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桂芬看着韩子越的这个动作，果然吓破了胆。

    这个时代的人都知道，秀才遇到兵，有理不清。

    别普通农人村民，就连大城市里的文化人，也都是避免跟军人有接触的。

    没办法，旧社会那些跟土匪一样的军人，实在一言难尽。

    不然为啥老百姓把旧社会的士兵叫“蒋|匪|军”呢？

    真的是不干人事，有些甚至比土匪还要过份。

    所以韩子越只做了这一个姿势，就让张桂芬忙不迭地：“其实也没有什么东西！就是一个箱子！里面有赤佬的衣服和吃的东西！吃的东西都吃完了，只有他的衣衫……”

    姜宜凝冷笑：“……还有钱吧？金圆券你肯定是没看在眼里，是不是还有袁大头？或者黄鱼大黄鱼？不实话，我们就进去搜了！”（注：袁大头就是银元，比金圆券保值。黄鱼是一两重的金条，大黄鱼是五两重的大金条。）

    张桂芬虽然看起来害怕，但是胆子其实没有表现出来的那么。

    不然她也不会接下锵锵这个烫手山芋。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她有什么不敢做的？

    所以搜是不敢让别人进去搜的，这辈子也不可能。

    但是如果不拿点东西出来，这个隔壁韩承山家的，是会鼓动他们家那个当兵的连长进来搜的。

    一旦这些人进来，她家里那点子好不容易弄到的黄鱼大黄鱼，哪里还能藏得住？

    张桂芬眼神闪烁着，摆着手：“阿拉记错了！阿拉记错了！袋子里有……有……还有些袁大头……”

    这就是承认她用了锵锵亲人留下的银钱。

    姜宜凝也没想过能全部要回来。

    看见张桂芬家这半年盖起来的青砖大瓦房就知道，大概都被她花得差不多了。

    姜宜凝这么问，主要是为了印证自己的猜想，那就是，锵锵落到张桂芬手里，不是偶然。

    也就是，肯定不是她随手在路上捡的。

    至于到底是怎么到她手里的，又为什么要这么虐待他，甚至要用“沉潭”的方式让他死，张桂芬肯定知道原因。

    来日方长，就看张桂芬有没有这么厉害，能把这个秘密一直藏下去吧。

    姜宜凝盯着她看了一会儿，明媚的双眸里一片冷意。

    她也没再多什么，指着张桂芬家的青砖大瓦房：“去，把锵锵的东西拿出来，不然我们就进去搜！”

    “阿拉去拿！阿拉去拿！”张桂芬几乎连滚带爬跑回自己家，没多会儿就拎着一个旅行包大方方正正的箱子出来，递给姜宜凝：“喏，都在里面……阿拉可没有拿里面的东西！”

    姜宜凝看了一眼，目光微闪。

    那个方方正正的箱子，虽然已经很脏了，但是上面那些污渍都不能遮掩的logo，还是让姜宜凝一眼认出来，居然是一个LV最早期出品的旅行箱！

    这可是古董啊……

    当然是在七十年后是古董，现在是时尚，是刚出品不久的奢侈品旅行箱。

    这个时代，能用得起这种品牌旅行箱的人，不仅要有钱，还要有眼光。

    姜宜凝沉着脸不做声，一手抱着锵锵，另一只手从张桂芬手里接过旅行箱，略带嫌弃地：“……是不是这个箱子啊？这么脏……你不是随便从叻色堆里扒拉出来一个箱子故意糊弄我吧？”

    “阿拉可以对天发誓！这就是跟这赤佬一起捡到的箱子！又笨又重，又没啥东西……”张桂芬急了，举着右手对天发誓。

    一般来，这个时代大部分人在对天发誓的时候，还是真情实感的。

    姜宜凝瞪了张桂芬一眼，“好吧，我暂时信你一次。如果让我知道你偷偷藏下别的东西，我会去政府那里告你，让政府给我们做主！”

    她又扫了一眼张桂芬那座青砖大瓦房，轻轻哼了一声，然后故意傲慢地仰头，转身回姜老太太那边去了。

    姜宜凝沉着脸，一手抱着锵锵，一手拎着那个又破又脏的旅行箱，在村民略带敬畏的注视中，走进隔壁姜老太太家的大门。

    这也是韩子越的家。

    因此韩子越也跟着回去了。

    他平时任务重，工作忙，虽然已经回来一个多月了，但还是很少回家。

    这一次因为姜宜凝，他短短一天之中，就回来了两次。

    韩家人还是挺感谢姜宜凝的。

    对于姜宜凝来，她现在最关注的事，是给锵锵洗个澡。

    这孩子身上的味儿，真是一言难尽。

    姜宜凝随手把那个旅行箱放到自己房里，把锵锵放下来，四下看了看。

    屋里没有灯，但是窗外的月光很亮，能够看见床铺旁边的桌上，放着一盏没有点燃的油灯。

    姜宜凝低下头，皱着眉头看着站在地上的锵锵。

    实话，她这时有点后悔。

    她没养过孩子，在自己的人生规划里从来就没有孩子这种生物的存在。

    刚才一时义愤，把这孩子带回来了。

    可孩子毕竟不是宠物，是一个活生生的人，她这种人养孩子，不会是害了这孩子吗？

    万一养歪了怎么办？

    这孩子这么聪明，她要是埋没了他与生俱来的天赋怎么办？

    虽然她并不知道锵锵的天赋是什么。

    姜宜凝就这样看着他，目光渐渐严肃。

    锵锵手足无措地站在地上，脚上没有鞋，就这样光着脚站在泥地上，胖胖的脚趾蜷缩起来。

    他两手紧握，抬头看着姜宜凝，神情极力镇定，但是那种僵硬的紧张还是出卖了他真实的心境。

    到底还只是个三岁的孩子……

    姜宜凝心一软。

    算了，她是没养过孩子，但不是没有跟旁人相处过。

    就把锵锵当做朋友一样平等对待就好了。

    虽然他才三岁，但是三岁也是人啊，也会长大。

    就这样愉快的决定了。

    她单腿跪地，和锵锵平视着，朝他伸出手，用和成年人一样话的语气，很郑重地对锵锵：“你好，认识一下，我是姜宜凝。以后你要不要跟着我？”

    锵锵愣了一下。

    从来没有人用这种语气跟他话。

    好像……好像……他是大人一样！

    锵锵怔怔的看着姜宜凝，惊魂未定的眼神慢慢恢复过来。

    他仰头，眼里渐渐有了孺慕的光。

    学着姜宜凝的样子，他也伸出手，握住姜宜凝的手，奶声奶气地：“你好，我是锵锵，我会很乖的，你会不会我？”

    姜宜凝从心底生出一股酸涩，一直往上，冲到鼻端。

    眼角不由自主湿润。

    她忙抬起头，深吸一口气，将那股泪意压下，微笑着：“当然不会，我跟锵锵是好朋友，好朋友之间是不架的。”

    “为什么好朋友之间不会架？”锵锵好奇地问，歪着脑袋，大眼睛忽闪忽闪的，可爱得不像话。

    姜宜凝垂眸，用很平常淡定的语气：“因为架了，就不是好朋友了。我们是好朋友，所以我们不架。”

    “哦。”锵锵似懂非懂地看着她，总觉得哪里不对，但是他还太了，暂时没有想明白姜宜凝这句话里绕来绕去的意思。

    但是他明白了一点，就是这个姨姨，跟之前那个“姆妈”，是完全不一样的。

    她不会大声吼他，更不会他，而且也给他吃东西。

    想到早上吃的那些好吃的豆腐皮包子，锵锵舔了舔唇。

    姜宜凝这时注意到锵锵的清洁状况，真是太脏了……

    这孩子，不会真的半年没洗澡吧？

    她缩回手，轻咳一声问：“锵锵，你真的……半年没有洗过澡吗？”

    锵锵愣了一下，然后有些不自在地低下头，把一双脏手藏到背后，低声嗫嚅着：“……天气热的时候，自己在村里的河边洗过脚脚……后来天气冷……”

    姜宜凝懂了。

    张桂芬那个杀千刀了，拿了别人的钱，却把别人的孩子往死里糟践！

    不给吃饭，也不给洗澡，一个两岁半就跟着她的孩子，这么折腾也没把这孩子弄死，看来这孩子不仅命大，而且还很聪明。

    知道怎么学着照顾自己，保护自己。

    也只有没有父母的孩子，才被迫这么就长大啊……

    姜宜凝抿了抿唇，深吸一口气，：“那我们今天第一件事，就是洗澡，好不好？”

    姜宜凝没有养过孩子，所以也不会对孩子那些叠字词。

    比如洗澡澡，吃饭饭之类的。

    她是真的把锵锵当大人一样对待，因为她也不知道别的跟人相处的模式和方法。

    锵锵点了点头，声：“……好。”

    姜宜凝想摸他的头，但是想到他半年没有洗过澡，她还是默默地缩回手，：“那你在这里等着，我出去找他们烧点热水进来给你洗澡，好不好？”

    锵锵飞快抬头，有点惶恐地看着她，哀求：“锵锵跟姨姨一起去烧热水好不好？锵锵会烧火……”

    姜宜凝：“……”

    三岁的孩子会烧火？？？

    这孩子这半年里到底都经历了什么啊？！

    姜宜凝再也顾不了这孩子的清洁状况，拉起他的手，笑眯眯地：“好，我们一起去烧热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