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森鸥外脸上公式化的笑容瞬间消失。

    时透什无完全不会看人脸色, 也可能是他根本没想看，他的指节敲了敲那页书：“这是你们几个组织杀杀那么长时间的源头，你不知道我废了多大力气从异能特务科那群铁公鸡手里拿来的……”

    “时透将军，”森鸥外断他的喋喋不休, 冷冷道, “你到底想干什么？”

    他眼神里透露出的杀意让人毫不怀疑时透什无不能服他的话, 会有一把刀插到时透什无脖子上。

    森鸥外看着那张和鹰无彼岸有七成相似的脸, 心中涌起的一点怀念的感觉顷刻间荡然无存。

    时透什无在他心里并不配和鹰无彼岸相提并论。

    “……不写清楚前因后果的话, 书无法实现愿望，而必须写满一页纸, 才能发挥作用。”顶着杀气四溢的目光, 时透什无完了自己想的话, 他笑了笑，拄着脸颊悠哉悠哉的看着森鸥外，“森首领, 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森鸥外当然知道，以他的头脑怎么不可能看不清这样的暗示。

    森鸥外道：“那是不可能的。”

    “怎么不可能？”时透什无道, “因为死人复活是不符合逻辑毫无章法的事情吗？”

    “没人规定过那种事是不符合逻辑的！”时透什无的音调猛然拔高, 眼神也变得癫狂起来，“书能做到什么程度都看书写他的人能否把这个理由编写完整！”

    “这个世界缺少写书的人，我已经钻研了很久, 把复活彼岸应该能用到的因果都写了上去。到底……异能道具也是臣服于人类的啊。”

    时透什无的语气像是伊甸园里诱惑夏娃去偷苹果的蛇。

    他所的事情, 如此的异想天开……诱惑深重。

    森鸥外皱了皱眉, 警惕心并没有减少：“哪怕能够做到也会立刻再次引来一群觊觎书力量的人……”

    先不别人, 菲茨杰拉德还依旧在横滨呢, 这可不是被败了就会立刻放弃的敌人。

    时透什无挑眉道：“哪怕？你也是会用这种语气的人？”

    森鸥外愣了愣。

    他竟然在下意识倾向了“复活”的可能。

    时透什无擦了擦并不存在的眼泪：“我太开心了, 真的有这么多人在意彼岸啊, 那书就交给你了，毕竟只差填写一个名字了。”

    “……时透什无，”森鸥外目光阴沉的注视着那页书，近乎控制不住想去拿过它的手，但是被算计以及某人的死亡被视为游戏的感觉令他攥住了兜里的手术刀，“给我一个能让你平安走出这里的理由。”

    爱丽丝不知何时已经扔掉了画笔，满脸漠然走到时透什无身后。

    “终于不算对我这个前任上司恭敬了啊，”时透什无嗤笑一声，支着双手道，“彼岸的异能能分辨异能者和普通人，这你知道吧？”

    凛冬将至暴走时，覆盖着异能者的冰和普通人的颜色不一样。

    森鸥外意识到了什么，紫红色的瞳孔颤了颤。

    横滨的吸血鬼还在泛滥，感染的趋势无法停止。

    凛冬将至可以找出所有被异能感染的人，甚至可以进入横滨的任何一个角落，确保毫无遗漏，只需要一瞬间就能扭转现在的局势。

    横滨里的市民以及港口Mafia里现在牺牲的人数已经很多了。

    时透什无站起身，他看不清森鸥外此时的表情，却并不妨碍他的愉悦：“没错……你无法拒绝的，这个可能性哪怕只有万分之一，也要去尝试。”

    “彼岸他和其他人是不同的，这是只有他能做到的特殊的复活，那个家伙很固执，不定到了现在灵魂还没有走，有可能正漂浮在哪里看着我们呢，不过死而复生叫回来的是不是他的灵魂都无所谓，毕竟需要利用的就只有那强大的异能罢了。”

    森鸥外：“……”

    “至于为什么把选择权交给你，”时透什无耸耸肩，“我是无所谓那子是死是活，但是看到有人为此烦恼就觉得真有趣啊，也不枉我废了代价呢。”

    “以前不是争论过吗？你得对，彼岸不是我的所有物，哪怕是看门狗他也是你的看门狗。”

    “他长大了，是你的学生，你的部下，你的……总而言之全是你的东西，”时透什无微笑着，温和至极却残忍空洞，“所以全交给你。”

    若是以往有人敢以这种语气在首领的办公室里话，早就被碎尸万段了。

    时透什无无数次踩别人雷区后却还能活着，大概是因为他实在太懂得拿捏他人七寸的分寸。

    看着森鸥外沉默不语拿起那页书，时透什无笑意更深，他摘下帽子点了点头：“那我就告辞了，期待看到你的选择。”

    “别急着走，”森鸥外的声音在时透什无背后幽幽响起，“中也君，去送客吧。”

    首领办公室的门突然开，站在那里的人是不知何时到来的中原中也。

    中原中也没通过隔音良好的门听到里面的对话，但他准确的接受到了森鸥外的信号。

    又他妈是一个找揍的！

    时透什无：“喂喂喂不是吧，我虽然很强但也是个普通人啊。”

    “请来吧。”中原中也一把抓住时透什无的肩膀，充满威胁的笑道，“话，你喜欢蹦极吗？”

    时透什无咧了咧嘴角：“哈，我要是我喜欢你送我一次无绳的？”

    办公室里再次空无一人。

    森鸥外盯着手里的书在出神。

    时透什无鹰无彼岸的灵魂还有可能在附近，尽管知道这简直是异想天开，森鸥外还是不由得抬起头看了看。

    看完他又觉得过于离谱，摁住太阳穴叹了口气。

    空无一人的办公室里，他的身边是不可能出现那个人影的，那个冰冷的身体正躺在他去过一次的房间里，很快就要火化了。

    他曾经信誓旦旦的过，不会让鹰无彼岸像奇怪的梦里那样死掉。

    “林太郎，”爱丽丝温柔的在背后抱住森鸥外，和他一起看着那页书，低声细语道，“你想好了吗？”

    “……没办法啊爱丽丝酱，”森鸥外喃喃道，“我很想只为了彼岸去试一试……如果没有那个堵死了退路的理由的话，就真的只是为了他罢了。”

    时透什无把他都没能想到的破局条件一起带来，将希望污染成了纯黑色。

    吸血鬼在泛滥，凛冬将至是绝对的反击利器，现在能做到彻底反击的也就只有凛冬将至。

    甚至不是鹰无彼岸这个人，回来的到底还能不能称之为鹰无彼岸都不重要。

    森鸥外苦笑一声：“偏偏是被那个人想到了办法……”

    鹰无彼岸可以放弃生命，若是为了以外的理由去扰他的沉睡，那个过永远不会对他生气的青年会恨作出决定的人吗？

    会吧……因为他是一个胸膛里跳动着心脏的人。

    爱丽丝沉默不语的注视着森鸥外，除了温柔的眼神已经不能再给予另一个自己什么。

    森鸥外自言自语道：“等中也君回来就去吧。”

    顿了顿，森鸥外看向落地窗外一望无际，美丽的万里横滨。

    森鸥外无数次经历过甘愿为了城市和组织去死的事件，他从心底爱着这座城市，并且比任何事物都重要。

    但是人和城市是不一样的……

    森鸥外下意识握紧负在背后的手，喃喃道：“是不一样的，没办法对比啊。”

    鹰无彼岸是锋芒毕露的年轻人是首领的部下，他可以去只听从命令去飞蛾扑火……

    整个港口Mafia，只有森鸥外一次都输不起。

    他要是干脆放弃这个办法，吸血鬼的危险终有一天会被解决，但是过程中还会有更多的人死去，城市不定会毁掉。

    这是他头一次觉得无法去面对一个人，那个情感其实细腻的一塌糊涂的青年。

    中原中也回到办公室的时候，满脸震惊的注视着森鸥外：“首领，刚才那家伙……”

    森鸥外点了点头。

    中原中也的蓝眸里涌上了一层光：“那我们快去吧，彼岸一定等着我们呢！”

    中原中也太过直白单纯，没想到生死还能被人动什么手脚。

    他真诚的渴望再次看见友人的心脏跳动。

    森鸥外仔细检查了纸上写的字，没有发现一点语言陷阱。

    复活什么的起来轻而易举，却牵扯了太多东西，而且时透什无的只有彼岸能达到的复活是什么意思？

    需要防备的东西太多了，例如召唤回的真的不是鹰无彼岸的灵魂，又或者凛冬将至再次暴走。

    但是如果不考虑一切的外在因素，任何最优解和牵挂……森鸥外确认他从听到这个消息的一瞬间，就在期待着能再次看见鹰无彼岸睁开双眼。

    不是作为首领，就只是森鸥外森林太郎这个人。

    森鸥外无声的叹了口气，做下了决定：“中也君，把彼岸从那里带出来，我们去郊外。”

    尽管外面很危险，但是不能把不确定因素留在港口Mafia进行。

    鹰无彼岸与世界道别后重新有了意识的那一刻，第一个听到的声音就是：

    “我数三个数，你要是不醒我就揍你了……希望你千万别醒，这样我就能光明正大的揍你……”

    鹰无彼岸没听清最后两个字：“光明正大的什么？”

    系统的声音戛然而止，他尴尬的和鹰无彼岸对视：“什么都没有！你可终于醒了，我还以为灵魂捕捉系统出了问题！”

    鹰无彼岸要是信它就是狗。

    他摸了摸刚刚被粉碎，现在却什么都感觉不到的胸口。

    系统道：“这里是你的灵魂，没有痛苦也没有心脏。”

    鹰无彼岸从躺着的地方坐起来，确认自己身处系统空间。

    这个系统空间是系统自带，每一位宿主都有的标配，里面是一个不受外界影响的自成空间，不少宿主都把这里当成紧急避难所，更有甚者为了省房租直接睡在这里。

    鹰无彼岸没在这里待过几回，但好歹也是熟悉的。

    每次身体都是一起来的，这回只有灵魂倒是第一次的体验。

    不用呼吸甚至感觉不到身体，却能碰到周身的东西的感觉难以言喻。

    鹰无彼岸看着系统，叹了口气：“解除合同后三个月内，对宿主的灵魂保护系统果然还是开启了啊。”

    他当然知道他死了，遗言都完了却被扔到这么个地方感觉还有些羞耻。

    完成与系统的合约后，三个月之内，为了防止宿主没过渡回来不习惯普通生活，自己浪的太狠，例如鹰无彼岸这种直接死了的，系统会出手保护宿主灵魂。

    灵魂保护完成后，会随机投放到之前进行过任务的平行世界重新塑造一个躯体和身份开始生活，也算是仁至义尽了。

    系统以毫不吃惊的口吻道：“你问我确定不会立刻离开的时候我就想到会有这么一出了。”

    鹰无彼岸：“我可不是故意的，谁会想死啊。”

    系统叹了口气：“是是是，但是您老都死了也没有别的办法了。”

    “按照惯例来投骰子吧，你应该去以前的哪个平行世界……”

    鹰无彼岸：“我不去。”

    他拒绝的果断极了，几乎没有任何回旋余地。

    系统并不吃惊，他了解鹰无彼岸的想法，刚才只不过是公事公办罢了。

    但作为相处了好几年的存在，系统还是忍不住道：“那样你就真的死了，重生运气好的话，不定会碰到和本世界差不多的任务世界，人都一模一样的。”

    “一模一样……但不是，”鹰无彼岸固执的摇摇头，放弃了转生，“不是，就没有意义。”

    对于鹰无彼岸来，和平行世界里的人拥有的，是基于从前的记忆，重新塑造的羁绊和经历，那是截然不同的。

    鹰无彼岸干脆的躺平等死，等着灵魂保护期过去。

    他不怕死，但是很讨厌这种等死的过程。

    系统遗憾的告诉鹰无彼岸：“不想等也不行，记得之前那个让你睡了一觉的利姆露吗？他在你身上留了固定灵魂的招数，会留在你死后的身体上一个月。”

    “固定灵魂？”鹰无彼岸愣了愣，“也就是我还有一个月才能真正死亡？”

    “对，如果不是系统空间，你的灵魂现在应该正在港口Mafia飘着……”

    鹰无彼岸震惊了：“那个coser到底是什么人？”

    系统：“你还叫他coser？这又不是coser拯救世界的剧本，哪有那么强大还原的！”

    系统透露出的意思，令鹰无彼岸以一个见多识广的宿主身份思考了一分钟，然后他再次震惊：“你他妈那是真的？！”

    不怪他震惊到爆粗，那可是利姆露！

    看着系统点头的鹰无彼岸：“……”

    啊这……

    他在漫展上和真正的利姆露相遇了，然后他连合照都没要……

    鹰无彼岸眼前一黑。

    这是连夜发到论坛上去哭诉都会被人哈哈回来的剧情啊！

    “这可不是我没提醒你，”系统吐槽道，“正常人看到喜欢的角色还原的coser也应该去要个合照，你可倒好，上去给人一波冰淇淋刷好感度。”

    不过这好感度倒是刷的很值。

    鹰无彼岸在心里滴血了一会儿，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他为什么要留住我的灵魂？”

    总不可能就是为了那几个冰淇淋……

    想不明白的鹰无彼岸把这归类于——萌王心地善良。

    某人对史莱姆的滤镜也有八百米。

    灵魂禁锢在躯体上的效果是什么？留存灵魂以防止“复活”出现差错吗？

    想起史莱姆里剧情的鹰无彼岸呼吸停滞了一瞬间。

    史莱姆的世界观里，魔物等级晋升至魔王时能拥有复活从属魔物的技能，不过需要确保复活对象的灵魂还没有离开，也就是至少要被什么结界留在原地。

    “如果不算复活的话完全没必要管我啊……”鹰无彼岸喃喃自语道，“难道……”

    利姆露·特恩佩斯特算送他一次复活甲？

    至于真正的利姆露，他回来老家的一个目的就是弥补前世的遗憾，当然不会就留在一个地方，他现在正在夏威夷。

    前世作为一个社畜，他都没能去很多地方就被捅死了。

    利姆鲁不是自己一个人来夏威夷的，隐藏着的保镖迪亚波罗和被他带来这个世界的朋友们不算，还有一个也是这个世界原住民，然后也穿越到他那个世界去的友人。

    在新闻报道那整个日本都被吞没，还向着全世界进发的奇异冰冻景象前，利姆鲁就通过自己的感知预料到了这一幕。

    这对他开不算什么，个响指就能阻止逆转。

    不过暴走的源头是鹰无彼岸。

    “不在灵魂禁锢启动前去阻止，也不用我去复活彼岸，”利姆露担忧的看着自己着实不靠谱的友人，“真的没问题吗？”

    友人毫不在意的摆摆手：“不经历风雨怎么见彩虹。”

    利姆露的眼角抽了抽：“不是，你就那么轻易的把身份借给了……”

    “喂这家的气泡酒超级好喝，快来快来！”

    被塞了一大杯饮料的利姆露：“……”

    鹰无彼岸的灵魂被禁锢在躯体，他可以不光待在系统空间，还以灵魂的姿态出现在现实世界。

    鹰无彼岸很想去告诉其他人他能活着回来，他激动的无以言表。

    可惜灵魂什么都做不到，鹰无彼岸只能在港口Mafia大楼里漂一漂。

    遗言的感觉太过匆忙，光是中原中也看到他活过来不定会气的想揍他一顿消消气，鹰无彼岸觉得自己有必要个草稿解释一下。

    毕竟他是真的坐了会死的准备！

    看了看中原中也他们后，鹰无彼岸就一直漂在森鸥外旁边了。

    森鸥外几天几夜没合眼，顶多只是偶尔间隙里在办公椅里眯了一会儿，不多时立刻就被电话铃声或者是汇报吵醒。

    吸血鬼泛滥在横滨里——这个认知令鹰无彼岸心头泛起杀意。

    所以还是赶快复活吧，现在的他异能已经因为这份暴走进阶了，解决吸血鬼是很容易的事情。

    凭什么要为了这么简单的事情让部下送命，让他的森先生这么操劳啊？

    鹰无彼岸已经下意识在自己心里称呼森鸥外为：我的。

    鹰无彼岸看着那张难得陷在椅子里浅眠的身影，一时间有些晃神。

    他像是魔怔了一样的伸出手，猝不及防的穿过了那张脸。

    “……”

    鹰无彼岸愣了愣，他稳定心神，重新比了个角度，虽然毫无触感，看上去也只是手背浅浅的贴在森鸥外的侧脸上。

    鹰无彼岸不由得笑了笑，被一种难以言喻的幸福和满足感包围了。

    他觉得以前自己真是没有丁点情商，医生睡着的时候竟然只顾着看呆毛……

    森鸥外的脸很好看，在鹰无彼岸的滤镜下加持后，就是天下无敌的第一好看了。

    系统真的不想当被驴踢的围观别人谈恋爱，但它能感觉到鹰无彼岸周围都漂花花了……

    系统很想骂他你丫灵魂敢这么干敢不敢现实中a上去啊？！

    鹰无彼岸面对感情太过自持克制，哪怕现在他也很快就把手放了下来，转而覆盖在那人搭在扶手上，隔着手套的手。

    他依旧尊敬森鸥外，哪怕这个人就是他现在最大的欲望。

    “森先生，我马上就回去，”  鹰无彼岸单膝跪地，盯着那人，坚定道，“我会遵守和您的承诺的。”

    同时，鹰无彼岸也无不遗憾的想：要是能在现实里也这样就好了……

    鹰无彼岸顿了顿，轻声道：“林太郎？”

    在宛如试探的称呼后，鹰无彼岸看着森鸥外的脸缓缓松了口气，像是找到了永远都不会腻的游戏一样，反反复复喊了不知道多少次。

    他所期待的承诺总会到来。

    但来的人不是利姆露·特恩佩斯特。

    是怀揣着恶意的魔鬼。

    鹰无彼岸被一泼冷水浇头，彻底愣住了。

    “不定他的灵魂在这里看着呢。”这么着的时透什无环顾四周，并没有注意到鹰无彼岸对他怒目而视杀气四溢的目光。

    在森鸥外抬起头看着空无一人的办公室，似乎是在寻找着什么的时候，鹰无彼岸不知为何下意识后退了一步。

    他很想回去。

    他只是想回去罢了。

    为什么非得变成这样？

    看着森鸥外眺望横滨的背影，鹰无彼岸突然崩溃了。

    “森先生，”鹰无彼岸什么都感觉不到，低下头却看到有水从脸上滴了下来，他无助的愣了一会儿，看着那个背影呢喃道，“我只是想回家……”

    “我害怕了……”