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章 筑你樊笼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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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为汉中王从关中地区发过来的这么一封意义?非凡的急函,整座汉台都瞬间忙碌了起来。

    汉中王要刘夫人和惠郎君去栎阳,这背后深意是从目前的局势出发,要他?们作为后背驻守住最?后的防线,为前线战事提供补给,所以他?们肯定不会是住几日这么简单。

    对方要想统一东西两地,那么关中地区必定不能有失,要不然汉中王最?后可能连巴蜀汉中两地都会失去,而且如果没?有差错的话,这座汉台刘夫人和惠郎君以后可能也不会再回来了。

    刘夫人也许是因为猜到?了一些事情,所以这次出行?她准备了很长时间,安排齐全,各种用具和事项都注意到?了,还下了令让城中的一些工坊造了很多?器皿准备带去栎阳,为此?她在出行?之前还特意去询问巫出行?的吉时,简单地祭祀了一下。

    惠郎君也有些开心,他?已经许久未见?到?阿翁了,自从他?出生时和汉中王待在一起的时间加起来也没?有多?久,记忆中关于阿翁的面容都是模糊的,可是不妨碍这个少年觉得?自己的阿翁是一位顶天立地的英雄。

    可能每个男孩对自己的父亲都有一层期盼和崇敬,郑文?有时候觉得?这就是自然界动?物的一种天生本能,在他?们看来,父亲象征着力量和安全感。

    郑文?却觉得?惠郎君可能会失望了,从刘夫人的口中她不难想象出那位汉中王是怎样的一位人物,但绝对不可能是一位慈父,要不然多?年之前也不会扔下怀着身孕的刘夫人就离开了丰沛,许久都未归家,让一个孕妇受牢狱之灾。

    不过,这封函书虽是春日发过来,可是刘夫人却是夏日才出发,这段时间内城中正是春耕之际,她把所有的春耕事宜安排妥当了才出发,也趁着这段时间多?备了一些粮草,准备派人护送到?关中去。

    在这段时间内,刘夫人也来找过郑文?,对方是希望她一同跟着前往栎阳,要不然到?时候惠郎君找先生又是一件麻烦事,而且有郑林陪伴,惠儿明?显开朗了许多?,刘夫人心中很是欣慰,连带原本对郑林的一些偏见?都没?有了。

    郑文?在考虑了大约一个月才答应了刘夫人的邀请,接着在第二天去书楼时就碰见?了公子奭,书楼中点了自带的香炉,几乎郑文?一进去齐奚就察觉了,一看公子奭就是专门在此?等候她的架势。

    这段时间,她和公子奭也巧合遇到?过几次,如她意想中的那样,两人相见?只是简单地一声招呼,偶尔点头示意一下,便?自己去干自己的事,倒真有点老友相交的意味,郑文?也因此?放下了心,要不然总觉得?身上背负着有自己欠了他?人情债的不安感。

    公子奭对着站在入口处的郑文?抬手?举了举手?中的杯盏,郑文?这才慢慢走?了过去,齐奚给她倒了一杯浆饮,她眉梢微挑了挑,看向?公子奭,对方声音浅淡,“尝一尝,这次不是甜的。”

    对方这话,应该是知道了上次郑文?离开前对齐奚的话。

    郑文?不可置否,坐在了公子奭的对面,一侧的窗户半开着,有风吹了进来,是温暖的风,扑面吹来很舒服,甚至能在风中嗅见?春日的花香味。

    虽然汉台中也有一些门客,但其实能来这处书楼的人并不多?,大多?有真才实干的门客都跟着汉中王在天下,像是公子奭这样走?上门具有真材实料的名门子弟少之又少,所以在核实了身份之后刘夫人才会那般厚待对方,而郑文?是因为和刘夫人走?了一路,其中帮助对方多?次化险才能刘夫人彻底另眼相看。

    她看向?书楼的下方,就能看见?一些步履匆忙的仆人,手?中搬运着一些物件,还有几位中年男人埋着头一路向?后院而去,应该是禀报这几日的春耕事宜。

    因为汉中王不在,惠郎君身为汉王的嫡子,就担起了主持春耕之礼的指责,随便?祭祀,也就是“坛于田,以祀先农”,先农乃为国六神之一,还有五神分别是风伯、雨师、灵星、社、稷,主要是为了祈求春耕顺利,丰收庄稼。

    于是这几日惠郎君也很是忙碌,要跟着公子奭还有府中的一些先生学习祭祀礼仪,还有在春耕之前至少能掌握这些这方面的知识,毕竟到?时候少年还要带领汉台中的一些官员在先农坛行?藉田礼,如果那时候出了差错,可就是影响一年春耕的大事。

    公子奭能出现在书楼,至少明?惠郎君的藉田礼学的不错。

    心中如此?想着,郑文?抿了一口齐奚倒在杯盏中的浆饮。

    嗯,还是温热的,这也许和公子奭体寒有关,吃不得?冷饮,不过,她只抿了一口,就忍不住皱了皱眉,看向?一旁的齐奚。

    齐奚垂着头。他?就知道郑先生饮不习惯。    公子的味觉一向?不如其他?人灵敏,也许是喝了太久各种药食的关系,致使公子尝不出浅淡的味道。

    公子奭笑:“太酸?”

    郑文?收回目光,又抿了一口,眉目不动?,“还行?,倒是挺开胃的。”

    公子奭听到?这句话,神色不知怎地就淡了下来,一直看着郑文?,直到?郑文?抬头看向?对方正向?询问一句,公子奭开了口,“刘夫人来和我,你会跟着她们一起去栎阳。”

    郑文?覆在白纱后的目光依旧平静无波,这句话并没?有给她带来一定的振动?。

    她知道刘夫人的话肯定并没?有这般明?白,她一定是在公子奭的面前暗示着出了这句话,也是因为公子奭学识素养太高,鲁地左氏的名声实在是名扬天下,对方也一直没?有答应是否要去栎阳,刘夫人才出此?下策,用郑文?来试探对方。

    深了,刘夫人还是怀疑郑文?和这位名门大家出身的左先生有着一些渊源。

    公子奭在郑文?的目光下漫不经心地道:“我已经答应她了,和你们一起去栎阳。”

    郑文?目光闪了一下,想到?之前收到?的那些军报,端起浆饮,眉目不动?地饮了一口,等口中的酸味下去,她看窗外天空中结队飞去的鸟群,轻声道,“屈奭,你到?底支持哪一位诸侯王?”

    她清楚他?们这种人,永远不可能走?到?台前,否则就是一个明?亮的靶子,让四周的人去射杀。在他?们身上停滞不前的时间注定让他?们只能做幕后者,隐身在暗处不能面见?世人。

    齐奚听到?了郑文?这句话时就已经悄声站了起来,向?外面隐去。

    公子奭视线投向?郑文?所看着的方向?,面色平淡,“谁也不支持。”他?这句话十分浅淡,淡的郑文?都听不出里面的情绪,可她感觉到?了公子奭谈及这方面面上的那股不在意。

    也许活久了,就连世间的朝代?更迭也不会放在心上,那些帝王将相的争斗在他?看来就是一场游戏一样,那些争权夺利的诸侯王在他?看来就像一枚枚棋子,这江山便?是棋盘,棋子各自厮杀,最?后留下的那枚棋子在下一盘棋局中也会被推翻。

    一切没?什么不同。

    所以,公子奭从没?支持过谁,只是他?喜欢在棋盘上埋下一枚又一枚棋子,不管最?后胜出的是谁,他?都不会失去掌握。

    郑文?笑了笑。倒觉得?是对方该有的手?笔。

    公子奭却看向?郑文?:“你支持汉中王?”

    到?这里,他?忍不住皱了皱眉,其实他?见?过那个男人一次,印象不太好,他?这人惯是出身矜贵,看大多?数人都不太顺眼,更别提以前混混出身,行?事懒惰的汉中王,那时见?到?时更是一眼就不想看,于是最?后汉王被封王后他?在决定筹码时也只不过放了一个女人在对方的身边,齐家的子弟他?觉得?都不配派出去。

    郑文?看见?公子奭面上的神情都能感觉到?对方对这位诸侯王的轻视,她笑了笑,屈奭曾经为屈姓王室出身,也不怪乎他?看不起这位草民出生的王侯,恐怕这天底下能入对方眼的人不多?,六百年过去了,这人一身的骄矜性子倒是丝毫未变。

    不过,大周已经亡了,鲁国也不在了,郑文?真觉得?对方的这份傲气得?好好改一改,等将来汉中王登临高位时,不定屈奭真会被恶心一番。

    郑文?心中这般想着,对刚才的公子奭那句问话却摇了摇头。

    她支持的人从来就不是汉中王,毕竟一个命都不会太长的人,她没?也必要在对方身上花费太多?力气。她真正看重的人是惠郎君,或者是惠郎君背后的刘夫人。

    公子奭也没?再多?,安静了下来,坐在对面垂首慢慢阅读一卷竹简,郑文?看着,不知怎地就失了神。    有些记忆你以为你忘了,其实有时候还是会在不经意间从你的脑海中闪现。

    最?后,她也只是沉默地垂下头,把杯中的酸浆一饮而尽,也从书架上拿了一本书简重新阅览起来。

    春日阳光温暖,坐在窗前依着窗棂读着一本书,整个书楼里只听的见?轻浅的呼吸声。

    这好像是从初次相逢开始,她和公子奭相处最?为平和的一次了,平和的让人困倦。

    其实,如果这时郑文?再看一眼公子奭手?下那卷竹简的话,她就会发现有些眼熟。

    那是她上次看过的竹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