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为何这样问?”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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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为何这样问?”楚云砚没有先回答, 反而试探着反问。

    枝枝抬起那双乌黑清澈的眸子,仿佛看穿了他的一切隐瞒,还带着些犹疑纠结。细长的眼尾上轻轻挑起丝红。

    他将枝枝放到床上。

    他没再多。

    越是害怕的事, 来得越是快。

    他甚至已经想好, 只要枝枝问,他便能将全部的事都告诉她。

    可枝枝不看他, 似乎也不想与他多。

    前几日, 他还信誓旦旦告诉枝枝,他腿上是如何如何伤的, 又伤得如何厉害。枝枝最后也信他了。

    像狼来了那个故事一样。

    谎话接二连三被拆穿。

    他垂眸, 低低凝着枝枝, “……你知道了。”

    枝枝牙尖抵在唇瓣上, 声音轻轻, “世子爷不必挂怀, 每个人都有不能告诉旁人的事,世子爷不用再与我解释。”

    她同样也这样告诉自己。

    她还是会因楚云砚的几次欺瞒而低落沉闷。

    楚云砚哑然, 千言万语皆堵在喉口, 抑得有些发疼。

    枝枝低头, “待世子爷病好,便能和离了。”话时,枝枝不自觉蜷起指尖。

    “枝枝…”楚云砚剑眉皱起。

    枝枝想,他应当也是这样想的。他会骗她, 不过是因着两人之间存在隔阂,难以交心。

    好几日不曾发作的疼症再一次发作,楚云砚压下心口刺痛,唇瓣轻启轻阖:“枝枝,不和离。”

    听言, 枝枝指尖扣住冰凉的丝锦。

    “是,从一开始,我就没病,腿上的伤是装的,病入膏肓亦是装的。就连那几回救你之人,同样是我。”

    他什么都了。

    他什么都告诉枝枝了。

    “我从不曾拿你当朋友,从头到尾,我都想要你。”

    楚云砚压在枝枝上方,显现出一个压迫的姿态。漆黑凤眸里满是猩红,带着种近乎疯魔的病戾,仍旧没变的,唯是他的声线,仍然温和,仍然压得低低。

    枝枝避开他的目光。

    心中宛若掀起巨浪。

    就像被人抓在手心肆意操控玩弄般,她是那个被楚云砚牵着走、牵着玩弄于掌心的人。是不是显得太可笑了。

    恩公是他,骗她、将她死死掌控在掌心的也是他。

    她好像被撕扯成两半,一半叫她不要再计较,另一半又叫她喘不过气来。

    他看见枝枝躲避的模样,长吁一口气,往后仰了仰,与枝枝拉开些距离,指尖掐在掌心,自嘲般地,他轻笑,声音愈发低哑:“枝枝若真的想走,我也不会继续拖着你不放。”

    枝枝揪住床单的指尖不曾松开,闻言,抬头望向他,唇瓣抵在一处摩挲着。

    仰头便对上那双布满猩红的眼睛,他额头上布着层细密的汗珠,唇色苍白如纸,他哑声道:“枝枝,你想要的……”

    他唇瓣一张一合,却不再有声音发出,枝枝读懂了他的唇形,“我都会努力给你。”

    他身形已是摇摇欲坠,撑在床单上的手在微微颤抖,好像随时都会支撑不住地倒下来才是。

    “楚云砚?”枝枝忙扶住他。

    他气息微弱地安抚枝枝,神色隐有几分虚弱飘忽,“枝枝,你不用管我。”

    枝枝扶他躺到床上,“你等着,我去拿药来。”

    她也顾不得思考其它,忙下床拿药,她这里备有一瓶药,是以很快便将药找了过来。

    匆忙让楚云砚服下药丸,又倒了杯温水过来喂给他。

    “谢谢枝枝。”楚云砚服过药,面上苍白褪去不少,眼尾还带着丝不正常的红晕。

    枝枝在一旁坐着,她欲言又止。

    楚云砚察觉她的异常,轻声道:“想什么都可以,枝枝无需顾虑。”

    “你的疼症……”枝枝声音很。

    “疼症是真的。”楚云砚没有隐瞒,“旁的都是假,唯有疼症是真。”

    他心翼翼地看向枝枝:“枝枝不用心疼我,只是疼症罢了,不碍事。”

    他这副模样,像害怕被丢弃般,可怜巴巴。偏枝枝还吃他这一套,心里不清是什么感觉。既想哄哄他,又想着,他哪需要哄。

    枝枝别过脸不看他:“世子爷先歇着,我去差人请外祖父过来瞧瞧。”

    原是年大夫对楚云砚的身子更了解些,叫他来也更好些,可如今年大夫离开长安城去了别处游学。

    他声音发颤,像是还在疼一般:“都依你。”

    ——

    张大夫回了府后,先还在心里担忧了会儿枝枝与楚云砚之间的事,待到快用晚膳了,王府又传来楚云砚发病的消息。

    他忙提着医箱赶去王府。

    这会儿枝枝在外头。

    “世子可有心痛不止的症状?”张大夫只观脉像,不曾在楚云砚身上发现半点异样,可他脸色惨白,手掌也被掐破了皮,流出鲜红的血,若只单瞧着,怕只会让人觉着他曾经忍受过无休无止的痛楚。

    楚云砚应声,将症状告诉他,“这疼,就像从骨头里往外散开那样。不止是心口疼。”

    张大夫闻言皱起眉头,“是何时带上的?”

    “七月前。”他重生的第一晚便开始疼了,但那时远不如现在这样疼。

    张大夫捉了捉衣襟,楚云砚脉像平稳,他一时间也不知这疼症是为何而生,只道:“到时开些药给世子殿下。”

    楚云砚道谢:“多谢外祖父。”

    推门而出时,往旁边一望便瞧见枝枝等在一旁。丫头眼神巴巴的,似乎等着他开口。

    丫头心事都写在眼里,瞒不过他。

    张大夫将房门关上,“担心他?”

    枝枝不答,像是有些难为情。

    张大夫慢慢与她:“外祖没有见过世子殿下身上那种症状,还需些时日钻研一番。”

    枝枝低低应了声。

    张大夫收回视线,笃定道:“丫头,你有心事。”

    枝枝摇头,神色间闷闷的。

    张大夫和蔼道:“枝枝如果有心事,便告诉外祖父,兴许外祖父能与你支支招。”

    他又往周围看去,三三两两的侍女时不时在院中经过,“寻个无人之处,枝枝再与外祖如何?”

    枝枝想了想,最终点头。

    ——

    她将那些事都与张大夫了。

    张大夫耐心倾听,时不时会为枝枝解惑。

    “那枝枝是真的想与世子和离?”张大夫最后问。

    枝枝不语,藏在袖摆下的指尖蜷缩成团。

    张大夫叹息一声,语重心长地道:“丫头,先去问问世子为何多次欺瞒于你。”

    情爱之事,多半当局者迷旁观者清,越是在意,心里头便越是乱。

    枝枝点头。

    张大夫在王府用过晚膳后才离开。

    期间楚云砚不曾用膳,他在屋子里,阿六进去瞧过,是睡着了。

    枝枝也不去搅楚云砚。

    阿六与她道:“您怎的不进去瞧瞧世子爷?”

    他觉着奇怪,两人先还好好的,可今夜,气愤怪得有些诡异。阿六不知道都发生了些什么,直觉是两人闹了不愉快。

    枝枝拨弄着手中的线团,没有停顿,“等世子爷醒了再去。”

    阿六一噎,硬着头皮开始絮叨。

    他心翼翼看着枝枝神色,也不知道她有没有听进去。

    直到床榻上传来一声低呼,阿六不再与枝枝絮叨,忙端过药往床畔走去。

    枝枝放下线团,跟在阿六后头。

    “世子爷先将药喝了。”阿六将药端给楚云砚。他哼也不哼一声地便将那碗药悉数喝下。

    枝枝想起她放在案几上的那盘蜜饯,犹豫再三,还是将蜜饯取了过来。

    阿六见状,忙端起药碗离开。

    楚云砚接过蜜饯,整个人身上都好似拢着股苦涩药味,“我知你因那些事生出些隔阂,若你想听,我便将其中缘由告诉你。”

    “欺瞒于你,是因着怕你从此疏远我。”

    “欺瞒于全天下,是因着无诏不得回京,我只得从长计议,出此下策。”

    “是我自私,若枝枝要和离,我定然不会纠缠。”

    枝枝喉咙发堵,半晌才道:“那你为何要娶我?”

    楚云砚闷声笑了笑,看向她时,眸光都柔和了不少,“傻姑娘,自是因着心悦于你。”

    枝枝心里犯嘀咕,成婚前,他们都不曾见过。

    似乎看出她心中所想,楚云砚解释:“枝枝,其实,你我早便见过。”

    “在江南,你的外祖父,曾救过我。”

    “是你外祖父捡到的第十三个病人。”

    枝枝心脏砰砰跳起来。

    不止是因为缘分,更是因为那几场梦。

    梦里,她见过楚云砚把玩那枚兔形木雕,她从未将梦境与现实联系到一处。先是那荷包,后又是她与楚云砚的渊源。

    原来梦里的一切并非毫无根据。

    “那、那你为何不早些?”枝枝找不着调。

    “早些,枝枝便会拿我当哥哥了。”

    当哥哥,当作哥哥,那枝枝恐怕这辈子都要拿他当哥哥了。

    枝枝“哦”了声。

    可两人长相也不相似啊,她认不出来,外祖父应当能认出来的。

    楚云砚继续解释:“那年不得已戴着人|皮面具才侥幸从叛党手中逃脱。枝枝若不相信,便叫阿六去将书房里的兔形木雕取来瞧瞧。”

    枝枝原还想问他为何要借病回长安。

    猛然间想起,梦里,她死时楚云砚便远在边疆,迟迟不得归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