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闲扯了半天,周安道了一声:“卢捕头家中亲人怕是也思念得紧, 我就不多留了。”
这谈话开始得奇怪, 结束得也奇怪。
但卢斯也没在意, 摸摸脑袋走了。
他前脚离开,后脚戴荃进来了, 戴荃下意识的问了声:“与卢捕头了什么?”问完之后他又匆忙找补,“若是不方便就不要了。”
“存志无需如此惊慌,我方才只是与卢捕头闲话家常而已。”完之后,周安一笑,“若是不还未曾发现, 我已经有许久不曾与家人之外的人过话了啊……都不会话了,闹得方才卢捕头坐立不安,满身不自在。”再一看戴荃, “志存怎么也坐立不安, 满身不自在了?”
“不是不自在, 我是高兴,是高兴!”
周安又笑了,眯着眼睛:“对呀,高兴好, 还是高兴好。”
卢斯回了家, 一进院子就看见冯铮正在扫地。顿时,卢斯连日来的疲劳和心中的烦躁都烟消云散,他刚要过去求抱抱,却见冯铮一把扔了扫把, 转身就朝灶间去了:“我给你烧热水!快洗个澡!”
QAQ嫌、嫌我脏吗?
“看你累得都脱像了,也好松快松快。”
“别……洗澡不忙,让我抱抱你,吸点正气……”卢斯从背后抱住了冯铮,额头抵在他脖子后头,然后……然后他就睡着了……
_(:з」∠)_从床上醒来,发现自己做了啥的卢斯,是崩溃的。
不过冯铮看起来比他还崩溃,看他醒了就气不一处来:“你可是吓死我了!不声不响就闭了眼睛,我还以为你哪里受了伤,昏厥过去了!后来你呼,才知道你睡着了!真是……真是……吓死我了!”
开头是吓死,结尾还是吓死,冯铮端着一碗粥,一边数落,一边骂。不过那与其是骂,还不如是亲密情话。
——还是回家好,还是自家这口子好啊……
“想吃肉。”
“熬着鸡汤呢,回来给你加个鸡腿。”
“不是那个肉……”
冯铮喂粥的手顿了一下,卢斯看见他拿碗的那只手上貌似有青筋冒出来。好像、也许、大概、可能……冯铮是想把碗扣在他头上?天地良心,他这是实话啊。
“拿你没办法!”ε=(ο`*)))
“让我吃肉?!”o(* ̄▽ ̄*)o
“一个月以后吧。” ̄へ ̄
“宽限一下吧。”(;д`)ゞ
“没门。”(艹皿艹)
“……”_(:з」∠)_吃饱喝足,洗了澡的卢斯,心塞塞。然后就又睡着了。
在卢斯的吃喝睡觉中,王大人回来了,周安回家了,然后,然后就没有然后了。啥动静都没有,不过,王大人也没有跟谁结契,他匆匆而来,匆匆而走。胡大人也并没有提朝堂上是什么反应,可能他也觉得这件事没必要对卢斯这个虾米吧。
即使卢斯不是个强迫症,这种有头没有尾的结局,也让他难受得要命。可他又不能去问唯一一个能问的人——周安,这虽然是案子,可毕竟更多的牵扯到人家的私事。于是,只能跟冯铮在被窝里嘀咕。
冯铮一直是很好的倾听者,在第三次听卢斯讲案情的时候,冯铮道:“这事情,就是完了。”
“完了?怎么完了?”
“这两人……完了。”冯铮叹道,“那位王大人若是知道周安还在世,为他而来,那两人就还有的。可既然不但不是为了周安来,还是为了孙瑜来的,那就彻底完了。”
“王大人当初以为周安去了。”虽然这原因卢斯自己也颇多腹诽。
“当初因为他当初以为周安去了,那这个去了,王大人就没想过是怎么去了?”
“怎么去了?当时那情况……啊!王家……”
他前脚走,后脚人就没了,这不是自己家里宗族出手,还能是如何?
“所以,你这两个人还有结果吗?”
“是啊,再无可能了。”卢斯点头,不过这下是一点对王崧的可惜都没有了。周安够爷们,就是该断了,“算了,不别人了,也该你了,这回收粮,没碰见什么事吧?”
“都是收熟了的,自然是没有。”
“赵家的老爷子腿脚怎么样了?”
“走路还有点不痛快,阴天下雨有些疼,但终归是没事了。不过,刘家也是太溺爱孩子了,竟然……”
两人絮絮叨叨的,尽是生活和工作上的琐碎与温馨。
而历尽风雨的周家,院的一角里,也在进行着类似的谈话,不过对象却是一男一女。
“大哥,你……如今诸事都已了结,何不就应下王崧?”周氏劝慰道。
周安正在练剑,开刃的剑,作为一个秀才,他们家是有这个权利的。不过,到底是从哪代人开始传下的剑法,那就不知道了。反正周安很的时候,就被他爹拉着一起练剑了,那时候还能看见爷爷跟着一起。
周安收工,长吐出一口气:“傻姑娘,你以为我对周安还有情在?”
“啊?”
“二十年,他王家让我,让我周家,都如囚樊笼,当年的情,如今早已化成了恨,我如何可能跟他再续前缘?不过,也是我们好运,遇到了个好官,否则,王崧到底是如此狼狈而逃,还是将我一家斩草除根,那还是未知。”
周氏一惊:“大哥,那人毕竟等了你二十年。”
“什么叫等了我二十年,妹妹,你何时成了那人的客。”
“不、不不,我哪里会成了旁人的客,我只是不忍见你如此孤苦。况且,不是都爱之深,恨之……”
“你话本子看多了。”周安无奈苦笑,“爱就是爱,恨就是恨,若是有爱才有恨,你觉得那边关百姓,会爱那烧杀劫掠的蛮夷吗?”
“这!”
“爱恨分明,方才是正理。”看妹妹被自己训斥得有些低落,周安又有些不忍,“我知你是为我好,但你以为我二十年独身,难道就真的只是为等一个对我不闻不问的人?不过是我的名声太差,又出不得这桃林村,没能碰上情投意合之人罢了。至于那王崧,也并非什么情圣的守了一个他以为的死人二十年。”
“?”
“你以为他一开始就是御史大夫啊?他中探花就已经是八年后的事情了,他作秀才作举人的这段时间里,还不是要靠着家族?等他做了御史,傻妹妹,你觉得御史最要紧的是什么?是名声啊。他这情圣的样子,可是被不少人称赞啊。且这没有婚配,也恰好让他少了妻族的掣肘。”
“大哥,妹妹我连御史是个什么官都不知道啊。闹不懂你们男人想的这些歪七扭八,不过,我知道那王崧不一定是个好人也就是了。”
“正是如此。”
“过路人在此,求一碗水!”院子外头忽然有人拍门喊着。
周氏便要去开门,却被周安拉住,她见周安皱着眉对她摇头,周氏顿时就是一惊。周安指指屋里让她进去,自己去开了门。
他们家在桃林村的位置还挺偏僻的,且四周围都是农田,这莫名其妙的有人跑到他家来求水,怕是醉翁之意不在水了。
周安开门,看外头站着四五个人,为首的一个中年人是客商模样,其余人则都是常随扮。
“扰这位大哥了,我们与主人家来此收粮,走到此处干渴难耐,特来……”在周安的注视下,为首的常随从面带微笑语速流畅,变成硬着头皮磕磕巴巴,到最后干脆不出话来了。
“几位贵客请进,有什么事情,不妨直。”周安看着躲回到客商后头去,头都不敢探出来的常随,终于是忍不住又加了一句,“我有那么吓人吗?”
“不不不,你不吓人。”
“……”这话的时候,能把头抬起来吗?
“我等真的是来讨一杯茶水的,要是主人家不方便,那就算了吧。”客商也无奈啊,真是不出来不知道,原来……是个逗比啊。
“老人家还请到院子里稍作,我去沏茶。”周安叹了一声,觉得自己可能真的太吓人了,即便人家是有所求而来,但既然摆出了和善的模样,他也就不该失礼。
结果,这群人真的只是每人喝了一杯茶,问了问道路,然后就告辞离开了。看着对方的背影,周安摇了摇头:是我这段时间胡思乱想太过吗?什么事都觉得不对劲。
“你这胆子怎么越来越了?”朝村外走的路上,客商对常随道。
“不是越来越了,是……是总算知道外边人物果然很多了。”常随摸摸自己的后脑勺,傻笑,“原来以为开阳的人物才多,现在发现,开阳多的其实是嘴把式。啊,我的不是老爷,也不是那些跟老爷年岁差不多的大……老爷们。”
“你要是真的这么想,那也算是有长进,可如今最紧要的还是管好你那张嘴,不知不觉这就要把人得罪死了!”
“哦……”走出两步,常随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周家的院子,来之前,他以为会看见一个哀怨忧愁,自怨自艾的消沉老秀才,可没想到,看到的竟然是个身姿矫健,眼神锐利,看起来允文允武的文士。不过,这人只是银样镴枪头,还是真有些本事呢?
“哎哟!”
客商与其余人回头,就看见常随让一颗石头绊了一跤,脸朝下摔了个结结实实。
“该!”
这件表面上看起来稀里糊涂完结,实际上私底下很是暗潮汹涌了一番的案子完结之后,劳兴州很是平静了一段。
这段平静一直持续到了下一年,也就是宏正二十年的三月,这一天,正好是劳兴州的省试发卷的时候。大昱的省试是隔年一次,每个地方按照人口录取不同的人,像是劳兴州,一般就是二十到三十人,这个人数可以是非常少了。
卢斯跟冯铮把大红榜一张张的贴在衙门前的墙上,录取的人数少,可是前五十人都得贴出来。他们还得张贴前十名被誊写出来的试卷,这要贴的就多了。秦归和周二等捕快举着大藤牌,护住两人,阻挡往前拥挤的百姓。百姓们简直就跟大潮一样,一波波的朝着前头拥,捕快们就像是朝水下的可怜叶子,被挤得只能随波摇摆。
“娘.的,隔年就得来一回,实在是难受啊。”卢斯被撞得贴在了墙上,自然是忍不住骂起了娘。
“嘘,声点。”这里不少人都是文人,指不定谁听见了回头给卢斯个不痛快。
“知道,就跟你嘀咕一下。”红榜贴上,卢斯和冯铮看着排在第二的一个名字,同时对视一眼,笑了笑。
那名字可不正是周安吗?以防重名,后边还写了桃林村与周安父亲的名字。周安并非是什么都没得到的,即使他得到的这些东西,本来就应该是属于他的。
就在张榜的第二天,胡大人接到了圣旨。圣旨上骈四俪六的辞藻不用多,主要意思就是——胡大人升任开阳府府尹了!
“(`Д)!!”胡大人惊呆,他本来已经都放弃希望了!真没想到这幸福来得太快了。
缓过劲来,胡大人高兴得哇哇大叫。
消息传出,老百姓难受得哭天抢地。
“大人啊!您怎么就想不开升官了啊?!”晌午刚过,衙门门口一片热闹,无数百姓哭喊着挽留。
然后胡大人高兴之余,看见这这般情景,升官的高兴劲顿时淡去了许多。
他在劳兴州已经做了十四年的官了啊,从最穷的食谷县,到成为一地知府,封疆大吏。他对这个地方的感情,也是真的。
胡大人哭着出来,与百姓道别。来传旨的是个吏部的侍郎,看到这场面也有些唏嘘。
百姓也知道不可能凭自己劝住胡大人不升官,于是挽留不成,便开始道:“大人,您自己走就走了,但是把黑白无常给我们留下吧。”
胡大人刚要点头,赶紧把理智拉回来,表示:“黑白无常也是留不了啊,开阳府还有案子等着他们去查。要不这样吧,我把黑白无常的师父给你们留下吧。”
“黑白无常的师父也好,但黑白无常还是留一个吧。”
“黑白无常乃是一对契兄弟,总不能让人家分隔两地啊。”
一通讨价还价,胡大人总算回来了。卢斯这时候总算有时间凑过来:“大人,其实我和冯捕头留下也没什么,无需让大人如此劳神。”
胡大人一把抓住卢斯的人:“卢捕头,咱们里边话。也叫上钱老哥哥与冯捕头一起吧。”
于是,胡大人与师徒三人就移师厅。
“我也知道三位的意思,天子脚下的捕快,不好当。可是一路走来,下官多是仰赖各位。钱老哥哥年岁大了,我也就不难为老哥哥了。只是还请两位多助本官一臂之力啊。”胡大人站起来,一个躬身。
三人赶忙让过,老头去把胡大人搀扶了起来。没办法,都到这个份上了,胡大人的姿态也放得再低不过,他们也只能认头了。
“栓柱,大壮,我将你二人当做我的子侄一般。你们尽管放开手脚去查案,其余的事情,都有我在你们背后兜着!”胡大人拍胸脯保障,看两人还有些犹豫,胡大人又道,“太深的事情,我也是猜测,不好。但有一点是确定的,至少十年之内,开阳府重刑名,这点是没错的。至于十年之后,我大概已经到了刑部任职,那时候或大理寺,或宫衙,不会让你们还在开阳府呆着。”
既然已经定下,卢斯还想,那就让师父也跟着去吧?可是一抬头就看见老头给他眼色,就把话咽回去了。
三人得了假,去理行装,加上与好友亲朋告别,另外,胡大人表示,他还能再带几个人走,也让他们安排好人手。
出了衙门,老头道:“是我主动跟大人提的,我这一把老骨头了,受不得颠簸了。你俩跟去就好。”
“师父……”
“京城虽然是是非之地,却也是龙腾虎跃之所在,你们俩虽然是捕快,却一样能有一番作为。把牌子交于我,你们去吧。”
“牌子?师父,不是好了,这传承让我们守下去吗?”
“你们一过去就是在风口浪尖上,离家的事情太眼。况且,老头子我虽然是老了,可是每天上个一炷香还是可以的。兵刃你们就带走吧,那么多笨重的家伙,我已经没力气保养了。”
“师父,好了给我们,就是给我们的,你就在这边享清福吧。”
“让你们带着牌子走,享个屁的清福!我可不是得日日夜夜提心吊胆,减寿才是真的!”
老头撒泼耍赖,最后两人只好将供奉了多年的离家将牌位重新给了老头。
三天之后,大队人马离开惠峻,前往开阳府。他们这路上还有一位外人——周安。再转过年去就又是大考之年,大多学子都会在这个时候前往开阳,找个地方住下,或是闭门苦读,或是交际应酬,做一下大考前的准备。
周安……现在是知府胡大人的弟子了,胡大人临走之前,特意叫上了周安一起。
一路顺畅,到了开阳。皇帝给了胡大人极大的权柄,开阳府的一应属的任命权,全都交给了胡大人。这些属官可不是那种书吏、功曹之类的,而是包括判官和推官在内,这可都是六七品的官员了,比一些知县的品级都要大,是真正的吃朝廷俸禄了。
胡大人直接让叶书吏做了判官,任书吏做了推官,这两人当时眼泪都下来了。他们两人科举屡试不第,这才做了书吏,没想到凭着良心跟了胡大人十几年,年岁大了,反而修成正果了。
至于卢斯和冯铮,冯铮做了快班的班头,卢斯是副班头。跟着他们来的秦归与周二当人,也都当了个捕头。卢斯和冯铮成了两个响当当的银牌捕快——老头原来都是铜牌子,开封府的的地位要高于知府。
忙忙碌碌在开阳府找了房子安顿下来,还没等他们摸熟大概的街道情况,案子就下来了,而且一下就是三件,正是这三件案子,导致了前任开阳府尹的倒台。
头一件乃是一件错案,一年半之前,礼部侍郎赵大人的女儿前往开阳郊外的天龙寺进香,却无端失踪,后来乃是赵大人的家人,在山后的溪涧边,发现了被侮辱之后,惨遭毒手的赵姐的尸首。当时抓到的“凶手”,乃是寺中一位烧火的僧人。
这僧人当年秋天被斩首示众,可是时隔一年,突然有人拿着赵姐的贴身玉佩前去典当。
这玉佩乃是赵家家传之物,典当行的掌柜见玉佩不是凡品,拿到手之后便上交了东家,东家又一路上交,交到了一位与赵大人有旧的官员手中。于是,又反过来顺藤摸瓜,摸到了一群街边混混的身上。
这玉佩那是其中一个混混从旁人身上摸出来的,可到底是从谁身上摸来的,混混早就都忘了。天龙寺那边自然闹腾起来了,当年之事,他们天龙寺的名声可是坏到现在还没缓过来呢。已经有话本子把天龙寺这佛门清净地,写成淫.僧魔窟了,
他们之前没办法,谁让这事就是从他们寺庙里出的呢?可是这就能证明,他们是被冤枉的,之前的僧人可是被冤死的啊!
不过,到现在,混混提到的被偷的人还是没找到,所以到底寺庙冤枉还是不冤枉,依旧没人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