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别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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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哥哥回来后, 好像比以前更加忙碌了。

    以前哥哥再忙,都会抽空陪她用膳,夜里还会给她念念书, 讲讲故事。

    但如今,经常忙完一天深夜才回,一回来就又要点着灯关在殿里批文书批到半夜,有时候可能一整夜都没睡,因为有宫人殿里的灯一整宿都没有熄。

    到了天蒙蒙亮, 就又要赶早朝了。

    豆蔻好几次都想过去找哥哥,想问问他, 这两年, 头疾可有好些,肩膀的伤可还好,可每次都只能将点心端回, 她连殿门都进不去。

    再次分开的这两年间, 哥哥不再频频给她寄家书,而是每次派人送回边境文书后, 就会让人到东宫一趟详细问清她最近的状况, 然后一五一十回去禀报太子。

    只是遇着一些不方便与外人道的事情时,才会让豆蔻亲自用纸笔写下封蜡, 再由他们送回边境。哥哥那边的请款,连只字片语都没有。

    所以这两年,只有哥哥了解她的状况,她却对他一无所知。

    就连如今回来了,也鲜少能与他接触。

    “公主,殿下还是没让您进去吗?”蕴儿蹲在檐下,已经等了豆蔻很久了, 见她一回,立马过来替她掖好了披袍。

    “殿下过分了,回来都那么久了,也不知公主想他吗?就停下来和您几句能怎样...”蕴儿一边帮她系着胸前的系带,一边眼圈红红道。

    “上回公主的及笄礼,原本宫里就没人给公主主持,殿下要在东宫办,奴婢还以为他会亲自到场呢,结果呢?人家傅大人、世子爷还好几个世家贵公子都知道给公主送来及笄礼了,他倒好,不来礼物也不备就算了,回头还将傅大人世子爷他们的礼给送回去!”

    蕴儿一边恼忿地控诉一边系带子,结果把带子系成了死结不开了。

    豆蔻哭笑不得,忙让她去取剪子来将绳结剪掉。

    豆蔻道:“其实,哥哥有备礼物...”

    谢元祐那天有备礼物,一根骨钗,一根他在战场生死殊搏间,不忘抽空亲手一点点磨的虎骨钗。

    及笄那天,豆蔻满心地以为,哥哥会来参与她的及笄礼,毕竟他及冠当天,也首先在东宫里由她亲自给加冠的呀。

    最后却只等来太子让人亲自到独孤山请来给她主持及笄礼的窦老夫人。

    窦老夫人将豆蔻当作亲孙女般疼爱,由她主持,豆蔻自然是满心的欢喜。

    可哥哥却一直都没来,等到她与窦老夫人吃完了饭聚完了话,送完老夫人出东宫,天边开始冒出星子,也不见他的踪影。

    哥哥回来的这段时间一直对她故意疏冷,就连及笄礼他也不来了,豆蔻越想越委屈,一下子就冲到哥哥的寝殿,却发现,殿内燃着灯,原来哥哥早就回来了。

    一怒之下,豆蔻避开魏舂他们,掀瓦从屋梁上跳下。

    静静坐在岸边批改文书的哥哥却半点都不惊讶,也没有半点愧疚,就沉稳地坐在案边,连手边的动作都没停。

    只是语调平淡地了句:“都大姑娘了,怎么还揭瓦。”

    豆蔻抹了把泪,蹭蹭蹭地走到他跟前,推开了搁在他案上的那些文书,自己躺倒在书案上。

    她朝上躺着,交握着手在胸前,面上都是泪水,激动得胸膛起伏着:“既然哥哥那么喜欢批阅,那我就躺在这当你的文书!你总能瞧我一眼了吧??”

    谢元祐悬在半空的朱砂笔,笔尖滴下一滴火红朱砂,落到了豆蔻的下唇,红色随着豆蔻因生气而起伏的唇而逐渐晕开,晕成了一抹姝艳魅惑的红,刺眼得很。

    “啪!”地一声,朱砂笔杆被他用力拍到案上,笔杆被拍碎成渣。

    可豆蔻吸着鼻子仍旧犟硬地躺着,美人眸水光潋滟,娇艳的脸上红扑扑的泛着泪,看上去真像一个惹人采撷的果子。

    谢元祐和她对视着,她不让他,他也不让她。

    “下去!”谢元祐腮边微鼓了鼓,听见咬合齿声道。

    “就不!”豆蔻双手交握,躺倒着仰起脸与他对峙。

    “不下去是吗...”谢元祐的脸色发沉了,他从座上猛地站起。

    就在豆蔻以为他被她气着,要起身离开之时,突然一阵天旋地转,然后人就被他抱着抵在了案上,动弹不得。

    他俊逸英气的脸头一回如此近地撞入豆蔻的眼里,他的眼眸沉得如一眼望不见底的古潭,身周都笼罩着他的气息,将她密密实实地裹了起来。

    豆蔻是头一回觉得,那个她向来孺慕的兄长突然变得极具侵略性。

    就在他的脸离她越来越近,近到鼻息交缠,连彼此的心跳都一目了然的时候,兄长好像突然痛苦地揪紧了心脏的位置,瞬即离开了她,然后见他脚步虚浮,趔趄了几下没站稳,直接摔倒了在殿阶上。

    “哥哥!”豆蔻平息心跳,忙爬起来想去搀扶他。

    结果被他苍白着唇,颤抖地一下子推远了。

    “不...别...别碰我...”

    豆蔻不知道哥哥是怎么了,看着他如同受劫一般难受喘.息的样子,她流着泪又默默缩开了想碰触的手。

    之后她一边落泪,一边看着哥哥像抓着救命稻草一般,手里死紧地捏住缠绕在腕上的念珠,口里喃喃,指尖不停地拨动珠子。

    他闭紧眼,不停不停地默念心经,额上泌出了豆大的汗珠,没过多年,他就渐渐平息下来了。

    豆蔻抹着泪踉跄地从地上站起,连裙子上的尘灰都顾不上拍,就垂泪伤心地转身想走出大殿。

    却在这时,身后的人突然停下念经,喊住了她。

    “豆蔻,过来。”他喊她过来道。

    本想着再也不理他了,没想到腿脚不受控制,吸着鼻子不争气地又往回走了。

    这时谢元祐已经平息下来,从怀里拿出一根骨钗,往她发间簪去。

    “妹妹,生辰快乐。”他哑沉着嗓子,虚弱道。

    眨眼中秋快至,因为边境战事平定,天下安乐。今年的中秋设宴,皇上准备大办,将五品以上臣子全部宴请,也在京城街道下发银钱,让百姓们一起同乐。

    也不知道为什么,圣旨下到东宫里,竟然让豆蔻也一同参与当天的宫宴。

    接过圣旨的时候,这个时候惯常会在殿里关紧殿门批阅文书的太子殿下竟然有空出来,看着豆蔻手握旨意的时候,脸色登时难看极了。

    “那天,装病别去。”谢元祐沉着脸对她道。

    虽然日夜只隔着一道宫墙一条游廊,但因为太子的刻意相避,豆蔻已经快一个月没见着他的面了。

    如今他一来也不是问她这些日子过得怎么样,而是让她宫宴当天装病不要出席。

    豆蔻一下子耷拉了脸。

    本来她就不想参加这些宴会的,上回是为了迎接他回来,费心练了舞想让哥哥对她刮目相看,结果他回来那么久,对她不闻不问数月,更别夸她了。

    “听见了吗?那天别去!”谢元祐似乎很着急在意的样子,又对她复述了一遍。

    豆蔻咬了咬唇,微微朝他抬起明艳的脸,笑道:“那天哥哥陪我,我就不去。”

    中秋宫宴当天,身为太子的要跟在皇帝身后祭酒祈福,向天地借福保佑大梁国运,不得不在场。

    “别闹!”谢元祐沉声道。

    “那...晚上过来给我讲故事!我就不去。”豆蔻的声音明显委屈起来。

    虽然她知道,自己如今长大,是大姑娘了,和成年兄长之间,是应该保持距离,不该老是晚上腻在一起讲故事什么的,就显得太孩子气了。

    但豆蔻缺失了好几年兄长的爱,这兄长刚一回来,就毫无道理地把她晾在一边,她感觉到了不安,所以就试图着抓住些什么。

    谢元祐轻轻掰开了豆蔻用力挽紧他臂膀上的手,脸色一如既往的冰冷。

    “豆蔻,别闹。”

    豆蔻就不明白了,她不过是想他看她一眼,和她会话而已,怎么就是“闹”了呢?

    看着兄长再度远离的背影,豆蔻捏了捏拳,好几次想就逆他的意,他不让她去她非得去,但这念头也只是一闪而过就消失了。

    因为两年的事情,她将哥哥害得浑身鲜血淋漓的情景还历历在目。

    虽然当时不是她主动要求出宫,而是哥哥想完成她愿望带她出去的,但后来演变成那样,她愧疚不已,再也不想放任自己随心所欲了。

    蕴儿见公主受了委屈,背地里将太子骂了狗血淋头。

    “公主!您去!宫宴当天您一定要去!”蕴儿从外头捧了一套华服和一整套的金丝头面进来,对趴在长案上画画的豆蔻道。

    “不了。”豆蔻恹恹地道,继续落笔,“我对宴席不感兴趣。”

    “不是感不感兴趣的问题。”蕴儿绕过长案,来到她身旁道:“奴婢探听到了,原来成亲王世子看上公主您了,不久前王妃带上厚礼进宫,好像是跟皇后娘娘探听您的事。”

    “然后啊,新任工部侍郎傅大人的母亲也被皇后娘娘召进宫了。上次公主您及笄不是收到许多礼吗?好像是皇后放话了,各人得凭能力虏获公主的芳心,谁得了您的芳心,就把您指给谁呢。”

    豆蔻一边落笔,一边听蕴儿在旁边着,听着听着突然笔头一歪,在空白处拉出一个大钩来。

    “那也与我没关系。”豆蔻搁下手里的笔,呵一呵气,试图将手边的素描画呵干。

    “公主,您怎么一点都不会替自己想啊!”蕴儿有些恨铁不成钢道:“殿下如今这么避您,想必是想与公主划清界线,即便殿下还如从前那样宠爱您,您也断不可能永远留在东宫啊。”

    “趁着有能够挑选良人的机会,公主您还等什么呢?方正奴婢就觉得,嫁世子也不错,不过要选啊,肯定是选傅大人,奴婢一眼就瞧出来,傅大人对您用情至深,日后肯定什么事都公主了算的。”

    蕴儿在一个劲憧憬地给豆蔻逐个儿郎分析的时候,豆蔻的目光越过蕴儿,落在了门槛处的人影。

    她犹豫了片刻,尴尬地开口唤了声:“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