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8章
“你爷爷要认你们俩为义子,爵位另寻他人之后, 胡娘可有什么?”
“她知道怎么办, 让我别管。”
“你回去, 这府里派去伺候你的下人都是可信的,有什么事, 以后都跟他们。而且,以后老侯爷会更偏向你,所以,要是跟这子起来,把他揍得头破血流也没关系。”卢斯当然不可能对他立刻就无比信任了, 这“下人都是可信的”,缓过来就是“下人都在监视你”。
“好!”宋亮也不知道想到还是没想到,很高兴的点了点头。
卢斯笑了笑, 把宋亮和依旧鼾的酒窝都放在了床上。他是从后头走的, 转个弯就看见了冯铮。
“这孩子是真聪明, 不过,话里有话,还是有事情瞒着你。”
“他杀的那个女孩,怕是有点问题。”
但这话也就到此为止, 别管这个孩子到底干了什么, 他们现在需要他,那就暂时妥协,一切都等着秋后算账。
不过,这件事他们能做的也就到此为止, 接下来,能做的就是安排人手,去各个城市里寻访近期内患了疯病的人家,在之后,就得等那两个妇人的主动了。
两人回到了无常司,这段时间无常司收到了许多下头递上来的大案件,可两人在无常司还没坐稳,刑部的人就过来请他们过去了——两人今天一早,自然是已经把这趟回劳兴州的经过,还有其中的几个人犯都递上去了,这回刑部是让他们过去细问的。
果然是如此,在刑部两人各自录了一份口供,胡大人特意把他们留下了。
“钱班头……”
两人没钱老头之死有疑,主要的几个详情全知的人犯,都没交过来,毕竟主犯还在追查中。因为了,固然能给钱老头伸冤,但更深的就得挖掘为什么。离家将的事情,那是断然不能的。那事情很可能就偏到柳氏偷人不得,谋杀亲夫上头。到时候,不但钱老头的名声毁了,宝儿的出身也要被人怀疑。
两人都很明白钱老头的性情,他应该是不在意自己的名声的,可这老头护犊子,对他们俩如此,对自己的孩子那就更是如此了……
可胡大人审理案件多年,一看就看出来不对劲了。
“是。”而对胡大人,两人也没欺骗,直接点头。
胡大人眉头皱了一下:“那孩子……”他既然能看出来疑问,自然也能知道两人为的什么。两人又点头,胡大人叹一声,“这案子那幕后之人,你们该是也有线索了?”
“是,我们俩已经托了周兄帮忙追查。”
“那就好,有事可随时来寻我。”胡大人不认为他们不来找他是不信任他,很清楚他们不找他是没必要。毕竟他现在主理刑部,是真忙。真什么事都让他来帮,那就是没轻没重了。而他的这句也不是客气话,而是真情实感。
“多谢大人。”两方都干脆,卢斯和冯铮就此告别,当回到无常司,卢斯和冯铮便去见了孙氏。
无常司已经设立了女牢,牢头也是女子,这些女子都是之前无常司牺牲的无常的家人,或妻子,或女儿。一开始这些女子还有些放不开手脚,但如今已经可以是精于其务了。开阳其余几处衙门,也有把女囚放到无常司来的。
可即便如此,监狱依旧是监狱,除了现代那把监狱当宾馆折腾的某些国家,坐牢就没有舒服的。在加上之前是坐囚车过来的,这孙氏被带过来时,是彻底没有了曾经的好颜色,头发干枯散乱,面若枯槁,双眼除了在刚见到两人的时候有恨意一闪而过,便再无光彩。
其实卢斯觉得这孙氏挺神奇的,她嫁给姜武多年,不但没与姜武圆房,还经常虐待他,姜武呢,不但没反抗,看样子还将孙氏当做珍宝,捧在手上怕吹了,含在嘴里怕化了,甚至连那恶毒的名声,也心甘情愿的给她背着。
这可绝对是真爱了,卢斯自认……不对,还是别自认了,他根本就不会对这样的人动心,别管是男的女的,他喜欢的是自家正气哥哥这个类型的。
冯铮:“孙氏,你依旧什么都不愿意吗?”
孙氏低头,双手抓着自己囚衣的衣角,默然不语。
“孙氏,你知道你会得到什么样的下场吗?”卢斯眯着眼睛看孙氏,“死了干净?不、别想。甚至,就算是上头给你判了个秋后问斩,本官也会帮你申辩的。毕竟你最不至死,顶多……木驴游街,示众十日……你看如何?”
安静沉默的孙氏顿时哆嗦起来,也不知道是气的,还是吓的。
木驴……这东西就不解释了,总之,弄着东西游街,还有示众的女子,都是要被脱光衣服,□□的。卢斯猜测,这孙氏最在意的就是自己的清白,那只能用这个威胁她了。
“待示众之后,也不过是充入教坊司为奴,受不了多大罪过,你可放心。”
“你……你想知道什么?!”孙氏果然是忍不住了,抬着头看着卢斯的眼神,简直是恨不得扑上来咬死他。
“王斜,所有你知道的关于他的一切。如果你所的事情让我满意,那我或许会让你干干净净的去死。”
孙氏咬了咬嘴唇,最终选择了点头:“好。王斜……是自己找上来的。头一回,他拍开我家门,是路过,想要一碗水,我给了他。第二回,是姜武在外头喝醉了酒,他雇了马车,帮我把人给送了回来。那时候我就知道,他是别有所图。”
冯铮:“哦?为何?”
“姜武……他一喝就醉,醉了就睡。但他是个买卖人,几乎全部身家都在身上放着,这在在外头要是喝醉了,让人摸走了财务,他就一根绳子吊死算了。”
卢斯虽然知道已经有点偏题,但还是忍不住问一声:“姜武喝醉酒后的这情况,就没人知道?怎么就传出来他撒酒疯,老婆呢?”
“自然是有人知道的,毕竟他原先也有不少酒肉朋友,可是,那些人都更愿意把姜武喝醉了人当真呢。”孙氏勾嘴唇角笑了起来,她本是端庄的相貌气质,如今牢狱之灾容颜失色,让她这么一笑,如今却是邪乎又阴森,“那些人反而更爱偏向的什么‘当年姜武喝醉了就跟我过架’之类的,即便是一二个还有点良心的,也只是闭口不言罢了。”
“……”这人都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为了热闹,甚至明知道是谎,也没人想着去证明另外一个人的清白——既然事不关己,何妨让热闹更热闹一些?觉得这是事,觉得总会有其他人去证明,又或者,觉得这是人家夫妻俩的事情,没必要多嘴?所以,能什么呢?
看着卢斯和冯铮的表情,孙氏大概是从中得到了几分胜利的乐趣,她笑了一笑,就又放了个雷:“我心仪王郎。”
“!”
“呵,这有什么值得惊讶的?王郎年轻英俊,文采出众。他知道我的苦衷,理解我的苦衷,而我也知道他的苦衷……”孙氏的视线在卢斯和冯铮的脸上扫来扫去,“我知道你们毁了他,就跟你们毁了我一样,所以,我愿意帮他。”
卢斯嗤笑一声:“他的苦衷?你指……他曾经痴傻,后来他爹挖了孩子的心肝给他吃的‘苦衷’?”
孙氏脸色未变:“那又如何?王郎如今恢复清明,那便是,当年老爷子的做法,并没有错。可惜,老爷子未能见到王郎恢复……”
卢斯和冯铮快速交换了一个眼神——之前对王斜还是怀疑,如今孙氏这话,彻底证明了他们怀疑的没错。
“无耻!”冯铮怒斥,“他吃了孩子的心肝,你竟然只想着王斜恢复?!”
“要不然呢?”孙氏冷哼,“那些孩子都是些愚民愚妇的后人,若是王郎当初并没生病,他们也不一定能活到成年,即便是活到了,一辈子也都是混混沌沌的,怕是连自己自己有多少脚趾都数不清楚。王郎吃了他们的心肝,却是让他们成了王郎的一部分,反而是成全了他们!”
“……”这女人是彻底魔怔了啊,卢斯忍不住咧了下嘴,握住冯铮的手,偏着头低声道,“别气,跟这种人不清道理。”
孙氏没听清楚卢斯跟冯铮了什么,但是她能猜到。
“你们这些当官的,都是些伪君子。看着到都是人模人样的,那肚子里头装得不过都是些腌臜货。若是王郎家里的事情发生在你们身上,你们难道不会那么干?呵!若不干,那也是不敢!你们即便知道这些事是王郎做的,那又如何?你们抓不住他,不但抓不住,终有一日,你们会死在王郎手里,你们的心肝会做了王郎的盘中餐!”
孙氏的脑子是偏激至极了,在她看来恶人才是真性情,好人,或者表现得像是好人的人,全都是伪君子。
“也就是,你这王郎根本就没告诉过你,他有没有什么落脚点,也没跟你过,如果你出了事,要怎么自保?”
“那不是应当的吗?否则如今我怕是抵不住你们的威胁,只能出来自保。我知道的就是这些了,如今我为鱼肉,你们若是还要对我用那下三滥的法子,那我也只会咬舌……”
她是认定了王斜了,这可真是王斜放个屁她都觉得是天上的香料。
“行啦,你画本子看多了,咬舌?咬个屁的舌。那是防止自己熬不住酷刑话的,死不了人。带她下去!”其实确定了那人真的是王大善人的公子,那这次见孙氏就是个大成功。其他的情报,也无所谓了,“铮哥?”
卢斯要走,可扭头一看,冯铮还坐在那沉思。
“再见见姜武吧。”冯铮道。
“孙氏都所知不多,姜武……”
“那是他的妻子,我倒是觉得,姜武再怎么愚笨,也会有些孙氏不知道的事情。”
“好。”虽然不像冯铮这样有信心,毕竟那姜武的表现怎么看都是个老实到诡异的“老实人”,但冯铮要见,卢斯自然也陪着见。
不多时,姜武带到。他看起来跟当日在知州大堂上时,非得要,这人……貌似还胖了一些?
卢斯:“姜武……看来你在牢里并没受苛待。”
姜武笑呵呵的道:“哎!老爷们都和善的很,糙面的馒头一顿给俩,实惠得很!”
“……”从某种方面,姜武跟孙氏还真的是很般配了,两个人的性格都很奇葩,奇葩的方向又正好彼此相反,他们这性格要是能彼此匀给对方一些就好了。
冯铮:“姜武,我大昱的律令,诬告之人,告的是何种罪过,真相大白之后,他们自己也就要受何种刑罚。你妻子合谋他人,以谋害人命之罪诬告我二人。我俩乃是当朝明管,她更是要罪加三.级……”
刚还憨厚笑着的姜武,听冯铮一句,表情就更阴沉一份,当脸彻底变成黑色,姜武惊恐的连连磕头:“大人开恩!大人开恩啊!她……她有病!她脑子不清楚!两位大人不要与他计较啊!”
冯铮:“这不是我们计较不计较,国法如此。”
“这……”姜武整个慌了,伏在地上,嘴里不断念叨,“这可怎么是好?这可怎么是好啊……”
卢斯跟冯铮一搭一唱,立刻道:“姜武,我俩没资格减轻她的罪过,但是你可以戴罪立功啊。更何况,这事若是能从孙氏活动他人的同谋之罪,变成她受人蒙骗指使的从贼之罪,也开始可以减轻罪过的。”
“是、是吗?!谢谢大人!谢谢大人!”
卢斯差点都笑了,若不是稍微了解一点姜武,他还以为这人是故意装傻呢。他是真不认为这人知道些什么。
冯铮则依旧不放弃,既然暗示得这么明白都听不出来,那就干脆直直白白的出来呗。
“姜武,你得明白,不是我们什么就是什么的。便是从同谋变从犯,首先得有个主谋。换句话,你可知道王斜?”不断感谢的姜武表情一僵,这个老好人头一回露出了类似于仇恨的表情,冯铮点点头,“你若是能些什么,证明他是主谋,或者是,直接让我们将他抓住,那才能让孙氏有一线生机。”
恨归恨,姜武张口要些什么,可还是闭上了嘴,就这么来来回回几次,他才一咬牙:“两位大人,若是真能抓到那王斜,可否……可否帮人保个密?”
听这话,他还真是知道些什么。
卢斯意外,冯铮眼睛一亮:“自然可以。”
“那……那人就了!人……人曾经偷偷的跟踪过王斜……不过,却让他发现了。后来,人觉得这人还是不对头,就请了朋友帮忙,知道这王斜,除了家里有老婆孩子外,竟然还在外头养着个女人,孩子都有了!而且,这女儿和孩子,怕是还在当地!”
这大喘气喘的,让人先是以为自己空欢喜一场,谁知道后来又有大礼包从天而降!
“你如何确定他在外边养的女儿和孩子是他的?又如何确定他们一直都没有搬走?”
“两位大人不忙,听人一点点道。”
姜武还是有几个好哥们的,是一起光着屁股在一条胡同里长大的,几个人十几岁的时候还拜了盟兄弟。后来虽然大家成家立业,但因为都是走街串巷的商贩,几人之间的交情,并没怎么褪色。
姜武请托的,就是他这几位盟兄弟。这些人原本就散落在全城各处,各人又有自己的好友,让盯着点一个人,还不是随手的事情?
两人听着姜武的讲述,心情都有点怪怪的:就是这些人明知道姜武酒后的表现,却不但没有帮姜武多一个字,甚至可能添油加醋。可同样还是这些人,干脆接下了姜武的请托,并帮助他达成了目标。
这个王斜在惠峻城外托云村,还有一处庄子,庄子里住着他的外室。这个外室,也让姜武之后查出来到底是谁了,而且依然是利用他和其他盟兄弟的身份。再封闭的山村,对于行商都是欢迎的,尤其是女人们,进一趟城不容易,想要个针头线脑、头花彩布都靠的行商。尤其这年代还有补碗的、磨镜子的、修锅的,这都得深入到各家各户去,这边干着活,那边问着闲话,这些事就都听到了。
这个女子姓林,她的父亲乃是托云村的老秀才。林氏生母早逝,老秀才没有续弦,而是靠着教导蒙童,将女儿拉扯到了十四岁。原本老秀才想的是招赘一个女婿,可邻村的一个姓倪的年轻秀才,亲自到了他家来求娶。老秀才看这年轻人相貌堂堂,举止斯文,虽然年纪大了女儿六岁,但他是因为潜心读书才误了婚期,一番思索之下,就给准了。
转过年来,把十五岁的女儿嫁给了倪秀才。谁承想,倪秀才家有悍母。嫁出去的林氏,六个月之后,就跑回了托云村的家里,是不堪婆婆虐待。
老秀才虽然宠爱女儿,该并没把她当做千金大姐娇惯,该学的都学了,林氏女红厨艺都是上佳,又识文断字,持家有方。无论是嫁到怎样的人家,林氏都能应对。
而且,老秀才请邻居的婆子看了,女儿脸上是没事,但全身上下没有一块好肉,青紫叠加,尤其是背上,明显是反复掐拧出来的瘀伤,都发黑了。邻居婆子看了,两只手都哆嗦,是替林氏生气,也是心疼。
老秀才虽然是老秀才,可不迂腐。即便倪秀才追了来,也没同意让女儿回去,反而咬死了让女儿与倪秀才和离。之后就是一番折腾,倪秀才请了他们村的族老来和。又请了托云村这边素有声望的老人来和,老秀才都没点头。到后来,倪秀才的妈跑到了托云村,却不是来道歉,而是来咒骂的。
这老太太就在老秀才的家门口,扯开了嗓门,开始嚷嚷。林氏懒惰,不做饭,不下地。林氏馋嘴,做饭的时候自己在灶房吃独食。甚至还什么林氏不守妇道,出个门烟行媚视的勾搭男人等等——这是平铺修饰过,老太太当时根本就是咒骂了,什么脏的烂的都朝外秃噜。
还是邻家的婆子把这老太婆赶走了,不过,原先托云村的人都是同情林氏的。这老婆子来了这一次之后,却就有些闲话传出来了。
老秀才听到传闻,没几日,就给气病了。他这一躺下,倪秀才又来了,这回他来,就表示,要么林氏跟着他回去,要么就就要把她以善妒之名给休了,她的嫁妆是一文钱都别想要了。
老秀才这才知道,倪秀才在这里等着呢。他就这一个女儿,出嫁时候的陪嫁虽然比不得大户人家,但在他们这里,也算是丰足了。
倪秀才这一趟离开,老秀才不但没好,反而病得更重了。嫁妆倒是无所谓,要是给女儿弄了个因善妒被休的名声,她后半辈子可怎么办啊。
可老秀才就是病着,依然在两种选择中,选了让倪秀才给出一纸休书。就在得到休书的几天后,林氏就不见了踪影。一开始,还有些和善的村人担心林氏这么私自跑出去,再一时想不开了,去寻了老秀才,才被告知,林氏是又嫁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