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旦文艺汇演占用了一整个下午, 整个学校都喜气祥和的，就连学校门口的保安管的也松了，这正合谢景琛的意, 他拽着安以辰走到校门口的矮墙边上，指了指外面。

    “从这儿出去？”

    安以辰目测了一下那道墙的高度, 眼角微妙地抽搐了一下。

    一点也不矮。

    再加上鸿学财大气粗，除了放器材的那栋老楼一直没有修过，其他地方都是崭新崭新的, 这一面墙光滑得没有一点落脚处。

    安以辰看了看谢景琛拍着手掌跃跃欲试的样子，毫不犹豫地一把拽住了他的手腕。

    “哎？？”

    谢景琛没有反应过来，被她拽得在原地滑溜了一下。

    不过要不练过体能就是不一样了呢, 安以辰现在这跑步的速度和力道跟一个月前完全不一样了，她嗖地一下就拉着谢景琛光明正大的跑出了校门。

    保安：？？？刚才掠过去的是什么东西。

    有点瞌睡的保安突然清醒了过来, 一双本就不大的眼睛蹬出了最大的程度，他匆匆跑出保安室，只看到两个穿着校服的孩跑远的样子。

    也是巧了, 刚好有一辆出租车路过学校门口, 安以辰没有犹豫，伸手招来了司机，拉着谢景琛钻了进去。

    不过钻进去以后她就尬住了，压根就不熟悉燕市, 上哪去？

    谢景琛看出了她的窘迫，轻笑一声，对着驾驶座上的司机：“师傅，去南山公园。”

    “好嘞，”师傅一踩油门，启动了车子, “你俩还穿着校服，别是从学校里偷跑出来的吧？”

    “哪能啊，”谢景琛忽视了后面追出来了保安，睁着眼睛瞎话，“正经请过假的。”

    师傅放下心来，往大路上开去，下午两三点，路上还不堵，很顺畅地就到了南山公园。

    这个公园也算得上是闹中取静了，离这不远的地方就是燕市的市中心，还有一座奇天商场坐落着，热闹的不行，公园却很幽静，沿着河的栈道边种满了各种植物，对岸就是高楼林立的市中心。

    安以辰趴在栏杆上，闭着眼感受河岸的风。

    那头谢景琛被教导主任抓到了逃学，正电话编瞎话呢，什么这不舒服那不舒服的，也就因为他是优等生，今天下午又没什么课，开明的教导主任才轻易地就放过了他。

    谢景琛挂了电话，叹着气走到安以辰身边，跟她反着靠在杆子上，“监控多就这不好啊，逃课被抓都这么快。”

    安以辰嘴角微微勾起，“那年我也是这么从学校里跑出来的。”

    谢景琛眼神立刻软了下来，看着安以辰，沉声道：“跟我讲讲你们的事呗？”

    安以辰沉默了一会，目光投向对岸的高楼，目光深幽，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

    那一年，林岩还是意气风发的帅哥，他刚从警校毕业没几年，还在基层当民警，那会儿他在十里街派出所任职，忙得要命。

    十里街是京城特别著名的酒吧一条街，一整条街上都是酒吧、夜店，夜夜笙歌，架、吸毒、醉酒之类的事情层出不穷，派出所一般都是越夜也忙，到凌还是“客满为患”，一条长廊上坐满了人。

    那会儿安以辰想跟林岩好关系，装可怜装得飞起，直接无视家里的哥哥伯伯，把自己塑造成了爹不爱妈不在的可怜，天天跟林岩卖惨。

    林岩也是年轻，真就信了她的鬼话，以为姑娘一个人在家，放心不下，就带她一起在派出所值班。

    那年安以辰上学两年级，学里的那点儿科作业，她没放学就搞定了，一团乖乖窝在派出所的前台看书。

    她也真是能静得下心，出警大厅人来人往，偶尔还有醉酒的大汉大吵大闹地闹事，姑娘一点都不受扰，稳稳地坐在原地，一双漂亮的桃花眼紧盯着眼前的书，一目十行地看。

    安以辰面前摆着一堆吃的，都是警局里的哥哥叔叔给她拿来的，她性格乖巧，又粉雕玉琢的，像大人似的，特别招人喜欢，其他警察都喜欢逗她玩儿。

    那头林岩刚刚解决完一个纠纷，终于抽出点时间，走到安以辰旁边摸了摸她的头，温柔地：“会不会太吵了？要不要到会议室……”

    他一句话还没完，就被一个女声给断了，“警察叔叔！”

    那姑娘留着一头棕色的长直发，穿着一身修身的衬衣裙，看得出身材修长曼妙，长相也是清秀漂亮，年纪不大。

    那也不该叫我叔叔吧……

    林岩抽了下嘴角，不过这年头警察叔叔这词儿都成警察的代名词了，甭管年纪多大，都这么叫，林岩都习惯了。

    那个年轻姑娘看清了林岩的长相，立马改口道，“哥哥，警察哥哥，我要报警！”

    林岩工作时还是很严肃的，他板着张脸，拿出笔记本，稳重地，“慢慢，出什么事了？”

    那姑娘稳了稳神，语气终于没有那么急促了，她把站在自己身后的年轻男人拉到身边，林岩这才发现，姑娘身后还跟着俩男的。

    女生指了指年轻男人还留着血的额头，又指了指貌似脱臼了的手臂，“我弟刚刚被了，就在前面的那个燃情酒吧。”

    林岩皱了皱秀气的眉头，在笔记本上记录着，“你把当时的情况跟我描述一下，为什么要你弟？”

    “就是当时在那个酒吧嘛，我们是要进去，然后里面刚好有几个人要出来，一个男的搂着个女生，然后我朋友就问了那个女生一句‘你是要出来吗？’，那个男的就听成了我们问她是不是出台的，直接就拿那个垃圾桶砸了我朋友的脑袋，就起来了嘛。”

    出台就是“卖身”的文雅法，那也怪不得那个男的动手人了。

    讲到这里，那个被的男生看着又有点激动起来了，他往前凑了一下，“有没有监控，最好把监控调出来看一下，有声音就……嘶！”估计是拉扯到受伤的手臂了，他脸一下子皱了起来。

    年轻姑娘关切地看着他，问，“要不先去医院看一下吧？估计脱臼了，先给接上。”

    那个男生固执地：“我哪也不去，我就在这儿等着，那个傻…”

    “胡浩！”女生制止了他马上要脱口而出的脏话，“派出所呢，别脏话。”

    胡浩舌尖舔了一下牙齿，妥协道，“行，我不，警察叔叔，你快调监控吧！”

    林岩朝旁边的一个警察抬了下下巴，“于，调监控给他。”

    警察迅速地调出了酒吧门口的监控，几个人围在显示屏旁边看。

    视频里的情形跟那姑娘描述的差不多，人的男人是一言不合就举起垃圾桶盖儿开，情绪激动处还用自己的手机砸，也亏得手机质量好，没坏。

    虽然先动手人的那方有六个人，不过这个叫胡浩的伙子和他朋友手还的也不轻，不管怎么，都只能先定性为斗殴。

    林岩记下了事情经过，劝胡浩：“我看你头上还在流血，先去医院看一下好吧，我们这边会叫这几个动手的人过来的。”

    胡浩不依不饶，还是很坚持，“不，我就在这儿等着他们过来。”

    “行，那你先进去谈个话，录好口供吧。”林岩旁边的警察拿起电话。

    “你先把他们叫过来，录他妈什么录，等录好黄花菜都凉了！”胡浩语气不善，一副要拍桌子叫嚣的样子。

    林岩眉毛一竖，顿时没有往日的温和了，“这里是派出所！你要是有能力你就自己解决，既然到了这里就服从我们的安排！”

    胡浩情绪激动，用没受伤的那只手大力拍着前台的桌子，吼道：“你们能不能体会一下受害者的心情！要为人民服务的啊！”

    “胡浩！”他姐也听不下去了，一把把他拉开，“你安静点！听警察的！”

    那姑娘朝林岩微微鞠躬致歉，“不好意思啊，我弟刚被人完，心情还没平复。”

    林岩对着女生肯定是要温柔一些的，他点点头，“让你弟先去录口供，我们这边会找到另一个当事人的。”

    光凭声音模糊的监控还没法判断谁对谁错，斗殴这件事不存在受害者，双方都是当事人。

    “好的好的。”那姑娘明事理，拽着自家弟弟去了房间录口供。

    这边民警也第一时间调取了监控，找到了另一个当事人离开时的车牌号，又通过车牌号找到了当事人妻子的联系方式，电话给她让她叫她老公来派出所。

    完电话，三十分钟后，另一个斗殴者的老婆匆匆赶到现场。

    她看着三十多岁，年纪也不大，身材有点微胖，穿着一身运动衣，急匆匆地跑进了派出所。

    林岩又叫于调出监控，让当事人妻子指认。

    运动衣看着监控，认出了自己的老公，指了指穿黑西装的男人，“这个就是我老公。”

    胡浩经过三十分钟的冷静，语气也平静了不少，“那就没错了，就是你老公先动的手，你把你老公叫过来。”

    “我……”运动衣姐姐低了低头，看起来有点委屈，“我也找不到他人，联系不到他。”

    林岩本来正在整理案情，听到这话，抬了头，“他晚上不回家吗？”

    “有时候回来，我也不好管，管了就吵，我现在精力完全都放在孩子身上了……”穿着运动服的姐姐低着头，眼角似乎有泪花。

    胡浩顿时气又上来了，指着监控，“你老公在外面什么样你知不知道？他就帮着这个女的出头！”

    监控调到了架开始前的几分钟，摄像头拍的清清楚楚，穿着粉红西装外套的女人跟她老公举止亲密，撒娇般的双手抱住了男人的脖子，男人一副很受用的样子，一手揽住她的腰，在她耳边了什么，逗得女人笑的娇俏。

    几秒钟的镜头，最大程度地向众人展示了渣男的面貌，自己的老婆在家帮他带孩子，等他回家，他却在外面逍遥自在，帮别的女人出头。

    胡浩才刚冷静下来的情绪一下子又上来了：“我真的服了，就这种垃圾，姐我劝你马上离婚！”

    他姐胡欣赶紧拉住跳脚的弟弟，“胡浩你冷静点，别老咋咋唬唬的。”

    胡浩不听劝，梗着脖子骂道：“你把你老公叫过来，我要当面骂他！哎呦！”胡浩一激动，又扯着手了，不得已只好停止了谩骂。

    女人有点紧张，“兄弟，还是我先陪你去医院看看吧，身体重要啊。”

    “你叫你老公过来！这件事情跟你没关系，让他自己来承担！”胡浩一边忍痛扯着脸，一边嘴上不放松，一副在这死等的样子。

    “我知道……”女人像是快哭出来了，“但是他毕竟是孩子的父亲……”

    胡浩急的不行：“他要是个男的就自己过来！姐，这件事跟你没关系，你别护着他了！”

    “好了好了，”胡欣拽了拽胡浩的手臂，“你先跟廷杨去医院看看，我在这儿跟姐等着那个男的过来。”

    胡浩看着还是听姐姐话的，不情不愿地被一起来的另外一个男生拽着去医院了。

    胡欣叹了口气，拉着女人到旁边的椅子上坐下。

    女人神色焦急，她不停地拨着电话，然而那一头却永远只有：“您拨的用户暂时无法接通……”，永远只有那个机械的女声。

    “姐，”胡欣按下了她的手，“别了，不着急，你放心吧，我们就是调解一下，不会给你老公留案底的。”

    胡欣知道女人怕的是她老公留下案底，给孩子的将来造成影响，她善解人意地宽慰了女人的心。

    女人的神色这才稍微缓和了一点，叹了口气，“对不起啊，今天麻烦你们了，到时候一切费用我来承担。”

    “费用的事不急，”胡欣笑了一下，她长相柔美，笑起来有一种天然的亲和力，“你老公一直这样吗？”

    恐怕也是到了夜晚，又遇到这样的事，女人有了倾诉欲，她扣了扣手心，低声道，“他原来不是这样的……我们是自由恋爱结的婚，以前他会一直爱我，照顾我。怀孕之后，我一下子胖了二三十斤，他对我也渐渐疏远了，我天天在家带孩子，忙家务，也没有多余的精力管他……也想过要离婚，只是孩子还那么，我又没了工作，我不能离，也不敢离……”

    胡欣眼尖，看到了女人钱包里露出的一个角，指了指，“那是你以前的照片吗？”

    女人看了看口袋里的钱包，掏出来，慢慢地开。

    照片里是她和监控里男人的合影，还是青春无敌的样子，纤细而美好，看得出是个美女。

    胡欣顿时有点感慨万千，喉咙里堵了一口气，却也不知道该什么，只能无声地拍了拍女人的肩膀。

    就在一片沉默和回忆中，两杯用警局的一次性水杯装着的温水递到了两人面前。

    胡欣和女人抬头一看，看到了一个粉嫩嫩的姑娘，脸蛋莹白，还带着点婴儿肥，但是和稚嫩的脸庞不同的是她脸色严肃的表情，有点反差的萌感。

    胡欣笑着问，“是给我们的吗？”

    安以辰点了点头。

    胡欣和女人接过水杯，看着这么可爱的女孩，不好的情绪顿时散了不少，她微笑着捏了捏安以辰的脸蛋，用哄孩的语气，“妹妹，谢谢你。”

    安以辰稳重地点了点头。

    那边林岩背着安以辰粉嫩嫩的书包走了过来，穿着警服，锐利年轻的民警背着一只书包，怎么看怎么可爱，胡欣不由得弯了眼角。

    “走了以辰，我先送你回去。”林岩朝安以辰伸出了手掌。

    以辰乖乖地点了点头，把手塞进了林岩的手掌，跟他一起走了出去。

    在场的人都没有发现，她往女人手里塞了一张纸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