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7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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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人不是凑到一起吃饭的,几乎同时赶到, 远远的, 岑子墨看到陆时城现身,微微惊讶:他换了发型, 寸头,从额头到鼻端再到下颌,线条矜贵,整个人像行走的冬季时装广告画。她有点分神, 不对, 是心神跟着晃, 自己这颗心在看到他时, 依旧会跳的没有章法。

    那么多个夜, 她曾拥有过他,那么多娴熟的动作……岑子墨鼻腔里的酸, 夹杂着痛和恨。等人更近,她只觉得自己像盲头乌蝇,嗡嗡乱飞一气心里是五味杂陈了。

    她眼睛贪婪,不放过他身上任何一个细节。那种虎视眈眈想从他肺腑里扒拉出什么东西的模样, 让人反感,陆时城甚至反感她身上雪白皮草。

    “公共场合, 我希望你能克制下,如果不能,我们还是不要谈了。”陆时城先发制人,坐下后, 错个响指,示意侍者把桌子上浓郁的玫瑰撤了,他对浓烈的气味素来过敏。

    那个拿手帕掩鼻轻咳一声的动作,眉宇微蹙,岑子墨也要留恋地盯。

    他坐姿随意,岑子墨一边看,一边挑眉:“陆时城,你在商场混这么多年,有些事,我劝你别做这么绝,给别人条活路,当是给自己积德。”

    陆时城风度翩翩笑,他翘起腿:“行善积德,要搞对地方,你们没有资格跟我谈善德这种宏大概念,你懂什么叫善叫德?”

    岑子墨冷笑:“我不知道,你陆时城知道?你做慈善不也是装出的伪善?天天卖不完你年轻有为金融精英的人设,自己这张皮下头,什么样儿自己没点数吗?”

    她挖苦起他,从来都是不遗余力。陆时城没什么波动,对这种话,免疫力极强,他细嚼慢咽竹笋鸭肝,被她看在眼里怒火更炽:

    这个男人,无论对别人做出什么样的事,都吃的下,睡的着。

    “怎么样你才能住手?”她直接把他眼前的盘子烦躁地推开,碰到手链,发出两声清脆。陆时城抬眸,那抹杀伐气一掠而过。其实,这些年他沉淀下来,大多时候整个人极稳,喜怒不形于色。

    空气里,混着两人南辕北辙的香水后调。

    “我不懂你在什么。”陆时城让侍者重新给自己上份食物,磐石般不动,有条不紊用着自己的那一份。

    岑子墨眸子立刻写满愤怒,极力压制嗓音:“你少装,绿城本来就身陷囹圄财务危机,迟迟等不来上头批复,不是你从中作梗,又是谁?谁不知道中盛背后有徐家撑腰?你们中盛系就是大财阀!”

    幼稚的情绪发泄配上她的美艳贵妇派头,让人无言。

    他一笑,餐具在手里闪闪发亮:“岑子墨,你从来都是乱吃饭乱话,婚一天没离,我还是你老公,你总污蔑你老公做什么?”

    老公……岑子墨心里忽然一阵悲哀,冷眼看他:“这些年,你从来没把我当成你的妻子,你怎么有脸提这两个字?”

    他两腮幅度动,微笑看她:“彼此彼此,不过大家都是成年人了,好聚好散,这样才能双方满意不是吗?”

    那么黑的眼,什么都看不透,但似乎别有意味?岑子墨不知道他是不是在暗示自己什么,拿离婚要挟吗?

    下一秒,她就笑了,那种拆穿的笑:“我偏不如你心意。”

    陆时城毫不以为意:“你今天来装什么道德模范?回去问你父亲,是不是算收购绿城,玩托拉斯那一套。现在大环境在变,政策在变,整个房地产走向趋势你这点脑容量关注过吗?”

    他冷冷翘起嘴角,看她错愕表情,再次觉得自己面对的是个蠢货。

    “所以,怎么往我身上泼脏水呢?我解释得够清楚了吗?再有,我提醒你一句,管好自己的嘴,刚才那种蠢话尤其是牵涉徐家少为妙。”

    似乎耐心告罄,陆时城起身就要走人,岑子墨扬声:“你等等,你刚才那句话什么意思?”

    “就是你心里想的那个意思。”他了等于没,什么都不挑明,想从陆时城的嘴里抠出什么,是妄想。

    “五年,你不亏的,不是每个女人都能名正言顺睡我,你该知足。便宜占尽,还想要钱吗?做人贵在要有自知之明,太贪,要折寿的。”他嘴巴毒起来,生生噎死人,火辣辣从耳朵往喉咙眼直钻。

    岑子墨被他的气极,正欲开口,陆时城眼睛是倏地沉下来,仿佛一张口,能喷出鲜血来似的:

    “我这些年受的折磨,你这种女人,永远不会懂,你是始作俑者却一直觉得与己无关。过去十七年,我心里只有云昭,从没爱过你,你跟我那些女人没什么区别,都是快消品,我一视同仁。你爱我,那觉得我会怎么看杀死我心爱姑娘的女人?”

    那股戾气,莫名在完消散隐去,他想起昭昭,脸上肌肉继而松弛下来。是了,他有昭昭,心底升腾起不出的温柔宁静。从生而为人,陆时城很少体会到这种心境。

    岑子墨脸色苍白,只觉耳朵旁轰隆作响,一连串盛夏的暴雷,砸到脑袋。

    “陆时城,你有种什么事都冲我一个人来好了,有本事,你把我杀了,替你的女神报仇。”

    “老婆,你又开始胡话了,我杀你做什么?”陆时城满是恶意,他淡然,“狗急跳墙,我还想看看你能跳多高,别太让我失望。现在,你应该多去关心关心你的好朋友,她别真的去跳楼了,毕竟,你都还没跳。”

    岂止是凉薄,岑子墨觉得陆时城坏到了骨子里。

    几天前,她见到张思露,一阵错愕,她不知道陆时城到底跟少年好友了什么,对方形容憔悴,家里已经是一团糟。她也不知道岑父此刻要做的,趁火劫而已,好听点,优化资源配置也无不可。

    本想退步,让陆时城放张思露一马,她明知道他不会,但也许离婚是他软肋呢?他不就想着摆脱自己吗?而现在,陆时城的一番话让她心头茫然无措,他气焰逼人,更是让她不知到底要怎么跟陆时城继续斗下去,她倦倦的,是真的觉得好累好累。

    爱是因,恨是果,岑子墨依旧不肯在面子上落下风,看他光鲜如初,那股靠怒气支撑的艳色喷薄而出,她忽然就想到了一个人。最终,她语笑嫣然地:

    “好,陆时城,我就不信你这辈子没栽跟头的时候。”

    又一次不欢而散,陆时城不受什么影响。这个时候,大学放了寒假,校园稀落,他愈发忙碌像是真的忘记了云昭这么个人。

    飞了趟美国,再回来,已经临近除夕。卢笑笑赶过来见他,陆时城正摆弄淘来的黑胶。

    “那个模型,我弄出来了。”她把大衣一脱,坐下来开电脑,与其谨慎,不如她到底对陆时城的事儿太上心,也太放心不下。

    早交接过的东西,与她无关,如今人也不在中盛此举更像狗拿耗子。

    “哪个模型?”陆时城满脑子事儿,随口问,看她认认真真在那捣鼓着,脸颊微红,人一胖了容易出汗,他给她端来杯水。

    卢笑笑一边啪啦着电脑,一边:“风控没人跟你汇报这个事儿?哦,可能是他们没发现。”

    她中途悄悄问过,彼时没进展,后来陆时城给她派任务每天绞尽脑汁地忙成狗。再想起来,卢笑笑通宵了几个晚上。

    外头下着雨,玻璃上水痕蜿蜒地流,杯弓蛇影般。陆时城点了烟在旁边静默站着,春节么……她答应过什么来着?走着神,他在想云昭春节会不会回老家,舍得买新衣服吗……

    卢笑笑喊他,一脸肃穆。

    “风控一直都没能识别出这个五倍杠杆,你看。”她挪下位置,陆时城的目光投射过来。

    “现在太疯,太多散户进来了,”卢笑笑习惯性地一耸肩头,“你看,警戒线早过了,”她瞥他一眼,“现在这个环境,你没预测到点什么吗?这些垃圾证券,中盛得赶紧抛出去。”

    他不语,眼睛盯着屏幕,许久,两人对视一眼,陆时城找出一篇官网文章拿给她看:“舆论都认为官方也支持牛市观点,没办法,我当然想过,这个游戏本来不是为普通人准备的,他们硬要挤进来,谁都没办法。”

    这话的陆时城,有种根深蒂固的冷血,但是实话。卢笑笑出身中产之家,步入社会后,深刻了解世界的不幸并不是一撮人造成的,追名逐利,那是我们的种族天赋,仅此而已。

    “有人愿意买,我自然愿意抛。”他很快拿定主意,一脸玩味,“你觉得金融街其他几大投行会买吗?”

    卢笑笑谨慎看向他:“投资杠杆过高的话,真是要破产的,而且,你可不是在美帝华尔街。那种事,不大可能发生在我们生活的土地上。”

    陆时城脸上是那种春寒料峭的冷,但眉眼是笑着的,他抿口咖啡:“没什么本质不同,钱被创造,再被消灭,就像西西弗斯的神话,周而复始。我只关心,现在要卖给谁来确保我能全身而退,不受损失。”

    眼前的男人,才是真正的笑面虎,卢笑笑想,之前总部喜欢背后喊她笑面虎,她到他手里,简直就是纯良好公民。

    可又不知为什么,这场风险,她及时出手,完全是他没开的这一仗的不二功臣,为什么心底深处总有些难言的惴惴感?这些年,他算不上太顺,中盛证券投行走的是另一条路子,成为业内龙头,陆时城花很多心血,唯一让人嫉妒的是他运气总是那么好,像玩德扑。

    一个人运气好太久,也许,会让人忘记居安思危。尽管,她知道他的紧绷感危机感从没有真正退潮过,背后要足够付出,才能看起来轻松如许。

    陆时城也似有若无瞥她两眼,毋庸置疑,卢笑笑对他忠诚不二,似乎远比爱情都要来的牢靠而深远。公事谈了,他对她恢复往日的那种霁色,人淡淡的,好似已经忘了两人之间的不快和决裂。

    只是,卢笑笑知道那条裂缝是弥合不了的,他做到这个地步,已经是极限。当然,未必不是因为她还有可用之处,想很多,卢笑笑心底复杂。

    “多谢,你,是不是风控除了你,我高薪养了一帮废物?”他语调自然,背后则隐藏着不满,卢笑笑勉强笑应:“倒也不是,你知道流程的,这回,我也是算运气好换个思路成了而已。”

    “那什么,过年时俊回来吗?”她转到家常上,非常克制,一笔带过地起了身,知道陆时城没有聊家长里短的习惯,准备告辞。

    “嗯,今年回来。”陆时城的回答也是一笔带过。

    这个新年,来就来了。他去机场亲自接时俊,这天,是年二十八,坐在后排,看街上张灯结彩,三五成群的年轻姑娘手里拎着大包包,笑声隔着玻璃都能感受得到。

    他记得非常清楚:自己第十天没见到云昭了。

    到了机场,视线里出现个身形和他几乎一致的年轻男孩。走近了,司机在旁边感慨老二的模样越来越像陆时城,俊眼利眉,身上没一丝年轻人的跳脱明朗,笑都是含蓄的。

    “时间允许的话,你陪妈,多陪她几天。”陆时城跟他一道走进阳光里。

    陆时俊好,问他:“你要出门?”一开口,声音偏清漠,老成如故。总有人兄弟间太像,实则不然,陆时俊在国外读书极其规矩,从没有跟女人的那些乱七八糟事儿,一个人,独来独往的,烟酒不沾,一年三百六十五天高度清醒自律。

    也没有谈女朋友的算,因为觉得多余,他知道时候到了母亲自会安排一门合宜亲事,他只需要去跟人结婚就够了。

    “对,”陆时城弯腰坐进车里,“我要出趟门。”随后,告诉司机,“先送他回家,再送我去学校。”

    掏出手机,终于给云昭了十天来第一个电话,那头按掉,他再,事不过三,他被对方屏蔽掉。

    手一伸,正想问陆时俊借手机用,却一反常态,改了主意:“替我拨个电话,如果通,直接问她现在在哪儿,云姐你快递到了。”

    陆时俊一脸平静,连些微的惊讶表情都没有,他女人成群,这一次不知道是哪一个。于是,按下那串号码,等着回应。

    与此同时,陆时城手机响起,电话里私人助理告诉他:“投行部一个叫付东阳的来前台,想要见您,有很急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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