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大结局
凶宅是一栋三层楼房,所有的玻璃都被砸烂了,风化的窗帘在风吹下瑟瑟抖动,抖落一片灰尘。
路边杂草丛生,不修边幅的大树遮天蔽日,将楼房深深隐藏起来,像是怕里面的阴森暴露在阳光下一样。
这里之所以被称为凶宅,是因为十六年前发生过一起骇人听闻的谋杀案,一家五口无一人幸免,死状皆极为惨烈。凶手则逃得无影无踪,至今没有落网。
凶宅卖不出去,还时常发生一些令人匪夷所思的“灵异事件”,周围的住户惶惶不安,没几年的功夫便都搬走了。
许芷到的时候,已经下午五点,太阳逐渐西沉,橘色的光线渗透进斑驳的树影间,倒显得越发诡异起来。
她手脚发冷,指缝里黏黏腻腻的,那是溢出的冷汗。
里面,凡就在里面,就在里面那栋房子里。
没了玻璃的窗户像一只只诡谲的眼睛,阴恻恻地盯着她。人总是对未知的东西感到惶恐害怕,许芷也没能例外。
她怕,她根本不知道在里面等着她的究竟是什么。
可是,她儿子在里面,那是她的骨血。
就算等着她的是无尽深渊,她也必须义无反顾。
她深吸一口气,眸中寒意一片,眼角余光瞥见了一个反光的东西,她定睛一看,发现是一块碎玻璃,形状锋利。
很好,来的太匆忙没做任何准备,有了这个,不定能救命。
她将它捡起,放进了外套口袋里。
抬起脚,步履坚定地朝里走去。马丁靴踩倒了一片杂草,窸窸窣窣的声响,在越来越黑的天色中,编织出深沉喑哑的乐章。
心跳越来越快,背上汗湿了一片。
近了,越来越近了。
终于,她走到了楼下,在紧闭的大门前站定。
许芷抬脸仰视这栋三层楼房,像是在看一只面目可怖的怪物。
吱呀——
门开了,开了一条缝隙,许芷眼睫一颤,身子绷的像根弦。
“进来吧。”
是个女人的声音。
许芷嘴唇微抖,她死死抿住唇,在抬脚的瞬间,手也抄进口袋,放在了那块形状锋利的碎玻璃上。
如果对方阴她,在她进去的一瞬间对她下手,要是她能及时反应过来的话,她一定会用这块玻璃刺穿对方的喉咙。
她敢的。她下的去手的。
太阳彻底落山了,阴暗的东西全部浮出水面,她踏进门里的那一刻,就好像踏入了另一个世界里。一个聚集了世间所有丑恶的世界里。
白凡被人用布条捆住了手脚,靠在屋子中间那张掉漆古旧的八仙桌腿上,动弹不得。
“妈妈!妈妈你快走!他们要害你!你快走!”
一个戴着黑色口罩的女人从阴影里走了出来,露出来的皮肤起了很多红疹,有的地方甚至溃烂流脓了。
女人冷冷地看了一眼地上的白凡,抬脚就朝他的身子踹去,白凡痛的叫出声来,身子被踹的在地上滚了两圈才停下。
白凡眼里含着泪,拼命回头想去看站在门口的妈妈,却怎么也扭不过去。
“妈妈…你快走……妈妈……”
“凡!”
许芷睚眦欲裂,不顾一切地朝白凡跑去。
然而,然而就在她快跑到他跟前时,有人从后面用力扯住了她的头发,像是要把她的头皮撕扯下来一样,她疼的眼眶发红。
“放手!!!”她猛地出脚往后踢去,身后人一躲,她踢了个空。
她回过头恨恨地盯着那个贼眉鼠目的年轻男人。
她知道,她现在处于劣势,应该冷静的,可她冷静不下来,想到白凡被绳子勒到发红发肿的手腕和刚刚挨得那一脚她就冷静不下来。
男人皮笑肉不笑地看着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抓住她的一双手腕,不知从哪摸来一根布条,将她双手死死地绑在了一起。
“你到底想干什么?!”
许芷被男人推搡着到了大厅内一角的椅子上坐下。
“不是我想干什么。”男人按住她的肩膀不让她起身,他抬起眼,看向那个戴着口罩的女人。
“是她有事和你谈。”
女人眯着眼,在他们的注视下走上前,她在许芷身前站定,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她还是那么美,而她却染上了不治之症,凭什么,老天凭什么这么不公!
“放了我和凡,我答应你提的任何要求。”许芷抬眼看着女人,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平稳一点。
“嗬,任何要求?”女人冷笑了一声,声音透过口罩传出,翁翁的。
即使只露了半张脸,看起来也十分瘆人,她眼眶深陷,眼睛里布满血丝,眼下一片青黑,俨然就是个因染病饱受折磨的人。
许芷看着她脸上一处处的溃烂,反胃的同时背上又是一阵冷汗。
她这种症状,难道是……难道是……
许芷睁大了眼,眼睛深处划过一丝恐惧。
“许芷啊许芷,你现在过得,可真幸福呢……”女人桀桀笑着,抬起同样起了红疹开始溃烂的手,摸上口罩边缘,在许芷越来越惊恐的眼神中,将口罩拉了下来。
“还认得我吗?许芷。”
这是一张怎样的脸,面目全非,丑陋可怖,看了足以让人做上一个月噩梦的丑脸。
“你是霍欣!”许芷浑身一颤,瞳孔猛地缩紧。
她怎么会变成这样?明明前几个月在商场看到她时,她还好好的。怎么会成这样?
“吓人吧。”霍欣微弯下腰,往许芷面前凑了凑,“我得了艾滋。拜你所赐,我得了艾滋。”
霍欣恨许芷,真的恨。
当年,她偷偷将许芷的身份透露给媒体,得知她被赶出许家的消息时,她心情前所未有的舒畅。
那时的她还是有一点良知的,报复了许芷让许芷变得落魄后,她也决定就此收手,从此再无任何恩怨情仇。
之后的四年里,她的生活很平静,平静的像一潭死水。住在贫民窟里,她认识了一个叫曹瀚的男人。曹瀚比她大十岁,长相中等八样,是个维修工,他文化水平不高,为人却很好,那里的人都知道他好。他们在一起后,他更是体贴她,爱惜她,是他让她再次找到了人生的意义。
她想和他结婚,想就待在这么个地方,和他做点生意,过上和所有平民夫妻一样的生活。
可是,就在四个月前,曹瀚死了,死于艾滋并发症。
她所有的美梦一夕间全部破碎。她作为曹瀚的女朋友,也被确诊感染艾滋。
她崩溃了。
开始出现症状时,她狂躁地砸烂了家里所有的东西。
凭什么,凭什么她这么惨!
她坐在一片狼藉的沙发上,布满了红血丝的眼睛里迸射出阴毒的光。
许芷。都怪许芷,如果不是许芷,她怎么会落得这般田地!都是许芷害的,许芷害她失去了所有,害她不得善终,她要找到许芷,她要狠狠地折磨她,要她给她陪葬!
……
“没想到会再一次落在我手上吧?”霍欣直起身子,将口罩拉了起来。
霍欣这个“再”让许芷不可避免地想到了十年前,许念青在她面前倒下的场景,当年那种无力感再次浮上心头,与之一起的,还有不可抑止的愤怒。
“你这个疯子!永远都只会怪罪别人,你自己就没有反思过吗?十年前你是这样,十年后你还这样!错的永远是别人!”许芷冷笑一声,继续:“当年我哥的事,你也为自己开脱了吧。你把错全归结在我身上,你认为是我害了他,认为要不是我我哥就不会死,真的是这样吗?你别自欺欺人了霍欣!”
“我哥根本就不爱你,你卑微的像条狗,还记得你是怎么求我的吗?你求我,让我劝他同意和你订婚,就算他不爱你也没关系,只要他和你订婚,结婚,按流程走下去,你会感激我一辈子,也会一辈子几十年如一日的爱我哥。”
“可是呢?我费尽心思帮你,自己心疼的想死也还是帮你。因为我知道,我的喜欢只会害了他,我不想害他,我希望有个除我之外真心爱他的女人陪他走完余生,所以我愿意帮你。”
“我只是没想到,没想到人会这么贪婪,得到之后不但不知足,反而得寸进尺!得到我哥的人后,你又开始渴望他的爱,明明你以前就算他不爱你也没关系的,可在他和你订婚之后,一切都变了。”
“情人节那天,你雇人绑架我,准备让人侵犯我,你做这一切,就因为你贪婪,你妒忌,你妒忌我轻易拥有了我哥的爱,所以你想毁掉我。可是你没料到我哥会去吧?是你,是你杀了他!”
“或许等不了多久我哥就会对你日久生情,可你却杀了他,你亲手杀了你口中最爱的男人!”
场景一一再现,许芷条理清晰地完,却没意识到,眼泪已经布满了脸颊。
“够了!许芷你够了!你才是为自己开脱!这一切都怪你!许念青是因为你才会死!我落得今天这般境地也全怪你!”
霍欣站立不稳般往后退了两步,她指着许芷,身子剧烈颤抖着。
许芷的那些话宛如一阵杀伤力极大的飓风,将她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围墙连根卷走,她目露惊惧,赤身裸.体的暴露在现实里。
不,这不是真的,都怪许芷,她没有错,她没有做错任何事!
霍欣眼中溃散的恨意再次凝聚起来,她冷哼一声,:“许芷,知道我为什么会‘约’你出来吗?”
许芷知道自己今天怕是很难安然无恙的从这里走出去了,她倒是无所谓,只是白凡……想到白凡,许芷心口一抽。
为了给白凡搏一线生机,她必须尽量配合霍欣,拖延住时间,避免霍欣发狂。
玻璃碎片还攥在手心里,她能感觉到玻璃已经将她的手心割破了,在流血。只是那个贼眉鼠目的男人就站在她后面,她不敢草惊蛇。
“为什么?”她顺着霍欣的话问。
霍欣笑容里多了几分诡异,“‘约’你来……玩一个游戏。”
许芷心里已经有了不好的预感,她嘴上问着什么游戏,眼睛却不动声色地瞟了半开的大门一眼。
霍欣不话,依旧诡异地笑着,她侧过脸,往另一个黑暗的角落看去。
“嫣嫣,出来吧。”
霍欣话音一落,一个穿着紧身包臀裙的性感女人从阴影里走了出来。
女人画着很浓的夜店妆,几乎看不出原来的面貌了。
这是霍嫣?许芷皱眉,她视线下移,落在霍嫣手上捧着的一个托盘上,托盘上盖着块白布,也不知是什么。
许芷心里不安的预感愈发强烈。
“把布掀开吧嫣嫣。”
霍嫣眼神恶毒,她狠狠瞪了被按在椅子上的许芷一眼,将手中托盘上的白布掀到一旁,金属托盘上的物件立时便展现在了几人眼前。
许芷呼吸凝滞住了。
那是……那是三支注射器!
霍欣从霍嫣手里接过托盘,慢悠悠的再次走到许芷身前,放低托盘,长满红疹的手指着那三支注射器。
霍欣脸上有着几近残忍的快意。
“这三支注射器里,只有一支是无害的生理盐水,其余两支,一支里面装的是剂量足以致死的海.洛因,一支里面有艾滋病毒……你选一支,选对了你就可以走了……你的生死,掌握在你自己手中哦。”
许芷红着眼恶狠狠地瞪着霍欣。
疯子!真是疯子!丧心病狂!
她有预感,就算她选对了霍欣也不会放她走。但是为了拖延时间,她还是拼命平复怒气,尽量用一种商谈的平静语气:“你何必这样,这样弄得个鱼死网破的下场,有什么意思?艾滋可以治,接受了治疗之后也可以过上和普通人一样的生活。你放了我和白凡,我把我所有的积蓄都给你,让你治病,今天的事,我就当没发生过。怎么样?”
许芷紧紧盯着霍欣,霍欣眼睛里那丝松动没逃过她的眼睛。看来,她还是想继续活着的。许芷心里稍稍镇定,刚想加强攻势继续劝退霍欣,一旁的霍嫣却冲上来将恍惚中的霍欣往后一拉,霍欣远离了许芷,也从恍惚中回过神来。
“姐,你别被她忽悠了!到时候咱们还是穷酸潦倒,她却能锦衣玉食,家庭美满幸福!咱们凭什么让她过好!反正咱们也没机会翻身了,不如借这个机会彻底毁掉她!她是我们的仇人,我们就算下地狱也得拉上她!别犹豫了,杀了她吧,姐姐!”
霍欣怔了怔,也不知在这关键时刻想起了什么。
霍嫣以为霍欣心软了,她后牙槽咬得死紧,心一横,低头就拿起了托盘上那支装着能令人致死剂量海.洛因的注射器。
姐姐不敢下手,那就让她来吧!
她举着注射器,眼神里充满恨意,一步一步,极其缓慢地朝许芷走去。
许芷坐在椅子上,急促的呼吸着,心跳飞快。霍嫣越走越近了,等霍嫣走到她面前时,她就用没被桎梏住的腿将她踹开。
许芷心里这般计量着,可按住她肩膀的男人仿佛有读心术一般,在霍嫣走来之前,他用一只脚死死地将她的一双脚都踩住了,还狠狠碾了两下。
许芷痛的冷汗直冒。
霍嫣走的真得很慢,很慢。因为她知道,这一针下去,她自己这辈子也就结束了。
她又想起了许括。那个令她由爱生恨的男人。
他一定想不到他这辈子最爱的女人会死在她手中吧。
霍嫣已经站在了许芷面前,她红艳艳的嘴唇像刚喝过血一样,红的刺目,红的瘆人。
她朝许芷举起了注射器。
许括和周嘉远冲进大厅时,一眼就看到了被按在椅子上的许芷和一个背对着他们的女人,女人手里举着一件什么东西,许括和周嘉远都以为是匕首。
两人脑子里嗡的一声,身体已经不顾一切的冲了上去。
“括!不要!!!”
许芷终于用玻璃将绑住自己手腕的布条割开了,可是已经晚了。
她被许括扑倒在地,他将她死死护在怀里。
他的唇撞在她下巴上,咸咸的味道,是她的眼泪。
一阵风灌进来,扬起了男人耳边的碎发,他眼睫颤动,猛然睁开了双眸。
生命在急速流逝,氧气正在一点点抽离,他急促地呼吸着。
许括知道自己快死了。
在死之前,他想最后看她一眼。
一眼就好。
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从她怀里抬起头。
最后一眼,把她的样子深深刻在脑海里,带进轮回里。他不想自己忘掉她。
他眼前模糊一片,她的脸已经出现了重影。
“姐……我……”
原谅我这辈子不能再继续守护你了。
失去意识前,许括记忆停留在了很多很多年前。
那天,他站在门口,双手紧紧地拽住书包肩带,怯生生地看着客厅里神色冷漠的少女。
他一句话都不敢,连动都不敢,只视线一直追随着她。
最后,冷漠的少女扬着下巴走到了他面前。
“进来吧。”
他心翼翼地走到她跟前,想对她露出一个讨好的笑,可脸上的肌肉跟僵硬了一样,根本不由他控制。
比他高大半个头的少女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从今天起我就是你姐了,以后有谁欺负你就告诉我,懂么?”
他红了眼眶,“姐姐,你真好……”
时光流转,他感觉自己好像又变成了那个胆怯的少年。那个决心要一辈子对姐姐好的少年。
…
这一切发生的太快,一分钟都不到。
周嘉远晚了一步,等他将霍嫣拉开的时候,注射器已经插在了许括的后脖子上。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会是他!”霍嫣怎么也没想到,她这辈子最爱的男人会死在她的手上。
“不,不可能,这不是真的!不是真的!”
霍嫣拼命晃着脑袋,像是已经陷入了癫狂。
“不……不……许括……不……”
霍嫣跪在地上,抱着脑袋痛哭起来,呜呜咽咽的哭声,响彻在这栋阴气森森的楼房里。
贼眉鼠目的男人不知何时跑了;霍欣圆睁着眼,傻愣愣地看着那边的周嘉远。
那是……许念青吗。
霍欣跌跌撞撞地朝他走去,“念青……!念青!”眼里不知何时蓄满了泪,在即将触到周嘉远的衣角时,她双腿一软,跌在了他面前。
霍欣颤着手,想去够周嘉远的裤脚。
真的是念青。她是在做梦吗?
“念青……我错了,我真的错了……原谅我好不好……”快够到了,快了,就快了……
就在霍欣即将触到那一片裤脚时,那人抬起脚,毫不犹豫地踩在了她绷直的手背上。
“啊!!”霍欣痛呼出声。
周嘉远在她面前蹲下身,嘴角的笑容残忍的可怕。
“我永远都不会原谅你,永远,不会。”
外面响起了警车和救护车的鸣笛声,周嘉远站起身,一脚踢开了脚下已然昏死的女人。
他看向跪坐在许括尸身旁眼神空洞的许芷,从鼻腔里发出一声轻笑。
似苦涩,似自嘲。
----
-----
------
十年后。
帝都大学天文学院破格录取了一位年仅十四岁的少年,各地记者纷纷采访报道。
被围在记者中间的少年帅气逼人,他唇角勾着礼貌的淡笑。
“白凡同学,请问你为什么会对天文感兴趣?”
众记者都以为这位神童会大谈理想抱负,谁知——
少年收起笑,目光深远,有种不符合年纪的老成。
“为了找我爸。”
记者们忍俊不禁,哄笑声一片。
“那你找到了吗?”
“找到了——”
“你爸爸妈妈现在怎么样了呢?”
少年眉目舒展,声音清润,“他们结婚了,去年。”
许括死后,妈妈得了抑郁症,爸爸守了她九年。
好在——
他们总归是在一起了。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