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及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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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元祐对她轻轻一笑, 手撑在树杈上托着脑袋往下看她。

    他那双狭长凤目向下看人的时候,有种慑人的凌驾之感,但此时看着豆蔻, 却只让人感觉到温和而宠溺。

    这些年在战场历练,使他的轮廓更加坚毅和硬朗,让他精致的五官看上去昳丽同时不失英武,气度不凡。

    “哼,不许笑我!哥哥是坏蛋!”豆蔻跺着脚在树下嚷嚷道。

    “我没笑你, ”谢元祐抿着笑,扶着树干从枝桠上站了起来, “我只是觉得, 孤的妹妹今日扮得真好看。”

    豆蔻“呀”了一声,伸出手挡脸。

    魏舂慌慌张张地带着一群宫人跨进院子来,发现太子果然还在东宫未来得及去文武殿, 急得脸色涨红道:“快快快!你们快快去准备, 这就替殿下沐浴更衣穿上冕服!”

    等太子殿下沐浴洗漱完,穿上了玄色太子的冕袍, 头发干净利索一丝不苟地扎起后, 魏舂又急得冒烟地催促他赶紧坐上肩辇出门。

    可太子却一挥手道:“把公主叫来。”

    魏舂愣了愣,急道:“殿下, 皇上他们还在文武殿等着,这时辰了您不赶紧出发,公主她又不能出东宫,把她叫来做什么??”

    太子目光轻淡地瞥了下他,不再话,然后就开始自己整理衣冠和袖子。

    魏舂叹了声,只好把豆蔻叫来。

    “哥哥你今天穿得好正式啊, 是要去祭祀吗?”豆蔻已经不知多久没有看穿太子冕袍的哥哥了,如今的哥哥身姿越发挺拔了,穿上冕袍的样子真好看。

    “不是。”谢元祐轻轻道,然后把她的手拉了过来,从怀里掏了个镶金的锦盒,交到她手里。

    “做什么?”豆蔻看着手中精致的盒子,开却是一个通体透亮的玉冠。

    “不能带你参加哥哥的及冠礼,怕你闹腾,哥哥买了个冠来,让你亲自给哥哥戴。”谢元祐用很平常的语气,仿佛在不不是一件多大的事。

    豆蔻眼睛猛地睁大了。

    对了!腊八节过后,便是哥哥二十岁生辰了,原来冠礼赶在这一天,难怪哥哥会提早那么多回来了!

    “殿下,这怎么可以...”魏舂在一旁声道。

    可谢元祐没有理会他,径直大步走到了殿堂书案前的台阶前,半膝而跪,揖手垂首在那,等待着豆蔻。

    豆蔻看了看在一旁急得跳脚的魏舂,又低头看了看自己手里的玉冠。

    继而上前。

    虽然她还是遗憾不能参加哥哥的及冠礼,但哥哥的第一个冠,是她亲自给加的呢!

    “哥哥,今于宏泰二十六年十二月初九加冠于首,谨以...”

    豆蔻依着在书上看到的男子在冠礼上,加冠者给及冠者的话,略改掉一些长辈的词,有条不紊地道。

    颤着手给哥哥戴完了冠,正要抬手去擦泪,结果手就被他抓住了。

    他不知从何处又掏出个锦盒,放在了她的手上。

    “豆蔻,谢谢你。这是给你的谢礼。”

    豆蔻愣了愣,她只听过要给及冠者及冠礼,却从未听闻过及冠者要反过来给加冠者礼物的道理呀。

    太子来到文武殿行及冠礼的时候,皇上和皇后等人已经在殿堂候了他许久了。

    下座的闵贵人阴阳怪气道:“咱们大梁朝的太子殿下还真是够排场呀,竟然让一殿堂的长辈候着等他一个,难怪绥人看见他就怕,我们大梁有此等人物坐镇,夷族安敢犯我大梁啊?”

    太子掀了掀下袍,对皇上皇后下礼道:“父皇、娘娘,儿臣抛离大队独自乘快马归来,却不慎沾了风,昨夜到现在一直下痢不止,误了时间。请父皇降罪。”

    太子这次回朝是立了大功的,原本应该在十天之后才回到京中,却因为皇帝提议让他早些回来顺便给他行冠礼,这才使得他日夜兼程赶回来的,现下又如何能怪他?

    “多大的事,太子请起吧,一会让宫医去给你诊治。”

    谢元祐谢恩之后就起来了。

    可他立马又道:“父皇,今日儿臣冠礼,按规矩,这儿理应没有贵人的座吧?”

    闵贵人一听,脸上顿时像开了染坊,一会红一会绿,可好看了。

    今日东宫及冠,她一个当妾的,在这确实不大合适,可又因为颢国公请命前往大绥,跟在太子身后立了功,皇帝给她脸面,今日才在这里安了座。

    只是刚才她那一番言语的,的确有失大体,让人贻笑大方。

    皇帝比了比眼神,示意旁边的赵公公来。

    赵公公为讨好太子殿下,一来就了句让人心情舒畅的话:“奴才认为殿下得对,这老祖宗定下来的规矩啊,有一定道理的。今日是贵人坐在这里,明日不是随便阿猪阿狗扶上来的,也能站这个位置中伤太子了?那也忒让人笑话了吧。”

    “嗯,大典繁琐累人,贵人身子弱,那公公就派人送贵人先行回去歇息吧。”皇帝轻轻带过道。

    闵贵人气得站起来时差点羁了裙摆摔倒,私下里狠掐了旁边的宫人一下,那宫人疼又不敢声张,只得默默地忍受着,扶着贵人离去。

    坐在后座上窦氏看着闵贵人被遣退,却高兴不起来。

    刚才赵公公明枪暗箭地骂着闵贵人和颢国公兄妹是庶出扶正的,但其实何曾不是在她?当年她多么艰难从一个歌姬出身姨娘所生的庶女,被扶正爬至后位,即便在她面前没人敢,她也知道自己被诟病了不少。

    赵公公可不怕窦氏,他替皇帝去战场慰军早已见识了太子的雄姿,并且对太子深信不疑,日后的帝位,定然是太子殿下的。

    冠礼快将结束,皇帝让太子移步去隔壁宫殿参加宫宴时,问了他一句:“太子,朕日前遣信让你提前领军归来加冠,你不是推搪有要务吗?怎地半道却改变主意,自个没日没夜快马加鞭赶回?”

    谢元祐垂首作揖,面无表情:“父皇想多了,儿臣没有推搪,真的只是当时有要务要处理。”

    末了魏舂跟在他身后步出大殿时,魏舂抿着笑跟在他身后低声道:“殿下,您还真敢啊,冠礼如此重要的事情您也敢找借口搪塞,若不是奴写信告诉您公主最近这几天精神有些恍惚,常常坐在宫门口一坐就是大半天,您也不会突然就快马加鞭赶回来吧?”

    前方的太子背影肃飒,脚步顿了顿,魏舂险些就撞上去了,然后突然脚步一转,往另外一方向去。

    魏舂追在后头急了起来,边追边给自己甩巴子道:“殿下等等奴啊!宫宴方向不是这边,奴该死!奴错话了!奴就不该取笑殿下的...殿下,哎!”

    蕴儿立在门廊边修剪梅花,却把好好的乱枝留着,将花朵全修剪掉了。

    豆蔻在她背后看见了,口中酝酿了一下口水,掐着嗓子剧烈地咳嗽了一下,把掌事老嬷嬷那种浓痰咳的精髓模仿得惟妙惟俏。

    蕴儿猛地一下惊醒过来自己做了什么,剪子“哐当”一声掉落地上,她也吓得跪地磕拜起来。

    “奴婢该死!!奴婢该死!!周嬷嬷,再给奴婢一次机会...”蕴儿吓个要死,以为这次铁定要被老嬷嬷调走了。

    殊不料,她跟前突然现出了一捧被她剪掉的粉桃花。

    少女弯膝蹲在她跟前,淬了光的大眼眸弯成一轮弯月,“蕴儿,你别紧张,周嬷嬷刚才要来这边,我让她去帮我找红花和桃仁了。至于这些花啊...没关系,是我让你剪下的,我要给哥哥做桃红饮。”

    蕴儿怔怔地抬起了眼,一擦眼泪感激道:“公主,您吓死奴婢了,不过也幸好是您,要是真的是周嬷嬷的话,奴婢今儿以后肯定不能再待在东宫了。”

    “你在想什么这么入神呢?”豆蔻嘻嘻一笑,歪头把脸蛋枕在交叠的手指上。

    “公主,奴婢出身本就不怎么好,却偏偏心高得很,当年接近公主,只是为了能靠近太子殿下,可奴婢早就放弃了,太子殿下此人心如磐石般坚硬,奴婢再有姿色恐也难撬得动他,还不如留在公主身边...”蕴儿松懈了心防,一下子对豆蔻畅所欲言道。

    “可是...可是殿下提前回来,一回来就往公主的院中去...让奴婢又...不禁又动了不该动的念头,止不住又去筹谋和探听。然后...然后就...”

    蕴儿抽抽泣泣起来,“然后早上就探听到皇上要给及冠的殿下摆宫宴,还召了许多十八九岁的贵女进宫,想必这一次,陛下算真的给殿下找太子妃了,那奴婢就更没机会了...”

    大梁的男儿素来有在及冠之前就要娶妻的法,即便是有事情耽误了,及冠之后也一定要尽快成亲的。

    豆蔻的哥哥时年二十,及冠了。也是时候娶妻生子了。

    娶妻就意味着...那个吗?

    豆蔻现在有些后悔自己看了不该看的东西,导致现在满脑子都是奇怪的念头。一定没有姑娘会像她那样吧?

    “那...那为什么都找十八九岁的姑娘啊...十八九岁的姑娘不是应该一早嫁人了吗?”为了防止自己再往畸形的方面越想越深,豆蔻随便找话题分散注意道。

    “公主!这个是重点吗?重点是...殿下此时肯定去见那些贵女了...奴婢...奴婢哪还有希望啊...”蕴儿哭丧着脸道。

    豆蔻蹲着玩弄手里的花骨朵陪她,看着蕴儿呜呜地哭了一阵,耸着耸着肩渐渐止歇眼泪,鼻间有浓重的鼻音道:

    “不过,奴婢倒是有听闻,好像是殿下在出征之前有跟皇上提过自己有心上人,当时好像还过他的心上人只有十岁还是十一岁左右,太了。皇上记住了,这会子殿下回来,皇上便把可能是殿下的心上人都找来了。”

    “哦。”豆蔻轻轻地应了一声,随即帮她顺着后背,使她能舒服一些。

    “没关系啦,哥哥不要你的话,还有我呢。”豆蔻盈盈笑开。

    蕴儿抬眼看着她,已经没那么难过了,吸着鼻子也笑了:“那...那奴婢的终身,就付托给公主了,公主可要对奴婢负责一生啊!”

    蕴儿不难过了,便开始更加卖力到东宫外头,用尽自己这些年一切的关系网,给豆蔻找来制作桃红饮的另外一种不贵但宫中极难找到的药草。

    豆蔻捧着手心一捧桃花,不时地凑鼻间吸着香气,心情愉悦大步跨进了院子。

    才刚进屋,就被屋内坐正她案前,拿着她本子看的男人吓了一大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