这句安慰,对方误会了她话中家的含义?,但不管是哪个家,郑文都清楚自己是回不去了,这个时代她短暂居住过的那个家也被一把火烧了个干净,而这个阿苓不会不知道,不管在?什?么时候,人都需要被假意的谎言支撑着前进。

    也许是哭过一场,也许是见到了熟悉的人,她的心怀彻底开?安下心来,郑文的情绪好了许多,心中的积郁一下子消散而去,这可?能就是眼泪的作用。

    她站起了身,安慰阿苓自己没事?后开?始观察起阿苓呆着的这个角落,除了年轻汉子,角落里还?放着三个人,并排躺在?一起脸色青白,胸口?还?用布裹着,隐隐能看见渗透出来的血迹,只有胸口?若有若无的起伏让她知道这三个人还?活着。

    其中一人便是田几?,她正要上前查看,就发?现?了缩在?角落里的另外一个人,不禁惊讶出声,“七娘子?”

    要不是看见对方那张依旧有些熟悉的脸,郑文险些都没有认出对方,比起她印象中光鲜亮丽,骄横跋扈的贵女,七娘子现?在?可?称得上是落魄,变化巨大,穿着一件粗布深衣,脸颊瘦地深深下凹,皮肤也黑了不少,对上郑文投过去的目光还?有些瑟缩地动了动脚,一位出身矜贵的贵女在?这几?天就把身上的骄傲气息给消殆尽了,不知道到底经历了些什?么。

    七娘子抿了抿嘴,似乎想要些什?么,可?对上郑文一双诧异的眼眸还?是没有出一个字,往日里对上郑文所有的勇气和底气都没了。

    郑文见此后没有再在?对方的身上留下太过目光,只是轻轻瞥了过去。她知道这个年纪的孩子有着自己的骄傲心在?,特别是七娘子这种出身矜贵平时行事?傲慢的贵女,再过落魄,心中该有的自尊心只多不少。

    看见如此情形,她也来不及询问几?人如何沦落到这种境地,对着旁边的年轻汉子了一句话后就带着阿苓穿过院子里的道进了前面的客舍,准备新开?两间屋子放置病人顺便再把给公子奭看过病的那位疾医老头给请回来看一下几?位伤者的伤势。后院的那地方环境太差,蚊虫鼠蚁不利于养病,在?那种地方再待上几?天,田几?他们几?个人的命都会没了。

    熟料她刚一进门,过了狭的过道就看见坐在?大堂的公子奭,对方穿着她给换上的不太合身的男士衣袍端坐在?一处矮桌前,却是一派风雅随意姿态,身体看起来已无大碍。

    桌上摆放着酒壶,他正饶有兴致地把玩着劣质粗糙做工的陶杯,旁边还?坐着一位商人和游侠儿似乎在?对着他着什?么话,公子奭的目光虚放在?他手中的陶杯上,似乎在?出神,从面上的神情看不出他有没有在?听那人的话,但旁边的那位商人似乎并未察觉,脸上兴致盎然。

    而周围的人也在?假装不经意地量那边。

    郑文皱了皱眉才走过去,用依旧嘶哑的声音声了一句话。

    公子奭的目光从身前的酒壶中收回来,抬起头看向旁边话的人,视线不经意地从她身后掠过,看见阿苓也没有露出一点意外的神色,反而对着装扮奇怪的郑文温和地笑了笑,他站起身对着身旁的那些人笑着了一句话后就准备跟着郑文离开?。

    那些人微笑着和公子奭话,神情带着郑文不太理?解的恭敬和诚惶诚恐。

    她见到此种场面已经不想发?表任何看法,有些人走到哪里都是万众瞩目的对象。当然,这句话也可?以理?解为,有些人不管走到哪里都是祸害。

    她准备越过人群走到最前面的柜台处,就听见身旁的男人突然轻声了一句话:“你哭了?”似是而非的语调上扬,不像问句,更像是陈述句。

    问这话的时候,公子奭面上的神情称得上温和平静,他似乎在?用一种闲聊的方式与郑文交谈,可?郑文依旧感觉到了一点冒犯,也许是她自身原因,仿佛心中被埋藏最深处的窘迫被人看见。

    任何回答都显得露短,郑文轻描淡写地瞥了对方一眼没有回话,而是走到柜台处,准备掏出一片金叶子出来再开?两间屋子,却被公子奭举手制止。

    对方正拉着她向人少的角落里走了几?步,郑文皱了皱眉想要挣脱余光却瞥见正要出手的阿苓,只能赶紧阻拦,喊了一声:“阿苓,住手。”

    阿苓瞬间停下手,她看了一眼郑文才沉默地收住了自己的攻势静静地站在?一旁,公子奭笑着看了一眼郑文身后已经毁容的奴婢,他早就认出了对方是之前跟在?郑文身后的贴身女仆,年龄还?很,经过一番时日浑身的气质变了很多,看得出来已经见了血,杀了不少人,出手时带着一股怎么压也压不下来的戾气。

    不过他一向不在?这些无关?人士时多投注一点多余的目光,只轻飘飘的一眼便把自己的视线移开?,放在?郑文身上,自己的手慢慢地从郑文的手腕上移开?,看着郑文的奇异扮还?是没忍住一笑,在?郑文莫名?的目光中才道:“这城中应该有房屋买卖,你身上有足够的金银之物,没必要花费在?这里。”

    郑文低头思索了一下,觉得有道理?,慢慢点了点头,这里人太多,她身上带着大量金银在?这种地方多次豪掷千金终究是隐患,恐被这里的地痞流氓还?有贼人给惦记上,想明白后便开?始寻思着如何去找买卖房屋的赁人。

    公子奭接着道:“我?刚才从那位商人那里听到,城中有一位贵族要卖出房屋,因为是急售,价格会便宜上许多。”    郑文抬起头看向公子奭。

    对方却对着她笑了笑,问了另一个问题:“你见到你的人了?”

    郑文嗯了声,以为对方是想听他身边那些人的下落,于是开?口?解释道:“他们一共就几?个人,有三个人伤势很重昏迷不醒,我?还?没来得及问那天之后他们到底发?生了何事?,所以不知道你的人现?在?怎么样?了。”

    公子奭却神色平淡地点了点头,似乎并不在?意那些兵士和仆从的下落,而是道:“我?们不是开?了两间屋子吧,先叫客舍里的人帮忙把他们抬进去,我?和你去和那位商人谈一谈房屋买卖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