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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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行了,人家……那叫怎么来着?仁……仁义用尽了。咱们识趣点, 快点走。”

    “那、那不跟李寡妇一声吗?”

    “个屁, , 李寡妇还想着当官太太呢!”

    “那可是……你也了,人家大官不会觉得那是救的, 可要是李寡妇非得让人家报恩,等大官恼了,难道不会把咱俩也给连累了吗?”

    铁蛋张嘴,刚想骂一通三子,可是吧, 这一听还真觉得三子话得没错。

    “对……她听不听是她的事,可劝没劝就是咱们的事情了。”

    里屋这哥俩的话,卢斯不知道, 但是外屋惠娘娘三个的话, 卢斯和冯铮可是一清二楚, 惠娘可是当着下人的面的,一点都没躲着。

    这些下人原来也都是知府顾大人的下人,规矩仪态丝毫不差。一开始,来伺候的下人是好奇, 好奇什么样的寡妇让黑无常在逃亡的时候, 还能跟她春风一度。他们是知道那两位无常乃是契兄弟的。白无常是俊俏些,黑无常是英俊,两个人都是人尖子,竟然还有女人能让他们中的一个失了平常心?

    结果一看见慧娘, 顿时就只剩下失望了。穿衣扮这个后天学会的,那就且不,但她的容貌,顶天了,也就是个周正,鼻子是鼻子,眼睛是眼睛,没长歪的,可要好看,那真是违背良心了,就算不丑那都是客气的。

    且听她的这些话,根本就是胁迫啊。

    “李大丫,你可是姓李的,这么快就叫人家爹了,羞也不羞。”铁蛋让三子搀扶着出来了。

    大丫听他这么,不但没羞,反而双手叉腰,把胸口挺了起来:“呸!你这痞子如今吃我家的,用我家的,还这般多话!你等着,一会我就让我爹把你一顿扔出门去!”

    “大丫!”惠娘拉住大丫,“铁蛋,你不是伤着了吗?怎么不好好养着?”

    “李嫂子,我铁蛋是吃百家饭长大的,知道人最不能缺的就是良心,我救下来那位大人的时候,人家病得都睁不开眼了,后来那人一共在你家里住的也不够两天。我是年纪,但我可知道男人是什么样的,人家真有力气跟你相好?”

    “铁蛋,嫂子可没得罪你吧?你这的叫什么话?”

    “什么话?不昧良心的话。嫂子,你可别让富贵眯了眼,你帮了人家,要点报答也就完了。你还舔着脸叫人家做夫君,让你俩儿女也叫人家爹?你当人家稀罕吗?”

    “你……你个有爹生没娘养的混账,我就替你娘老子教训教训你!”惠娘被得脸色阵红阵白,把儿子朝边上一放,袖子一捋就要抓铁蛋来,三子立刻挡在了铁蛋身前,跟惠娘了起来。

    铁蛋躲在三子背后,一边跟惠娘绕圈圈,一边嘴巴上还不停:“嫂子,铁蛋我确实是有爹生没娘养,所以,您可得替大丫和黑蛋想想,可别让他们俩也跟我一样了。人家再怎么和善,毕竟是官,您这么扒住人家,一口一口朝下咬的,吃相实在是太难看,心把人家逼急了……嘿嘿!哎哟!”

    毕竟铁蛋身上有外伤,三子又太瘦,还是让慧娘给抓住了,三个人厮在一起,后来是管家到了,叫了几个粗壮的仆妇把三人分开,之后把铁蛋和三子搬到另外一处客房去了。

    “啥叫客房?”看两个混蛋滚了,惠娘顾不上整理自己,拽住了管家问。

    “就是客人住的房间。”

    “那不行,我跟我儿子、姑娘得住主房!”惠娘到时挺能举一反三的。

    “主房是主人家住的地方,您是客,您怎么能去呢?”

    “谁所我是客?我是你们大人的老婆!”

    于是,这边就又闹起来了了。

    又有下人赶紧去找卢斯和冯铮了,那时候两个人正在商量,什么时候回开阳呢,就听见了丫鬟传来的“噩耗”——丫鬟可是把在客房看到的,听到的全都了。

    “我去!”卢斯杀气腾腾的站了起来。

    冯铮抬手拦了他一下:“别,这事情,我自己解决。”

    卢斯也不管丫鬟还在,就从背后抱住了冯铮,手就搂在他的腰上:“我气得难受!”有人污你名声,还有人她跟我一起分享了你,就算知道是假的,也愤怒到让我想原地爆炸!

    冯铮拍了拍他的手:“乖啊。”

    卢斯咯吱咯吱磨了一会牙,总算是放开了手。

    冯铮到的时候,惠娘还在揪着管家要去主房的事情,管家也是可怜,就没见过敢这样的,好好一个人却听不懂人话,可她的身份,自己一个仆人,又骂不得更不得。

    “何人在此喧闹?!”冯铮一来,没想到看见的情景,比他从丫鬟那听来的还要糟糕。

    “将军。”普通弯腰行礼,老管家也顾不得被惠娘拽住的衣襟,跟着一起弯腰。

    总算,惠娘听见声音,大喜之下,没得寸进尺,而是松开了他的衣襟,转身两眼亮晶晶的看着惠娘:“夫君。”

    “这位大嫂,话的时候,还请想清楚了。”

    “惠娘自然是想得清清楚楚的,怎么,夫君敢做不敢认?”

    冯铮看了一眼惠娘,之前见面的时候,这女子虽然大胆“狂放”,但看起来充满了生机和活力,她是奔着好好过日子去的。但是现在却再没有了,冯铮只看见了贪婪。

    “好啊。”冯铮笑了,要是早几年,他还真没法应付这样撕破脸皮的人,但跟着卢斯这么长时间,只是看着也学了三分艺了,“你若非要跟着我,那也行……”

    “夫君!”

    眼看着惠娘就要扑过来,冯铮赶紧道:“那便做个贱妾吧。”

    “贱、贱妾?夫君你是什么意思?”

    大丫拉着黑蛋,也跟着在边上吆喝:“你占了我娘的便宜,就要不认吗?”

    “那让你娘自己,她想做什么?”

    “自然是正……”惠娘想正妻。

    “呵呵。”冯铮一声冷笑,把他的话断了,“就是认,才让她做个贱妾的,你这样的女子,不做贱妾,又配做什么?毕竟,你我就算真有个什么,也只是无媒苟合而已。”他学着卢斯那调调,挑着眉毛,冷笑看着惠娘。

    贱妾是什么?贱妾什么都不是!妾通买卖,但贵妾、良妾,还有聘妾,都是在官府过了文书的,那是不能卖的。买卖的其实就是贱妾,贱妾这种“玩意”,人家你是妾就是妾,你是仆就是仆,你是女支那你就是女支!贱妾生了孩子出来,主家大多都是不认的。

    “你、你就如此看我?”

    “我一开始就跟你明白了,你我绝无可能。不用我早已经有相伴终生之人,断无可能让旁人横插一杠,就是没有,也不可能跟你这无德无耻之人,有所牵扯!”

    “我……我救了你,你这么对我,你就不怕……不怕旁人嘴?”惠娘只觉得浑身冷汗,张了半天的嘴,才磕磕巴巴出了几句话。

    她之前是想得好,只要对方占她便宜的事情摆出去,那他就得负责。可她忘记了,除了妻,还有妾呢。一旦意识到这一点,冷汗就湿透了她的背脊,她看着冯铮,从那个男人眼睛里头,她只看见了愤怒和蔑视。

    ——怎么就走到这一步的?她对他多好啊,怎么没让他喜欢,反而会是这个样子呢?

    她一开始只想找个男人,有个依靠好好过日子。然后他就送上门来了,这是天降的缘分啊。然后他跑了,还来了大队人马。惠娘一开始是生气的,可是被人带走后,她就想着,这人走,是怕连累他们吧?并不是自己愿意走的。

    那时候,她也知道了,人家根本不是上游村子犯了家法被放河的,是个大官。她怕了一阵,想着要点好处,比如把五十斤粮食要回来,再给他们几亩地,那也就够了。可被人关着,不但吃喝不愁,还被好好供养着,惠娘就觉得,这不就跟戏文里唱的一样吗?村姑救了落难的贵人,贵人回来,成就两人之好……

    成了真夫妻那多好啊,却只是她自己的好,人家愿意吗?人家从一开始就不愿意啊,只是她自己自自话罢了。她就没想过,人家已经娶了妻子了,对啊,他这么好,怎么可能这个年岁还是单身一人?

    那先入门的大妇,又如何容得下她?而且,她现在又惹得夫君厌弃了,即便是她想做妾,没有了夫君的庇护,怕是也要给人家磋磨死了。

    如果冯铮知道惠娘是怎么想的,他怕是得:不,大嫂子,你还是一点没想明白啊。

    “旁人嘴?我愿让你为妾,已经是报恩了,旁人还如何?”

    惠娘下意识看向周围的人,管家和几个年纪大的还能管得住自己的表情,那就是啥表情都没有。可几个年纪轻的丫鬟厮,都是一脸的鄙夷。有胆子大的,她看过去也不躲,就那么直直的看着她,脸上明晃晃的写着——下.贱!

    都到现在了他们能没听明白吗?人家将军根本一根手指头都没沾她,这女子自己仗着救过人家,攀附上去的!

    惠娘一辈子就在两个三村里晃,县太爷都没见过,了解的身份最高的人,就是他们村子里族长的家族。她了解外界的手段,就是看戏,她的见识真的太狭了。穷人乍富坏事,就是的她这种的,脑袋都烧糊了。

    “我……”

    其实冯铮还是心软的,别管惠娘是出于什么心思,她救过他,那他就想着在力所能及的情况下,报还这份恩情。所以,冯铮愿意给惠娘自己最大限度的耐心,让她自己去思考,去选择。

    一身冷汗接着一身冷汗的出,惠娘是真冷静下来了,可是这一冷静,她就又后悔了。

    作甚弄这许多幺蛾子呢?如今人家不管不认她,还让她得罪的彻底了,她现在不当妾,人家还会给她好处吗?但要是什么都不给,她就这么灰溜溜的回林山村?就算是给了她金银……村子里的人会什么?她到处宣扬是跟人家睡过了,人家给金银,那不是跟卖的一样吗?她还能在村子里立足吗?原来李家的两个弟弟,会怎么看她?

    当时她到底是怎么想的,怎么昏头昏成这样子了。

    “我、我不当贱妾,怎么……怎么我也该是个良妾!毕竟我虽然是寡妇,却出身清白。”

    “大嫂,本官给你两条路,你自己选。一,你就真当本官的良!妾!”冯铮得咬牙切齿的,不过他也看出来了惠娘是真不愿意,“二,本官可以帮你把户籍调到惠峻来,给你买个店铺,让你开个买……”

    “我选第二个!我选第二个!”

    行,她选了最好的结果。冯铮也松了一口气,他点点头,刚要走,想起来还有铁蛋和三子那两个孩子。想着干脆一口气都解决了,转了个方向,去那两个孩子的地方了。

    铁蛋原本刚躺在床上没多久,一看冯铮进来了,赶紧跪地上:“见过大人,人知道错了,还请大人恕罪。”

    三子慢了一拍,紧跟着跪倒:“大、大人,人知道错了!”

    “大人,您的衣裳和玉佩都让人拿走了,人此时还不出来,不过,人日后一定会努力赚钱,早日还给大人!”

    “对!早日还给大人!”

    冯铮笑了一下,用他正常的温和语气道:“当日之事,本官并不怪你们,你们毕竟是两个孩子,遇到身份不明的人,那么做是对的。”

    遇见个伤病的人就拉回家去?真能像卢斯给他讲的故事里一般,遇到什么落难的王爷,知恩图报的世外高人?做梦呢。这两个孩子虽然把他扒光了,可后来也没就把他那么放着不管,从恩情上来,倒是比惠娘的更大一些。

    铁蛋少有的脸上一红,他刚才那番话其实没安好心——其实从把他弄出来,好吃好喝好地方的招待着,又早早找了大夫来看,就知道人家根本没想着让他还债,反而记着他的好呢。他那么,是想让对方看看,自己可是比李寡妇知道进退多了,应该也能得到更大的好处吧?

    谁知道,人家态度这么好,竟然还夸奖了他。他这辈子长这么大,这是头一次让人夸奖,人家还是个大官……

    “大、大人……”能会道的铁蛋不知道什么了。

    冯铮把两个人从地上扶起来,让铁蛋在床上躺好:“你们看,这样安排你们好不好?本官在惠峻给你俩各买个店铺,在乡下也给你们买点地,你们也不用担心保不住家财,我们会跟当地官府个招呼的。”

    三子当时就笑得阳光灿烂,他想要答应,可是一看铁蛋闭着嘴巴在努力思考什么,他只能怏怏的不话了。

    “大人,您是为我们好好考虑过了。可是,惠峻距离林山村也不算太远,我们两个孩子虽然有官府保护,但我们俩没做过生意,也没当过地主,根本不会持家。宗族里的人一旦知道我们俩的事情,要给我们帮忙,我们也就只能让他们帮了。可这一帮,那到头来这些东西,到底是我们俩的,还是族里的,那就不清楚了。”

    三子跟着在一边狂点头:“对、对呀!”

    这孩子可真不简单——冯铮听丫鬟铁蛋跟惠娘吵起来的时候,就对这孩子高看了一眼,现在是又高了一个台阶。

    虽然在扒了他衣裳这件事上,这孩子做的有点傻,可他是没见识过啊。现在这话做事,很明白这孩子很冷静,走一步即便不是看了三步吧,但也是看了一步半的,不会只瞅着眼前的芝麻绿豆。

    冯铮特意又仔仔细细的把铁蛋和三子从头到脚量了一番。

    他们俩跟普通的乡间孩子比起来,更加的黑,也更加的瘦。两个孩子放在外边的手,年纪骨节就明显大了一圈,指甲很脏,还都有两三个指甲歪曲变形,这是因为意外指甲整个掀掉,后来又没有长好才弄的。

    冯铮在床沿边上坐下,把铁蛋放在被子上的手翻过来,他的手掌有一层厚厚的硬茧。铁蛋下意识的觉得窘迫,可他又不敢把手抽回来,只能僵硬的躺在那。。

    “你们俩都多大了?”

    铁蛋:“十三。”

    三子:“十二。”

    看着还以为就十岁出头。

    “听你们在林山村吃百家饭长大的?”

    “听是河里下鱼,我爹娘和三子的爹娘去抓鱼,我爹和他爹娘不心给淹死了,我娘跑了。就剩下我们俩了。”

    “看你们的样子,经常干农活?”

    “叔伯大娘们给我们一口饭吃,我们总不能吃白饭。”

    三子一听他们这个,顿时有点来劲:“我们不只是不吃白饭!我们还总给人家白干呢。李六叔……”

    “三子!”

    冯铮点点头,刚才他产业守不住,会便宜村人,就知道他信不过村里的大人。可是话到现在,并没有一句话,是很直白的林山村村人的不是,还叫住了三子别多。就算他是特意装样子,但这也是个好样子。

    且看他们样子就知道,两个孩子的生活可是不易。

    既然宗族靠不住,就算跟当地官府了招呼,可官府能管的是外头的麻烦,却管不了家事。尤其是当地宗族,他们自己是帮本乡本族的孤儿照看买卖,外人怎么管?即便铁蛋和三子去告状,不是帮忙,是夺我们的家产,那也没办法。

    辈告长辈,这就已经是错了。而且他们拿什么自己家产被夺了?田地旱了涝了,遭了虫害了没收成,店铺亏了损了货物让虫鼠咬了没收益,这都得去问老天爷。孩子看没粮食,不赚钱就问责长辈?实在是太不孝,太亏心里。

    “你们俩对自己以后怎么样,有个想法吗?”

    “大人能……能让我二人读书吗?”

    这可真是没想到。不只是他,三子都傻了,两只眼睛瞪得大大的。

    “你可知道科举之事就是千军万马过独木桥,你们学了,却不一定能成。”有其他和冯铮的名声在文官里不好听,这两个孩子让他们养起来,即便是学有所成,科举上也别想有什么太大的成就。

    “没!没!人就想着,读书了,能写能算,能知道个道理了。去给人写信,给人写对联,给人算账,那就不会饿肚子了。”

    “行,我带你们回开阳,给你们开蒙,读书。”冯铮应下了。

    “谢过大人!”铁蛋噌一下就跳了起来,在床上给冯铮行礼。

    事情处理完了,冯铮松了一口气,回来跟卢斯的时候,脸上都带着笑。卢斯看着冯铮,不知道怎么回事,固然有点不痛快,他抬手捏着冯铮的耳垂,稍微用力的那种:“看你这么轻松的样子,怎么,怕我弄死惠娘?”

    “不,怕我自己知法犯法。惠娘要是执迷不悟,我也就只能在她过了一年半载的好日子后,让她‘因病去世’了。”冯铮看着卢斯,眼睛一如既往的澄澈清亮,正气凛然。他跟卢斯虽然彼此一体,但这些人,这些事是他找来的,那就得他处理,不能让卢斯为了他脏了手。

    卢斯被冯铮看得,只觉得……过电一样从后脑勺麻到脚后跟,他的手从捏着冯铮的耳垂,变成搂着冯铮的脖子,吻他的唇:“等回了开阳……”

    “嗯?”冯铮凑近了,也去吻卢斯的唇。

    “休息两天……”

    “嗯。”

    “你等着!”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