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6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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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也奇怪,不是秋雨, 也能弄出这么一串连绵的劲头。夜里头, 变雨夹雪,跌进城市的怀抱里去。

    紧跟着, 阴雨天不停。

    云昭感冒了,也许是因为跟陆时城开窗的缘故。前两天,死撑不吃药,跟组的人准备作品的最后收尾, 怕自己犯困, 可鼻塞沉沉, 也没多清醒。

    于是, 悄悄掐自己, 作品交上去后,人要散架。

    冲了包感冒冲剂, 配上消炎药,吞下去,昏头昏脑地窝在被褥里。

    迷糊中,想的却是他的体温, 气息,还有那股不明道不白的冷香冷香的香水味儿。这几天, 陆时城要带她过户,来真的,这下轮到自己当缩头乌龟,躲A大里跟教授同学们在一起捯饬作品, 是个好借口。

    在这件事上,陆时城最不会扰她,他总归是懂自己的。

    他在就好了,会亲亲她,摸摸她的头发……

    云昭为自己有这么些个念头而害羞,喊豆豆,豆豆每天是乐得摇着尾巴过日子。揉揉狗头,她撑着去喝一大杯热水,转头又倒下。

    手机响了,是陆时城。

    难得,他嗓音有丝疲惫,云昭一直觉得陆时城是机器人来着。

    “作品交了?”

    “嗯。”云昭心里碾过细细的快乐,鼻音出卖她,陆时城那头却忽然有一阵稀里哗啦的水声,他在上卫生间?

    云昭想起那天所见,心脏拨快了。

    “生病了?”陆时城偏头夹住手机,用洗手液洗手。

    云昭就有点委屈,心想你都不来看我,再一想,恨自己软弱又不知丑。这个男人,还没离完婚,两人算什么?

    “感冒,没关系。”她在被窝里又拱了拱。

    陆时城真的过来看她,借来探望老人的由头。带了礼物,是那天上.门服务的人家给的,不能亲自来,他给捎带来。

    客厅里云怀秋跟陆时城寒暄着,他淡然:“我来学校有点儿事,顺道,不麻烦的。”

    这么高笔挺的个儿……云怀秋眼瞅着陆时城的不俗仪表,想他上回最后了一句,我想娶您孙女一样的姑娘。泡上茶,殷勤请他坐。

    卧室里,云昭听见他声音,屏息凝神。

    脸烧得嫣红,像兔子似的竖着耳朵听外头动静,云怀秋敲了门。她假装迷瞪着,顿了顿,应声:“怎么了,爷爷?”

    “昭昭,我去超市买点菜。”

    着,推门进来了,悄声跟她:“上回剃头的伙子,陆,记得吧?”

    她蹙了下眉,装作思忖,略点了点头。

    “人都来了,在客厅呢,这样,咱留人家吃个饭?”云怀秋心道是有点频繁了,但乐意。

    云昭没什么力气,甜滋滋的,他是不是来看自己的?

    仿佛知道陆时城的心机,爷爷走后,他再进来,云昭冲他笑了笑。

    陆时城审视几秒,笑容也一丝丝荡开,都在眼睛里:

    “好些了吗?”

    “你抱抱我。”云昭有点羞耻地咬被角轻轻,嘴巴埋着,一双眼睛也许是发烧的缘故,有种病态的热烈,火一样。

    陆时城坐在床沿,真的抱住了她,头一低,吻住她嘴巴。

    云昭胸脯跟着起伏起来:“会传染你感冒……”他不听,许久,松开她,摸了摸她的额头,找来温度计,给她送腋下,却暧昧:

    “夹紧了,别掉出来。”

    都这个时候,不忘逗弄两句。

    他抬手看时间,云昭默默的,犹豫问:“你要走了吗?”

    陆时城今天硬挤出时间来,银行的事,还有些后续没处理好。一连几个会,晚上还有个重要的晚宴,人忙的脚不沾地。

    “五分钟。”陆时城把她往胸口一揽,云昭脸贴上去,头发也跟着跑来捣乱,他手拨了拨,让她伏趴舒坦了。

    “你不怕我传染你?”云昭仰着脸问,手被他捏着。

    陆时城亲亲她额头:“哪有那么弱不禁风,冬泳知道吗?我身体好的很。不要管我,你难受的好些没?”

    云昭“嗯”了声,“你给我的钱我知道你不会再要,我存起来,等以后你需要了,再还你。”

    瞧这话的,陆时城笑:“怎么,这是怕我以后生意砸了,要接济我?”

    “不,我希望你好好的,”云昭目光垂下,蹭他毛衣,跟他十指交扣,“我要你永远好好的,那个房子,我不要过户。”

    五分钟极快,他不得不走,临起身,陆时城勾住她下巴,好好一阵吻。

    “我最近事情多,难抽开身,记得想我。”

    着,到她衣柜那翻了翻,云昭在身后问:“你找什么?”

    “你那种很长的袜子,”陆时城嘴角有浅浅的弧度,糟糕,他隐约记得名字,却想不起来。

    “堆堆袜?”

    “对,是这个名字。”陆时城手底不停,找到想要的那双,一顿,他回头笑,“送我?”

    哎,这人什么奇怪的爱好?要自己的袜子,云昭抿着嘴儿朝他笑,陆时城又把一个U盘给她:“里面有些资料,跟你专业相关,看看。”

    真的该走了,来到她跟前,俯下腰,他:“你吻我一下。”

    眉眼迫近,云昭带着病中略沉的呼吸声,亲了他的脸颊。他一笑,捏捏她鼻子:“好好休息,圣诞节我再来找你,等我。”

    不知怎的,忽然脱口而出肉麻的两字:"乖宝。"他又笑了。

    匆匆离开,陆时城半途接到卢笑笑的电话,他的脸,便在车窗上倒映出一抹郁色来。

    晚宴上,卢笑笑换了条黑色丝绒裙子,显瘦,她言笑晏晏地和陆时城一起出现,作为女伴。虽然当他女伴次数少之又少,因为陆时城大都不带所谓女伴,他更爱孑然一身。可卢笑笑对这种场合不陌生,假脸成堆,觥筹交错,谈笑风生。

    有段时间没见,当陆时城一身正装维持他惯有优雅走来时,卢笑笑知道,这个男人一辈子都光芒万丈,在万人中央。

    他永远目标清晰,从不浪费无谓时间。

    可眼底始终闪烁着些意味不明的情绪,上一刻,他还在跟人自若谈笑,再转身,晃荡酒杯很突兀地问她:

    “你进金达上品怎么样?”

    十分冷淡,整场他都对她是一副冷淡又嫌恶的模样,大家都看得到。

    卢笑笑微惊,很快明白,陆时城想利用她做点什么。他一向如此,能用上的绝不浪费,这双眼,真是漂亮深邃地让人忧伤生气,卢笑笑没回避他的目光:

    “如果你有这个算,那今天,就不该让我给你当女伴出现在这里。”

    陆时城无所谓一笑,不看她,目光随意落在精美的餐具上:“这不冲突,因为你今天是想来讨好我的,想修复关系的。”

    话里有话,卢笑笑目光灼灼研究了他片刻,似有所悟,她答应了。

    “但你觉得岑家会让我进去吗?”

    “那要看你的本事了。”

    这些年,不是没有猎头想挖她,但最后都以放弃收场。卢笑笑的辞职,在圈子里也一度成为一个八卦流传。而今天,两人同时出现在酒宴,明面不好张望,可暗暗觑过来的目光不少:

    两人私交甚笃,谁都知道,如今到底是发生了什么分崩离析?要卢笑笑想跳槽,不可能,没有地方能再开出比中盛更优越的条件?更何况,卢笑笑现在并没有下家,相当于失业。

    直到人散,陆时城回到车里,开口:“你可以了。”

    不可以,卢笑笑脑子瞬间被尖尖的刺扎透,她看着他:“你跟昭昭还好吗?”

    “少废话,她跟这没关系。”陆时城不客气时,语气不重,也不冲,可莫名就是让人钻心的难受。

    整件事,陆时城不想和岑子墨交道,也不想和过去里的任何人交道。好像,那段旧时光带了血,十七年不干,一靠近就惹了满身的腥和恶。

    这一年,又到了年末,圣诞节快到了如今洋节时髦,到时满大街都会堆着会发光的圣诞树,乱跑的孩童,商场活动如火如荼,还有不知忧愁的年轻人们肆意欢笑。

    现在已经在预热,卢笑笑看着灯火点缀的不夜城,脸上有半片阴影:“算了吧,陆时城,云昭已经死了十七年。你想复仇吗?对她来,毫无意义,你现在钟意的是昭昭,等你和岑子墨这些破事结束,一切就都好了。”

    明知无用,卢笑笑还是自言自语地了出来。

    她太了解他了,不把跟云昭之死有关的人统统送下地狱,陆时城不会罢手。他像只毒蜘蛛,有足够能量。

    她甚至能明白他这种心态,也真的和那个鲜灵灵活着的女孩子无关。

    “是不是岑子墨?”陆时城扭过头,过去的时间蕴藏巨力,他分的清当下与过去,然后,此刻送自己回去。

    手里捏了根烟,却没点,车窗降下,让冷风一股一股灌进来,声音也冷,是冷静叙事的冷:

    “是不是岑子墨看了信,那几个狗腿巴结她的要替她教训云昭,找人强.奸了她,云昭因此怀孕却不敢声张,她无人可所以只能吊死自己。”

    这全部是他的想象推理,此刻,陆时城抽离自己,变成局外人,把一种没有验证的某种“事实”平稳的从嘴里吐出。

    卢笑笑呼吸一下停滞。

    他眸色深黑,无动于衷,仿佛在着一桩和自己半分关系都没有的陈年往事。

    好半天,车厢都是安静的。只剩他对死去爱人的一种直觉。

    “你什么都知道的?”卢笑笑眼睛里慢慢有泪水,没用的,这辈子她都背负着一条人命,在模糊寻找真相的过程里,已经被捶无数次。翡翠桃花的少年时代腐烂定格在某一刻。

    陆时城竟然轻轻笑了一声,荒草连天,广袤天地间一座的孤坟,云昭真的因他而死。

    在看到那两封信时,陆时城知道其实一切都已经放在了眼前。

    他孤僻地沉默着,没再开口,良久良久,:“你见过张思露了吗?”

    “不要,你不要去见她。”卢笑笑先急了,“别再追究了,忘记云昭吧,如果你一定要恨谁就恨我吧,陆时城……”

    她哭了,声音变得难听,那种上气不接下气的哽咽,呜呜的,从嗓子眼里断续而来。

    “陆时城,你我骂我都可以,是我对不起你,始作俑者是我。我不是人,鬼迷心窍了,你怨我吧……”卢笑笑攥紧他一只胳膊,哭的很凶,陆时城不为所动,磐石一般身子连微晃都没有。

    因为了解,所以畏惧。陆时城出乎意料的冷静让卢笑笑更怕,她知道,他一定什么都计划好了,他这个人,从来不容人改弦更张。

    无人能阻拦,他的个人意志就是他自己的上帝,和黄金法则。

    “陆时城,”卢笑笑反复喊他名字,瞳仁紧缩,像面对漆黑的无底深渊,“你不能为了复仇不择手段,你有中盛,还有董事长,”眼泪乱闪,她连他那只胳膊也攥了过来,“你想想昭昭,陆时城你想想她!”

    “她是她,云昭是云昭,”陆时城慢慢拿掉胳膊上的手,“不要再跟我废话。”

    卢笑笑萎顿地呆坐,她什么都没,是,她没有一个字,关于真相,陆时城似乎天生就会不得而知。

    车门被开,陆时城的意思是让她走人,卢笑笑下车,一个人独自走上冰冷的夜景中。

    节日的气氛浓重,岑子墨掐算着离跨年的日子,她家的律师团队最近忙极了,忙着和陆时城这个狗男人的律师团队斗智斗勇。

    岑子墨照例约上一群人去酒吧狂欢,她要麻痹自己,并警告自己要沉住气。

    夜里,她裹着无数的香水味烟草味儿,拖着身体,被人送回到自己名下的一处精品公寓里。

    没有卸妆,没有冲澡,只是把自己那身精致的皮褪下直直倒向光滑的丝被。

    想念陆时城,人在空虚的最底端,没办法再往下滑了。他在做什么?是在和云昭上床吗?岑子墨悲哀地想着,意念疯狂。

    她换了部手机,拨出那个熟悉的号码--

    他居然接了。

    “时城,来陪我好吗?我好想你。”她也居然可以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依旧这样喊他。

    陆时城面无表情:“很寂寞?”

    听到他的声音,岑子墨嘴角控制不住,酒精让她丧失一切意识,却只剩陆时城这么个人。

    “你在哪儿?”陆时城问她,她嘟囔着不知道自己接下来又了什么。

    后来,她只记得他他要来,自己真的见到他司机,带去夜场等他。是了,他没变,还是喜欢这些东西。

    好像又喝了很多酒,一个人唱歌,疯癫跑调。再然后,她头疼着醒来,对面有两个年轻的白俊男人,喊她:

    “姐姐,你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