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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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尹氏听齐秀才如此,非但没有欣喜, 反而越发大怒, 扑上去就扇了齐秀才一巴掌。齐秀才的脸上, 不只是多了个巴掌印,还多了三道血痕。

    后边看着的两个女无常赶紧过来, 把尹氏拉走了。

    齐秀才坐在那,好像一点都不疼,又或者是刚睡醒了一样,迷迷糊糊,懵懵懂懂的。

    卢斯问:“齐秀才, 你之后……真相如何,怕也并非是如你之前所吧?”那什么借种大概是别有隐情,不过这事情暂时看起来跟案子无关, 那还是别戳人家的疮疤了, 虽然他现在问的这个也不让人多舒服。

    “嗯, 我既然知道他是个什么东西,如何会帮他?他做那一番戏,不过是给娘子和外人看的,私下里他带人来找我, 我要是不答应, 就夜里摸进我家里去,害了娘子……他这样的畜生,我如何相信他能顾忌人伦,还记得娘子是他的姐姐?况且……不过是个男人睡吗。反正我这样的废人, 也没多大用场了。”

    “他让你……”

    “伺候那赌坊老板,可是没几次,那人就嫌弃我没什么反应,无趣得很。”齐秀才脸上露出一丝不大正常的笑容,“我果然是连那用处也没多少啊。尹带娣也觉得我没用,可是又不甘心,就把我弄到那地方去了。我自然是不愿意的,可是没办法啊,我敢死,他就要把娘子弄去。”

    一字一句,这人越与其越平淡,就仿佛他的不是锥心刺骨的痛苦往事,而是昨天晚上吃了什么饭的菜谱。甚至菜谱还有个喜好厌恶的语气,他都没有。

    这要坏事,这人明摆着精神已经崩溃了,卢斯正不知道怎么办呢,他袖子就被人拽了一下,一扭头,冯铮对他使了个眼色,然后,冯铮他就出去了。

    卢斯知道,冯铮这是去找救兵了,可是他一个人在这,能咋办?把人晕了?卢斯直接就没想用言语来劝,这怎么劝?任何言辞面对这位齐秀才的遭遇,都是苍白无力的。他只能坐在那守着,防着这人想不开自杀了。

    幸亏,冯铮去得快,回来得也快,他带来的救兵,却不正是赵老板(弄柳)?赵老板在无常司这两年是真的过得安逸了,什么都不用多想,就只是安排好了上上下下几百口子的吃嚼就好。

    这事是累,可是累得开心,充实。赵老板不但没瘦,还富态了许多,整个人圆胖圆胖的。且,现在的赵老板极其的爱笑,就好像他天生嘴角便是上翘着的一番。所以,圆胖的赵老板不但没让人觉得丑,反而好看得很,珠圆玉润男子不太恰当,可的就是他这样的了。

    他一进来,那尴尬阴沉,还有些绝望的气氛好似也散了好多。赵老板对着卢斯点点头,卢斯赶紧就窜出去找冯铮了。

    跑出去卢斯一拍脑袋:“也是我傻了,让人看着不就好了,自己守里边作甚?”

    “这人是咱们叫过来审的,总得善始善终吧?”冯铮叹了一声。

    “也是。”卢斯点点头。

    “唉……原来以为这书生傻,现在看来,他是一点也不傻,也太可怜了些。”冯铮叹,可怜人他们总能见着,可是每次看到了可怜人,他依然会跟着心里难受。

    也不怪齐秀才不找同窗好友帮忙了,这情况没法找。最开始是家门不幸,后头就是羞于启齿了。

    两人正唏嘘着,那边来报,尹带娣招了!

    尹带娣这牙显然也咬得不是太紧啊。

    卷宗整理好了递上来,两人先让无常按照尹带娣招供的地址去抓捕同伙,再细看尹带娣其中的究竟。

    刑头虽然不知道齐秀才的情况,可却是精通此道又与同僚上司久经“切磋”的老手,很有一套刑囚的手段。在无常司的大牢里问询,绝对不会局限于某个案子,而是把能挖的都挖出来!

    所以这卷宗里记录的事情还真是极其的丰富。

    尹带娣头一回犯错,是他十三的时候,他无意中见了书店里卖的一套春.宫图,乃是两个男子的,顿时心痒难耐。可是这春.宫图因是全彩的图画,一本竟然就要十五两银子,他卖了自己的许多书,银子却还是不够,最后一咬牙偷了他娘.的的日子钱,把书买了。

    结果这书他没看两页就觉得腻了,让他转手十两卖给了同窗,他爹娘则为银子的事情,大吵了一架。他本来想把银子偷偷还回去,又一想反正两人吵过架,也和了好,他没必要再去“多事”了,这银子就让他花用掉了。

    十两银子,在开阳也是一笔不的钱了,尹带娣作为寒门学子,从来没有自己掌过这么多银子。自然是花没好花,除了吃喝之外,他用银子去暗门子第一次给自己开了荤。还是一晚上就雌雄各一的。

    十四岁时,尹氏出嫁,尹带娣不但彻底没了钱,还多了个管束着他的姐夫。尝过放纵滋味的尹带娣,根本没心思坐下来读书了。不过,他这姐夫是长得真好——齐秀才谆谆善诱的时候,尹爱娣就起了坏心。

    一开始他还是有贼心没贼胆的,可他一次次的跑出去鬼混,自然让他认识了许多“新朋友”,这让他看到、听到、学到了很多。他也跟着这些朋友做了许多事情,他们殴赌鬼、醉汉,抢走钱财,调戏没什么靠山的暗女昌,向买卖人索要保护费。

    同时,尹带娣快速的长得高大、强壮,从要抬头看他姐夫,变成了可以平视。尹带娣开始偷他姐夫的钱财,调戏他姐夫,终于惹急了齐秀才将他逐出了家门去。

    尹带娣表示他原本没想对他姐夫怎么样的,可是姐夫太不给他面子。他那天喝了酒,又让兄弟们起哄,就想给他一个教训,恰好姐姐不在,他就去敲了门。谁想到,那天姐夫竟然二话不愿意跟他一块睡觉,这不是勾引他还能是什么?骗骗他要跟他睡的时候,他竟然又反抗起来,真是贱!

    卢斯和冯铮看着,自然是明白,那是齐秀才不放心尹带娣,毕竟尹带娣曾今偷了他的钱,更要命的是毁了他的书,他怎么放心让他一个人睡?

    之后就是尹带娣越发无法无天了,毕竟他年纪也越来越大了,搁在现代,就是从不良少年正式转职成了混混地痞。彻底脱去了少年文人的长衫,穿着短,歪扎着发髻,跟着“大哥们胡混”。

    欺行霸市、欺男霸女、欺软怕硬这些事一桩桩一件件,可是不少。然后在八年前,就是卢斯和冯铮还在食谷县当捕快的时候,他和跟他一起混的地痞们一起,犯了一件大事。

    他们在收保护费的时候,有人死活不给,一群地痞一拥而上,将人死了。尹带娣当然是在大佬的安排下,跑路了。

    这时代的跑路,难,也容易。平民老百姓难,有一点靠山,犯的又不是大事的人,容易。

    一条人命,搁在这个人的亲人好友心中,必然是大事。可升斗民的人命,在高官显贵眼中,只要没有其他牵连,翻不起大浪,那就不是大事。

    所以,尹带娣和他的兄弟们顺利的逃了。并且到了西北一处山寨里,正儿八经的当了八年的山贼。即便是他逃跑的时候有所惊恐和后悔,但是在山寨里头,真正头舔血的混了八年,彻底没了束缚,抢劫货物,女干污男女,杀人,这些事他做得太多,多到他自己也无法清楚了。

    这人原先就没什么人性了,这下彻底是成了个畜生了。

    然后,开阳的大哥遇到了硬点子,有事找好手帮忙,在山上过得快活的尹带娣就主动要求回来了。他是报答大哥当初的救命之恩的,也是来报仇的——找他姐夫复仇,他觉得自己现在这有家不能归的日子,都是因为他姐夫。

    冯铮忍不住惊呼:“这关齐秀才什么事啊?”

    尹带娣所供,很明白的明了齐秀才虽然之前接连谎,但方才的,确实并非谎言了。齐秀才从头到尾就都是苦主,是受害者,尹带娣竟然把自己这一步步走进屎尿里的行为,怪罪于齐秀才?简直是荒谬至极。

    卢斯冷哼一声,他是痞子,痞子为什么是个贬义词,还不是因为大多数痞子并没有遇到一个鼠哥那样的老大,或者遇上了,反而是不屑。九成九的痞子都是尹带娣这样的,好逸恶劳,贪婪短视,其中又有很多,即便是走到绝路也不会想到自己有错,而只是把他一辈子遇到的所有人,都怨恨过来。

    “这种人就这样。不恨齐秀才,他恨的就是他爹妈,他姐姐,他随便的什么邻居了。只是齐秀才……很倒霉正好是他认识的,还活着的人里头,最好的一个人。他这与其是恨,不如是知道他,他自己这一辈子都求而不得。所以他才用了那样的手段。”

    “这种人……”冯铮一脸的作呕。

    可再怎么作呕,这案卷俩人还是得继续朝下看。毕竟,他们这才刚看到涉及如今案情的地方。

    尹带娣的老大,姓廖,名老虎,道上人称虎爷。

    卢斯和冯铮也知道这个虎爷,他乃是现任陶国公,廖世军的堂外甥,当然,这也是个一堂三千里,按照族谱翻得翻上四五页的外甥,血缘其实已经很远的。但血缘再远,人家也是亲戚,廖老虎属于背靠陶国公的大门好做事。

    不过,他这个人还是很有分寸的,在开阳开着一家当铺、一家粮铺,一家青楼,暗地里还有些赌场的买卖,看着两条街,算是个不大不的老大。

    尹带娣表示,就是他,从外头调来了十二个手上功夫硬朗的兄弟,然后便让他们开始抢劫路人。

    “廖老虎有毛病吗?”冯铮想不明白,廖老虎的地盘再,他也是个老大,好赖每天都有几十两银子的进项,他修函那抢劫抢来的十几两银子吗?

    冯铮也不明白:“尹带娣不见得会撒谎,但这廖老虎……把他‘请’来问问吧。”

    “要不要跟皇帝报备一声?”事有反常必为妖,廖老虎这事明摆着就要深挖,可是要深挖不定就要挖到陶国公的屁股底下,涉及一位国公,他们还是应该报备一声的。即便那只是过气的,下一代就要降爵的国公,

    “这事咱们没确定……”卢斯有点犹豫,他们是天子近臣不假,可是再怎么近,有事就去找皇帝,没三两次,皇帝也烦了。因为他们觉得是谨慎心,是大事,搁皇帝那里不一定啊。

    “可若是确定了,怕是事情就要闹得大了,毕竟,这是一件开阳府要躲,或者至少是要拉人分担的案子。”

    “师兄得多,该与皇帝一声。”卢斯也转过弯来了,宁愿让皇帝以为他们是事妈,也不能让皇帝以为他们恃宠而骄,自以为是。

    吩咐人下缉拿廖老虎,两人便研究着怎么写奏折去了,这折子因为事关皇亲,所以得从密折的通道走,两人也不想经过文书、师爷之手,一起了草稿,然后冯铮执笔。

    卢斯这些年也练字,可他大概真是没写字的天分,无论怎么下力气练,也顶多是让狗爬的字变成了乌龟爬的字而已。反而是冯铮,跟着他一起练,如今已经能写出铁画银钩的一笔好字。

    写了六七份底稿,卢斯把作废的底稿全都烧成了灰烬,冯铮也写完了最后一个字,将奏折开,晾干。

    “铮哥,你稍后把折子送进宫去,我廖老虎家看看,到底怎么回事。”他们这奏折少也花了半个多时辰了,可是廖老虎那边还是一点线索都没有,这情况分明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