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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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那卷宗上笃定了这几个无赖就都只是偷儿而已,并没有……

    好像没有证据证明他们没有杀害赵姐, 只这些无赖糊涂, 连从谁那盗来的玉佩也不知道。

    “那日之后, 吴癞头可曾再来过天龙寺?”

    和尚们彼此看看,都是摇头。主持也道:“从那日之后, 他好像是没再来过了……”

    卢斯站了起来:“叨扰几位大师了。”

    “卢大人,还是请大人休息一夜再走吧。”

    “无妨,这条路这几日来回,我已经是走得熟了,今天夜里星光正好, 没什么的。”卢斯坚决拒绝了。不过他还是有些错误估计了自己那只脚的受伤程度,下山的路,卢斯三次停下, 好歇歇脚。

    骑着马, 也不敢快跑。明明不算远的路, 他回到衙门的时候,已经天亮了 。

    胡大人一看见他,更是吓了一跳,一天没见, 卢斯憔悴了不知多少, 两眼乌青,嘴唇都干裂出血了,一开口嗓音更沙哑得厉害。

    “栓柱!栓柱快坐下喝口热茶!”

    卢斯没拒绝,从善如流的坐下喝了口热茶, 结果这一喝,他的肠胃也蠕动了起来,就听咕噜噜一声响。

    “这……你这是……你夜里吃饭了吗?”

    卢斯恍惚想了想:“没,没来得及。”别夜里了,好像除了早跟他家正气哥哥一块塞了口米糕,他就没吃过了。

    “唉!你怎么这么不在意自己的身体啊。”胡大人着急,“你先等着,案子别急,我让厨下给你弄点吃食过来!”

    “别,大人,您先让我把案子了吧,我怕这一会我困乏的劲儿上来,再漏了一星半点的。”

    “那我让他们去做,你在这,都不耽误。你们这真是……都不会照顾自己。”

    卢斯还是挺敏锐的,他觉得那个“都”字不太对劲:“大人,铮哥出了什么事吗?”

    “他伤了一条膀子,不碍的。皮肉伤而已,已经请了好郎中,上了好药。”

    “……”卢斯顿时就归心似箭了,可也只能耐住性子坐在那根胡大人讲他今天这几趟来去查证出来的案情。

    胡大人听着他者一波三折,来来回回,眉头越皱越紧,尤其是听到王洪安王举人的事情时,两条眉毛皱得都看不出来了:“这事情……赵姐未婚而亡,进不得祖坟,享不得祭祀,当年只是匆匆葬了,如今赵大人正在寻人家,给赵姐配冥婚。”

    这就更明白了,赵大人也是想要一个好人家,冥婚也是要名声的,若是赵姐因与人私会而亡故,就算是个鬼媳妇,怕是也没人要。

    “他想过让王举人娶吗?”

    “赵大人为人还算耿直,王举人已经是个举人,前途尚在,他若是娶了个鬼妻,怕是要被人做是阿谀人了。”

    “大人,怪人多嘴,还是回案子吧。您也知道,有了这码子事,赵姐的遇害时间可能就完全不一样了。”

    “真是,之前只以为是夜里,如今知道赵姐原来白日就已经出走,那白日里的香客就都有了嫌疑。只是……时日隔得太久,不知那些僧人可有线索?”

    “还是有的,正是个叫吴癞头的,且这吴癞头也是那偷了玉佩的无赖之一。只是,前头那位府尹大人已经上过刑,审过了,所以……”

    胡大人摆摆手,让厅里的下人都下去,又转了一圈,确定并非隔墙有耳,这才回来坐下,与卢斯道:“那位李大人,乃是鼎鼎有名的仁德之人,最瞧不上严刑峻法。”

    都确定没人了,还这么心翼翼的,显然那位李大人就算是不在这府尹的位子上了,但还是有一定影响力德。

    “大人,明日人就带人去缉捕那吴癞头。”

    “让别人……你注意身体,你们俩都注意身体。”胡大人方才因案情而皱起的眉并未曾舒展,且更多了一番忧虑,“我知你二人都不愿来,这开阳府也确实是是非之地,但是,如我一走,你师徒三人都是耿直忠厚之人,却不知道继任者适合秉性。若是让人害了,我到时候怕是鞭长莫及。”

    胡大人直接不用本官,而用我了。

    这些卢斯也想过,他们跟胡大人应该是双赢的局面,不过,能不能继续赢下去,就得看胡大人能不能立得稳了,他站起来,拱手道:“人知道,大人带我与铮哥来此,也是一腔回护之意。”

    胡大人抬手将他扶住:“你这是身上也带伤了?”

    原来,卢斯的脚已经疼得麻木了,这一站,那疼痛感确立可都涌了上来。他虽然没惨叫出来,但那表情也变得狰狞了。

    “从天龙寺下来的时候,不心崴了脚,无大碍。”

    “这样你还一瘸一拐的回来了?什么叫无大碍?心伤了筋骨,那可是一辈子的事情。”胡大人将卢斯训斥了一番,告诉他明天再抓人的事情不用他管,叫了府上的轿送卢斯回家去了。

    卢斯一进门,就看见匆匆从房里出来的冯铮。他第一眼看的就是冯铮的两条膀子,无奈袖子挡着,看不见到底伤的哪条胳膊。冯铮第一眼看的是他扶着门框的手,第二眼看的是他没贴地的脚,

    “怎么伤着了?”“你这是怎么了?”异口同声。

    两人对视,冯铮先过来要搀扶卢斯。

    “别,心我压着了你的伤口。”

    “这条胳膊没事。”

    “冯班头,这是大人让我们带来的吃食,您看放什么地方合适?”原来后头还有下人在。

    冯铮搀着卢斯到了一边,先让人把食盒摆在了房里,等下人都告辞了,这才心的跟卢斯进了房。

    “你还没吃啊?”

    “嗯。”

    “是就晚上这顿没吃,还是两顿都没吃?”

    “都没……”

    冯铮顿时让他气得咬牙,拳头高高举起,在他胳膊上轻轻捶了一下:“等着,我先给你去弄点热水暖暖胃口。”

    “哦……”卢斯老老实实的傻笑,拿起来要吃饭的筷子也乖乖放下了。

    冯铮来去得快,给卢斯倒的热水正好适口,一杯喝下去整个人都暖了起来,虽然肚子叫得声音更大了,可却也舒坦:“高兴送到红线那了?”

    “嗯,要照顾高兴,还要照顾着玲玲,这段日子也是麻烦红线了。”

    “高兴是要照顾,可玲玲都是十三的大姑娘了,是帮着忙还差不多。铮哥,我这夜里没回来,你怕是也没什么胃口吧。这一大桌子我自己也吃不了,一起。”

    卢斯夹了个大鹅腿,放在了冯铮碗里。胡大人这是真实诚,送来的这哪是一顿饭,分明是一桌席,八个菜,四荤四素,很是丰盛。

    “咱俩也不用把所有菜都吃了,这条鱼和这碟丸子,明日送去秦归那边吧。”

    “好,这另外半面鹅也一起送去吧。我吃这扣肉就够了。”

    “我们与秦归是亲,但也不能委屈了自己,知道你喜欢吃鸡鸭鹅的脖子和脑袋。”冯铮一把将鹅脖拽了下来,给了卢斯,“什么时候你这么喜欢客气了?”

    卢斯呵呵傻笑了两声,埋头苦吃了。这鹅是大鹅,脖子忒长,啃得卢斯痛快至极。

    俩人正吃着呢,外头又有个捕快带着大夫来了。

    没办法,卢斯只能停下吃喝,把鞋袜除去。结果露出来的脚踝,让他自己都吓了一跳,除了老大夫之外,其余人也是倒吸一口凉气——从脚背到脚腕子上方,腿的下半部分,整个都已经黑紫了,且肿得厉害,别踝骨,脚面都看不见了。

    老大夫伸出枯瘦的手,在卢斯伤处上下捏了捏,道:“看着虽严重,但没伤着骨头,但至少这两三日,大人需静养,不可随意移动。否则就真要伤着了,今日先无需抹药,用手巾浸了凉水包裹着便好,待明日再擦了这药膏,无需按揉,抹上就好。”

    捕快也:“大人了,两位班头,尤其是卢班头,在家里休息上两三天再回去也是无恙的。”

    谢过了老大夫,谢过了捕快,冯铮将两人送出了门去,回来端着个盆,里边就是拧好的手巾。卢斯刚刚就不好意思了,这一天都在外头走路,即便没有汗脚,那味道也不雅,可给大夫看,没办法。人一走,他立刻就把脚伸被子里了。

    冯铮过来,就把被子掀开了:“盖住作甚?”

    “怪不好闻的……”

    冯铮眼睛一挑:“要我亲你脚心吗?”

    “别!别!”

    “老实点,不亲你,就给你裹上手巾。”

    “嘶!”

    “疼?我手重了?”

    “不是不是。是凉,不过凉森森的,挺舒服的。”

    “你这是怎么弄的?”

    “不都了,不心崴了一下吗?”

    “别我了,我这至少都给你看了,来来来,让我看看你。胡大人你伤了胳膊,都伤着了还干这么多活,也不怕伤口裂了。”卢斯凑过去,解冯铮衣裳。

    冯铮老老实实的露出胳膊来,卢斯就见着了他左臂上裹着的纱布:“这怎么弄的?”

    “出去缉盗,不心伤着了。”

    卢斯抬手捏他两颊的肉:“不许含糊其辞,告诉我,到底怎么回事。”

    “好好好,我,别捏,别捏!”两人逗闹一番,干脆躺床上盖棉被,彼此起了白天的经历。

    对于卢斯崴了脚,瘸着腿走回来一事,冯铮表示了十二万分的愤怒,愤怒到干脆把他按炕上了一回屁股——不过后来这顿惩罚的屁股,不知道怎么变成了冯铮主动的喂卢斯吃脐橙。

    卢斯吃完了,两个人汗黏黏的,继续抱在被子里,这就换成冯铮了。

    卢斯今天,不,昨天早了下水道之事后,冯铮还真去查了。卢斯听他去查,其实有些心虚的:“我……那个,当时就那么一。”

    “不,你的这事,还真有。”

    “真有?”

    “真有,不过是二十年前的事情了,一伙恶徒藏匿在下水道中,当时的府尹便命人在几处烧烟,折腾了尽半个月,把这伙人熏兔子一样熏了出来。那之后,朝廷下旨,下水道进一步改建,多加了几条官府手中的密道,就再没有大股的贼人躲在其中了。”

    “还是耽搁了你办案……”

    “不,也因为查这件事,另外又引了我一个想法出来。这里有些下水道,是直接通到外护城河的。”

    “你怀疑对方虽然没藏在里头,但却是拿这下水道当成了通路?”

    “正是,结果还真让我查找了些不对,挖出了一伙强人,无奈……那伙人乃是朝开阳贩私盐的,并非是人贩子。”

    “朝开阳贩私盐的?”这胆子也是够大。

    人贩子没抓到,抓到盐贩子了,再加上头一件案子已经办妥,第二件案子有了眉目,胡大人的府尹位子,短时间内不会动摇。

    “对,幸好带去的人多,又联系了兵马司的人手,总算是将人都拿下了。”

    “在那地方斗,你可有听我的,回来将伤口好好用盐水洗了?”

    “放心吧,我且惜命着呢。”冯铮摸摸卢斯的脸,“师弟,你……”

    “嗯?”

    “你这两天在家中好生修养,那些人贩子,既然是没有遁地,自然是不可能飞天。”

    卢斯捏他腰间的软肉:“我什么?我可不信你只是要这话。”

    冯铮被他捏的颤了颤,无奈转过身抱住卢斯,吻他憨水未干的额头:“不管你是谁,我知道你就是我认识的那个人,那便够了。”

    卢斯心里突突直跳,他让柳氏看出不对来这并无什么新奇的,毕竟是一辈子在一块的家人,半点都看不出来不对劲,那才是感情冷漠呢。可冯铮……跟冯铮认识的从头到尾就是他这个此卢斯而非彼卢斯啊。

    冯铮索性敞开了:“你的见识举止,并不像是个山野地出来的读书人。你搬到我家来,我未曾见到你有什么好书,你那旧书中的一本论语,竟然还是错漏百出的,后来更不见你读书了。我早就觉得稀奇了,与你好后,在那事上你更是……精通老练得很,却又知道进退,并不贪恋,不似是懵懂少年。如今,我俩日夜都在一处,你又是从哪里知道这二十年前下水道的事情的?”

    卢斯听他冯铮语气平稳,他自己那怦怦乱跳的心脏也渐渐安稳了下来,索性一翻身脑袋搁在冯铮肩膀上,含含糊糊的问:“怕我吗?我是……是借尸还魂的……”

    冯铮摸着他的头发:“这有什么怕的?你不是还过我俩可做一对鬼夫,夜夜欢.好吗?”完之后,冯铮竟然傻笑起来,因两人此刻胸膛紧贴在一起,这震动也传到了卢斯那边,直震得他从心口酥到而来头发丝,恨不得就此化成一滩水,跟冯铮融在一起,“师弟,我们真的能变成一对厉鬼吗?”语气里满是向往。

    “不知道……我死了,再睁开眼,就变成现在这样了。若真是当过鬼,但那时候的事情也已经完全记不得了。”着着,他自己忽然就兴奋起来,翻身跟冯铮并排躺着,“不,不对,我绝对是当过鬼的,然后那时候就看见你了,见你这郎君脸长得俊俏,屁股更翘,心里喜欢,又不舍得勾了你去阴间,这才就近找了个可与你匹配的子,夺了他的身,与你亲香。”

    卢斯在冯铮耳朵边的,隐约的还坏了那么点吓唬人的意思。

    结果他就听冯铮的呼吸越来越沉,这下反而是吓唬人的卢斯心里不好受了——这下吓坏了,吓着了?

    “真的?”冯铮扭脸看他,明明是黑灯瞎火的,可卢斯就是觉得自己看到了一双亮晶晶湿漉漉的黑眼睛。

    是假的?胡编乱造的?卢斯不出口,反是珍而重之的道:“真的。”

    冯铮顿时就饿虎扑羊一样扑上来了,又喂卢斯吃了个大脐橙。

    这两人一个崴了脚,一个伤了腿,却还这么折腾,也是够作死的。不过第二天天一亮,两人同时睁眼,竟然并不觉得疲累,只觉得身心舒畅,欢喜得很。

    “我先走了,晌午的时候便是我自己不回来,也会叫人给你送饭来的。”

    “既然已经受了伤,那就在外头心些,抓吴癞头那事,胡大人八成也要交给你了。抓回来你要是下不了手,等着我去。”

    “放心吧。”冯铮眼睛笑得弯弯的,整了整衣衫,昂首挺胸的去了,就是走了一大步后,立刻把步子放了——昨天还是闹腾得太凶了。

    卢斯在后边捂着嘴偷笑,等冯铮出了门,他就大字躺平了。真是好久没这么无事可做的在家休息了,一直忙忙碌碌,为国为民。他可是个痞子啊!痞子!

    不过昨天跟冯铮一时嘴快胡诌的那些,好像把他自己也诌得相信了,他本来可是个无神论的唯物主义,现在也动摇了。

    正气哥哥这个大宝贝,根本就是我行善积德积来的。若是还做着当年的痞子,按照最开始的算,走黑路,如何能让大宝贝甘心喂脐橙?怕是他们俩就要变成相爱相杀,虐恋情深了,还是现在好,天作之合。

    卢斯胡思乱想的就又睡着了,冯铮那边已经到了衙门,他还没要去抓吴癞头,那头胡大人已经请他进去了。

    胡大人拿着一份供状坐在上头,双眼里都是血丝,眼睛下面青黑一片,看冯铮来客,立刻招呼他坐下:“这是吴癞头的供状,人确实是他害的,唉……这都抓着犯人了,结果又给放了,真是该宽仁的地方不宽仁,该整肃的地方不整肃。”

    冯铮知道他的是前任府尹,那是大人的事情,他们这些人还是装听不见的好。

    胡大人也没让冯铮回答,自己嘀咕完之后,揉了揉眉心:“我稍后便要入宫一趟,这两桩案子已了,又抓了私盐贩子,那拐骗一案,你可还有线索?”

    “大人,人与师弟到是商量出来了一个法子,不过,这法子的动静却有些大。”两人昨天也并非只是吃吃喝喝而已,也还是商量了正事的。

    “哦?你且先出来,待我思量一番。”

    胡大人思量的结果,就是他进了一次宫,再出宫,又过了两天。

    这时候卢斯的脚已经好得差不多了,跑的时候还有些疼,但是能走动了。冯铮的伤也收了口,动武是不碍事了。

    胡大人就把两人叫进来,道:“你们俩上次提出来的法子,陛下准了。去办吧。”

    “是!”

    转过天来,卢斯和冯铮便带着一群如狼似虎的捕快衙役,直奔了开封府几家有名的“好汉”住处。

    古往今来,江湖上的好汉们都是弟做地痞无赖,大哥做豪侠大户。这些好汉都有自己的资产,也都与上头勾连甚密。是真没想到,待卢斯闯进门去,这些人也都是识时务的,乖乖跟着走,没人大喊“我跟谁谁是拜把子兄弟!”脑子坑成那样的,做不到大哥的那个位子上。

    人都请回衙门了——除了大哥还有两位大姐——也没给他们杀威棒,相反,这些人按照底盘位置的东南西北,被分别关在四处监牢里。

    卢斯和冯铮就站在四座监牢中间,冯铮道:“诸位想必都知道,去年元宵节刑部尚书家丢了个孩子。不提这个孩子,就是近五年来,开封府让人拐骗的男女幼童,怕不是得有数千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