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5章
惠娘一气之下,干脆直接就要招赘一个寡妇。寡妇招赘跟姑娘招赘还有些不同, “嫁”进寡妇家的男人, 与给寡妇的前夫做牛做马无异, 生下来的孩子,都要姓前夫的姓。而且惠娘的前夫还有两个弟弟, 这以后是真的连翻身都难了。
寡妇再嫁不难,寡妇招赘难得很。
但他们这村子穷,惠娘这风声放出去,真有过不下去的过来听了,李歪嘴自然更是着急这事, 谁知道光天化日的从河里冒出来一个男人,惠娘过去看了,立刻就把人给拉回来了。这才有李歪嘴过来闹, 两个叔跟他吵起来, 惠娘把三个男人都给赶出去的事情。
“娘。”等人都走了, 一男一女,两个孩子从灶间里跑了过来。
“可是饿了,娘给你们做饭去。大丫把你弟弟带进屋去。”
“哎。”大丫应了一声,把弟弟带进房里去了。
惠娘将灶里的火烧旺,正朝热水里倒着粗粮, 大丫过来了:“大丫, 弄颗白菜来。”
“娘……那人以后就是我爹了?”
惠娘手上一顿, 脸上有些红,只是她肤色黑, 看不太出来:“嗯,那人以后就是你爹了。”
“那、那娘以后还会有其他弟弟妹妹吗?”大丫才六岁,但别以为孩子就真不懂事了,尤其农家里,六七岁的女孩家,有很多都能踩着砖头给家里人做饭了,更有心狠的爹娘,八.九岁的孩子直接就嫁出去了。
惠娘和李大郎虽然不是那心狠的,但大丫看得多,自然也就明白得多。
惠娘捏了大丫脸颊一把:“你跟黑蛋是娘肚子里爬出来的,再有后来的,也都是娘肚子里爬出来的。你那新爹……就是咱家买来的!”
是真的买来的,他给了铁蛋和三子五十斤好粮食呢。
大丫迷糊了片刻,才恍然点头:“就跟九叔家的婆娘似的。”
“对。”惠娘点点头,却又道,“但咱家是厚道人,可不兴那么糟践人的。”
“嗯!”大丫笑着应了,反正她知道,她家里是娘第一,她和弟弟第二,那新来的爹不算什么就成了。
让两个孩子吃饱了饭,惠娘端着碗,进了里屋。她买来的那汉子,已经昏睡了一天多了,其实惠娘有些后悔的,后悔不该只看这人一张好脸,又精壮得很,就点头买了下来,万一是个绣花枕头呢?这要是死在她家里……
坎上,那男人却恰好睁开了眼睛,黑黝黝的眸子,因为发热有些湿润,此时正定定的看着惠娘。
惠娘顿时就愣在了原地,脸上渐渐发热,竟然又有了种新嫁娘的羞涩之感。
结果那人睁开眼没一会儿,却就又闭上了。惠娘顿时觉得心里空落落的,复又朝前走去,却不知不觉放轻了脚步。她心坐到炕边上:“夫……夫君……”惠娘的嗓音本来略粗,她努力憋了嗓子,将声音弄得尖细,“夫君,睁开眼,吃些东西吧。”
冯铮觉得自己的头昏昏沉沉,身上也真真的发冷,但至少,这地方……是安全了吧?可等听到那陌生女子的一声夫君,顿时把他吓得撩开被子,坐了起来。
卢斯自从跟他表明自己乃是个借尸还魂的真·千年老鬼之后,总给他讲些古古怪怪,却还挺好听的故事。其中借尸还魂的故事,当然是必不可少的。
——莫不是我其实已经死了,这是占了他人的身子?
借尸还魂不怕,却怕两人这一下子就隔了千年年万年。
结果这一坐,冯铮发现自己还□□呢,不过这一看,他也放了心,这身体是他的。
练武之人,身上总有些细的疤痕,自己的身材体型,尤其是那活儿,他可是总看见的,如何忍不住出来?
松一口气的同时,冯铮头又晕了,且一看旁边坐着个陌生的女子,羞耻感大盛,他赶紧把被子拉过来盖上自己。
惠娘却眼睛亮晶晶的看着冯铮,刚才的羞涩,变成了一股热辣辣的喜欢:“夫君,快些吃些东西吧。”
“这位大嫂,在下谢过你的救命之恩。”冯铮嗓音嘶哑,强忍着喉咙的疼痛道,“但在下并非是你夫君。”
“如何不是?我可是花了五十斤稻谷买下的你呢!你啊,这都让人投了河了,可别再想着原来的媳妇了。”惠娘端起碗来,喂冯铮喝粥。
“媳妇?”谁管卢斯叫媳妇?冯铮还要解释,但把话咽回去了,现在情况复杂,即便是服了这女子,让她去帮忙传信,但就怕有个什么意外,传不出消息去,反而会害了人家的性命,不如尽快养好身体,到时候总能有办法的。
惠娘看冯铮脸上似笑非笑的,只了一句话就老实喝粥,可眼睛看都不看她一眼,满心的喜欢顿时变成了酸涩。她收拾了碗筷朝外走,总算是气不过了一句:“你可别想着走了,实话告诉你,我们林山村这地方凶险得很,狗熊野狼遍地都是,便是个汉子没人领着,一个人进山,那也是要没命的!你就安心的跟我生孩子过日子吧!”
冯铮也是无奈,没想到逃得性命,却让人当了压寨夫郎,也不知道卢斯那人知道了,到底是笑他,还是醋他。
卢斯跟薛金在挂马村住了一夜,第二天一早起来,众人埋锅造饭,卢斯给了李村长五十两银子。虽然大队人马都在两家村那边继续搜寻线索呢,但是这回跟着来的也不少,昨天晚上今天早两顿饭,人吃马嚼的,还都是不会客气的大肚汉,挑费可是不少的。
吃喝之后,一群人朝着长丰镇上去了。
长丰镇的威远镖局,本来因为聚集了百十条大汉,每日都闹闹腾腾的院子,现在静谧得能恍如大家姐的秀楼。
而这百十条汉子,若是杂役、车夫之流,都在跟大车店无异的通铺房里,或躺在炕上,或坐在炕头,一个个唉声叹气如丧考妣,还有胆子的,甚至哭泣不止,只是不敢出声太大,所以只能死死捂住嘴巴。
至于趟子手和镖师,则都围在大堂的外头,拉着脸朝大堂里头看。
那大堂里头,就是威远镖局的总镖头、这次跟着来的几位副镖头,他们的亲信镖师,以及此处的镖头林振山。
除了那些亲信是站着的,包括林振山在内,其余挂个头字的人,都是坐着的。只是,现在所有人都是愁云惨淡,不发一言。
“大哥!实在不行……咱们找个山头,占山为王也好啊!”一个光头大汉,实在耐不住了,一边摸着自己的脑袋,一边道。
大哥,即威远镖局的总镖头魏博伟,抬了抬手:“三弟,这话可不能乱。此处是咱们的兄弟,都知道你性子直,想到什么什么,但若是让旁人听见传了出去,那是要出大事的。”
光头三还要,可他刚张嘴,音还没发出来,边上一个面白皮嫩,书生样的人道:“三哥,都到这时候了,咱们连县城都出不去,还什么占山头?”
“老四你这话可就不对了,既然在城里,那干脆就……”
“老三!”魏博伟边上的紫脸汉子一声怒喝,“这话是能乱的吗!现在咱们就只是被怀疑,你这话要是传出去,那可真是黄泥掉进□□里了!就算咱们能侥幸出逃,可兄弟们妻儿老可都还在蒲云州呢!”
光头三摸摸光头,拍了自己嘴巴两个巴掌,不话了。他是没有妻儿老的,有了银子就交代在红姐儿的肚皮与赌坊的牌桌上了,可其他人却都是家大业大,他们大哥连孙子都快能娶老婆了。
安静了片刻,魏博伟忽然道:“四弟,你……咱们这么什么都不干,真能没事?”虽然刚才众人挨个都把光头三了一顿,可到头来,自己也是心慌气短的。
所有人都看那位书生四,书生其实也有点年岁了,可是保养的不错,又跟一群糙汉在一块坐着,对比之下可不就越发鲜嫩了:“几位哥哥,这屠村可是大事,咱们镖局的人手是不少,之前振山也是跟那村子闹了个不痛快,可咱们这些人这些天都在长丰县呆着没动啊!这街坊四邻都能知道,既然如此,那这屎盆子怎么能朝咱们脑袋上扣?!”
众人刚松了口气,就听光头三又道:“嘿嘿,四弟,你现在竟然是又信起朝.廷来了?”
每一个书生都有一个状元梦,实在不行,师爷也好啊。可这种无奈进了江湖的书生,那就必然是有一个毁了他梦想的黑手了。
这黑手显然也是朝.廷中人,书生四沉默片刻:“朝.廷若真那般不堪,我威远镖局又如何能够发展到现在?况且……”
光头三哼哼一声,断了书生四的话:“还能如何发展到现在?自然是我等兄弟流血,流汗,脑袋别在裤腰带上出来的!”
“老三,再不闭嘴,我替你缝上!”紫脸二一拍手边茶几,怒喝道。
光头二一缩脖子,虽然脸上还是不以为然,但总归是闭嘴了。
“四弟,别管那混人,咱们自己知道,虽然有的地界官老爷有些黑,可除了早些年的平王,真没谁是无法无天的,都有顾忌。兄弟们卖命,还有四弟你方方面面的筹谋,这才有咱们现在的好日子。”魏博伟则安慰书生四,“如今这情况,你且继续给咱们。”
书生四点点头:“实不相瞒,这要是换了旁人,弟那怕是也得赶紧让诸位哥哥抛家舍业的跑了,毕竟,这事太大,那穿山豹子当地官府一直都抓不着,振山之前还给了人把柄。”
一直低头坐着的林振山想要话,可一抬头就看见自家表哥凶狠无比的瞪了他一眼,林振山立刻把头低回去了。
“可如今,管着这事的,是无常司的那位白无常,咱们都听过他的名头,就算这传言有所夸大,但只要这里边有五成是真的,这人就不是个罔顾人命的昏官。况且,丢了的将军还是白无常的相好黑无常。他不只是要找凶犯,他还得找人,咱们没干这事,如何也是交不出人来的,他自然不会追着咱们不放。”
“呵呵。”光头三安生了一会,又管不住自己嘴了,即便大哥二哥都看他,他还是唾沫炫飞的掰扯起来,“这可不一定,要丢的是个婆娘,这许多时日过去,怕是都不知道给多少人受用过了,那与其把旧的找回来,不如寻个新的。男人想来也是差不离,不管这剩下来的白无常是让人搞的,还是搞别人的,那与其找个烂货,何不寻个干净的?”
书生四被光头三这番话得脸色铁青,可魏博伟与紫脸二,还真有几分犹豫。
书生四怒了:“二哥,你这些话,是非得逼得大哥、二哥送命吗?”
“四弟,我才想着问,你这来去的,难不成就是让兄弟们自己个把脑袋伸出去,让当官的砍吗?”光头二也是冷哼,转头对韩博伟与紫脸二拱拱手,“大哥,这地方总共也没多少人,咱们要是现在动手,还来得及。虽嫂子和侄子们都不在这,可只要咱们能逃出生天,总比起全家包圆要好得多。大哥和二哥都是正当年,嫂子还能再有,侄子也不会少的。”
“我.日.你.娘!”紫脸二直接就冲向了光头三,不想管什么兄弟情义,只想死这满嘴胡话的。
紫脸二一把攥住光头三的衣襟,拳头正要朝下,突然就被人给抓住了:“大哥?”
“二弟……”魏博伟叹了一声,“三弟的……”
“总镖头!外边、外边来了几位、位、大大大人!”
四个把兄弟,立刻集体定格了。
片刻后,卢斯坐在主位,薛金坐在下手,威远镖局兄弟四人,还有个林振山都站在下头。
“本官所为何来,几位镖把子该是都知道吧?”
魏博伟的腰立刻压得更低;“大人,人等冤枉啊,那两家村被灭之事,与人等并无关联。”
“本官听闻,你们是不久前带着七八十人到长丰县的,你们来了不久,两家村就被灭了村。”
“冤枉啊!”魏博伟这一声喊得更苦了,“还请大人听……”
魏博伟正低头着话呢,就感觉有人从自己身边噌一下过去了,他慌慌张张的抬起头来,眼前发生的一幕顿时让他目呲欲裂:“老三——!!!”
原来是光头三一声不吭就冲出来了,大手一伸就朝着卢斯抓来:“白脸,爷爷让你知道什么才叫男人的好……”
卢斯坐在那,手按在刀柄上,瞬间拔刀出鞘!拔刀这个动作本身,就是要把刀抡出来一个弧度,他是坐着,刀光一闪,刀刃从光头三的两条大腿上划过,刀光再朝上一点,这位大汉别是教卢斯什么叫男人的好,就是他自己也只能从别的男人那里尝好处了。
光头三惨叫一声,可动作竟然只是一顿,竟然还不放弃朝着卢斯继续抓来。但卢斯哪里是那么坐以待毙的,拔刀在手后,一脚踹出。谁都没想到,这白脸的将军竟然力气这么大,一脚把光头三踹得连退三步,却依然收不住脚,一屁股坐在了地上。他还要再动,那刀就已经压在他脖子边上了。
一切这都是电光火石间,薛金刚站起来把自己的朴刀也抽出来,魏博伟那三人还站在那,扎着手,不知道是该帮自家兄弟,还是该把自家兄弟臭揍一顿。
“好大胆!”薛金大概是为了挽回自己刚才反应慢了两拍,一点没帮上忙,都是卢斯自己解决的窘迫,大喝一声,就要去砍韩博伟,可刀举起来,朝下劈砍,却跟另一柄刀砍在了一起,“大、大人?!”
“事情还没完……”
“哇啊——!”脖子上没了压制,光头三又站了起来要开。
“老三!”紫脸二这回反应迅速,抓住了光头三,可还没等他抓稳,就看卢斯干净利索的一个转身,甩手的同时,用一样东西拍在了光头三的脸上,“啪——!”的一声,干净利索!也让在场的人,同时嘴一撇,觉得自己脸疼不已。
光头三的脸被抽得偏向一边,一口血水伴随着两颗牙,飞了出去。他整个人页晕倒在了紫脸二的怀里,看这情形,一时半会是醒不过来了。
众人再看卢斯……他已经收刀入鞘,正把朴刀重新朝自己的腰上挂——原来刚才抽在光头三那张脸上的,正是他不知道什么时候拽下来的刀鞘。
“魏总镖头,接着吧。”
“啊?是!是!”魏博伟赶紧把头重新低下来,刚这白脸进来,他也曾经心生蔑视,只是碍于对方的身份地位,以及自己如今的情形,不得不低头而已,如今看来,只能一个“幸亏”了,刚才那一连串可真是干净利索,“大人!人来此……确实是存了一份贪心,但不过是想仗着人多,能威逼两家村的几个老儿吐口出财宝的下落而已,可绝对是不敢谋财害命,更别……是一口气害了那么多条人命啊!”
“……”卢斯坐回了主位的椅子,手在把手上敲击了两下,“什么财宝?”
“还不是人的表弟……林振山!还不过来!”
林振山噗通一声跪在地上,爬了过来,额头抵着地面,屁股抬了老高,整个人哆嗦个不停:“启、启禀大人,人、人祖上,在前朝……”
这林振山磕磕巴巴的了一番事情的经过,原来他家祖上在前朝也曾经烜赫一时,乃是一位列土封疆的异姓王,只是后来功高震主,让当时的皇家给屠戮了满门。不过这位王爷还是有些准备的,让家族中几位年岁不大的男孩成功脱身,这才有了现在林振山这一支。
同时,这位王爷还曾经让几位得力的属下提前带着家财分赴各地,隐姓埋名,等着卷土重来的一日——看来这位王爷当年也不算是冤枉,八成是真有下克上的野心。
但因为事情已经太过久远,前朝到现在都灭亡了,林家的祖上虽然一直有这个传闻,但也只是老一辈古,年轻人虽然有所向往,但谁都不信。直到林振山来到了长丰县。林振山虽然是个有些年纪的江湖人,但最喜欢干的事情,却是装成文人附庸风雅。
有一日带着几个穷酸,包了几个女支女,效仿古人外出踏春,就到了两家村。林振山本来想要去两家村求一顿热饭,可有本地的穷酸跟他了这村子的人排外之事……
“一开始,人也不信会那么巧的,只是一时起了好玩的心思,去到那村子里,问他们知不知道前朝有个翔王,那翔王曾经让姓冯与姓尤的下属,带着家财外逃。那些年岁的,都当人就吃多了,在疯话。可当时有个老爷子就坐在门口抽着旱烟,听人这么一,他立刻脸色一变,站起来就走。人见他这反应不对,便上去追问,谁知道他立刻就命其他村人,把人与人的好友干了出去!大人,这不是此地无银吗?!”
“之后那两家村藏着财宝的事情,也是你透露出去的?”
“一开始并非是人,而是人的好友。但后来就是人气不过了,想着……想着……反正这么多年了,他们就跟人,那财宝没有了,让他们花用了,人也就信了,不再纠缠了。可他们非得他们村子不是翔王的部下,从来就没有这么一码子事!人就想着干脆鼓动其他人,一块去找他们的麻烦,可是,人真的是没想到会闹出这么大的事情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