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五章 IT生活
一秒记住本站:9已经凌晨了,井亦波还在公司加班,这是他到燕京的第一份工作,签约那天裤兜里还有一百二十多块钱,面对着先“活下去”的紧迫,他对经理的任何规定和要求都点头:“没问题”,经理问他有什么要求,井亦波笑笑:“我还没有想”。
经理交给他的这个软件开发项目是一个工程系统的核心,时间紧难度高工作量大,经理特意安排他干,主要是看了他的简历觉得不错,也想用这个“硬骨头”来测试一下他的真实水平。看着眼下自己的境况,井亦波在心里暗暗发誓一定要在规定的期限内拿出最高的标准和水平,没办法,活下去比啥都重要。
凌晨两点了,城市已经进入梦乡,整座黑魆魆的写字楼还有一个窗口亮着灯,井亦波坐在桌前并排打开的三台电脑前一边编程一边测试相关数据和参数,一个动作能持续一个多时,当他完成一个测试,抬起身子,伸去拿旁边的玻璃杯,抓过来一看,杯子已经没有水了,只在杯底还有一捏残茶,又去抓过来另一个陶瓷杯,低头一看只有杯壁上还残留着几滴深色咖啡渍迹。
这几个月来,井亦波基本没有睡过一个囫囵觉,这是本周第三天加班了,看到今晚的进展情况比较顺利,井亦波总算长长地出了一口气,他起身准备上厕所,刚一起来却发现头晕得站不住,眼前似有密密麻麻的金星闪烁,身子一个趔趄差点摔倒,赶紧抓住桌子隔断将身子紧紧地贴住不至于摔倒,约莫过了几分钟的功夫,头脑才渐渐清醒过来。
一下忙到半夜了,一空下来井亦波才感到肚子咕咕叫,饿得那个难受,简直有点虚脱的感觉,想想自己的上顿饭还是白天十二点吃的,已经过去十几个时了,一晚上除了喝了太多的浓茶和咖啡啥也没吃,感觉舌头僵硬苦涩。他从饮水旁的纸箱里找了一盒酸辣的方便面,可等他把方便面拆开,打开饮水泡面的时候,却发现水桶里就剩下一点儿水了,所有的水放完还浸不过面块。他到桌子上找了一个硬盘压在面桶的纸盖上,今晚这面肯定是泡不透只能将就着吃了。这个空档他从桌子下拉出一个塑料袋,掏出睡袋铺在墙角空档处,把几本书摞在一起当枕头,再有几个时天就亮了,加班到这个时候回去连车也打不到,今晚只好又在办公室打地铺,再凑合一晚了。
面还没有泡好,井亦波站在窗前凝视着窗外的阑珊灯火,凌晨的寒风带着哨音恣意咆哮在城市的角角落落。造化真是弄人,谁能预料到毕业后的某一天自己能是这样一种状态。出来几个月一直没有和家里联系,对妈妈的愤懑还没有消失,只是偶尔想起爸爸,爸爸在他所有的选择上都是支持者,不知道爸爸的病情怎样了,但拿起电话就想到妈妈继而想到黎敏儿,这电话就一直没有拨出去过。吃完方便面,井亦波拉开睡袋钻了进去,长长地舒了一下身子,将上身打开双腿伸直,顿时感觉又沉又硬的身体舒展轻松了不少,三分钟不到,伴随着窗外呼啸的北风就进入了梦乡。
来燕京的这三个月过得真不容易,找份工作不容易,吃饱肚子找个能安稳睡觉的地方也难,生活和生存的压力从来没有像今天这么清晰这么狰狞。公司不加班的时候他回来也很晚,每天像打仗一样在租住地到公司之间来回穿梭,挤地铁、挤公交,当他拖着疲惫的双腿回到租住的地下室时,连身上的背包都懒得摘下来,第一个动作就是扑在床上一动不动静静地趴着。他心里特别的迷茫,常常在心里问自己“这就是今后的生活了吗”,除此之外,还时不时会有一种不自信的胆怯隐隐泛出,在这个充满竞争的环境中自己到底能撑多久,过几年会不会被淘汰,下一步该怎么走,这一系列的问题排着队等他来回答。
这期间,好朋友米满仓、魏晋和孙朝阳经常给他打电话,他们都劝他:“不行,就回来”、“真怕你吃不了那个漂泊的苦,再了,你家这情况也真没必要去折磨自己”,井亦波一概回答:“我现在啥都不想去想,就想工作,用工作,用加班熬夜来麻醉自己,我真的好着呢,公司管吃管住,我啥都不求”。
今天下午,那个身材臃肿的房东又来催缴房租了,她掐着腰尖着嗓子几乎是嚎叫着跟井亦波讲话。前两个月公司按照试用期给他开工资,这些微薄的工资除了吃饭和购买生活必需品后就所剩无几了,在房东尖利刻薄的训斥中,井亦波翻遍了所有的口袋甚至把硬币都摆到了桌子上也凑不齐一个半年的房租,房东厉声:“再给你宽限一天,明天晚上交不来就立马卷铺盖走人,这房子后面还有人等着呢”
井亦波愁得晚饭都没吃,他想给米满仓打电话求助,一想起来黎敏儿的“不给别人添麻烦”,想想还是算了,唯有此刻,他觉得黎敏儿这句“口头禅”竟有如此深刻的含义。他想起了来燕京之前的那天晚上跟魏晋和米满仓吃饭时的情景,他一定要让好友看看自己的变化,他已经不是过去那个衣来伸、喝白开水都要加冰块的井亦波了,他靠自己的双也能活下去,而且活得很好,如果一有困难就求助别人无异于是对自己的纵容,可眼前这催命似的房东又该怎么办,都半夜了,井亦波辗转反侧还没想出办法。
在他侧身的时候,突然看见自己从家里带来的电脑,这是当年他和黎敏儿在一起的时候买的,看见它总让人想起伤心的过往,已经好久没有打开过它了,他顿时有了主意。
第二天臃肿的肥婆又来了,斜着眼睛靠在门框上看着井亦波不话,一只磕着瓜子,另一只做了个平端的势伸向井亦波,井亦波赶忙把那个电脑双递过去,带着怯怯的歉意:“工资真的还没发,这个先压你那里,可以了”,肥婆:“破电脑还能用吗,少拿这个来糊弄我”,井亦波只好当面演示,一看电脑功能正常,肥婆拎起就走了,回过头吐了一颗瓜子皮,很不耐烦地:“就这一次啊,来赎的时候再加五十块钱延误费”,井亦波赶紧陪着笑脸:“一发工资就给您送去,谢谢,谢谢”。
两个多月的努力,井亦波负责的项目终于完工,一天,项目经理来找他,带着他到了总经理办公室,在办公室里,项目经理介绍:“这就是我给你的井亦波”,总经理特别高兴,用欣喜的目光上下打量一番井亦波,走过来,拍拍他的肩膀:“不错,不错,比我想象的要好得多,好好干伙子,你有啥想法或要求可以直接来找我”,回过头来对项目经理:“你没意见”,项目经理赶忙赔笑:“没有,没有,总经理慧眼识金,我也要向井亦波好好学习”,井亦波瞬间明白这是他做的那个核心项目得到了公司的肯定,再走出总经理办公室的时候,听见总经理给项目经理嘀嘀咕咕:“你给财务一下,就是我的”。
下一周公司中层干部交班会上,总经理宣布了重要人事变动:井亦波被任命为公司技术研发部技术组长,工资转正,还有三万块钱的奖励。那天早上,井亦波内心乱得像决堤一般静不下来,他躲进厕所坐在马桶上,想想与敏儿分的酸楚,与妈妈吵架的反目,还有几个月来生活的煎熬,内心的委屈、憋屈和舒畅像洪水般一泄而下,泪水怎么也控制不住地往下流。
下班后,他找了一个特色烤鸭店点了一份烤鸭,还喝了一瓶啤酒,在朝回走的路上,接到了一个电话,当他接通后,电话另一头竟然是妈妈,妈妈焦急的语气:“波波,我是妈妈啊,你还在燕京吗,你这孩子来燕京也不跟家里一声,你走后电话也关了,我和你爸到处找你,这几个月你也真够心大的,你知道爸爸妈妈都快急死了吗,要不是你同学米满仓告诉你的电话,我们还不知道要找到啥时候”,井亦波不吭声,妈妈急得:“你倒是话啊,我知道你为敏儿的事儿还在生妈妈的气,妈妈错了,妈妈现在就给你道歉行了”,井亦波还是不话,听到敏儿两个字,眼泪又一次止不住流下来,他快步走到街角僻静处,背过身不想让行人看到他流泪的样子,妈妈在电话另一头更着急了“话啊,波波,妈妈都要急死了,啥情况你倒是话啊,你告诉妈妈你在燕京哪里,我下周就去看你”,井亦波迟疑了一会儿,他平静地:“我都好着呢,你不用来看我”,妈妈:“你都没问问咱家什么情况了,你都不想回来看看”,井亦波想了一会儿:“我爸怎样,还吃药吗”,妈妈:“你爸特别想你,天天念叨你从没吃过苦,没带一分钱离开家,心里搁着事儿一时想不开,总担心你怎么生活,你爸他现在,哦,还那样,你要是有时间就回来看看”,井亦波鼻子有点酸楚,怕妈妈听出他在流泪,尽量装作无所谓的语气:“你们也别担心了,我都好着呢,过年的时候我就回去”。
月底,井亦波在上报名参加了一个“驴友团”,那天,一行二十多个驴友去郊区爬山,不多长时间,因为每个人的体力不同,大家就稀稀拉拉地拉开了距离,井亦波正往山上爬的时候,突然听见身后有女生“哎呦”一声,回头一看,一个高挑身材,皮肤白净的女生因为只顾看,突然踩空摔了一下,井亦波赶紧跑回去把她拉起来,女孩感激地朝他笑笑,刚站起来,脚一挨地疼得差点摔倒。眼看一场大雨就要来临,只有上了前面的坡才能有避雨的地方,井亦波:“要不我背你”,女孩:“那多不好意思,还是上坡”,井亦波:“我们都是一个团队的,谁也不能掉队,来,你拿着我的包”,看看头顶低沉的乌云,再看看自己红肿的脚踝,女孩不好意思地笑笑:“你能行吗,我挺重的”,井亦波:“女生啥时候都不能自己重,要问男生‘你行不行’,这样才能激励男生使出吃奶的劲儿来”,女孩呵呵一笑:“你还很幽默啊”,两个人就这样背一会儿走一会儿,但还是没有赶上前面的队伍。
就在井亦波满头大汗背着女孩爬坡的时候,松林里一阵凉风急速吹过,随即听见雨打树叶的唰唰声,女孩:“快,放下我,雨来了,快,我包里有塑料布”,他俩赶紧找了一个稍微高的地方站上去,女孩和井亦波每人拽着塑料布的一个边角蹲着地上,暴雨瞬间像黄豆粒一样倾倒而下,蜿蜒陡峭的石板路上瞬间起了一层雨雾,山水顺着地势朝下流去,女孩一点不害怕,反倒一副兴奋的表情,井亦波:“你一点都不害怕啊”,女孩:“有啥害怕的,我天生就胆大,这点儿雨,哎,多大个事儿啊”。
在山顶野餐的时候,张丹坐在一个石头上,指了指旁边的空地儿:“来,咱俩坐这里”,两个人边吃边聊,女孩告诉井亦波她叫张丹,比他两岁,大学毕业后在燕京漂了好几年了。张丹性格直爽开朗,喜欢跟队友开玩笑,是团队里的活跃分子,经常挂在嘴边的口头禅是“多大个事儿”,全队人都学她这句话。她是江南姑娘,却没有南方人那种细腻婉约,第一次见到他的人都会觉得她是北方女孩。当得知井亦波也是t行业时,张丹兴奋地:“哎呀,我今天就感觉你和我同行”,井亦波:“这你都能感觉出来啊”,张丹:“是啊,我就觉得同行才有那么一种不上来的默契和亲切”,她坦诚地告诉井亦波自己开始也做技术业务,就因为做事儿太粗心常出错误,现在公司把她调整到业务部负责和客户之间的联系沟通,张丹自己来燕京之前“漂”过三个城市,来燕京之后跳过六次槽,井亦波伸出大拇指:“还是你牛,虽然比我,但这经验是我的前辈了”。
那次旅行回来后,他俩互留电话,连着几个周末约了几次一起吃饭看电影,每次张丹活泼的性格和她那什么困难都无所谓的态度最让井亦波印象深刻。一次,他问她“你跟我一样在燕京没户口没房子,但是看你每天都很轻松很快乐,你没想过以后怎么办吗”,张丹眨眨眼带着疑惑的表情问“以后啊,你不我还真没想过,我才不考虑那么远呢,各种情况都在变化,谁知道以后会怎样,先过好当下再,多大个事儿啊”,井亦波:“听你这话我瞬间都有信心了”,张丹:“是啊,燕京那么多人都漂着,又不是你我一两个人,着啥急害啥怕啊,大不了就打道回府回我老家县城活着去,多大个事儿啊”,与张丹相比,井亦波觉得自己就缺少这种无所畏的态度和这种豁出去的勇气。
因为敏儿的事儿跟妈妈闹得到了这种地步,他觉得自己不论从心理还是面子都已经不会再有回头路,这条路是黑是白必须走到底,有张丹这样一个跟自己身份相同的漂泊者在一起,那种孤立无援的感觉反倒没了,他从内心需要张丹这样一个心理支持者去排遣孤独和莫名的怯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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