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大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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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兄妹二人很快绕过林子, 来到窦老夫人住的,山腰处相对僻静的院落。

    豆蔻和谢元祐在屋里,谢元祐带的人以及那个怪老头都在院外等。

    等了老久都不见那二人出来, 怪老头开始烦躁不安,嘴里的供果也扔掉不啃了。

    “那老太婆不肯走,就随便她好了!何苦还让丫头去服她,那宫里出来的都是吃肉不吐骨头的人,一会儿走慢了, 害丫头受伤老头可得让那些人死无葬身之地!!”

    魏舂盯了一眼跟前的奇怪老头,没有话, 率领低着头继续待在原处等。

    太子殿下早就嘱咐过他们, 不必理会这怪老头的。

    而怪老头那样也不过是着口里松快而已,他本身就不是大巫,不拥有与生俱来的巫蛊能力, 只是靠自幼养蛊虫来行巫蛊的。

    那样的结果便是, 他回一次召唤蛊虫行使武术,蛊虫便要在他身体啃噬一定的能量, 面对山上黑蚁过境一般的御羽军, 他的力量根本不够维持用蛊杀掉那么多的人。

    窦老夫人没有肯听从豆蔻和谢元祐的劝。

    “如果他们要杀光这山上所有的无辜人,你身为太子, 不去保护你无辜的臣民,你在这里干什么??”窦老夫人口气颇冷瞪着谢元祐道。

    豆蔻紧紧拽住哥哥的衣袖,仰头看着他,还真的生怕他会留下。

    谢元祐似乎是感受到豆蔻的慌张似的,低头揉了揉豆蔻的脑袋,“因为孤要照看皇妹,死不得。”

    “好啊...”窦老夫人冷笑出声, “你母后她何尝想死?可还不是为了那万千遭水难的灾民,年纪轻轻就牺牲了性命?你是她儿子,你拿什么和她比??”

    “你只会辱没她名声...咳咳咳...咳咳咳...”到激动的时候,老太太剧烈地咳嗽了起来,一旁的郝嬷嬷替她扫着后背。

    “祖母,孙儿只问您一句,您,走不走?”谢元祐声音不带丝毫感情,给人的感觉就是冷。

    “不走!!老太婆就不走!!棠儿的衣冠冢还在这呢!我的经还没念完,我不走!!”窦老夫人竟像个孩童一样撒起泼来。

    元皇后遇难后,尸首无法捞,只余下一支凤簪,原本这凤簪是要进入皇陵的,但窦老夫人死活不肯,还疯过一阵子。

    皇帝念在邢氏一族的功勋,便只好用中宫里头皇后的衣物葬入皇陵,这支簪子就留了给窦老夫人了。

    可窦老夫人竟然抱着亡女的衣物,来到这独孤山上,给弄了个衣冠冢。

    “冢在哪?孤去挖。”谢元祐淡淡地完,趁着窦老夫人眼眸瞪得大大地看着他的时候,他已经不知何时近身,伸手一劈,老太太身子就软了下来。

    郝嬷嬷吓得赶紧抱住她,然后又不得不将衣冠冢的位置告诉太子。

    谢元祐要去挖衣冠冢,让怪老头先带昏迷的窦老夫人和豆蔻下山,豆蔻噙着泪一把揪住哥哥的袖子。

    “哥哥!你想骗我下山,自己留下是吗?”

    看着姑娘又犟硬又委屈的眼神,谢元祐试图挤出一点温柔的笑,摸上她红扑扑的泪颊:“不是,你们先下去,我一会跟来。”

    豆蔻擦了擦泪,很坚持道:“那我陪你,等你挖完了冢,再一块下去。”

    “你忘了答应帮我的忙?”谢元祐皱起了眉。

    豆蔻转身望了望由郝嬷嬷扶着的窦老夫人的方向,又看了看怪老头。

    “爷爷,帮我带外祖母下山,保护她好不好?”豆蔻吸着鼻子,瓮着声音朝怪老头展开笑。

    怪老头别开了眼,执拗道:“不!丫头,爷爷得保护你。”

    “我能保护自己呀!”豆蔻笑了,“可是爷爷倘若不答应,那豆蔻只能默认这山上没有逃亡的路,留下来跟那些人来个鱼死网破了。”

    怪老头咬牙盯了盯谢元祐,“好吧,爷爷帮你。”

    谢元祐的脸更臭了。

    这老头,半点都指望不上,一个姑娘随便撒娇要挟几句就妥协了。

    “不可!你必须跟他们下去!他们目标是你。”谢元祐寒着声,将豆蔻往外推了推。

    谁知这会儿一推开,豆蔻自动又缠了上来,挽住他的手:“我相信哥哥定能全身而退,所以才敢留下来等,爷爷他一定也是这么想,所以才答应我留下...”

    “所以,哥哥,你是没有信心护我吗?”

    这家伙,原来是看出来他要留下和那群人周旋,所以她要留下以作为挟迫他惜命的筹码了...

    谢元祐明白,豆蔻一旦固执起来,没有人可以阻止得了,要是不让她跟,一会她独自撇开众人跟来,后果不堪设想。

    可这芜山一带,虽然四周荒芜无人,但光这独孤山半山处的佛寺,就住了不下数百的香客,他总不能眼巴巴看着那些人为了自己成为被祸及的池鱼,所以他必须站出去,他也明白,要取他和豆蔻性命的,一直是继后窦氏。

    “好,所有人,先保护窦老夫人下山,孤一会就带豆蔻下山。”

    完,谢元祐又瞥了一眼怪老头,用剑指了指他:“两个时辰以后,你上山来,孤可能有东西搬不动,需要你回头拿一趟。”

    完谢元祐就拉着豆蔻的手往衣冠冢的方向走了。

    豆蔻有些不明白,还有什么东西是哥哥搬不动,还得让人上来一块搬的?

    老太太埋的衣冠冢靠着一片海棠林的位置,海棠花期在四月,这会儿花还没有开,但满眼望去,那些花树长得枝繁叶茂,一旦到了时节花开漫遍的时候,一定很好看。

    母后能宿在这一片她喜爱的海棠间,该是喜欢的吧。

    谢元祐拉着豆蔻来到无字碑的冢上方,就开始松开豆蔻的手,自己动手挖了。

    这时,外头寺庙里的人已经尽数被国师差人抓起来了。

    他的目的是用这些人,去诱太子出现,并且交出那妖物公主。

    谢元祐没有猜错,窦氏和国师今日的目标,是他和豆蔻,这山上的所有人,包括窦老夫人在内,都只是用来逼迫他束手就擒的筹码罢了。

    虽然国师一丛人赶到老太太的院子时,已经让人逃掉了,但他还抓了这么多人呢,他认为,要是太子真的不顾那些人性命逃了,日后他就把今日抓来的人放了,告诉他们,是皇后娘娘为他们求的命,而他们拥护的守卫边境的战神太子,早已为了自己活命,放弃他们跑了。

    相信日后这些人被放出去以后,定然会对太子的行为添盐加醋出去,没过多久,这太子长达八年辛苦攒来的美名,也要毁于一旦了。

    “还不出来吗?不出来我就把人通通杀光!”国师挑着火炬,隔着林子喊。

    这时谢元祐已经挖通了墓穴底部了。

    他取出里头安葬簪子的匣子,交到了豆蔻手里。

    “豆蔻,答应哥哥,不管听见什么,都别出声!母后就交由你保护了。”

    谢元祐着这句话时,豆蔻搂着怀里的匣子,隐约有不好的预感。

    果然哥哥完这句,就一把将她推入墓穴阶梯,还在外头死死把门塞紧了。

    黑暗铺天盖地压了下来,泪水中,豆蔻隐约想起刚才哥哥叮嘱老头两个时辰后,一定要上山帮他把重要东西搬下去,原来是已经料好把她关在这,自个出去应对那些人了。

    没过多久,嘶吼斗的声音从这关闭的石室门外传了进来,石室里头的豆蔻被拢在一团黑暗里,听觉便越发地清晰。

    拔剑的铿锵声,刀剑磕碰在一块的声音,利器刺穿血肉的钝戳声,闷哼呼叫声...这些交织在一起,间或还能辨析出哥哥的声音。

    豆蔻抱着木匣蹲坐了下来,眼泪一滴一滴往下流。

    她明白哥哥一定会在两个时辰内把外头的人搞定,即便搞不定,他也会用自己作为诱饵,将那些人引开。

    因为两个时辰,便是她躲在这石室里空气耗尽的时候。

    一思及此,巨大的无助感就如同这铺天的黑暗般,抑压得她喘不过气。

    不...她不要哥哥死...她不要...

    此时怪老头已经成功将窦老夫人等人走暗道成功抵达山下,魏舂留了部分人在山下照看着老太太,紧接着又带了另外部分人跟随怪老头一起上山援助太子。

    郝嬷嬷看了眼抱着的老主子,将其交到一个宫人手里,然后又紧跟在魏舂身后。

    “各位大人!山上还有个库房,是我家主子安放邢氏兵器的地方,兴许能用得上,我也跟随大家一起上山引路吧!”郝嬷嬷道。

    “老姐姐,”魏舂为难道,“您也跟一块,一会老夫人醒了奴才们怎么交代呀?”

    “没事的,”郝嬷嬷笑道,“反而是我不跟过去,老主子知道了孩子们还在山上,定然要怪我的。”

    这里,她的是“孩子们”...

    石室外头的战况似乎越来越激烈,然后趴在石门处使劲儿撬门缝的豆蔻似乎听见国师号令的一声“杀”,紧接着,兵器声覆盖过来。

    当听见一声刺穿皮肉的闷声,伴随哥哥忍不住低吼出来的叫声,豆蔻明白,这是有兵器刺进哥哥身体了,似乎还不止一支。

    她脑子一空,眼睛在黑暗中瞪大了,眼泪就止歇了过来。

    下一刻,她紧抓住石室门隙的手竟然深扎进了石头壁,古老而奇怪强调的音节被低低地念诵了出来,石室震荡,有沙砾从顶部流窜而下,地动山始摇。

    那些被御羽军抓起来的香客,此时正与和尚们一块,被拘在寺庙的大雄宝殿内。

    宝殿内供奉菩萨佛陀的香油灯盏开始抖动,火烛摇晃,“砰”地一声,有柱梁从佛陀的上方压垮了佛陀的头,坠落下来。

    宝殿内的菩萨像相继从神龛上坠落,相互挤在一块的人们开始惊恐起来。

    “地...地震了吗?”有人惊惶地问。

    “不...不...”有人从越过宝殿微盍的被摇晃得支呀响殿门,看见了外头暗沉密云涌动的夜空。

    “毒虺!!这会真的是毒虺!!”

    那人瞪着眼睛抖着手指向外头那条巨大的,只从密云中窜入大地的蛇状物。

    “大巫!!大巫真的降生了!!要来灭我大梁了!!”

    天地间相继变成墨砚的颜色,连一丝光都透不进,天上的星子都被抹了一层黑沉的颜料。

    山上相继晃动,一条一条的状似管脉状的对面暴突了起来,军士中相继传来痛苦的哀嚎。

    石室的大门被开了,一个十来岁的姑娘如一株柔弱无害的草伫立在石室门处,颈项间一个泛着红光的诡异图腾,在黑暗中若隐若现。

    天地混沌在顷刻间洗牌。

    等这一阵混沌过去,天际的密云散去,钩镰似的月亮又重新有了光泽时,阴冷皎洁的月光所照之处,都是这山上嶙峋凸起的尖锐石柱,和柱子上挂着的死尸。

    月光下渐渐汇聚成一片的暗沉血水,到处都是,看起来格外瘆人。

    “哥哥...哥哥...哥哥...”豆蔻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无助地摔跌在地,失声痛哭,只知唤哥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